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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北滩头

  卢征最近看上了石佛区王舍人乡北滩头村一片两千多亩地的林子,这片林子位于黑水河畔,他寻摸一个多月了,决定把这片林子租下来,周末特意拽上白志刚去村子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片白杨树林子,长得特别好,高大挺拔且不说,那圆圆的树干几乎一般粗细,一排排地站在那里,排向远方,它们映衬在洁净的天幕上,好像是铅笔画上去的。
  “卢征,你是不是要把这片林子开发成别墅呀?”
  白志刚见卢征对这片林子喜形于色,便猜测着问。
  “这是林业用地,政府不征用,永远也变不成商业用地,开发别墅区就别想了。”
  卢征惋惜地说。
  “那你为什么对这片林子情有独钟?”白志刚不解地问。
  “志刚,你往黑水河滩上望一眼就知道了。”
  卢征卖关子地说。
  白志刚放眼望去,河水白练一样飘荡在沙滩上,沙滩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着金光,显得格外旷远。
  “卢征,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里的河滩没什么特别的。”
  白志刚一头雾水地问。
  “志刚,你陪我去一趟北滩头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卢征继续卖关子地说。
  白志刚不再问,两个人上了沙漠风暴,径直向北滩头村驶去。在东州房地产界,白志刚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大哥,再一个就是卢征。
  白志刚佩服卢征,并不是因为卢征在房地产生意上的业绩,而是卢征身上一股少有的侠气,卢征曾经推荐给白志刚一本前苏联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白志刚看后,从小说主人公保尔?柯察金身上看到了卢征的性格。
  有一次卢征过生日,请了许多朋友到家里吃饭。这种场合少不了要请李明林、白昌星和白志刚,李明林和卢征是插友,两个人十几岁时就离开了东州这座大城市,一起插队去了延安。当时的环境非常艰苦,这让一向坚定、执着、不畏困难的卢征,性格里多了些粗糙的因子。
  在那次生日宴会上,李明林讲了卢征当年在延安插队时的一个细节,白志刚觉得非常难忘。卢征从小就是一个好强的硬骨头,特别喜欢踢足球,有一次,在延安与邻村青年点的插友踢足球比赛,结果输了。休息时,为了给队友们鼓气,卢征从烧着火的煤炉中用手拿出一块烧红了的煤球,给每一位插友点烟,烧红的煤球烫得他手上的皮肤吱吱作响,传出一股焦皮的煳味,大家赶忙都把烟凑过去。
  白志刚自从听李明林讲了卢征这件事后,就开始从心底里佩服卢征不服输的这股劲,时间长了,自己身上也染上了平路不走,专挑陡坡走,陡坡走着不过瘾,还要到珠峰上转一圈的邪劲。
  本来今天卢征约白志刚出来是要一起打高尔夫球的,没成想卢征开车径直来到了北滩头村。北滩头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委会是关帝庙改建的,坐北朝南,四周是整齐的红围墙。
  红墙外面是生长多年的柳树、榆树,盘根错节,枝桠交错,把庙宇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山门前挂着村委会的牌子,两个人走进山门,迎面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人,村干部打扮,深黑而密匝的胡须任它长着,褐色的眼光深沉而精明,看上去有一种当家人的分量。
  “请问喜主任在吗?”
  卢征很客气地问。
  “我就是,你找俺有事?”老汉懵懂地问。
  “你好,你好,喜主任,我姓卢,这是我的名片,”
  卢征说完,将名片递给喜主任,接着说,“村头上那两千多亩林子是你们村的吧,我想和喜主任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租。”
  “哎呀,是卢老板,你可是做大生意的,怎么看上我们村子那片林子了?来,里面请,里面请!”
  喜主任喜出望外地将卢征和白志刚请到村委会办公室。
  “不瞒你说,卢老板,”
  喜主任一边沏茶一边说,“村委会一直想用那片林子换俩钱,可是上面不让砍,没办法,想不出换钱的办法,租好,你们城里这些有钱人钱一多就喜欢有林有水的地方,租可以,但树不能砍。”
  “喜主任,你放心,一棵树都不会砍,咱们按《森林法》签合同。”
  卢征谦和地说。
  “卢老板,我相信我们采用的都是同一法规,但您得承认,这些法规在您跟前的有效性与在我们农民跟前的有效性有着天壤之别。原因很简单,你了解法规的渠道比我们当村主任的肯定要在技术上先进几百倍。比普通村民就要先进几千倍了。所以,我和你们这些大老板打交道不讲法律,只讲村规。”
  喜主任一开口就表现出农民式的诡谲。
  “喜主任,这片林子旁的河滩地是不是也归北滩头村?”
  卢征精明地问。
  “不光林子旁的河滩地,连河对岸的河滩地也是我们村的,我就想问问,卢老板,你租这片林子想干啥?”
  喜主任好奇地问。
  “喜主任,这片林子是个天然大氧吧,很适合搞旅游啊!”卢征敷衍道。
  “好,搞旅游好,那片林子有两千多亩,只是不知道卢老板给多少钱?”
  喜主任探询地问。
  “一年八千元,不讲价,我租三十年,怎么样?”
  卢征痛快地说。
  “卢老板,我们农民不容易,再加两千,凑一万吧,不瞒你说,财政发给村干部每月就几百元钱,文件上叫误工补贴,按这个名称应该理解为,村干部的时间主要用于务农等家庭生计,由于担任公职误了自己的工,所以由财政给予适当的补贴,但实际情况是,一个村班子五个人左右,要接受乡党委、政府布置的任务,管全村人的日常事务,基本上处于全日制工作状态,即使像今天这样的大礼拜,有人找上门来,也要理事,村干部的生计难着哩。有这一万块钱,五个村干部手头也会宽裕些。”
  喜主任说得可怜兮兮的,卢征动了恻隐之心,爽快地说:“好,一年一万块,什么时候签合同?”
  “合同现在不能签。”
  “为什么?”
  “不瞒你说,卢老板,那片林子是生态防护林,按理说是不能流转的,不过卢老板是大房地产商,关系一定通着天哩,只要区林业局同意,我立即与你签租赁合同。”
  喜主任大喘气地说。
  “喜主任,你可真会开玩笑,为什么不早说这片林子你们村里说了不算。”
  白志刚脸一沉说。
  “不是说了不算,是说了算一半,区里想流转这片林地,村里不同意也不行。”喜主任狡辩道。
  “好,今儿先到这里,我还会找你的。”
  卢征站起身与喜主任握了握手说。
  喜主任恭恭敬敬地将卢征和白志刚送出村委会。
  沙漠风暴向草河口风景区方向驶去,那里有一个黑水地区最豪华的高尔夫球场,叫世贸高尔夫球场,是肖鸿林时代受贿违规审批的,如今这家高尔夫球场已经享誉东北亚,经常有韩国、日本、俄罗斯人来这里一试身手。
  白志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头雾水地望着黑水河问:“卢哥,你说实话,租那片林子到底想干什么?”
  “志刚,亏你还是森豪集团的总经理,竟然看不透我的意图,你以为我真的看中那片林子了,我是看中那片林子旁边的河滩地了,那片河滩地是天然的采沙场,一年出的沙子能赚两千万,把水利局打通了,还得算咱清淤。”
  卢征洋洋得意地说。
  “区区两千万,也值得你跟我绕这么大的弯子,怕我跟你抢啊?”
  白志刚揶揄道。
  “你小子还别不服气,这件事要成了,这两千万就跟白捡差不多。”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森林法》明文规定不许流转。”
  “我直接找区长顾长山特批一下。你别忘了,在中国,有时候,人情比法大。”
  “顾长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要是听明白了,还不给你做手脚?”
  “志刚,我建阿凯迪亚庄园时与顾长山没少打交道,我的人情他还是要买的,到现在我还给他留着一套别墅呢。”
  “他敢住?”
  “没敢去住,但是钥匙收下了。”
  “卢哥,顾长山可是贾朝轩一手提拔的,竟然顺利躲过了‘肖贾大案’,如今又跟何振东打得火热,跟这个人打交道你还是小心点。”
  “放心吧,老弟,大哥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卢征说完,狠踩油门,沙漠风暴像发怒的猛虎一样向草河口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