四十六
“德国人。”
“怎会搭上这线车?”
“她说想看看纽约各层面的艺术。”安垂斯瞥着瑟妮儿说。
“艺术?”年轻黑人露出自傲的笑容。“想看真正的艺术,到哈林区来吧!”
算他们运气好,居然给他们碰上一票友善的黑人。
不久,地铁终于靠站了,他们跟在年轻黑人身后走出车厢,候车台墙壁上一整片涂鸦,图案中混杂着粗鲁煽动的字句,阴暗潮湿的楼梯间传来阵阵令人反胃,混合着呕吐物及酒精的味道,两侧的排水沟里净是丢弃的易开罐、烟蒂等,残破骯脏的磁砖上糊着一团半干的……的……
“那是什么?”
“最好别问。”
然而一走出车站外,眼前豁然开朗,触目所及尽是典雅的红砖建筑,饱经风霜的墙上遍布裂痕,斑斑驳驳的木窗充满二十世纪初风情,几个绑头巾的黑人妇女在街边闲谈,小女孩跑过街头,嘴里叼着烟斗的老人缓缓步过,刚从ATM推门出来的Hip-Hop年轻人转进了旁边的唱片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瘫坐在人行道上。
“涂鸦呢?我要看的涂鸦呢?”瑟妮儿喃喃问。
年轻黑人回头一笑。“跟我来。”
转过几个街头后,赫然又是另一副景象,灰压压的水泥建筑壁上涂满了一片片色彩缤纷、奔放不羁的喷漆画,耸动,惊人。
“酷!”瑟妮儿惊喜的飞奔上前,“太美了!”她赞叹。
“这才叫艺术!”年轻黑人得意的说。
“我可以照相吗?”瑟妮儿自包包里掏出相机来,满眼央求地瞅着年轻黑人。“可以吗?”
年轻黑人耸耸肩。“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的话。”
“不,我不是喜欢,我是爱死了!”瑟妮儿衷心呼喊。
“那妳就照吧!”
于是,欢天喜地的瑟妮儿开始喀喀喀一张张卯起来照个不停,照完这面墙,年轻黑人又带他们到另一面墙去,瑟妮儿继续喀喀喀,就这样,一面墙转过另一面墙,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哈林区最热闹的125街。
下午时分正是摊贩的天堂,沿路可见贩卖黑人音乐CD、旧书、香熏肥皂、非洲手染花布、皮制品、木雕食器与银制首饰等的小贩,饶舌音乐热情地在空气中震荡,几个黑人Hip-Hop少年当街表演劲爆的街舞,原地性的舞蹈加上身体奇怪的扭曲与锁舞、机器舞、电流舞,令人目不暇给。
“酷酷酷,太酷了!我可以摄影吗?可以吗?”
年轻黑人环顾四周一眼,然后站至她身边。“妳拍吧!”
也许是看她在拍照都没事,附近有两个白人观光客也大胆拿出照相机来拍照,谁知道他才刚拍下一张,旁边的黑人小贩立刻以媲美李连杰的身手飞扑过去。
“为什么拍我?”他怒吼着要强抢观光客的相机。
安垂斯这才明白为什么年轻黑人要站在瑟妮儿身边。
“我叫安垂斯,她是瑟妮儿,请问你是?”
因为他严肃有礼的口气,年轻黑人不由得泛起笑容。
“阿森,我叫阿森。”
之后,年轻黑人——阿森又带他们去欣赏特技直排轮和特技脚踏车,肚子饿了就买些传统南方风味糕饼来吃,再继续往下走。
阿波罗剧院的表演涵括所有黑人音乐,从灵魂圣音、饶舌到蓝调;126街的艺廊专展当代艺术,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艺品都有,前卫、超现实又另类,有些让人看了会心一笑,有些却会让人想尖叫;155街的洛克公园可以说是街头篮球圣殿,即使是NBA巨星来到这里也要谦卑低头。
不过最令瑟妮儿开心不已的是,阿森特地找了一片空墙,买来各种颜色的喷漆和不褪色箱头笔,两人竟然当场“涂鸦”起来了。
“安垂斯,到巷口帮我们看着,条子出现就喊我们一声!”阿森嘱咐道。
安垂斯蓦而挑高金色的眉毛,面无表情地静默好半晌后,方才慢吞吞地转身步向巷口。
如果今晚他是在警察局过夜的,他一点也不会奇怪。
幸好,直到他们涂鸦完毕为止都没有半个警察经过,全都跑去喝下午茶了吧,他想。这时的他全然没想到为这奇妙的一天画下句点的,竟是更教人惊悚的事。
“谢谢你,阿森,这真是最美妙的一天,我过得好开心呢!”
“喜欢就再来吧,不过要先通知我一声。”
两人当即交换了手机号码。
“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阿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