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二章
一提到德国,自然而然想到莱茵河,还有黑森林,那漫山遍野、蓊郁参天的冷杉树、针叶林,叶色墨绿得发黑,浓密得不见天日,远远望去仿佛笼罩了一层黑幕,但不是令人厌恶的暗黑,而是透着油绿和明亮的黑,看上去稳重而舒适,让人感到和谐与踏实,处身其中,心灵也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
“先生,可不可以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他的身体?
不是在问他吧?
乍闻这种暧昧的言词,安垂斯不由得抽了口气,方才沉淀下来的心灵霎时又被掀起惊涛骇浪,他骇然睁开闭目打盹的紫色瞳眸,瞪住那位蹲在他身边俯视他的东方少女,差点没吓坏。
真的是在问他!
“我的……身体?”他听错问题了,一定是。
“是的,你的身体,可以借给我吗?”
没有听错!
错愕的又瞪了半天眼,他才收回枕在脑下的双臂,徐徐坐起躺在草地上的身子,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替少女的父母好好训斥她一下,但就在他刚打开嘴之际,眼角余光恰好扫见她抱在怀里的素描本,再见她一脸单纯的期盼之色,毫无猥亵之意,这才恍然大悟对方的意思。
她想画他。
“这……恐怕不太好,”他迟疑地说。“我们并不认识……”
一般人对德国人的印象是冷漠刻板,特别注重规则和纪律,这点在他身上可以得到充分印证,他天生就是个严肃拘谨的德国人,不喜社交又拙于言词,尤其是在异性面前,更是拘谨得近乎害羞,以至于他到现在大学都快毕业了却还没有交过半个女朋友。
虽然他那位法国籍的母亲对此深感不以为然,因为五位兄弟姊妹里唯有他是这种典型的德国人个性,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毕竟,他是德国人,德国人有德国人的个性,哪里不对了?
“废话,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当然不认识!”
“所以说……”
“好好好!”少女很夸张的叹了口气。“我是台湾来的中国人,弗莱堡大学艺术系,中文名字是毕宛妮,你也可以叫我安妮塔,这是我的德文名字,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我要叫德国名字?”
她小小哼了一下表示她的不满。“你呢?”
“我?”他楞了一下,下意识脱口回答她。“安垂斯·汉尼威顿,德国人,慕尼黑大学经济系。”
“原来是安垂斯,”少女——毕宛妮伸出手。“你好。”
“呃……”安垂斯看看她的手,也伸出自己的手和她握了一下。“妳好。”
“好,我们认识了,”毕宛妮愉快地说。“现在,可以把你的身体借给我了吗?”
他呆了一下。“这……为什么一定要我?”
“因为你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美丽的男人!”
毕宛妮的语气很认真,不像在说谎,但安垂斯一个字也不相信,于是,他沉稳地自草地上站起来,换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她,以加强他接下来要告诫她的话。
“无论是为什么理由,你都不应该说谎!”
他是德国人,德国人最讲究实际,不流行自我陶醉,他自己的长相如何自己最清楚,好看,他承认,但,最美丽的男人?
不,那种名词轮不到他来背。
“谁跟你说谎!”毕宛妮很生气的瞪起了眼,也跟着起身,“你看!你看!”气唬唬的把素描本摊开来给他看。“你不觉得你很美丽吗?”
安垂斯非常吃惊,因为整本素描本里满满都是他,各种姿势、各种表情、各种动作,在旅馆里、在湖边、在森林间,在散步、在沉思、在打盹、在进餐,虽然仅仅是简单的几笔铅笔素描,却异常传神的将他内在与外在所有气质与风采尽皆流露于画纸上。
看来从他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整整十天里她都在偷偷画他,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特地跑来问他可不可以画他?
“瞧,多么完美的黄金比例,无论是你的身材、五官,甚至手指……”毕宛妮赞叹地呢喃,顺便掏出软尺来给他看一下,表示她确实测量过了——在他睡着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完美的比例,真是太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