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木的来势十分凶猛,韦光是知道他厉害的,连忙用身体挡在三个女子之前,凝神吐掌,意在怕他的掌力伤及其他的人。
双方的力道虚空相接,互不相让,砰然一声巨响中,居然各退了一步。
柳大木微微一怔道:“小畜生,想不到你居然大有进步!”
韦光也在心头暗惊,方才虽然只换了一招,他试出这家伙的功力,似乎比前一阵所遇的端木方与逍遥散人还要高上一点,凝神低喝道:“老匹夫!你说你杀死了我的母亲与妹妹可是真的?”
柳大木阴恻恻地怒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难道还用得着对你说谎。”
韦光听他的语气很是坚定,不觉大为激动,欺身向前怒叫道:“老匹夫!今天有你就没有我!”
叫声中发掌如雪花乱舞,招招都取的要害,而且每一掌都夹以无比的劲力,显见他是急怒攻心,一定要毙之而后快。
柳大木面寒如水,从容地挥掌应敌,脸上带着一丝惊容,似乎颇为韦光深厚的功力而感到奇怪,一时空中只听得砰砰的掌击声,由于双方的势子都很猛,那座古庙年久失修,承受不住这等大力冲击,梁架格吱吱地直响,顶上籁籁地掉下沙土来。
韦光一面动手,一面游目旁顾,看见宇文瑶等人已被激斗时所发出的劲风逼过一边,忍不住出声招呼道:“大嫂!你们快走吧!”
宇文摇摇头道:“不行!这老家伙厉害得很,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的。”
韦光急道:“我没关系,他杀了母亲与妹妹,我说什么也要跟他拼到底,你们快去找大哥吧!若是我不幸死了,你叫大哥替我报仇!”
宇文瑶倔强地道:“不行!我若是将你一人撇在此地,有何面目去见你大哥?我既然已是韦家的媳妇,这血仇自然也有我一份!”
说着抽出腰间长剑要过来助战,才走了两三步,就被那股劲风逼住,进身不得。
韦光急叫道:“大嫂!你不行的,这老贼得到了秦无极的传授,不是你所能对付的。”
他一面分神说话一面迎敌,立刻为对方所乘,险象而出,幸好他对于柳大木所用的招式十分熟悉,还能一一化解开。
柳大木也是十分惊奇,边打边喝道:“小子!你怎么也得到了教主的传授……”
韦光用力封开他一着杀手后冷笑道:“秦无极是什么东西,他也配教我!”
柳大木不信地道:“那你这些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
韦光沉声道:“秦无极不是第一个得到子午经的人,也不是惟一得到子午经的人,他会的那些玩意儿,不见得就是绝技……”
柳大木脸色阴寒地道:“好小子!你不说也没关系,老夫还怕你不成!”
掌随语发,招式居然变得十分诡异,韦光被圈在掌风中,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心中十分骇异,因为柳大木此刻所用的招式,竟然不是子午经中所载,不但处处克制住韦光的攻势,而且每一招都附带着一股阴劲,隐隐有突破他护身真气的趋势。
宇文瑶见韦光突然陷入劣境,不禁大为着忙,厉叱一声,挺剑飞扑进击!
这时柳大木刚好双手并出,一掌取胸,另一手屈指成钩,点向韦光的腰间,两招都凶险异常,韦光正不知如何应付,宇文瑶的长剑亦趁机刺了进来。
柳大木脸上带着阴笑,刚想猛施杀手,蓦觉身后风生,立刻返身自救,伸指径弹剑叶,铮然一声,已将来势荡开,接着反手一捞,扣住了宇文瑶的脉门。
韦光做梦也想不到宇文瑶能够突破劲风而闯了进来,虽然解救了他的危境,可是宇文瑶在他的掌握中,身体直颤,痛苦异常,不禁愤叫道:“老杀才!快将我大嫂放开!”
柳大木嘿嘿干笑道:“小子!你说得倒轻松,你们韦家害得我家败人亡,老夫恨不得杀尽你们姓韦的,哪有这么容易放开她?”
韦光又急又怒,几次要想上前拼死抢救,总是因为投鼠忌器,没敢轻动,只得厉声大叫道:“老杀才!你欺负女人算是什么英雄?有种你放开她,我们一决生死!”
柳大木狞笑连连,将握住宇文瑶的手指又紧了一点,痛得她冷汗直滴,韦光的眼中都要冒出火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宇文瑶的那个宫装侍女跨步向前,厉声叫道:“老匹夫!你敢对公主如此无礼,难道不怕粉身碎骨,诛灭九族吗?”
柳大木哈哈大笑道:“老夫只剩孤身一人,已经无族可诛,再说大内高手虽多,大概还不敢惹至尊教,这些话你只可吓吓普通江湖人,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那个宫装侍女还待再开口说话,宇文瑶忍住疼痛喝止道:“素月!不许再开口,我已经宣布过脱离宫廷了,你还说这些干吗?”
素月急流泪道:“可是公主您……”
宇文瑶淡淡一叹道:“生死由命!我落在人家的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大木嘿嘿冷笑道:“你虽然是个女子,骨头倒挺硬的!”
宇文瑶柳眉顿竖,庄容道:“姓柳的!我落在你的手里,生死由你发落,不过请你在口头上放尊重点!”
她天生有一股雍容的气质,这番话居然使柳大术为之一慑,半晌才道:“你若是不脱离公主身份,老夫自然不会得罪你,可是你已经下嫁到韦家,老夫可不能放过你!”
宇文瑶正容道:“杀剐听便,不过我对你有个小小的要求!”
柳大木微笑道:“除了放开你之外,任何条件老夫都可以接受。”
宇文瑶肃容道:“我既然身属韦门,你可曾听说过韦家有过厚颜求生的人?”
韦光听得十分激动,热泪盈眶,只是无计可施。
柳大木也换上肃容道:“说出你的要求吧!”
宇文瑶平静地道:“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我不惜一死,但希望死得干脆一点,再者我希望你能给我留个完整的尸体。”
柳大木道:“这点老夫绝对可以从命,老夫在你背上拍一掌,劲道刚好足以震断你的心脉,死时既无痛苦,又不会损伤外体,你可满意……”
宇文瑶闭目淡然道:“多谢盛情!请你动手吧!”
柳大木作势欲拍,韦光则凝神作势,准备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柳大木见状嘿嘿冷笑道:
“小子!你要是敢动一下,别怪老夫不守诺言了!”
宇文瑶睁开眼睛,轻轻一叹道:“弟弟!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又带给我那么美丽的希望,只可惜我无福消受,请你给我一个平静的死亡吧!”
韦光垂泪无语,将头低了下来,柳大木得意之极,一掌拍在宇文瑶的背上,将她的身子击飞出去,韦光闭目不忍卒睹。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耳中传来了柳大木一声惊痛的怒吼,连忙睁眼一看,宇文瑶好端端地站在远处,柳大木却捧着手怒跳如雷!一时惊喜交集,连忙问道:“大嫂你没有怎么样吧?”
宇文瑶微笑道:“没有!这种老笨虫怎么杀得了我!”
柳大木怒叫道:“贱妇!你居然敢愚弄老夫!你用的什么诡计?”
宇文瑶轻笑道:“我不说出来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身上穿了一件金丝软甲,那是西夷的贡品,可避一切的利器掌劲,上面的细刺尤其厉害,不但专破所有的横练气功,而且有剧毒见血封喉!”
柳大木面色如土,连忙捧起血淋淋的手掌,聚集内功,想逼出其中的毒素,宇文瑶趁机电闪风飘,迅速进身攻击。
柳大木仓促应敌,不意宇文瑶的手法快得出奇,啪的一声,掴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迅速避开,哈哈大笑道:“老杀才!你又上当了!金丝甲上要是真的含毒,你此刻哪里还会有命?这一掌算是抵偿你刚才对我的无礼……”
柳大木连续受愚,气怒攻心,大喝一声,挥掌向前直拍,口中怒喝道:“妖妇!老夫今天不将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
韦光知道柳大木的掌力异常雄浑,刚想出手代她挡一下,不意宇文瑶身形一晃,又向他的掌上迎去,韦光急得大叫道:“大嫂!不可以……”
叫声中已是不及,然而出人意外的事情又出现了,宇文瑶罗袖轻轻一阵挥舞,居然将柳大木的掌风化为无形,身躯仍是撞向他的掌上。
柳大木吃过一次亏,怕被她的金丝软甲再刺一下,连忙撤掌退后。
宇文瑶回头对韦光轻轻一笑道:“弟弟!刚才我是故意装着冲不进来,骗骗这老家伙,让他不提防,其实你大嫂领导大内的无数高手,怎会如此窝囊不济事!”
柳大木惊怒交加,韦光却不禁一怔,觉得宇文瑶的机智狡谋,的确不在杜念远之下,难怪她们当初互斗心机,闹得天翻地覆!
这时柳大木已经在暴怒中冷静了下来,脸色阴沉得怕人,迫到宇文摇身前,突地伸指去戳宇文瑶颈下的喉结穴,宇文瑶神色凝重,展开长袖去缠他的手臂,柳大木阴沉沉地一声问哼,手指迅速异常地翻了过去,戳在宇文瑶身后要穴上。
宇文瑶轻嘿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牙关紧闭,嘴唇发紫,这下于是真的被他制倒了。
韦光大惊失色,怒吼一声,挥掌径击,威猛无匹,柳大木的身形逼退了两三步。
黄英与那个名叫素月的宫女一起抢了过来,扶起宇文瑶的身子,一试脉息,只有一阵轻微的跳动,连四肢都在渐渐地发凉了,不由得哭叫起来。
韦光悲愤填膺,目中含着泪,心头充满了怒火,双手用尽了在地穴中所习的子午经上的奇招,想将柳大木一举击毙。
柳大木始终是那副阴沉的脸色,沉着地应付着,大约十几招过去,韦光锐利的攻势略为消解了一点,他才展开反攻,所取的仍是先前那套诡异的掌法,渐渐地又取回主动,反而将韦光逼入险境!
又是十招过去,韦光显得更不行了,柳大木这套掌法好似专为对付子午经上的武功而研创的,不但处处牵制着韦光的招式,抢尽先机,而且还压制着他,使他有很多凌厉的绝招都无法施展。
韦光勉力支持了片刻,累得手忙脚乱,而另一边黄英与素月的哭声也更响,显见得宇文瑶已至奄奄一息的地步,少年侠士一阵激愤,满口钢牙咬得格格直响,用尽全身的力量,当胸捣出一拳,放开自己的空门,听任柳大木的双指由肋下点进,存心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了。
柳大木也杀横了心,胸前为拳风击中,一声闷哼,双指依然点了进来,韦光勉强鼓起余勇,发动护身罡气,便受了一招。
双方各退了一步,两个人的目的都达到了,也都没有达到。
因为这是拼命的一招,谁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可是谁也没有杀死谁。
柳大木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嘴角隐隐渗出一丝血迹。
韦光则痛彻心腑,周身气血全散,仅仗着一股强烈的意志支持着没倒下来。
两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眼睛瞪得大大地对望着,谁都没有出声,等待着对方倒下去!
沉静片刻后,柳大木已渐渐恢复原来的脸色,韦光却汗下如雨,两条腿不住地颤抖着,看了柳大木的样子,不禁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吼道:“老匹夫,算你厉害!今日韦某自承功力不如,可是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化厉鬼,祟得你一世不得安宁!”
柳大木哈哈大笑道:“小贼!你死在眉睫还要发狠,真想不到你在短短的一年多日子里,会进展到如此高明,逼得老夫将精心苦研,留作其他用途的绝招使出来才制得了你……”
韦光口中猛喷出一道血箭,身子也向地下颓然倒去,柳大木跨前一步,目射凶光厉声大笑道:“小贼……为了你们姓韦的,害得老夫家破人亡,受尽欺凌,我今日不将你碎尸千段,难消得心头恨!”
说完举掌正待劈下去,却又停住了。
原来韦光虽已无力倒地,双目炯炯,犹自瞪着他,使他心头略略一震,又停了片刻,他才狞笑道:“小贼!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可是我还不让你这么痛快就死了,趁你还有点知觉的时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叫你死得更痛苦一点。方才我说过,已经杀死了你的母亲与妹妹,那是骗你的,她们现在还没死,不过已在至尊教耳目的监视中,老夫先收拾了你,再去找她们,让你们姓韦的一个个地上鬼门关报到……”
韦光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然而柳大木的话的确令他受了震动,脸上泛起痛苦的神色,柳大木见状十分得意,狞声大笑道:“小子!你是第一个,先到黄泉路上去等着你的家人团聚吧!”
语毕运掌直劈而下,掌风在地上击起一蓬沙雾,柳大木得意之极,正想欣赏一下韦光血肉模糊的惨状时,却不禁怔住了。
原来沙雾停止后,地下只留着一个深坑,而韦光的身体却移到丈余之外,仍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这一下使他大出意外,因为韦光分明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又如何能避开他这威力无比的一击呢?
而且另一边的黄英与素月这时也止住了哭声,愕然地望着他的身后。
柳大木连忙回过身来一看,立即面色如土,呆若木鸡。
原来不知何时他身后已经排列三人,左边是宇文琮,右边是个中年女子,锦衣鸦鬓,脸寒如冰,赫然正是他真正的杀子仇人袁紫!最令他恐惧的是中间的那个人,青衣葛巾,整个脸都被黑布罩着,只有两眼处开着两个洞,不问而知是至尊教主秦无极。
柳大木呆了半晌,才嗫嚅地道:“教主!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秦无极冷哼一声道:“柳大木!你还认得我是教主?”
柳大木只觉得脊背起了一阵寒意,连忙躬身道:“属下蒙教主的宏思,指派掌南部分坛,无时不以教主为念。”
秦无极冷笑道:“这倒是真话,我知道你在想着我!所以我特地送上门来给你看看!”
柳大木惶恐地道:“教主的话属下担当不起。”
秦无极冷笑道:“你何必还客气呢!听宇文琮说你练了一套功夫,比我教给你的高明多了……”
柳大木目光阴毒地扫了一下宇文琮,呐呐地道:“教主不要听这小子胡说,他心怀不轨,意图叛教,属下正想惩治他!”
秦无极怒声道:“放屁!我在这儿半天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要狡赖!你那套掌式果然大有道理,我很想领教一下!”
柳大木吃吃地道:“属下不敢!”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你不敢?这倒是奇闻了,你那套掌式完全是针对着我的弱点而设,恐怕你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对付我!老实说!我还真喜欢这件事,行遍天下无敌手,这滋味并不好受,难得你有此雄心,我怎么能不动心呢?”
柳大木脸色死灰,急忙辩解道:“属下怎敢对教主如此不敬呢!”
秦无极一摆手,说道:“你不要再辩了,我有知人之明,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服过我,不过你也别怕,至尊教中心存异志的并不仅是你一个人,南中北三个分坛的坛主,无一不是心存异志,想取我而代之……”
柳大木还想说话,秦无极摆手拦住他道:“你是最有成绩的一个,所以我得信之后,星夜飞驰,赶到此地,就是为了让你一逞心愿!”
柳大木接触到秦无极冷冰的目光,知道今日已万无幸理,将心一横,立刻转变态度抗声道:“教主已经洞悉属下的心愿,我也不必多作辩论了,习武的人从不会真正的服人,属下所研的掌式虽然还没有纯熟,仍想请教主不吝赐教!”
秦无极冷冷一哼道:“你总算说出真话了,好吧!你准备一下!”
柳大木一言不发,暗自凝神运气,直等体内真力都已至沛然欲震的阶段,才开言对秦无极道:“请教主赐招!”
秦无极鄙笑道:“别做梦了!凭你那点本事,我还真没放在心上,紫娘!你去教训他一顿,让他吃点苦头!”
袁紫答应一声,轻轻挪步至柳大木对面站定。
柳大木顿感意外地道:“属下是向教主请教!”
袁紫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教主叫阵!”
柳大木愤然怒叫道:“秦无极!早些日子我自知技不如人,所以才受你驱策,可是我心中却时时在想着要杀死你,我这套掌式就是为着克制你而创的,想不到你反而没有胆子下场,叫一个女人来替你送死!”
秦无极冷笑一声对袁紫道:“紫娘!这家伙对我大不敬!你可以杀了他!”
袁紫应声道:“老家伙,听见没有,本来你还有希望活命的,可是你不该出言辱及教主,快把命送上来吧!”
柳大木索性豁开性命了,竟然对袁紫道:“老夫心目中只有秦无极一个对手。”
袁紫轻轻一笑道:“老杀才!你不过练了一套掌法,就这样神气了,要知道教主学究天人,教给你的不过是一点毛皮
柳大木仍是倔强地道:“老夫不屑与一个贱女人对手!”
袁紫的脸上也涌起一阵杀意,尖刻地道:“老杀才!别忘了杀你两个儿子的,就是我这贱女人!”
柳大木被她触动了杀子之痛,怒吼一声,双掌如风扑上,掌中暗含毒劲,像是要将她一举而毙!
袁紫轻笑一声,身躯猛缩,在千钧之发之际,硬从他的掌劲中脱开,同时还反手拂了一招,长袖直扫门面。
柳大木挥掌切开了她的袖边,目中流露出异色。
他吃惊的不是袁紫袖上的功力,而是脱开他掌势的身法,那是他根据子午经中的破绽精心研究出来的一招!
子午经的功夫可柔可刚,他那一招中也藏着刚柔两股劲道,子午经中是前柔后刚,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想像中这一招万无可避,只有力拒一途,如是则刚柔互克,力量对消掉之后,对方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急速而至的下一招,这是他多时苦心研创的一绝招,凭着这一招也许不一定就能制住秦无极,至少也可以使得他手忙脚乱而失去先机,万没想到会被袁紫轻易地化开了,而且反攻了一招。
袁紫收回长袖,望见他在呆呆发怔,乃微微一笑道:“老杀才,武学之道切忌死板,你会动脑筋,人家也会用心的,你还有什么绝招,一起使出来吧!”
柳大木心中一凉,抱了很久的希望,一下子突然破灭了,秦无极还没出手;面前的这个女人也足够他应付的了,缓缓地一臂斜抡,拍向袁素的右肩,同时另一只手也反兜过去,攻她的下盘。
袁紫凝立不动,听任他的手掌拍上肩头,长袖飘忽,将他攻下盘的那只手挡住,秦无极蓦地喝叫道:“袁紫!注意!反虚为实!”
他的叫声迟了一步,柳大木的眼中突地凶光暴涨,攻下盘的那只手猛地五指箕张,抓住她的长袖一拖。
袁紫的身子骤失重心,朝右边一倾,柳大木拍肩的手扭着朝下一滑,凌厉无匹地抓向她的腰间。
这一手用得阴刁无比,秦无极也想出手援救了,可是柳大木的动作何等迅速,一下抓个正着。
一声轻响,一声惨呼,一条人影朝外摔去!
韦光虽然躺在地下无力移动,神智却仍是清醒的,对眼前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禁发出一声长叹!虽然这些人都是他的仇敌,私心中他还是希望袁紫获胜的,谁知交手才两招,就已……
他双目一闭,不忍见那血淋淋的惨象,可是耳边却传来秦无极惊愕而微带兴奋的声音叫道:“紫娘!你这一招用得妙绝了,你怎么想出来的,闪腰,出脚,简直是神来之笔!看来这些日子,你在背地里也偷偷地用了不少心思。”
韦光愕然睁开眼睛时,却见袁紫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柳大木庞大的身躯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胸前裂开一个大洞,脏腑可见,死状惨极,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刚想挪开身子,避开柳大木的尸体时,骤觉一阵疼痛攻心,神智整个地昏迷了。
当韦光在一阵沁人的凉意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处身一块大青石上,头顶是一株大树,阳光在叶隙中透下来。他努力地坐起身子,周身的骨节仍有疼痛的感觉,可是他顾不得这么多,游目四望,昨夜喋血历险的山神庙还在不远的地方,可是宇文瑶等人一个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年轻人在对着他微笑。
这年轻人是他认识的那是宇文瑶的弟弟宇文琮。
韦光顿了一顿,才出声问道:“她们呢?”
宇文琮微笑道:“家姊找令兄去了!”
韦光连忙接着问道:“我大嫂……令姊的伤势怎么样了?”
宇文琮笑笑道:“不要紧!她只是穴道受制,受的伤比你轻,倒是你要特别注意,柳大木的震穴手法很重,幸亏你的禀赋好,换了第二个人,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韦光顿了一顿又问道:“柳大木是真的死了?”
宇文琮点头道:“不错,没多久以前,我亲自把他埋进土中的!这家伙的死相真难看,我差一点想呕出来。”
韦光微觉恻然,虽然他很恨柳大木,可是想到那血淋淋的尸体时,又有点替他可怜,想了片刻又问道:“秦无极呢?”
宇文琮用手一比道:“走了!”
韦光略觉意外地道:“走了!他怎么肯放过我的?”
字文深微笑道:“是紫娘替你求情的,本来秦无极想要将你带走拷问你武功来历的,家姊怕他对你下毒手,只得把你在墓穴中的遭遇约略地告诉他……”
韦光大惊道:“什么!大嫂把我的情形告诉秦无极了?”
宇文琮正容道:“不说行吗!你要是落在秦无极手中可惨了。”
韦光略一沉吟才道:“秦无极听后作何表示?”
宇文琮微笑道:“他先是不相信,继而紫娘提出证明,说你对付柳大木时,用的都是子午经上的功夫,他才信了,大笑了半天。”
韦光急忙问道:“他没有想杀掉我?”
宇文琮点头道:“秦无极的确有杀你的意思,还是紫娘把他拦住了,说是你已经受伤,纵然习得子午经上所有的武功,也无法与他一较上下,何况他现在所能,已超过子午经的范围
韦光愕然地问道:“这老魅当真有如此厉害吗?”
宇文琮点头道:“不错!子午经纵然是武学奇籍,却不是十全十美的宝录,秦无极这些年来,研习大有心得,就是以柳大木而论,不也能创出专克子午经的招式吗?可见武学之道,原无极限,端视人为努力而已。”
韦光默然不语,忽而脑中掠过一片印象,脸上不自然而然地浮起一阵异色,宇文琮见了大感奇怪问道:“韦见在想些什么?”
韦光忙恢复常态道:“没什么……”
宇文琮犹自不信,韦光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赶紧又提出别的问题道:“那个名叫紫娘的女子为什么要救我呢?”
宇文琮摇头道:“这就更令人难懂了,紫娘与令尊韦大使有着极深的仇恨,可是她对你们韦家人又特别客气,上次柳大木的两个儿子遇上了令堂与令妹,多方冒犯,是她去解的围,同时把两个姓柳的家伙都杀了,那时柳大木刚刚加入至尊教,不敢向她寻仇。到了南部分坛后,柳大木苦心研创秘招,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压倒秦无极,再者也是为着要杀死她报仇,这次她又死命拦着秦无极伤害你,倒是很令人费解的事……”
韦光想了片刻也不得其解,乃又改个问题道:“秦无极怎么会突然也到这儿来的?”
宇文琮笑道:“那是兄弟派人通知的,兄弟在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柳大木在研究掌式,那些掌式好似专为对付教主而用……”
韦光忽然对宇文琮起了一点轻微的反感,插口道:“所以你就告了他一状。”
宇文琮点头笑道:“不错!不过也幸亏我这一状告得及时,否则我姊妹及韦兄与兄弟,咱们可都别想再活命了。”
韦光的心中仍不以为然,口中却无法说什么,因为宇文琮的话是事实,半天后,他才不经意地道:“柳大木死了,宇文兄今后可得意了。”
宇文琮毫不为意地道:“不错!兄弟此刻已经受命为南区分坛坛主!”。
韦光的脸上不觉流露出鄙色,宇文琮见了一笑道:“韦兄千万不要以为兄弟贪图这位置,兄弟隐身至尊教的用意,相信家姊已对韦见说过了。”
韦光的脸上不觉又是一热,抬头望着宇文琮,刚想说两句抱歉的话,可是宇文琮笑嘻嘻的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一叹,觉得这姊弟俩实在莫测高深,虽然宇文瑶对他说过宇文琮参加至尊教是别有用意,可是又实在想不透用意何在。
宇文琮等了一下才笑道:“紫娘临行时曾经招呼兄弟要好好照顾韦兄,现在韦兄已经醒了,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兄弟就想告辞了。”
韦光感激地点点头,宇文琮忽然呀了一声又笑道:“兄弟几乎忘了,紫娘有封密缄,嘱兄弟代交韦兄的。”
说着在怀中掏出一方绸巾,用丝带密密扎住,交在韦光手中,韦光皱着眉头接过来道:
“她留缄给我干什么?”
宇文琮微笑道:“这个兄弟可不知道,紫娘是秦无极跟前第一个红人,她交代的事我们只有遵命施行,谁也不敢详细追问。”
说完他拱拱手就转身走了,韦光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半天呆,才慢慢打开那卷卷紧的绸巾。
这是紫娘用胭脂在仓促间写的,可能她在写的时候,还背着泰无极,所以字体十分潦草。
“汝身中震穴重手,真气涣散,复原不易,速觅僻地静养,每日子午之间,行纳气聚神法,庶几可愈!
“然此法费时过久,如需速就,可径向南行,赴琼崖海珠岛上访采薇翁,哀之以恳辞,必有所获!
“令尊与杜素琼安然偕隐,踪迹不定,令堂与令妹刻已返梵净山,有妾身在可保无事,希忽念!
“汝技业去秦无极太远,剪之尚非其时,祈好自为之,俟待有利之机,斯时妾身亦可为之臂助!
“此缄阅后,应速加毁灭,以不致落宵小之手,贻妾身危也。再者至尊教虽势力广及天下,会众皆穷凶奸恶之徒,目前虽受秦无极之力胁,伪为忠诚,实皆心怀二志,灭亡之日,必不太远,汝门中世代忠侠,幸忽堕家声,勉之!”
韦光呆呆的把字迹看完后,立刻把绸巾撕得粉碎,然后再点上一把火,直等到整个化灰后,才深吐了一口气。心中对袁紫这个人觉得越来越不可解。
她是父亲的仇人,是秦无极的宠姬。
可是在她的作为与口气中,却又像另外的一回事,而且处处对韦家人照顾,她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呢?
怀着一个不可解的谜,他站起身来一试运真气,发现只能提出两成功力,显见得受伤很重!
他不禁又十分丧气,刚从地穴中出来时,他的确是满腔豪情,然而相继在端木方与柳大木那儿都吃了亏。
他们不过是秦无极手下的分坛坛主,即已如此难惹了,则自己与秦无极相较,的确是差得太远了!
幸喜父亲母妹都安全无恙,他决心把自己的功力恢复了再说,乃略事整顿,一径动身向南边行去。
宇文琮对他很照顾,自己虽未露面,却命客店中的伙计将马匹备好,候在路口上。韦光也懒得多问,快快地接过马匹,策骑而去!
自十万大山至琼崖并不算太远,他一乘轻骑,大约在半月左右,即已到达海边,再往前去则是水路了。
略一打听前往海珠岛的行径,在渔人的口中,他才得知海珠岛不过是琼海中的一个小岭,岛民多半以潜水探珠为生,每隔半月才有一次商船装载各种日常用品前往。
他来得很巧,后天恰好是船期,韦光很高兴,找到船主治妥搭船的事务,就随意借了一个民家住了下来。
第三天一早,是个明朗的好天气,他走到停船的地方,船舶已经载货妥当,引帆待发。
船主因为他付的船资很丰,对他特别客气,将船上仅有的一间舱房让给他往了,其余的行商则拥塞在统舱里。
船在微风中破浪前进,韦光因为是初次航海,被海上雄伟的景色吸引得着了迷,终日徘徊在船头上。
人夜!水天一色,万里无云,月已半残,见到那黯淡的月色,想到半月前的种种遭遇,不禁感慨万端!
正在对月舒叹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朗吟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声音很熟悉,他连忙低头一看,却见半月前邂逅的那个穷和尚正半倚船舷,手持一只烧鸡,已经啃掉一半。
他身后的船板上,放着一个酒坛!摇头摆头,疯态可掬,身上仍是那一袭满布油腻的袈裟。
韦光乍一见到他,倒不禁一怔道:“庄兄怎么也来了?”
在杜念远口中,他已约略听过庄泉与黄英之间的一些断片故事,山神庙中一会后,确定了他的身份,是以才如此称呼。孰知穷和尚闻言后将脸色一沉,提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一声不响,也不回答。
韦光征了一怔,继而才会意笑道:“大师父怎地不理兄弟了?”
穷和尚这才一龇牙道:“公子爷!贫僧早就宣布过,庄泉已经死了,贫僧现……”
韦光怕他又扯出什么有情僧那些肉麻名词,连忙插口打断他的话题道:“大师父怎地有兴趣出海览胜?”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之所以名号有情,并不是光对女子而言,贫僧对公子爷照样有情有义,说好了在前途等候公子爷大驾的,公子爷事忙,转眼间就把贫僧的约会忘了,贫僧可不敢忘,这半月来整天跟在公子爷的马后面,两条腿追四条腿,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韦光不觉啼笑皆非,讷讷地道:“大师父言重了,不是兄弟忘了约会,实在是另有急事,必须要到南海一行,又不知道大师父在哪里……”
穷和尚摇头笑道:“没关系!好在贫僧也没有其他的事,难得遇上公子这么一位豪客,只要有吃有喝,贫僧到哪儿都是一样!”
韦光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知道跟他说不上正经话,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正容对他道:“大师父别开玩笑,半月前承蒙允见告家父的下落……”
穷和尚边吃边道:“不错!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韦光心中一阵紧张,以为父亲又出了什么事忙问道:“为什么?”
穷和尚慢条斯理地道:“令尊所居之处十分隐僻,本来贫僧准备带公子去一趟的,可是现在已在海上,说也无益。”
韦光这才放下心来道:“原来如此,兄弟实在是因为一件性命攸关之事,不得不暂时将寻亲之事搁下,等南海归来再图团聚吧!”
穷和尚毫不经意地道:“公子的性命与南海之行有何关系?”
韦光懒得多说,只是简便地道:“兄弟要上海珠岛去找一个人!”
穷和尚嬉皮笑脸地道:“这人要劳动公子远渡重洋,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俏……”
韦光忙正容道:“大师父又在开玩笑了,兄弟要找的这人名叫采薇翁!”
穷和尚神色一动道:“采薇翁?”
韦光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不错!大师父识得此人否?’”
穷和尚摇头道:“不认识!贫僧从未出过海,怎会知道海外的高人呢?”
韦光见他有点语不由衷,可也不便追问,只得默然相对,穷和尚却喝着酒,啃着鸡,口中咿咿晤晤十分高兴。
韦光等了半晌,觉得十分无聊,乃又搭讪道:“大师父倒是很会享福。”
穷和尚一举手中的鸡骨头道:“贫僧哪有这份福气,完全是托公子爷的福。”
韦光愕然问道:“大师父这话怎讲?”
穷和尚笑嘻嘻地道:“这船上只有一间舱房,本来是一个行商专用的,因为公子您来了,船主将他赶到底下统舱中居息……”
韦光仍是不解道:“那与大师父的酒肉有何关系呢?”
穷和尚大笑道:“关系可大呢!那位行商好洁成癖,嫌贫僧身上气味难闻,所以布施了一坛酒,一只鸡,不许贫僧下舱去……”
韦光听得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之间,忽而远处海上冒出一道白光,起初还是淡淡的,然后愈来愈亮,竟变得如同白昼无异。
那发光之处,浑圆洁白,形似一座小岛,又像是个鸭蛋壳,里面点了蜡烛,发出了炫目亮光。
二人俱未见过这种奇景,忍不住在船栏上欣赏着。这时一个水手神色惶然地过来道:
“二位快到舱下去躲一下,海神显圣了,不要撞了他老人家,不然我们全船人都没命了!”
韦光奇道:“这亮晃晃的东西是海神?”
水手惶恐地点点头,却是不敢多说。
穷和尚摇头道:“不行!不行!贫僧与舱中的人约好了,他们布施贫僧酒肉,贫僧不得下舱,出家人最戒打诳语!”
水手发急地道:“你这个和尚怎地如此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
穷和尚仍是一本正经地道:“不管什么时候,出家人持戒最要紧!”
水手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又不敢大声说话,抓头搔耳片刻,才压低了嗓子,拖着穷和尚的衣袖道:“大师父!你行行好吧!你是光身子一个人,我们可都是有家有小的,不能陪着你去祭海神!”
穷和尚索性发起脾气来了,哇哇大叫道:“这分明是什么海中的精怪,如何可以当做神明看待?本法师乃西方知觉罗汉转世,怎能被妖孽吓跑了。”
这时船越驶离发光处越近,那个水手见和尚发了疯,韦光也笑吟吟地毫无离意,只得抱着头先躲到舱下去了。
韦光看了片刻,只知道这发光体是一个透明的球体,径有十数丈,仍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禁皱眉道:“大师父!我们还是躲一下吧!这怪物不知是什么东西,且又硕大无比,我们别连累了船上的其他人。”
穷和尚却哈哈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公子爷是个读书人,怎么也相信这种神话了?即使它真的是怪,您腰中三尺青锋何用?”
韦光不好说自己功力已失,只得硬着头皮,陪他在甲板上挺着,船距怪物十数丈处,已可闻到触鼻的腥味。
穷和尚饮啖自如,韦光却紧张地手按长剑以待,船再前进丈余,突地海水一阵翻涌,升起一道彩色匹练。
那道匹练宽有三四尺,同样地光华耀眼,直朝二人的头上卷了上来,匹练上水珠直滴,显见得那是一道实质。
韦光大喝一声,举起手中长剑向匹练上撩去,应手立断,斩下了丈余长短,叭嗒一声,落在甲板上。
余下的匹练迅速地卷回海中,那掉在甲板上的一截,犹在蠕蠕而动,由断处汩汩流出发光的汁水。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贫僧所料,是你这怪物!”
韦光愕然惊问道:“大师父!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穷和尚笑道:“此刻无暇细说,且瞧贫僧施展降妖捉怪无上法力。”
说完抖手提起身前的酒坛,对准那球形怪物上掷去,波的一声,整个地没了进去,怪物的表面上立刻起了一阵波动。
穷和尚伸手向韦光道:“公子爷!请把你怀中的火石借贫僧一用。”
韦光不明他的用意何在,但仍依言掏出火褶子交给他。
穷和尚接过火褶子,身躯猛纵,也像一道急箭似的射了出去,波的一响,投在怪物的表面上。
接着双腿一夹,整个人也陷了进去。
韦光大惊失色,不知穷和尚会遭到什么意外,也不敢跟着穷和尚一样钻进去看个究竞。
此时船身离怪物尚有五六丈远,看得见,够不着,徒自急得搔首无计,满船乱找可以应用的东西。
不消片刻功夫。他把舟上的长篙、木块、水缸等,凡是他可提起的东西,一件件地朝怪物掷去。
怪物身上惟闻波波直响,那些零星物件,一触即没,海面上波涛翻腾,晃得船身颠摇不已。
韦光找了半天,一切可资应用的东西都掷完了,穷和尚毫无消息,那怪物还是老样子。
末后,他找到船尾上泊舟用的铁锚,后面连着十几丈的粗绳,便提在手上,像流星槌一般地反复飞舞。
每击中一下,手上就感到微微一震,怪物身上也跟着淌出白色的发光液,飘浮在海水上,将海水照得更蓝了。
如是相持片刻,忽然怪物体中冒出一阵蓝红色的焰光,这阵焰光是从体中心发出的,红绿相映,十分好看。
海水的波涛更汹涌了,狂涛怒浪中,那怪物的身子慢慢下沉,身上的光也慢慢褪去。
又过了片刻,当海浪复归平静,怪物整个地不见了,海面啪啪水响,冒出一个通体光明的人形,凌空飞起,直朝船上扑来!
因为这人的形相太怪,来得又太突然,韦光在仓促间未加考虑,抡起手中的铁锚,就朝那人飞去!
那人在空中一个转折,避过铁锚,侧向一边落下,身法轻妙灵活,韦光大吃一惊,抽回铁锚正想再度发出。
那人已摇手大叫道:“公子爷!使不得!刚才您那连珠暗器,打得贫僧几乎要到西天归位,如何还吃得消您的流星赶月!”
韦光一听声音竟是穷和尚,不禁失声道:“大师父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穷和尚一面在身上抹下那发光的流液,一面笑道:“贫僧不该大吹法螺,说什么活佛罗汉临凡,这下子活报活现,果然替我装上金身了。”
韦光也哈哈大笑道:“佛在西方孤独园中菩提树下,现大光明如来法相,大师这一次可真的是肉身成佛了。”
穷和尚笑着一指身后道:“公子爷不要以为不可能,此刻贫僧在这批俗人心中,恐怕其评价并不在活佛之下……唉呀!各位请起来!这么一来岂不要折杀贫僧了!”
韦光回头看时,只见船上的水手行商等,黑压压地跪满了舱口,对着穷和尚顶礼拜,乃笑着将他们劝止了。
穷和尚的那袭破憎衣,因为沾满了亮晶晶的粘液,腥味特重,自是不能再着,惋惜万分地换了下来。
船上的行商自动献出素布,为他改制新装,可是穷和尚笑着把帆布撕了几块,裹在身上,仍是一副邋遢相。
韦光等他换洗妥当后,见他手中托着一颗亮晶晶的圆球,捏上去软软的,精光四射,不觉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穷和尚将那颗圆球递过道:“这是那东西的内丹,像那样一个无知无觉的东西,能聚成这么大的内丹,怕是不有几千年的寿命……”
韦光连忙道:“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呢?”
穷和尚笑笑道:“这东西并无真正的名称,一般海客的记载把它叫做海明,大抵是水母之类的东西,因为体能发光,才会被那些凡夫俗子,附会为神明之说,其实这东西行动迟缓,实无可怕之处。”
这时那船主立刻接口道:“神僧!您老人家这就说错了,这东西横行海上已经有几百年了,每一次出现时,行船人遇上了,立刻要献上活畜牺牲,否则它就会攫人而食,所以我们见了它要赶快躲到舱下去,神僧除了它,可真是功德无量。”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伤了它千余年的生命,心中正有点歉疚,既是它会作孽害人,贫僧的杀孽也就轻多了。”
韦光想了一下突然道:“那怪物如此庞大,身上又无知觉,兄弟曾经攻击它很久,对之全无办法,大师你是如何杀死它的?”
穷和尚得意地道:“这类水生动物,最怕的是火,贫僧将一坛子烈酒掷入它体内,然后再钻进去,点酒燃烧……”
韦光恍然道:“那么后来兄弟所见的一阵红蓝色的火焰,原来是大师父在它腹中举火了,师父真是好心思。”
穷和尚苦着脸道:“心思虽妙,盘算却不精。”
韦光愕然又是不解,穷和尚比着手道:“为了杀死这怪物,害得贫僧平白糟蹋了一坛美酒,贫僧越想越心痛,这不是算盘打得不够精吗?”
韦光闻言微微含笑,知穷和尚又在敲竹杠了。
果然那些船上的客商等立刻下舱去搬了许多菜肴,又重新开了一坛佳酿,布列在船头恭请道:“小子早先就知道神僧是位有道高僧,以致适才多有得罪,盼神僧万莫见怪,这些酒菜算是弟子的一点敬意……”
穷和尚哈哈大笑,拖着韦光开怀畅饮,船主与行商等在下首恭敬地陪着把盏,水手们则重新整理开航了。
这一段的水程很平静,大约两天时分,即已到达了海珠岛,二人在舟子行商的恭送下离舟登陆。
这是一个崇山峻岭的小岛,沿岸平地之处,为采珠人居息的地方,中央腹地处则全是云封雾锁的山峰。
韦光一连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有采薇翁这个人,他又说不出语貌行藏,不禁愁眉深锁,访惶无计。
末后还是穷和尚提醒他道:“采蔽的典故,出自周前殷商遗臣伯夷、叔齐耻食周粟,远蹈高山,采薇为餐,这人以此为号,自然要往山中去找!”
韦光一听颇有道理,立刻采办了一点干粮,与穷和尚拾路登山,起初还有些樵径可循。
两三天后,入山更深,除了峰蝶乱石,流泉飞瀑,参天古木,以及许多珍禽异兽外,就是全无人迹。
韦光显得十分颓丧,袁紫的留笺上虽然传给他一个自行疗伤的方法,可是这法子太费时间,每天要用四个时辰的功夫,这几天满山乱窜,没有如法治疗,伤势也加重了,人更是憔悴不堪。
穷和尚也显得萎靡没有劲,因为山中虽不乏肉食,所携的酒却断了根,整日絮聒不已!
韦光实在不堪他的罗嗦,可是人家是一片好意陪同自己人山,又不能对他发脾气,只得默默地忍受着。
他们入山的第四天,天色才近傍晚,夕阳的余光已被浓浓的树荫遮住,光线已经很黑了。
穷和尚去找食物,韦光则无精打采地倚着一株大树休息,长吁短叹,心中却是万分的焦的。
忽而穷和尚笑吟吟地跑了过来叫道:“公子爷!贫僧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韦光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是不是采薇翁找到了。”
穷和尚摇头笑道:“不是!您的救命人没找到,和尚的救命人却找到了。”
韦光有点失望,也有点好奇地问道:“大师父好好的要人救命做什么?再者这深山中哪里来的人迹?”
穷和尚笑吟吟地道:“人没找到,贫僧却找到了一大群光屁股猴子,同时也找到它们的老巢,这下子贫僧可有了活命良药了。”
韦光见他疯言疯语,大是不耐地道:“猴巢中有什么良药?”
穷和尚连连地舔着嘴唇笑道:“所有的畜生中,就是猴子会造酒,猴儿酒系采百果之法精酿,为万世难遇之美味,这下子贫僧不是有命了。”
韦光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大失所望,颓然又坐到地下,丝毫不感兴趣,穷和尚又催促道:“猴儿酒为绝世美味,公子爷不想去尝尝鲜!”
韦光怏怏地道:“兄弟没兴趣!”
穷和尚初则一愕,始而想到他的心情不佳,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副愁眉苦脸之相。
韦光看他的样子倒不禁笑了道:“兄弟实在是不想喝酒,既是猴儿酒良机难逢,大师父不妨一个人去独享一番,兄弟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穷和尚想了半天,仿佛忍不住那种诱惑,讷讷地道:“那贫僧就暂时离开一下,去偷点酒喝,公子爷一人在此,可得特别小心,您功力大减,万一有什么山兽毒蛇……”
韦光对他的关怀十分感激,连忙催促地道:“兄弟这一点自卫的能力还有,大师父快请吧!”
穷和尚再三叮嘱,才闪身潜入树丛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韦光又不禁有点惘然若失的感觉。
百无聊赖中,他伸手到囊里,掏出穷和尚在海中杀怪所得到的内丹,握在手中把玩着。
穷和尚因为见到韦光很喜欢这玩意儿,很慷慨地送给了他,这东西也很奇怪,历久而光泽不减。
他取出之后,方圆数十丈内,尽是一片光明,将树上已经歇息的宿鸟,惊得朴翅飞动,鼓噪不止。
韦光倚着树干,对群鸟惊飞的样子,看得很是开心,虽然对于搅扰了它们的安眠,感到有点内疚于心。
可是这对于他的寂寞,却有了排遣,于是他轻轻地道:“抱歉得很!鸟儿们,我们能在今夕相逢,也是一种缘分,天刚黑不久,睡觉似乎太早了一点,浮生苦短,我们多利用一点时间玩玩吧!”
一方面是由于寂寞,再者也因为心中感慨,他絮絮叨叨他说着,也不管鸟儿们是否能听得懂。
自言自语地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他听见林中有一点异样的声息,功力虽是大不如前,耳目的聪敏却没有减退。
他听出这种声息是属于一种动物潜行时所发的,想到穷和尚的警告,他不禁暗自提高了警觉。
他立刻停止了说话,树上的飞鸟也觉察到了,纷纷匿息在树枝上不敢稍动,好像来的是一种极为凶残的兽类。
静静地等了片刻,蓦地!密密的树叶突然分开,一条黄影突然飞出来,朝他手上的光球攫去,动作异常迅速利落。
韦光因为早有了准备,随手一掌,朝黄影的头上打去,虽只有两成功力,这一掌依然很重。
黄影发出一声痛啸,被掌力击得一个翻滚,立刻又迅速地站了起来,竟是半丈高矮的一头巨猴。
那头巨猴全身黄毛披肩,长相十分狰狞,目光淡淡地瞪着他手上的发光球,一副欲前而又顾忌的模样。
韦光看清这突击的巨兽不过是一头猴子时,倒不禁笑自己太紧张了,这么一头怪家伙,还害得自己提心吊胆。
巨猴等了半天,终于慑于韦光的威势,不敢再上前硬夺,因为韦光刚才那一掌,打得它的确很痛。
人兽相持片刻,巨型猴突地引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清亮悠远,树上的鸟儿又是一阵惊扰,扑翅鼓噪未定,树丛中一阵沙沙作响,无数黄影飞窜!
顷刻之间,大大小小出来了数十头猴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韦光,将他密密地包围在中间。
先前那头挨打的巨猴见同伴都来了,胆气大壮,指脚舞爪,口中吱吱连声,好似在告诉同伴方才的情形。
韦光却大吃一惊,心想穷和尚去偷猴儿酒,怎么把猴子都赶到这儿来了,这些深山巨猴聚群而居,生性都凶酷无比,又极为合群,这数十头大猴若是合起而攻,倒也是一件麻烦事。
若是在从前功力未失之际,他倒不会太在乎,此刻却颇感难以应付,只得一面凝神戒备,一面希望穷和尚快点赶回来。
猴群吱吱喳喳地商量了一阵后,立即又归于沉寂,后肢立起,仍是围成一个大圆圈。
然后由最初出现的那头巨猴发令,一步步地向前进逼,仿佛训练有素的军士行列一般。
韦光见它们这种情形,吃惊的程度更甚了。
因为猴群若是乱起而攻,他还可以趁乱突围,现在它们分为三层步步逼进,自己除了冒死抵抗之外别无良策。
一面把那发光圆球收到囊中,一面抽出腰间的长剑准备应敌,光球入囊后,丛林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韦光仗着他的灵敏的目光,密切地注视着敌踪。
黑暗中只听见咻咻的鼻息声,沙沙的脚步声。
猴群走到他身前丈许处立定,为首的巨猴一声长啸,立刻有三头巨猴,从他的身后扑向前。
韦光怒喝一声,转身挺剑挥了出去,吱的一声,一头巨猴中剑受伤,而韦光也觉得脖子上一紧。
两条毛茸茸的长臂勒住了他的脖子,力量大得出奇,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接着手上一松,长剑也被夺走了。
原来这些猴群聪慧异常,知道韦光很厉害,乃采用声东击西之法,先在背后发动攻击。
等韦光反身应敌,它们又在另一方向乘虚而入。
韦光强闭住气,极力地挣扎着,可是猴群很多,没多大功夫,他的手脚都被毛茸茸的长臂捏紧,无法动弹了。
领首的猴首先在韦光的囊中搜出那发光的圆球,举在手中,四下的猴群除了抓住他手脚的几头外,一齐大声欢呼,形状十分兴奋,光亮中韦光看见自己狼狈的情形,不禁一阵长叹。
此刻他心中对于生死之思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死在这个地方,这种场合之下,实在太不甘心!
猴群倒不想伤害他的性命,找了许多蔓藤来,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像一个粽子似的。
韦光试图挣扎了一下发现那蔓藤十分结实,居然无法挣断,只得把双眼一闭,听天由命。
现在他只有一个希望,就是穷和尚能赶了来解围。
猴群乱了一声,然后由那头为首的巨猴一声呼啸,四头巨猴过来抬起他的手脚,呼啸登树而去。
韦光耳中只听见呼呼风声,知道猴群的行动很快,却不知道它们会把他抬到哪儿去,更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
走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分,猴群停了下来。
韦光睁眼一看,这地方正是猴群的巢穴,大树下并放着十几口石块制成的巨缸,缸中酒香四溢。
穷和尚呼呼躺在地下大睡,口角流涎,显然是喝醉了。
韦光心中一声暗叹:“完了!完了!我还寄望他来救我,谁知他竟喝醉了,看来我们两个人无法生离此岛了。”
他正在伤叹之际,猴群却十分忙碌,先将浓醉中的穷和尚也用长藤捆了起来,又将那发光圆球安在一棵大树上。
许多猴却忙着打扫地下,大家都寂然无声,神态肃穆,好似在准备接待什么贵宾降临。
韦光本来已万念俱灰,此刻却为猴群的动作引发了好奇,不禁呆呆地注视着,不知它们在捣什么鬼!
等了片刻之后,他突然眼前一亮。
密密的树丛间分花拂叶,出来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年龄大约在十八九岁之间,长发披肩,容颜也十分秀丽。
可是她的出现,却令韦光脸红耳热,闭目不敢再看。
原来那少女除了长长的头发之外,全身赤裸,竟连一丝遮掩都没有。
那圆球发出的白光,照在她那粽色而健美的胴体上,表现出一种出奇的美。
猴群好似迎接它们的君王一般,纷纷跪下膜拜,行动与人类无异。
那女郎在猿猴的膜拜中,尊严有如女王,轻移莲步,缓缓地走向那发光的圆球,省视片刻,脸上现出了惊异的神色!
猴群中的首领立刻到她身边,指手划脚,吱吱喳喳,好似在报告得到这样东西的经过,而且还不时用手指着韦光。
巨猴指一次,少女的眼光就跟着扫过来一次,面对着她裸裎的胴体,韦光反而窘得不敢看她。
巨猴报告完毕之后,那少女又移步走到韦光身前,韦光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心头突突乱蹦,不一会儿,他感到身上的束缚在慢慢解除。
睁开眼睛看时,少女正含着无邪的微笑,伸手在替他解除蔓藤。
她明澈的眸子似秋水般的澄亮。
她娇美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
就是这种无邪的圣洁,使得韦光不自然地萌起一种自惭的感觉。
“这女郎一定是自小就生在山林之中,与猴群糜鹿相逐为嬉,浑璞天真,而我却以世俗虚伪的眼光去看她,真太侮辱她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舒坦多了,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的态度也自然多了,望着女郎无邪的笑靥,他想对她说话,却也不知她是否听得懂人言。
谁知那女郎倒先开口了,婉转笑道:“它们没有伤害到你吧?”
韦光大是惊喜,讷讷地道:“原来姑娘懂得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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