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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 铁轨龙影

      电动扶梯缓缓下行,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扶梯旁的框架广告只剩下空白。满地都是报纸碎屑,好像好几年没人打扫似的。随着扶梯的下行,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远,最终和阳光一起被彻底隔断。卡塞尔学院那对男孩女孩边走边聊,声音越来越远。

  赵孟华冲下电动扶梯,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背影了。他不太坐地铁,所以抬头看了一眼路标,他隐约觉得路标有什么不对,但没放在心上,跟着前面的脚步声小跑起来。地下通道区区折折的,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就在前面不远处,但是赵孟华没有看到他们的背影。越往里走,地上的碎报纸就越多,就像是一辆载满废报纸的车刚从这里经过。

  “见鬼,没带零钱。”赵孟华一摸口袋,居然找不出两枚硬币去买地铁票。他很少坐地铁,当然也没有交通卡,出门又总是取几张一百块的大钞。

  地面微震起来,应该是下一班地铁即将进站。赵孟华没时间想了,从闸机上面翻了过去。他在仕兰中学时是校田径队的,这对他太简单了。他跑到月台上,一辆地铁刚刚停稳,随着刺耳的“咔咔”声,锈蚀的轴承转动着,所有的门一起打开。

  赵孟华猛的站住了。

  地铁列车就在他的面前,门已经打开,他要追的人应该就在这辆车里,但是他迈不动步子了。这辆地铁列车黑着灯,他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是坐满了人还是空无一人,但是他忽然发现整个月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见鬼,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男孩女孩聊天的生性消失了,地铁里三三两两的人影也都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这个地铁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难道是轻度地震之后,地铁暂停运营了自己没有发现?可是这地铁站也不对,赵孟华慢慢的仰起头,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四周俄式的粗大立柱撑起极高的顶部,地面是磨得极其光滑的水磨石,楼梯两侧是刷了绿漆的铁栏杆,而那辆地铁列车的外壳已经破旧不堪,用红色油漆刷着“1号线”.

  赵孟华忽然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中关村地铁站原本应该是全新的4号线,是引进技术的新地铁,但是他所见的一切都是北京最老的地铁线“1号线”的摸样。赵孟华很小的时候,来北京旅行时第一次坐地铁1号线,那时候他就不喜欢1号线,因为他又破又旧,建筑是老旧的俄式风格,宏大而空旷,月台上总好像流淌着冷风,日光灯管的照明总是让人脸色惨白。地铁列车是长春制造的,所有细节都透着一个世纪之前的粗犷,跑起来轰隆隆作响。

  穿越了?或者刚才瞬间失忆了?赵孟华捂着自己的头,慢慢地蹲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记忆中的一切都是连贯的,除了走进地铁站的瞬间那个不好的预感。

  他想到了那些空白的广告位,满地的碎报纸,还有油漆剥落的路标牌,确实,异常是从那之后开始的,一切现代的痕迹都逐步被抹掉,他是2010年的4号线地铁站进入了上世纪70年代的一号线地铁站,一切都是平滑过渡,时间在漫长的走道里被缓缓地拉了回去。

  地铁列车仍旧等在那里,洞开的车门好像等着他唯一的乘客。赵孟华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他担心那列车里忽然闪出什么危险的东西把他抓进去,他本能地觉得绝不能上那辆车。列车只是再次发出“咔咔”的涩响,好像驾驶员明白这个乘客不愿意上车,车门关闭,这辆黑着灯的列车铁龙般冲入幽深的隧道。

  赵孟华翻过检票的闸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笨,地铁站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赵孟华已经不记得进来的路是怎么走的了,他只能四面找路标牌,此刻他才发现往日那拥挤得不堪忍受的地铁站居然如此庞大,就像是个巨大的迷宫。赵孟华呆呆地看着那些路标牌,每个路标牌都指向他刚才去过的那个月台,上面清晰地标着“通往地铁”,而无论他走其他什么路线,看到的都是路标牌的背面,上面用红漆刷着巨大的叉,旁边写着“禁止通行”。

  他想要离开这里,无论怎么走都是逆行,这里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就是回到刚才的月台。他喘不过气来,通往月台的入口,好像正滚滚地往地铁站里倾注某种冰冷的气息,就像是凿开古墓的瞬间往往会喷射出的青色气流。那是积蓄了多年的、腐朽死亡的气味。

  他逆着所有路牌的指向狂奔,一路带起无数的碎报纸,卷着浓厚的灰尘跟在他身后飞舞。他向着前方,因此他没能看见随着他的奔跑,背后白色的墙壁渐渐剥落发黄,吊顶的铝合金板变成了上世纪的石灰顶棚,隐藏在凹槽里的LED光源被惨白的日光灯管替换,电动扶梯在他跑过之后变成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台阶。那种青色的雾气正在洗去这里一切的现代气息,月台的时间是19世纪70年代,此刻它的时间正在“感染”整个地铁站。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无穷无尽的路标牌在赵孟华眼前闪过,重复的红叉,重复的“禁止通行”,就像是开车走错了路,GPS的女声单调地提示说,“你在错误的道路上,前方请调头……请调头……请调头……”

  可是鬼才会这时候调头,这时候调头怕是会死的吧?可见鬼的是,这个地铁站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大,通道就像是蛛网般繁密,每一次转弯都是新的、长长的过道……

  前方终于有光亮了,一块白底红漆的路标牌写着“由此前进”。狂喜涌上赵孟华的心头,这是他在整个地铁站里找到的唯一一块不一样的路标牌。他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出口,他发力跃上了四五级台阶,站在那块指向光明的路标牌下……

  他忽然颤抖起来,觉得自己的血里正在凝出冰渣。

  一个安静的、仿佛被灰尘和时光封印了几十年的地铁月台在前方等待着他,满地的碎报纸,墙上是古老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瓷砖贴画,老化日光灯闪动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怎么可能?他分明一路都在往上跑!每一步都在上台阶!而他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地铁月台,隧道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是下一班地铁就要进站……又好像是什么人嘲笑他。赵孟华明白了,这里是……1号线,这里确实是1号线。因为最早的1号线没有换乘,它的车站结构是个完美的回字形,只有四条支路通往外面,如果支路都消失了,无论你怎么跑,还是会回到中央的月台。

  他像是被抽了魂魄似的跌坐在楼梯旁边,呆了很久很久,漫无目的地抓起一把碎报纸。头条标题是“独家消息:刘德华锅炉房自杀”。

  赵孟华听过北京的同学说过这个地铁传统,在地铁改造之前,叫卖地铁小报的人永远都在高喊“刘德华自杀”的独家消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刘德华先生曾在洗手间、锅炉房、太平间或者冰箱里以各种诡异的方式自杀过,但是好像他自带复活卷轴并且原地满血,几天后又会以新的方式自杀。对于地铁的老乘客和报纸小贩来说,这是一个彼此间默认的冷笑话,小贩们向同一批乘客一再地卖这则头条,乘客们也一直买来打发路上的时间……刘德华也被打造成了一个以自杀为行为艺术的潮流人士。

  赵孟华心思一动,把那些碎报纸一条一条地拼凑起来,最后他得到一份差不多完整的报纸,出版时间是“1992年1月30日”。

  见鬼!18年前!

  路明非觉得眼前一片明亮,身上暖暖的,应该是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浑身都是浓重的酒味,赤身裸体只搭了条被单。宿醉之后脑袋重得像块石头,不过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还是让人心情舒畅,他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师兄,几点了?你又没把窗帘拉上吧?”

  “看这么大太阳,大概是中午了?不如起来吃午饭!”上铺的芬格尔嘟嘟哝哝地。木质双层床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好像是芬格尔起床了,正想爬下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芬格尔忽然尖叫起来。“鬼叫什么呢?你以为你是公鸡啊?就算你是公鸡现在也不是早晨了。”路明非双手一撑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喔喔喔喔喔喔喔!”

  “叫起来跟母鸡似的,还说我……”芬格尔在上铺喃喃地说,懒腰伸到一半就僵在那里的路明非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下可能摆在他们面前:大量的红酒可以让人穿越,他们一瞬间从卡塞尔学院本部穿越到了圆明园废墟;他们醉得太久了,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毁灭了;昨晚学院本部地震了,而他们醉得跟死狗一样居然没有醒来。

  总之现在他们的双层床插在一堆废墟里,还有一条床腿断了,一块碎裂的混凝土取代了它的位置,居然恰好保持住了这张床的平衡,因此他们都睡得很安逸。

  一面红十字的大旗插在废墟中央,旁边扎起了几十顶白色帐篷,阵容庞大且秩序严谨的医生护士们正在帐篷里给受伤的学生们测量血压或检查是否有脑震荡,偶尔有血压计爆裂的意外状况发生,因为某些混血种的血压远远高于正常人,他们的血管简直如同钢铁铸造。学生食堂的厨师们在废墟边把餐车排列起来,开始供应早餐,慕尼黑烤白肠和从烤面包的香味随风飘来。学生们在灾难中保持了相当的平静,有的人在医疗点排队,有的人在早餐供应点排队,他们的大床被夹在两条整饬的队伍之间。

  “早上好。”有人礼貌地打招呼,上届新生联谊会主席奇兰挥手。

  “早上好。”狮心会副会长,大学四年级的法裔师兄兰斯洛特也挥手。

  “喔!你们醒啦?我们都以为你们会睡到中午!”夏弥端着一杯牛奶麦片高兴地说。

  “就喝这种餐酒?不觉得涩么?”恺撒·加图索拿起床头的酒瓶看了一眼,充满不屑。

  “在这种灾难面前都能睡得这么死……我真的想邀请你们参加一些心理方面的测试,付费的。”心理教员富山雅史也在排队,啧啧赞叹。

  路明非和芬格尔只能把床单裹在身上,面无表情地挥手,以表达“我很好”、“不必担心我们”、“请快滚”等诸多复杂心情。

  怎么回事?好好地两兄弟喝了顿酒,谈了谈人生说了说理想,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爬上床睡觉的时候没力气把睡衣换上,就要搞到全校来围观的地步么?

  “昨天晚上发生了意外,事故原因还没有查明。但你可以认为是一场地震,至少学院是这么对外公布的。”楚子航在两人的面前投下了修长的黑影,“只有几个人受伤,没有死亡,其他人是因为感觉到了微震,迅速惊醒跳窗逃生,你们是因为运气很好。”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挠头,露出“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楚子航转身离开。

  “喂喂……”路明非和芬格尔不约而同地喊。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楚子航扭头。

  “能……帮我弄件衣服来么?”路明非讷讷地说。

  “能……帮我打一份橙汁和烤白肠么?”芬格尔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穿衣服,不好下床……”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路明非抓起床头的酒瓶扔到上铺去了,“喂你!能有点尊严么?”

  “在你饥饿的时候就没有尊严可讲!伟大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的!”芬格尔义正词严。

  楚子航默默地看这师兄弟两个吵了一会儿,转头走向英灵殿的方向。巨大的雄鸡雕像砸下来,把学院的“奠基之井”的井口摧毁了,以井口为中心,爆炸在地面上行程直径几十米的星形黑迹。黄色的隔离带把井口彻底围绕起来,一群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围绕着井口,架起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设备,有些像是高音喇叭,有些像是射电天线,有些则是绵密的金属网,还有些沉重古老的青铜器皿按照某种规则被安放在井口的不同方向,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正在井口宰杀活鸡往井里扔……

  世界上能以这样科学实验的严谨态度行这种怪力乱神之事的团队,楚子航只知道一个,“卡塞尔学院装备部”。

  而连装备部这样隐藏的秘密机关都全马力开动,谁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地震。井口旁扣着两跟金属绳索,绳索向着井底延伸,显然有人已经下去了。

  2、迷雾重重

  冰窖最深层,湮没之井。

  “作何感想?”昂热点燃一支雪茄,漫步在满地零落的藏品中。

  这堆从全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神神鬼鬼的东西好像正在开一场狂欢Party,炼金八音盒还在兴冲冲的演奏,一个波斯风格的铜盒子里正间歇地喷吐熊熊烈焰,一个表面镀银的骷髅头骨正冲着昂热张嘴大笑,保存完好的牙齿“咔咔”地扣合着。

  昂热心情败坏到了极点,伸脚把它踢飞到空中,这一脚显然有十几年的苦功,当年他在剑桥曾经是足球队的主力后卫之一。而副校长则惊叫一声,鱼跃而出,以这老家伙已经长出肚腩的身体,居然做出了橄榄球运动员扑球的高难度动作,凌空把那个大笑的骷髅接住。

  “不要拿藏品撒气,”副校长精心地用衣袖擦拭那个骷髅,从它的下颌处取出两枚精巧的青铜齿轮,“活灵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嘲笑人的智慧,况且这个连活灵都不是,它会笑只靠这两个炼金齿轮。学院把它弄回来花费了70万美元的预算,一个古埃及法老把它放在自己的墓穴入口用来惊吓盗墓者的。仅此一件,再没有同类藏品了。”

  他们脚下的金属地面上,原本流动不息的青色液体已经干涸,那个巨大的炼金领域就像是耗尽了电解质的电池,不再运作,也就没什么能够镇住这些珍贵藏品了。

  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剧烈的爆炸,被炼金领域围绕的中央祭坛上一片漆黑,爆炸应该在那里发生,辐射到整个湮没之井。四面八方乃至于极高的顶部,很多地方都可见燃烧后的黑色痕迹,这片空间的顶部高度达到惊人的80米,它原本就是一个花岗岩石脉中天然的裂隙。

  “感想不能啊。”副校长蹲在干涸的水池边挠头,“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我在这里面至少注入了1200吨汞溶液,但是好像有什么剧烈的高温把他们全部蒸发掉了。但如果那样这里应该满是汞蒸汽,可你竟然还能健康地抽雪茄,说明汞蒸汽还没有浓郁到要你的命。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昂热一愣,“我以为我们这个就是第一大了。”

  “第一大的那个还没有挖出来,是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陵墓,历史上记载他在自己的墓室里雕刻了整个中国的地脉,并且以水银代表水,在其中不停的流动,甚至会下水银的雨,这是中国古代炼金术中‘周流循环’的意思。很多历史学家都觉得这是夸大,但是对于我们研究炼金术的人来说那就是个炼金领域,水银是它的驱动力,听起来比这个还要精巧一些,规模应该也更大。”副校长说,“这么强大的炼金领域,难怪他的陵墓没有被反对他**的人挖处理。如果可能我倒是想去挖挖。”

  “我记得你说过只凭少数入侵者是无法毁掉这个领域的。虽然不如秦始皇陵那个强大,但是显然也足够抵挡一支军队什么的,确实它也完美地运转了几十年,谁能毁掉它?”昂热皱着眉。金属地面上自动伸出一截,连接了外圈的图腾地面和中央祭坛,他们走过了干涸的水池。“你记得这个炼金领域是个什么言灵释放的,对吧。”副校长说。“当然记得,是‘戒律’”“‘戒律’是言灵中类似‘法条’的一种,约束一切具有龙族血统的个体,无论是混血种还是纯血种,他们使用言灵的能力被压至。我们也是靠着这个领域来限制学生在校园里动用言灵。但是,如果普通人类进入这个领域,他是不会被领域限制的,‘戒律’对他们没有作用。”“入侵者是普通人?”昂热一愣。

  “这是可能之一。第二点我得告诉你,这个炼金领域其实是我自己言灵的放大版,我在它的驱动力中融入了自己的血液,对龙族来说致命的、很危险的汞溶液在特殊的调配下反而会养护我的血液,使其不干涸,并且保持旺盛的活力。那么,如果是一个混血种能够无视‘戒律’,他的血统级别必须超过我。”

  昂热沉默了很久,“我大概知道你的血统,超过你的……难道是龙王?”

  “总之你现在明白了,能侵入这里的,要么是废柴,要么是龙王或者接近龙王级别的人。”副校长顿了顿,“还不止一个。”

  “你怎么知道的?”昂热直视副校长的眼睛。

  副校长耸耸肩,从前面的龙王骨骸上,也就是那位死去的年轻龙王的头顶摘下了一张黄色的便签致,递给昂热,“有人留条子给我们说的咯。”

  不可思议的是,在遭受如此强大的入侵者后,本该全世界都觊觎的极品珍藏、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依然平静地放置在中央祭坛上。这具呈现十字状的骨骸充满殉教者的神圣意味,神秘而端庄……却被人在脑门中央贴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昂热因为角度的原因,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它。

  昂热接过那张小纸,有人在上面以懒散潦草的字体写着,“建议贵校加强安保力量,下一次再有人潜进来偷它,我可未必恰好在场呦。”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加图索按动座机上的红色按键,自动拨号音后,话筒里传来快乐的男声,“嗨,弟弟!出什么事情了?我可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娇笑声和震耳的拉丁音乐。

  “不,我们昨天还通过电话,当时你正在和本季当红的一个超模洗泡泡浴,说了两分钟你就挂断了。”弗罗斯特面无表情的纠正。

  “啊嘞?我和超模洗泡泡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古板如弟弟你居然知道什么女人正当红!”可以想象对面的男人神采熠熠,“弟弟你好像开窍了!”

  “作为这一代加图索家的当家主,”弗罗斯特喊了口气,“如果你不愿意在家族的事业上多花一点时间,也许你至少应该花一点心理教育一下你亲爱的儿子凯撒。你和时尚杂志封面上的那些女郎可生不下来如他那样血统优秀的后代。”

  “你对我亲爱的儿子凯撒有什么不满意么?他不是一直都很优秀?”啊哈,前年生日的时候我还送他一台布加迪威龙奖励他,你怎么能说我不关心他?”男人送是这样快活。

  弗罗斯特默默的捂脸,懒的再跟这个讨论下去,他打开了一张很长的单子,“从昨天到今天你必须要听的事情一共有如下48项……”

  “讲重点!我在钢管舞俱乐部的酒会上,我这里太吵了!”男人大声说。

  弗罗斯特沉默了几秒钟,两件事,第一,有人入侵了“冰窖”,学院方面目前还没有对校董会报告,我让帕西去查这件事,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谁敢抢在我们前面?最想侵入冰窖的难道不是你么弟弟?”男人有些惊讶。

  “你能否不要把我说的好像一个心怀不轨的强盗?”弗罗斯特皱眉,“是的,我安排了帕西尝试进入冰窖,但是还没有开始行动就被人抢先,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你理解现在我们的处境了么?”

  “汉高咯,他也对龙骨有兴趣。”

  “如果汉高已经有能力入侵冰窖而我们还没有,那更糟糕。”

  “好吧,这件事我们还是等等看帕西能给我们什么结果……我要一杯加冰的马天尼,加冰,摇一摇,不要搅拌……弟弟你接着说第二件。”

  弗罗斯特只能强行压住自己的恼火,“执行部在中国丢了两个人,这件事学院对校董会报告了。”

  “丢了?怎么解释?那些都是执行部的精锐对吗?他们不会轻易走丢。”男人很讶异。

  谁说走丢了!哥哥!注意听我的话!”弗罗斯特终于忍不住发怒了,“这是执行部中我们能够控制的人力,我们派出他们在全世界各地活动,以搜集龙王复苏的消息,他们全都是精选过的优秀专员,这两个中还有一个的言灵是‘血系结罗’,她能敏锐的觉察巨大人群中的微弱血统反应,如果有纯血龙族,她会优先发现。”

  “那又怎么样?”

  “他们突然失去了和我们的联系,他们的臼齿里还藏有定位芯片,目前显示芯片的位置仍在中国北京,但是信号断续。我们猜测他们遭遇了纯血龙族,甚至可能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龙王。”

  “你在开玩笑吧?龙王那样巨大的东西不是应该呆在很少人去的偏僻地方吗?他能藏身在北京那种大城市里?要知道龙王虽然可以以人类形态出现,但是没有巨大化的龙类身体,他们就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这对他们是很冒险的事,他们可能在人类状态下被杀,但是龙类形态下他们几乎是无敌的。”

  “我很高兴听到哥哥你还有点逻辑分析能力,不过我们最近在北京监控到连续的小规模地动,完全不符合地震预测。”

  “地动?”

  “大地与山之王,他的苏醒必然伴随着地变,‘岩石的浪涛昭示着他苏醒前的伸展,他完全伸展的那一日,山陵化作深渊。’”弗罗斯特朗诵了这段典籍中的文字。

  “我们家族在北京是否还有点地产投资?要不要赶快抛售?”

  “你又失去逻辑感了!”弗罗斯特紧缩着眉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当务之急是向北京派出优秀的执行人员!”

  “执行什么?”

  “屠龙!”

  3.死亡隧道

  赵孟华把红色在漆黑的隧道里,原本打死他他都不会走进这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地铁,但他在月台上呆到最后,崩溃了。因为在没有新的地铁到达。虽然他一次又一次的听见列车碾过铁轨的声音,但那声音随机又远去了。

  这在正常情况下是完全不可能的地铁隧道是一条线,列车是沿着这条线像一个方向移动的点,赵孟华所在的月台是一个固定的点,只要列车接近,它就必然经过月台这一点。总不能说列车开到月台之前停下,然后到这开走了,而且碾压铁轨的声音也是连续的。分明就是一辆列车来了又走了,但是赵孟华看不到。

  赵孟华无比怀缅那辆对他打开车门的地铁列车,如果现在他再来,赵孟华肯定一头冲进去,管他里面有人没人有灯没灯。

  探头在空空的铁轨两边看了很久,赵孟华终于决定走进这条隧道。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通向外面的真正出口就是这条看起来最危险的隧道。

  他摸索着墙壁往前走,铁轨分明在震动,好像又有已列列车经过,但是却没有经过赵孟华身边就远去了。开始的一小截隧道顶上还有日光灯,后面则只是一团漆黑,赵孟华是靠着他钥匙链上的一个小手电筒照亮。不大的光斑照在隧道壁上,是一层层红砖砌成的,砖块间哗哗的流水,大概是哪里的地下水,脚下的碎石地面发出轻微的声音,此外连个耗子的叫声都没有,真个空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东西活着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隧道好像渐渐宽阔起来了,赵孟华嗅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他把袖珍手电的光打向头顶,弧顶的顶部却是搞起来了,材质也变了,泛着古铜色。这种颜色古老而美丽,材质表面还带着错综复杂的的天然问路,这个发现暂时驱散了赵孟华的惊恐,他呆呆地仰头看着,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什么古老的圣堂。

  忽然有一个影子从电筒的光圈中闪过,隐约空气里好像有破风的声音。赵孟华用电筒一扫,什么也没用发现。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连老鼠都没有的地方会有蝙蝠么。

  但是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没用看错,因为无数细微的声音包围了他,让他想到蝙蝠洞的深夜里千百万蝙蝠在窃窃私语,四面八方无处不是。赵孟华在隧道墙壁上再次把手电筒打向空中,顶上一只蝙蝠都没有,只是有细流在那些纹路间流淌,又是一滴滴地坠落,打在铁轨上溅开。

  忽然,一块碎石被从顶上冲刷下来,它跟着一滴水一起下坠……忽然扑向赵孟华的脸!它在电筒的光柱里崩散,变成了一只蝙蝠样的东西!

  赵孟华尖叫着趴下,闪了过去。但整个顶部都开始崩溃了,随着水流越来越大,那些来自古老时代、沉淀了几百万年的东西苏醒了,岩石上一道修长的弧线慢慢地伸了出来,那是一根细长的骨骼化石,呈现完美的古铜色,跟着它展开的是扇面般的一排细骨……就这样一只古代生物的半边膜翼张开了,它在努力地挥舞膜翼,埋在岩石深处的另外半边膜翼也抽了出来。它飞起来了,像是蝙蝠的枯骨,利爪上长着人一样的手,指甲锐利如剃须刀的薄刃。

  如果恺撒看见这个动物会立刻叫出它的名字,“镰鼬”,传说中风的妖怪,真的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赵孟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越来越多的镰鼬从岩石里飞出,整个隧道变成了镰鼬的乐园,它们已经没有膜的骨翼缓缓地扇动,像是成千上万个小小的死神。赵孟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隧道壁,就在他闪开的瞬间,几只镰鼬从他身后那块石壁挣扎出来,发出类似欢呼的声音。赵孟华这才明白他刚才欣赏的那些美丽的、古生物化石般的岩石是什么那全部是骨骼组成的,细小的指骨、修长的翼骨、成排的肋骨、突出的胸骨就好像历史上无数东西的遗骨沉淀在这个岩层中,经过数百万年后一层层被压平,时间把它们变成高贵的古铜色,最后被人类切割磨光呈现的美丽花纹其实是数百万年前无数的死亡交织而成。

  不它们还没死,它们只是以枯骨的形态沉睡。它们活过来了!

  顶部终于塌陷了,一具巨大的骨骼从塌陷处坠落,在空中翻滚着发出刺耳的嘶叫,无数小的镰鼬飞到它下面奋力地托起了它,好像扛着王的灵柩。

  那具巨大的骨骼终于张开了双翼,找到了自己的平衡,它轻飘飘地浮起,戴着白银面具的头骨深处亮起金色的瞳光。以它为首,枯骨们围绕着赵孟华回旋飞翔,一边飞翔一边发出猎食前兴奋的尖叫。它们欢快得就像是找到腐肉的鸦群,这是盛宴即将开始前的隆重仪式,而赵孟华,在它们眼中就是那具腐烂的动物尸骨。赵孟华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泪水开闸般流淌。镰鼬的皇帝忽然振动骨翼,轻盈地飞扑到赵孟华的身上,修长的骨翼把他整个环抱起来,结成一个骨骼的牢笼,精巧的后爪倒翻上来,爪间的利齿轻柔地在赵孟华的双眼上掠过。它的动作之轻柔就像一个少女拥抱着亲人,在即将亲吻他之前合上他的眼帘那戴着银色面具的头骨深处闪烁着温情的笑意。

  满隧道的镰鼬们好像都跟着它欢笑,赵孟华听不见它们的笑声,却能感觉到那笑声席卷着汇聚为寒冷的气潮。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闻到死亡的味道,绝非死神的镰刀在你额头狠狠划下的瞬间,而是死神把你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拥抱入怀的温柔。

  “轰隆隆”的巨响忽然惊破了镰鼬们的笑声,地铁来了。聚光笼罩在赵孟华和飞舞的镰鼬们身上,强烈的风卷得镰鼬们逆飞后退,那毫无疑问是一辆地铁列车以惊人的高速正冲向赵孟华所在的地方。镰鼬们似乎极其畏惧地铁,瞬间从赵孟华身边散开,急速地逼入黑暗中。镰鼬的皇帝却因为太过巨大了,来不及解开自己骨骼织成的牢笼,它发出惊恐的尖叫,裹在赵孟华身上玩命地挣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光和强风逼近,把它的骨骼冲散成灰尘。

  就像是太阳升起扫却黎明前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魉。

  赵孟华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着巨大的钢铁机械迎面冲来的力量,聚光灯亮得好像能把他的眼皮都烧起来,但他居然有点点庆幸,好像被列车撞飞比被一群不知名的生物骨骼当做大餐分享是更能接受的死法。

  几秒钟过去了、也许是几分钟或几个小时,赵孟华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强光就在前面,可是他没有感觉到那种被撞成千百个零件的痛楚,而且“轰隆隆”的声音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是临死前最后的祷告时间什么的么?不过该向谁祷告呢?这对赵孟华来说是个难题,他什么宗教也不信,勉强可以算作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难道要他临终前向马克思祷告?

  赵孟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惊得急退一步。炽烈的蒸汽射灯就在他鼻子前亮着,强光好像火焰,从瞳孔一直烧进他的脑子里。好一会他才逐渐恢复了视力。那辆地铁居然静静地停在他的面前,一辆1992年样式的老式地铁列车,被时光封存在这里,它巨大的动能在接近赵孟华的一瞬间消失了,锈蚀的折页铁门缓缓打开,还是漆黑的车厢,等待着这个迷路的乘客。赵孟华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那些古铜色岩石里死而复生的枯骨都已经消失了,散落在地的只是一片红砖的粉末。

  他走上了地铁,在漆黑的车厢里坐下。车门关闭了,地铁重新启动,钢轮碾压着铁轨,发出欢快的声音。窗外隔几分钟有灯光闪过,那是到达了新的车站,车站上隐约有人影在候车,但是地铁毫不减速,飙驰而过。没有人进来卖小报,没有人进来要小钱,也没有人进来吹拉弹唱。

  他好几次在过站的时候试着趴在窗口大喊,但外面的人都露出走神的神色,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辆列车的存在,还有个死小孩居然对着他糊满泪水的脸摆出奥特曼的造型,应该是对着新型封闭式闸门的玻璃欣赏自己的英武。

  孩子属于2010年,而他属于1992年,他们之间是时代的鸿沟。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触到了里面冷硬的金属外壳他的手机。他居然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手机!他今天就是要去中关村修手机的。

  他摸出手机,眼前一阵阵发黑,昨天晚上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这个要命的时候赵孟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个白色的人影,不是女鬼是陈雯雯。陈雯雯太敏感,总是要求赵孟华时刻保持手机畅通,这样在她没来由的心情低落时,她总能找到他。因此每天晚上陈雯雯都要给赵孟华发短信说,“那晚安,记得把电充上。”

  你跟一人分手,也是和她的一切告别,你再也不去以前跟她常去的饭馆吃饭,关掉你跟她一起开的博客主页,曾经有一部电影的一个桥段让她莫名其妙的哭起来并在你肩上噌来蹭去,这以后你在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总会扭头闪开这个桥段,并且下意识的把肩膀收起来。

  可他0妈0的!怎么能这样在你被困在密闭的空间里,只能靠电话求援的时候你告别了她教你每天给手机充电的习惯?

  “也许还有一点点电?”赵孟华想,关机过后电池总会自己蓄一点点电,也许还能坚持个几分钟。

  几分钟就够了!赵孟华用颤抖的手按下开机键,屏幕闪过“低电压状态”后缓缓启动。智能手机的启动时间长的叫人心惊胆战,赵孟华死死盯着屏幕,生怕启动中电池忽然耗尽而中断。如果此刻有一台脚踏发电机摆在他面前,他一定愿意用手腕上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腕表来换。

  启动成功!然而没有信号

  赵孟华急得几乎要爆炸了,该死!他忘记北京地铁中是没有移动信号发射端的,唯有进过地铁站的时候才有信号。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终于看到微光了,下一个地铁站就要到了!手机信号强度忽然跳到了两格!这里果真有手机信号!也许电磁波真能越过时间的隔断?列车过站只有区区十几秒钟,赵孟华必须抓紧时间拨号,电池可能只能撑这一站了!

  赵孟华忽然傻了。他的手机坏了联系人名单调不出来,而他脑海里空空如也。他不记得爹妈的电话也不记得宿舍兄弟的也不记柳淼淼的,他大少爷什么时候留心过这些小事?他唯一记得的是114和12580,但是如果现在打电话去114说喂你好我被困在一辆漆黑的地铁上我好怕怕你们能否来救我?114的话务员大概只会礼貌的说,明白了,我这就给你转接神经病院。

  只有十几秒时间,必须是个会相信他的人,相信他的大声呼救是真的。

  其实他还记得另一个号码的……但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联系人名录中了,他删掉了她,但是想了几次却没有屏蔽她,虽然她有一阵子老发些莫名其妙的短信骚扰他。他记得她的号码是因为她曾经逼着他一遍遍背,背不下来便无权搂着她温暖而细的腰继续在路灯下溜达,理由是无论赵孟华是丢了手机或者跋涉在手机信号覆盖不了的荒野里,都能凭着这个号码找到她。

  “看,只要记着11个数字就能找到一个人一辈子都能找到。因为我不会换号,也不会关机”赵孟华站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喃喃的念“133……”,一连串数字没有规律的迸出他的嘴唇,好像根本不是用大脑记住的,而是用嘴唇和舌头。

  曾经吻过一个女孩的唇和舌。

  电话接通,对面一片安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雯雯,救我啊”赵孟华说,他眼泪哗哗的流,他的气息就像即将冻死的人在寒夜深处吐出颤抖的白汽。

  4.第二场听证会

  卡塞尔学院,英灵殿会议厅。

  因意外事故而坠落的雄鸡雕塑还倒插在那口“奠基之井”里,鸡屁股冲上,倒像是一直放在盘子里等待被享用的烤鸡。但是校董会调查组的第二场听证会还是如期召开,因为在事故发生当夜,有人亲眼看见调查对象楚子航冲出了特护病房,狮心会会长以雄鹰般矫健的姿态跃下两层楼,和紧急出动的医疗人员一起抢救受伤的学生。所以校医关于“楚子航的伤势不能出席听证会”的说法也就泡汤了。副校长识趣地于次日宣布“抢救同学的坚强信念战胜了伤痛,楚子航将出席第二场听证会”的重要消息。

  最兴奋的不是调查组组长安德鲁,而是狮心会的会员们。他们动用社团经费,连夜赶制了胸口有“导航社”字样的特质校服,全体以佩戴白色饰巾出场作为对调查组的抗议。当然这不是他们所做的唯一工作,其他的诸如荧光棒、鼓掌棒、横幅和高音喇叭等装备在进入会场之前被执行部缴械了。调查组成员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这类器械不得不承认自己即将面对这所校园里最大的拥趸社团之一,而这个社团的成员正以主场观看足球赛的心理等着看他们出丑。

  和狮心会的深红色服相反,学生会全体穿着黑色校服,男生们佩戴黑色饰巾,女生们则佩戴黑色丝绸束发巾,双方分别占据了会场的左侧和右侧,俨然是两只对抗中的军队。领导这两只军队的是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和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后者一直套着防噪音耳机,怡然自得地听着音乐,先让是等着看宿敌被调查组轰爆的结局。新闻组的狗仔们敏锐地察觉到社团领袖们的女人们都没有出现,无论是红发巫女陈墨瞳还是楚子航的绯闻女友苏茜。

  但是有一个人抢去了这两个女孩的风头,新生和强有力的校花候选人夏弥带着新生们坐在狮心会一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束绽放的香水百合,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束花将被赠给谁。

  她是最近校园新闻网的热点人物,一是和狮心会会长的关系成谜,二是所有人都猜测路明非将厚颜无耻地堆她动用“向任何女生求交往三月内不会被拒绝”的特权,全校人都相信路明非一直存着这个特权是有所图的。既然他不敢用在诺诺身上,那么似乎最好的选择就是夏弥。

  全校唯一的“S”级学生路明非贴边蹭角地坐在狮心会这边,耷拉着脑袋,鉴于最近几天他和新闻负责人芬格尔赤身裸体蒙着白色床单吃烤肠的照片被转载到全世界所有校友的信箱……他的低调是可以理解的。难道这家户鼓起了勇气居然没有和他的老大坐在一切,看起来倒有几分一起的样子——谁都清楚他在那次中国成功的行动完全是楚子航的关照。

  “听证会还没有开始就各自站稳了立场,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副校长嘟囔。

  “嗨!老大!千万别这么想,就想这是场校内比赛,他们都是来看球的,而表演的可是我们呐!我们是比赛的明星!”同为烤肠照上的人物,充当副校长秘书的芬格尔神采飞扬。

  “我只是睡好像反对我们的那一半漂亮的女生多了些!”副校长皱眉“难道你不想在一只漂亮女球迷更多的球队里踢球么?”

  芬格尔叹了口气“老大你难道不知道学生会和狮心会对漂亮女生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么?不过我觉得夏弥一个能打那边十个!”

  调查组这边完全不知道那边副校长和秘书窃窃私语着什么,安德鲁扫了一眼帕西,“所需证据都准备充分了么?可别重演第一场的窘态。”

  “绝对充分,这一次我们掌握的是铁证。”帕西轻声说,“我们拿到了楚子航的血样。”

  他轻轻打开面前的冰冻箱,干冰中插着一支透满的真空管,管中的血样呈现出石油般的黑色。

  就像是一场审判,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中站着将被裁定善恶的人,楚子航。他向审判团点头致意。能够判定他血统的人是学院所有的院系主任和终生教授,这些人正陆续的在正前方的木栏后就坐,他们老得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神色凝重,举止各异,有些人抽着烟斗,有人大口嚼着切成段的西芹,有些人双目炯炯地吹着泡泡糖。

  “看起来好似一堆白痴诶。”芬格尔悄声说,“半分比不上老大你和校长风流倜傥!”

  “但这些人其实才是学院的根基,他们是学院一切研究的前沿,执行部、信息部、装备部都是靠他们积累的研究成果而存在,没有这些人我们跟龙族对抗就只有靠一腔热血了。”副校长叹了口气,“校董会这招真狠,把一些搞科研究的老家伙挖出来裁定校务,糊弄他们真是太容易了。”

  “他们能糊弄我们也能糊弄。”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肃静,现在,听证会的第二场正式开始。第一场中,校董会调查组和校方目前的负责人都提供了证据以说明各自的观点,调查组严厉谴责了校方对校务失职,而校方指这种谴责是……胡扯。”他顿了顿“请原谅,我只是原文转述副校长在书面陈述中的原文。‘校董会调查组对于我们治学方针的一切都是青蛙坐在井里仰望天空般的胡扯!’抱歉这个句子我没有理解得很是清楚。”

  “坐井观天”副校长纠正“不能这样翻译,这是一个中文成语。意思是说青蛙或者癞蛤蟆之类的东西坐在井底观察天空,说,啊,天就只有那么点儿大啊,还不如我这井大呢?引申为某些人眼界太小太过自负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满嘴胡扯的意思。”

  “哦,真是形象的修辞方式。”所罗门王曾经钟爱研究修辞学。

  安德鲁的脸红得就像是一头要冲出去的斗牛,而听众席上狮心会一侧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最后一切指责的核心都落在一件对于我们混血种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校方是否在血统评定下出现重大错误,把危险的血统引入了校园。”所罗门王的声音严肃低沉“众所周知,这是我们最大的禁忌之一。在我们还未被称作‘龙血秘党’的时代,我们就更加古老的典籍《亚伯拉罕血统契》建立了钢铁般的章程,以清除我们中不洁的血统。这些章程直到今天也还有效,在你们入学当日,你们已经签字服从了这一章程,因此我们所有人都受到它的约束……”

  “就是你们那份用奇怪文字写的霸王条款?”路明非无精打采的。他本来存着小小的愿望要来这里看诺诺,那个炎热而漫长的暑假过去,他和诺诺之间就像是风筝断了线般那样失去了联络,生日都没有收到她的短信,诺诺还许诺说她一定不会忘记……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恺撒提交了要和诺诺订婚的申请,难道是因为要订婚了?新嫁娘勤准备订婚仪式上的礼服什么的,甚至都不见她在校园里出没了。但是诺诺居然连这种全校瞩目的活动也没有出席,恺撒的身边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个位置。

  “诸位的血统都有人类和龙类两个部分,血管里同时流动着白与黑、善与恶、力与爱、杀戮与和平等等诸多矛盾。我们不是纯善亦非纯恶,我们有杀戮的能力而不能呢个有杀戮的欲望。在人血和龙血的斗争中我们站在了人类一方,只有内心中人类的山战胜龙类的恶,才是我们的同伴。任何人如果不可能克制那恶,让自己的灵魂被对力量的渴望吞噬,那么就变成我们的敌人。”所罗门王合上沉重的法典,古老的《亚伯拉罕血统契》,“此刻我们之间的契约终结,我们的刀剑将指向那堕入深渊的人。”

  所有人都手按左胸,表示了对这一崇高法典的尊崇。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明媚的阳光投入阴霾的会议厅,照亮了那些色调沉重的木栏和座椅,令他们发出灿烂的暗金色。

  缩在后排的路明非茫然的扭头,看见一身深红色的校服裙,一头暗红色的长发用白色的丝绸发带束起来,一双高跟的深红色鹿皮靴,还有耳边银光四射的四叶草坠子。

  这一幕熟悉地得令他恍然回到了一年多之前,那时候他的世界还封闭在中国南方的某个城市里,这个天使还未粗暴而美丽地把他世界的天窗捅破

  再看到她忽然让人有种感动。

  “那边去点儿,给我让个位置。”诺诺用脚踹他。

  全场哗然,红发巫女陈墨瞳姗姗来迟,居然选择坐在了狮心会这边,而身为学生会会长和她男朋友的凯撒只是冷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情况扑朔迷离,原本学生阵营已经势力两分,现在一位重磅的“A”级学生居然叛出了学生会的阵营,转而支持死敌楚子航?

  “这局必胜!”副校长欣喜,“我方的美女以质量压过对手”。

  “这个判断准则未免……决定权还在老家伙们组成的评委手里吧?”芬格尔说。

  “老家伙们应该和我一样,懂得永远和年轻漂亮的女孩站在一边!”副校长扭动肩膀,好似上台前拳击选手准备。

  “你怎么来了?”路明非喃喃的说。

  他说不清自己对诺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实他也埋怨过诺诺,对自己总是那么扑朔迷离的,有时候觉得她对你很好,那么在在意你其实并不重要的小小孤独,在是死是活的关头把唯一一件潜水服留给你,给你讲很多的心事,总让你看到隐约的希望,可是要消失的时候就在刹那间消失,因为从未做过什么承诺,也从没有期待过什么发展。既然那样何必给他希望呢?回头看总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却又说不出她做错了什么,知觉得有太美好的侧影是她的过错,让自己看到就更不应该了,觉得恺撒是个混蛋,既然有了那么好的女朋友就该在她全身上下贴满“加图索家未来少奶奶”的标签,不要让她四处飘忽地美丽着。和芬格尔喝酒的那天晚上他又想自己以后要绕着诺诺走,知道他在脑海中清晰树立起“这是恺撒未婚妻”的牢固形象才去见她,并且恭祝她百年好合。可是想到在这几能见到她还是不由得期待,觉得见不着还是不由得失望,而忽然见到她了又只能说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如果换作一个有文采的家伙来说大概是“今时今日你何苦再自由转体三周半华丽入水来惊碎我这本已平静的心湖”。“我怎么不能来?”诺诺一瞪眼,蛮横劲头和上学期一模一样。“你确认你没有坐错位置?恺撒了在那边。”路明非小声说。“没坐错。”诺诺瞥了学生会的黑衣团一眼,“我喜欢红色!”啊嘞?这就是你选择支持楚子航的理由?路明非傻眼了。就这个理由能让你坐在男朋友的对立面?“第一场听证会我们已经举出足够的证据说明,被学院重点培养的‘A’级学生楚子航呈现出明显的暴力倾向,这是其血统危险的明显征兆!”调查组组长安德录起身,好似一名资深的诉讼律师,上来就抛出强有力的结论。“可我记得我们的结论是超人、蝙蝠侠和钢铁侠都有干预楚子航的行动,我们能够根据这个总结说楚子航个超级英雄同盟之类的组织有联系么?”副校长不屑的哼哼。狮心会的一侧所有人都有节奏地鼓掌,诺诺和路明非也一样。这时候诺诺身上淡淡的香味沁入他的鼻端,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就坐在诺诺的身边……天晓得鬼知道为什么刚才他一直觉得自己距离诺诺很远。

  兄弟!要认清局面啊!现在是诺诺和你一拨,恺撒在另一拨,现在这女孩离你比离恺撒近啊!脑海中有个小人在鼓噪。路明非忽然振奋起来,鼓掌不由自主地大力起来。他的掌声带动了整个狮心会的掌声,掌声震耳。“喂,作为学生会的成员你居然坐在楚子航这边?你不怕恺撒扁你么?”诺诺懒懒地问。“面瘫师兄对我还不错啦。”路明非一边故障一边说。“扯!这怎么是你的理由呢?你的理由应该是你会和师姐保持同一立场啊!”诺诺瞪眼,“记得你是我的小弟,可不是恺撒的小弟!”路明非呆呆地看着她,想从她那种美丽而蛮横的脸上看出什么暗示来,但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美丽而蛮横着,眉宇飞扬。“肃静!肃静!”所罗门王落槌。“尊敬的调查组,我必须说明,根据我和院系主任们的讨论,我们可能不能采纳外界新闻媒体的报导,新闻媒体不是可靠的信息来源,记者太喜欢误导大众了。如果你们准备质疑楚子航的血统和校方管理学生的梦里,那么我们需要你们举出更有力的例子。”他转向安德鲁。“这还不够么?”安德鲁从帕西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根据诺玛的记录,楚子航在13次行动中有13次被记过,每一次都是脱离计划独自行动。一个学生,每一次行动都违背了学院为他制定的计划,能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可控制!”场面有些安静,副校长有些挠头。这个确实是强有力的证据,虽然细节被抹去了,但是楚子航在所有任务中都脱离计划独自行动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13次行动13次记过也是记录在案的。

  “我可以发言么?”路明非缩着脑袋举手。“可以,到是要跟我们的议题有关。”所罗门王说。“我只是想说,他的第13次任务是和我一起完成的,他没有脱离计划,是我脱离了计划,他是为了支援我。我可以作证。”路明非说。怎么办呢?他觉得自己得够意气。那个行动里楚子航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在后面和女孩吃吃饭谈谈同学情,如果这样子的结果是楚子航被记过,确实有点没天理。“可笑!”安德鲁对于这不请自来的证人勃然大怒,“你根本没有执行能力,行动的当日你根本没有出现在计划书里!”“高手总是隐藏在计划书之外……”路明非说,“所以你明白了,我没有出现在计划书里,而我又参加了行动,所以是我脱离了计划。”“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履历还是清白的,如果这样你将会有你的第一次记过。”所罗门王说。“清楚,等我攒到12次记过,我也会站到那个木笼子里去呗。”路明非决定豁出去了。就当作这样还楚子航一个人情吧,这个面瘫师兄虽然有点冷狠,但是对他还算不错……还有,这是他和诺诺并肩在一个阵营的时候,红发小巫女脸上写满对安德鲁的嘲笑。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那个叫周幽王的二百五为什么会烽火戏诸侯了,奶奶的要是你喜欢的女孩会因此对你笑笑,踹翻校董会的事情他路明非也不是做不出来。他是个……可能会发疯的家伙啊!因为你渴望看到她笑,好像她笑了,距离你就更近一些。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掌声如雷,狮心会会员们的情绪涨到了顶峰。又一个对于学院不利的证据被拦腰阻击,这种照着外来和尚通打的戏码意外地好看。安德鲁的脸色渐渐狰狞起来,“那么,接下来,我将提交一项非常关键而又绝对有力的证据!”他环视全场,“楚子航的血样!”“活活活活活活活!”副校长压低了声音,就差笑得不可自抑了,“他们还没有察觉楚子航被换血了?他们真的会缺乏智慧到这种地步?我的天呐!”芬格尔也压低了声音,“真叫人感慨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帕西拎起冰冻箱走到会议厅中央,在一张现桌上方下一块石英玻璃,“下面我们将提供的证据是一项实验,他有相当的危险性,所以请不要靠近我。众所周知龙血对人类的血液有很强的侵蚀效果,这种效果有实话告诉你可以强化人类的体格,就像是神话里英雄以龙血沐浴而获得坚硬不可摧毁的身体,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龙血对于人类是剧毒。高危血统的混血种,他们的血液和龙血有相似的特征,不可控制的、灼热的恶之血,会和人类血液发生剧烈的反应。”院系主任中基因生物学系的主任首先点头,这是写入教科书的知识,只是很少有人能够获得新鲜龙血和人类血液来做实验。帕西举起那支真空管,“我咏这支真空管从楚子航那里采到了血样,之后立刻封闭,一直在低温中保存,至今没有打开。楚子航,是不是这样?”“是的。”楚子航低声说。“这个血样,是我从血库中提取的纯粹的人类血样。”帕西举起另一支石英管,“这份血样的来历可以清楚地查到。现在我们将各采集一滴血样,令它们接触混合。”

  他以吸管各取了一滴血,滴在那块石英玻璃上。石英玻璃中间有个弧形的凹槽,两滴血沿着凹槽缓缓地相互接近。这个当庭实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副校长和芬格尔互相挤眼睛。血滴相合,好像油和水之间并不混合,它们微微黏在一起。帕西忽然往后一闪,一瞬间石英玻璃上炸开了鲜艳的红色,像是肆意泼洒的墨,又像是凌空盛开的花,或者喷射的红色泉水,那反应的激烈程度就像是钠被投如了水中,它溅出的液体细丝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痕迹。所有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不可能啊!”副校长呆住了,“分明有问题的血样一滴也没有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