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则道确实消失在石室前,而且没有引起虫鸣,或坐或站在洞口的烟虫、苦灯和尚、甲丁乙都神色严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洞中。
洞中无声无息,也看不到郑则道的人影,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虫鸣声猛烈的响起,从石室一侧飞也似的闪出一个人来,正是郑则道。郑则道飞也似的奔出洞中,一撩衣衫,转了个身,盘腿坐在地上。
众人看去,郑则道面如白纸,毫无血色,眉头紧皱,紧闭着双眼,急促的呼吸。
没有人说话,都静候着郑则道缓过神来。
半晌之后,郑则道脸上又有了血色,渐渐恢复了常态,还没有等其他人说话,郑则道已经睁开眼睛,先是呵呵笑了两声,这才说道:“秋日虫确实被麻痹住,敏感程度降低,我已有破解之法。”
甲丁乙嘿嘿冷笑,说道:“郑则道,你好身手!刚才你是贴着墙壁前行吗?”
郑则道说道:“不错,我并未直行,而是闪身到了石室一侧,贴着墙壁前行,多亏了甲丁乙兄弟和苦灯师父前面试了两次,我才能在石室中呆了这么一会功夫,可惜我还是只走了共计五步而已。”
烟虫说道:“郑则道,你说你有了破解之法,何不说来听听。”
郑则道呵呵一笑,说道:“需用某种特殊的身法,才可不惊动秋日虫。只是这种身法如何施为,我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苦灯和尚说道:“善哉,郑施主,既然大家合作行事,还请直言。”
甲丁乙也跟着嘿嘿冷笑了两声。
郑则道说道:“玉胎珠确实起了作用,但功效有限,其一,低于苦灯师父的哨音的振动,秋日虫不会鸣叫,除非人能够悬浮飘飞到金佛处,否则以常人之力,实难做到;其二,某种特定频率范围内的振动,亦不会引起秋日虫的鸣叫。我刚才只试出了微弱的一点罢了,细弱游丝,尽管我心中清楚,可真的是说不出来。人人体质不同,我的感觉只有我一人知晓,并非不愿意告诉大家。”
甲丁乙冷哼道:“至少你能够做到其一,而且能前行五步。”
郑则道笑道:“甲丁乙兄弟高估我了,我只能前行三步,第四步实不相瞒,我是蒙上的,这才知道其二,但第五步就引起了虫鸣。”
苦灯和尚说道:“善哉,郑施主,你这么一说,小僧倒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郑则道抬头笑道:“苦灯师父请讲。”
苦灯和尚说道:“刚才我哨音响起时,并未引起虫鸣,而哨音停止时,本该无事,却引起了虫鸣,所以,小僧推断,郑施主其二所说的某种特定频率之内,并不完全正确,应该是两种或三种特定频率交替不停的使用,这才能始终让秋日虫没有反应。”
郑则道说道:“苦灯师父说的有理!”
甲丁乙嘿嘿笑道:“不错!和尚实在!”
郑则道呵呵一笑,再不说话。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那么该我了?”
火小邪低声道:“要不,我先?”
烟虫捏了捏火小邪的肩头,说道:“我先吧,你最后!”说着把嘴上的烟头吐掉,从袖口中变出一根一端满是牙印的小木棍,咬在嘴中,向洞中走出。
烟虫走到石室前,看着石室尽头处的金佛,嘴中念了句:“妈的,这次可好玩了!”
烟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咬紧了木棍,将自己脚上那双铮亮的皮鞋脱下,放在一边,然后缓缓踏步向前迈去。
火小邪在洞外看着,攥紧了双拳,为烟虫捏了一把汗。
烟虫的足尖探到地面,缓缓放下前脚掌,静止不动,竖耳一听,没有虫鸣来临前的迹象,烟虫并不惊喜,后脚掌也缓缓放下,还是一片安静。
烟虫稳住身子,向前微微移动,整个身子就算进了石室。烟虫抬起后脚,依样而为,竟又迈出了一步,双脚全部踩入石室地面。
洞外的众人牢牢盯着烟虫脚下的步法,见烟虫居然迈出了两步,脸上都现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火小邪更是紧紧咬着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烟虫迈出了两步,没有引起虫鸣,正要抬脚迈出第一步,却听到洞中有虫子吱的一声轻叫,烟虫暗喝一声不好,可是已经晚了,虫鸣声顿起,声势惊人。
烟虫第一次进洞,本以为火小邪描述的虫鸣如何如何的厉害,多少有点添油加醋,这下听到真正的虫鸣在石室中响起,脑袋嗡的一下几乎能够爆炸,赶忙就要往外退,步子却已乱了,一步没有退出去,只是滞了一滞,膝盖却不听使唤,一下子发软,一条腿跪倒在地,还是没能退出石室。
烟虫哎呀一声叫,虫鸣声却更加剧烈起来,强烈了足足四倍,在石室中听着简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虫鸣声从石室中传出洞外,震的洞口众人都急忙向后退去,大惊失色。
烟虫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硬撑着一丝心智仍存,向后翻滚,这才退出石室,然而虫鸣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只是略略低了三成。烟虫不顾一切,四肢着地,急速向洞外爬去,眼看着就要爬到洞口,却开始直翻白眼,眼前彩光闪烁,看不清前面的东西,身子一软,就要趴倒在地。
烟虫忽觉得手臂上有大力传来,余光一撇,竟是火小邪在一片彩光中现出模样,火小邪正瞪着眼睛,五官歪斜的死命拽他。
烟虫心中一酸,涌起惭愧之感,顺着火小邪的劲头,用了最后一分力气,再向前一钻,生生被火小邪拖出了洞口。
这两人滚出了洞口,虫鸣声才嘎然而止。
烟虫脸色发白,双眼乱翻,却哼了句:“妈的,好玩!”就一动不动,好似昏了过去。
火小邪流着两行鼻血,抬起头看着已经退到远处去的甲丁乙、苦灯和尚、郑则道三人,本想请他们来帮个忙,却见他们丝毫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视若无睹一般,心里怒骂了句:“都是些伪君子,乌龟王八蛋,你们是巴不得烟虫大哥死是不是?”
火小邪不再看他们,挣扎起身,将烟虫向前拖动,可刚才火小邪冲进洞中,再次承受了一遍比以往更加强烈的虫鸣,全身发虚,冷汗直冒,根本用不上劲。火小邪拖了烟虫一下,就凭然坐倒在地。
只听苦灯和尚念道:“善哉!火小邪施主,虫鸣已经停了,已然没事!你不要再拖动烟虫,就地休息吧!”
火小邪头也不抬的哼了声,坐着不动,不是他听了苦灯和尚的话不再拖,而是他的确没有力气去拖。火小邪用袖口一把将鼻血抹掉,突然尖声吼道:“下一个是我进洞!你们不要小瞧人!”
火小邪和烟虫在洞口一个趴着、一个坐着,休息了片刻之后,烟虫身子才抖了抖,手臂抬起,慢慢将身子支撑起来,一个翻滚坐在了地上。
烟虫倒是没有流鼻血,但脸上没有血色,只有眼睛通红一片,布满了血丝。
火小邪见烟虫好转,自己现在也舒坦了一些,赶忙问道:“烟虫大哥,你还好吧。”
烟虫摆了摆手,还是一嘴的浪荡口气,无所谓似的说道:“这不活的好好的吗?没事,就是这虫子的叫声太鸡霸难听了,闹头疼!”
火小邪放下心来,说道:“刚才好危险,眼看着……”
烟虫打断火小邪话,说道:“别说了,是我大意了,狗日的只是虫子叫,还真他妈的巴子的。”
“烟虫兄弟,你能走入两步,实在厉害,可能坏就坏在,你出石室时哎呀的那一声叫。”
火小邪和烟虫都略略回头,郑则道走在最前,甲丁乙、苦灯和尚紧随其后,走了过来,说话的人正是郑则道。
烟虫已经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懒洋洋的说道:“你是表扬我呢?还是挖苦我呢?”
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不要误会,我们不都是在寻求破解秋日虫鸣术的办法吗?烟虫兄弟,请问一句,你是怎么连走两步的?”
烟虫说道:“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说不出来,个人感觉不同,咋鸡霸说?”烟虫这句话前半句学着郑则道的口气,话的意思也差不多。
郑则道说道:“哦!原来如此!烟虫兄弟,我们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烟虫抽着烟,歪嘴哼道:“有屁快放。”
郑则道轻轻一笑,说道:“烟虫兄弟,恐怕第一枚金佛,不能送给你了。”
烟虫倒没有反应,火小邪却急了,就要站起。
烟虫把火小邪一拉,说道:“听他说完。”
郑则道说道:“烟虫兄弟,不是我们不遵守贼道规矩,而是贼道规矩中还有一条,以命搏来之物,不可随便赠与,除非有再造之恩,相信烟虫兄弟也知道吧。”
烟虫哼了一声,说道:“知道!”
郑则道说道:“我们本以为用玉胎珠麻痹了秋日虫之后,想取出金佛只不过要多费些时间,谁知刚才烟虫兄弟进洞一遭,细微的差错,几乎就无法出洞,虫鸣声的强烈程度更甚以往,石室说大不大,但走到金佛前再退出,一有闪失,再好的身手恐怕都要丢了性命。所以取到一枚金佛,都是赌上一人性命之事,并非普通的合作偷盗。刚才我们商议良久,觉得还是与烟虫兄弟说上一说,想烟虫兄弟是东北四大盗之首,声名在外,本事了的,应该体谅吧。”
火小邪还是忍不住,叫道:“你们这是耍赖!没有烟虫大哥说出玉胎珠的法门,现在你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郑则道说道:“若是五人合力取出第一枚金佛,绝不赖帐,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只能各显其能。刚才我们已经商量过,这就散伙,各自行事,一人一个洞口。如果烟虫兄弟纠缠这件事,大可等我们中的某人取出第一枚金佛后,找这个人去要。”
火小邪又要说话,烟虫抢先一步说道:“不用说了!既然要靠自己一个人玩命才能偷出来的金佛,送给我我也不要,我丢不起那个人!”
郑则道笑道:“烟虫兄弟果然是好汉!对不住了!不过,烟虫兄弟,这个已经尝试过的石洞,就送给烟虫兄弟了,我们再摆几套就是。”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身后的苦灯和尚、甲丁乙,这两人都一言不发,任凭郑则道在前面说话。火小邪暗道:“都是些小人!点头时一个个都象鸡啄米,翻脸却比翻书还快,全都是为了一己私利!”
烟虫说道:“那就谢了!”
郑则道说道:“那好,烟虫兄弟,请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苦灯和尚念道:“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甲丁乙冷冷的嘿嘿笑了两声,也闪到一边。
郑则道、苦灯和尚、甲丁乙各自寻了一个洞口,观望一番,郑则道便去找纳火寺的和尚,要他再取整套物品来。
火小邪和烟虫坐在地上,烟虫闷闷抽烟,若有所思。火小邪心里叹了几声,歪着头也不说话。
烟虫吐出一口烟,突然说道:“火小邪,你记不记得前年奉天城的冬天?”
火小邪一惊,忙道:“记得!那年冬天很反常,天气不冷,护城河里只结了薄薄一层冰……”
烟虫说道:“去过大北口的冰面上玩过吗?”
火小邪说道:“去过,以往大北口都是打冰珠的地方,前年冰太薄,没有人敢玩了,但我还是去了几次,我一个兄弟还一脚踩塌了一块冰面,差点就掉下去淹死了。”
烟虫说道:“这就对了。你知道我走了两步,没有惊动虫鸣的感觉如何吗?就象从当年大北口河面中间最薄的冰面踩过一样,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而且必须不断移动,才不会踩塌冰面,掉进水中。”
火小邪惊道:“竟然是这样?”
烟虫说道:“石室的地面,之前应该是象水一样,稍有一点点振动就会引起虫鸣,想从水面走过,绝不可能,而麻痹了秋日虫以后,就象水面上结了一层冰,但是极薄极弱,要想走过去,心中要静,脚下要稳,动作要匀,振动要轻,那个苦灯和尚说的不错,振动频率最多两种,交替而为,和踩冰面差不多!”
火小邪说道:“这算是种身法吗?”
烟虫说道:“是!而且是一种十分基础的身法!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的身法!可惜看着普通,要想步步都在振动范围之内,一步都不错,却是很难很难的!就和拿盘儿的功夫一样,必须几感合一才行!更重要的是要有灵而不泛、稳而不僵、静而不空、韧而不柔的心思!”
火小邪喃喃道:“灵而不泛、稳而不僵、静而不空、韧而不柔……”
烟虫说道:“这是我死了八百年的师父教我的,可惜我到现在为止,都做不到,嘿嘿!愧对我那个一脸死相的师父啊!”
火小邪脑中一闪,说道:“烟虫大哥,怎么你越说,我越觉得你和你师父好像知道秋日虫鸣术,也知道这个纳盗之关是要考验我们什么的。”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天下盗术,皆出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