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豪忽地振臂一扬,接着往回猛然一收。
但听一串呼啸刺耳的回旋掌力过后,一个蒙面黑衣人已被由三丈外卷了过来。
这一记手法诡谲惊人,使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不由俱皆诧然失色,单凭这一招中就可看出中州大豪的武功已到了何种境界。
只见那黑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欲逃去。
中州大豪拂指一点,闭了他的穴道。
项小芸与黄一萍等俱都无所表示,因为他们知道这凉山之中正不知有多多少少的神武门人在潜伏,活动,捉到个把神武爪牙,实在并没有多大价值。
中州大豪目光动转,笑道:“这大约就是那神武门下的人吧!”
艾皇堂急忙应声道:“不错,但……”
他才说了一个但字,忽见那黑衣人一阵挣扎,已经化为一堆血肉死去。
中州大豪怔了一怔,道:“奇了,他……”
艾皇堂喟然一叹道:“皇甫老魔驭下极严,想是他恐怕泄露了机密,索性自找一死,图个爽快,这些人在牙关或在指甲缝中都置有烈性毒药,随时可以自找毕命……”
黄一萍接口道:“这情形我们在洞庭之旁的蜈蚣岭时,已经遇到过不少了……”
中州大豪勃然道:“这皇甫老魔原来是这样一个狠毒残暴之徒么?”
项小芸朗然道:“足可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八个大字。”
中州大豪咬牙道:“如此说来,老夫要尽一已之力,与他周旋一番……”
忽又将向无心师太道:“方才咱们谈到哪里了?”
无心师太叹口气道:“说到……咱们的孩子!”
中州大豪点头黯然道:“对了,虽然他不是好的子孙,但却是你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我实在不该杀了他!”
无心师太沉静地道:“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前世注定了的,这些事不说也罢!”
中州大豪也沉凝地道:“既是如此,就把他埋葬在此处吧!”
只见他长身而起,双掌一分一合,但见尘砂四起,碎石乱飞,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穴。
而后,他迅快的将陆弃儿的尸体埋入其内,并用一方巨石矗在墓前,仅仅在上面刻下了四个大字:“弃儿之墓。”
无心师太默然不语,似是丧子之痛已经平静了下来,对那真墓看也不看,转向项小芸与黄一萍道:“多谢两位姑娘完成了贫尼的宿愿,现在……咱们该去找凌磊去了!”
项小芸目光转动,笑笑道:“这附近虽然多的是神武门的爪牙,但相信没有一个敢冒然前来骚扰,两位前辈不妨在此休息一天,待入夜时再走……”
无收师太摇摇头道:“不,贫尼到此不过就是为了清这一椿心愿,心愿既了,也就没有再留恋的必要了……”
中州大豪接口道:“不错,咱们立刻就走吧……”
无心师太忽然冷冷地道:“不,你我不能同路而行……”
声调不自然地接下去道:“从今而后,你们不必再见了!”
中州大豪震了一震,叫道:“既使……雯妹伤透了心,也应该多聚一天,容我与你共同去消灭了皇甫老魔的神武门之后,再……”
无心师太摇头苦笑道:“那倒与伤心无关,事情经过了二十年,你我都已经老了,心性也都定了,何况贫尼已经出家,只要俗家的这段心愿一了,此后就可平静的佛前虔修了!”
中州大豪苦笑道:“佛门之中也有合籍双修之事,你我……”
无心师太摇头道:“合籍双修,贫尼并不赞同,至于你愿意削发入山,还是重入红尘,一切由你自己决定,贫尼不再过问了……”
话说得十分决绝,似是毫无通融余地。
中州大豪呐呐地道:“雯妹……你是怎么了,你苦习心医,万里迢迢来到凉山,如今却又如此决绝,这岂不矛盾……”
无心师太忽然平静地一笑道:“你不会了解我的,如果你真的削发为僧,当入参修上十年二十年之后,也许能够了解,现在我不愿多说什么了……”
中州大豪痛苦地叫道:“雯妹……”
无心师太冷冷的道:“贫尼法号无心……”
中州大豪终于咬牙顿足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决绝,我……还有什么话说……”
转向艾皇堂,项小芸以及黄一萍等拱拱手道:“老夫受各位恩惠,无以为报,追缉皇甫老魔,消灭神武门,老夫也要尽上一力量……不过,咱们各行其事吧……”
身子一转,突然勇身而去。
只见他身如游龙,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踪影全失。
无心师太并不去看中州大豪的背影,但却双肩微震,显出她心情的激动不安,可知她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平静。
项小芸走上前去,悄声道:“师太,您这样做不是太矫情了么?”
无心师太苦笑一声道:“你是不会了解的,我……唉,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难道当真要贫尼蓄发还俗,与他破镜重圆么?”
项小芸慨然道:“那又有什么不可?”
无心师太苦笑道:“若是在十年之前,也许这是一件可能之事,但现在,贫尼却不会那样感情用事了。”
项小芸微吁无语,她知道这是无心师太早就决定了的决定,虽然这是痛苦的决定,但却也只有这样,才是无心师太真正需要的。
终于,无心师太苦笑道:“走吧,咱们该去断肠涧了。”
项小芸、黄一萍以及艾皇堂俱皆颔首不语,但脚下却不约而同,一路向正北的方向走去。
无心师太边走边道:“贫尼还要先行声明一点,贫尼此去,只是替那凌磊医治失心成疯的心疾,其他之事请恕贫尼不能过问。”
项小芸忙道:“师太尽管放心,只有医治凌磊才是最重要之事,其他之事自有我们应付,当然不会劳动师太。”
于是,一行人加快脚步,向正北急驰而去。
断肠涧。
位于大凉山最为险峻难行的乱山之中,由于山势险峻,路径难走,平时这里本是无人的荒山之区。
然而,这里却是风景最美的地方,断肠涧中溪水潺流,山花遍地,四面高峰危崖,鸟兽难下,若非武功极高之人,也难以进入此涧。
此外,断肠涧原本是无名的深涧,因为这里发生过一个凄绝的故事,才有现在的名字。
此刻正是入夜之后,在断肠涧深处的一座天然小洞之中,传出一片闪闪的火光,一双人影正在相对而坐。
那洞中十分干燥、宽大,而且石桌石椅石床,摆设得也十分整齐,若论隐居生活,这才真是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
那双人影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凌磊,女的正是芸娘。
凌磊已经修饰得面貌一新,身上穿着洗净的长衫,面部修饰得干干净净,除了双目之中仍然流露出两道迟滞的光芒之外,已经算是容光焕发。
芸娘也打扮得十分干净朴素,有如一个村妇。
在两人面前,升起了一个火堆,火堆上吊烤着两支山鸡,已经半熟,阵阵肉香,使人涎欲滴。
在凌磊面前还摆了一双磁质的酒壶,只见他擎起酒壶,向芸娘一笑,道:“可惜酒快没了,不然我们倒可以大醉一场。”
芸娘向他身边靠了一靠,甜甜地一笑道:“我已采了足够的花儿,五大潭的百花酿已经酿起来了,今年冬天,足够你享用的了。”
凌磊双目中泛出一股充满幸福的光辉,将一双手搭到了芸娘的香肩之上,啜着壶中的余酒,道:“我早知道有这样一天,我早知道我们一定会过一辈子幸福的日子,现在这日子终于来了。”
芸娘激动地道:“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幸福么?”
凌磊忙道:“只有你我两人朝夕相对,日夜不分,在这世外桃源之中,饮酒种花,自然是幸福的了。”
芸娘沉凝地道:“这是因为我们刚来不久,倘若时间一久,大约你就腻了。”
凌磊索性把娘揽入怀中,凝重地道:“芸娘,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不腻,要是能这样活上一万年,那就更好。”
言谈之间,显然仍有些痴呆。
芸娘忽然揩揩眼角,笑道:“你不会再想起世间的事么,也许……”
凌磊摇头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是不会再想任何事的了。”
他扳起芸娘的下巴,激动地叫道:“怎么,你哭了?……是我说错了话么?”
芸娘伏在他的怀中叫道:“不,你什么都没说错,是我太高兴了,我是高兴得流泪的。”
凌磊也觉得眼有湿润,颤声叫道:“芸妹,芸妹,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就这样朝夕厮守,过上一辈子吧。”
芸娘忽然挣扎着由他怀中站起身来,在洞中徘徊起来。
凌磊怔怔地望着他,痴痴的道:“芸妹!你……不高兴了?”
芸娘收步停下身来,但却背对着他道:“我怎么不高兴,只是……只是我……”
凌磊讶然道:“芸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直说呢?”
芸娘叹口气,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我对不起你。”
凌磊似懂非懂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怪你。”
芸娘蓦地转过身来,叫道:“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真的不怪我么?”
凌磊着急道:“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怪你,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芸娘颤声道:“只要你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但是,这件事我却必须告诉你,我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些年来使你痛苦不安,都是我的罪过。”
凌磊忽然长身而起,有如鹰扑燕雀一般的把她揽入怀中,叫道:“不要再说了,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事我都不问,只要你以后永远陪我,我什么事也不会计较。”
说着拨弄了一下烤熟的两支山鸡,笑道:“趁热吃吧,熟透了。”
芸娘压下未尽的话锋,果真与凌磊并坐火前,慢慢地撕吃鸡肉。
两人卿卿我我,亲热无比,那情形确如一双争地归隐的侠侣。
夜色转入三更,两人互拥互偎,就在火堆之前睡熟了。
在断肠涧四周的绝岩之上,情况却没有如此安详平静,在巨大的山岩之后,隐伏着不少的黑影。
紧贴山涧四外边沿的是虞大刚、艾凤翔,以及他的化子徒弟范不饱,与十余名丐门中的高手。
他们紧张地守住了断肠涧,不使四外潜来的神武门高手越雷池一步。
虞大刚腰悬达摩剑,艾凤翔手擎猴皮软鼓,分立于断肠涧守要之处,范不饱与十多名丐门之人则分立四周牢牢监视。
就在断肠涧中的凌磊、芸入睡之后,夜色已是三更。
虞大刚不胜焦愁地以传间入密向艾凤翔,道:“依照丐门弟子的传讯,那无心师太早就应该到来了才对,为何一直到现在仍然毫无信息?”
艾凤翔皱眉传声,道:“是啊,再这样守下去,只怕……很难支持了。”
原来,他们已是两日两夜不曾合眼,再支持下去,实在支持不了多久了。
何况,在他们四外,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无数的神武门高手,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惨烈的搏斗。
虞大刚心神烦乱,只有继续等待。
忽然,只听艾凤翔以传音之术,急道:“虞兄,小弟这边有些不妥了?”
虞大刚微一惊,道:“发觉敌方攻击过来了吗?”
艾凤翔道:“不错,小弟打算用猴皮软鼓,不知……”
虞大刚忙道:“用猴皮软鼓,势必惊动了涧中的凌磊与芸娘,倘若他们弃此而去,又不知要追逐多少路途了。”
声调一沉,又道:“攻来的共有几人?”
艾凤翔忙道:“三人,但却都是神武门中的杰出之人。”
虞大刚心念电转,忙道:“这三人且由小弟对付,艾兄只管装做未觉。”
艾凤翔不再吭气了,虞大刚与他相距五丈,此刻也已看到了三条黑影各擎兵刃,悄悄的向艾凤翔掩袭了过来。
虞大刚蓄势聚力,待至那三条人影即将接近到艾凤翔背后丈余距离之时,突然身形疾射,有如流星划空,由艾凤翔头上越过,向那三人扑了过去。
就当他越过艾凤翔之后,达摩剑业已拔出鞘来。
刹那之间,但见寒光闪动,响起了两下人体倒地之声。
速度之快,动作之奇,连艾凤翔也没看出他究竟是用的什么招数,但那三条人影却有两条身首异处,另一条则被点了穴道,抓入了他的指掌之下。
艾凤翔不由暗暗咋舌,同时深深觉得惭愧,虞大刚的武功比他至少高强十倍以上,一个念头浮在他的脑中:“对项小芸的希望是断了。”
但他当时却并没呆了下来,连忙走前两步,轻笑道:“能捉到一个活的,那是最好不过了。”
虞大刚急急将那人放下地来,撕去他的面巾,沉声喝道:“你不必打算自找一死,更别想有人救你,快些回答我几句实话,也许对你有莫大好处。”
那人是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双目精光四射,看得出是一把好手,只可惜遇到虞大刚手中,栽了跟头。
只见他摇头一笑,道:“我倒不致于那样傻法,要自找现在也还不到时候,至于等人援救,那也是毫无希望之事,一时之间,只怕还没人敢碰你虎皮裙的人。”
虞大刚冷哼道:“那么你是肯于合作的了?”
那人苦笑道:“要问什么就请快问。”
虞大刚投注了艾凤翔一眼,道:“你们在这断肠涧四周牢盯不放,目的何在?”
那人毫不踌躇的道:“自然是为了凌磊了,凌磊不但是神武门主要杀之人,他的玄昊宝篆也是神武门主必欲得到之物。”
虞大刚哼道:“那么,你们是定要杀死凌磊了?”
那人道:“若能收用,自然会收用于他,若是不能收用,方才杀之。”
虞大刚笑笑道:“包括那神武门主在内,你们谁能杀得了凌磊?”
那人淡淡地道:“杀人并一定非仰仗武功不可,神武门主也许另有办法。”
虞大刚微微一惊,道:“什么办法?”
那人摇头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去问那神武门主。”
虞大刚奇道:“难道你不是神武门的属下之人么,为何你的口气……”
那人苦笑接道:“不但在下不是神武门中之人,就连方才死于你剑下的两人,也不是神武门的……”
虞大刚愕然道:“那么你们是……”
那人冷然一笑,道:“虞大侠真的看不出来么?”
虞大刚怔了一怔,冷冷的道:“在下并不是久在江湖上跑腿的人,对一般江湖人物并不熟悉。”
那人沉凝的道:“难道虞大侠也不能从我们服饰上看出来么?”
虞大刚错愕了一下,忽然又把那人的头巾扯了下来,一经扯下,连艾凤翔都不由吃了一惊,呀叫然道:“你是一名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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