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萍站了老大一会,仔仔细细的盯注着那尼姑,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可疑之处。
然而那尼姑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只见她顾自哀啼不止,对虞大刚与黄一萍等来到她身边之事仍然茫无所觉。
黄一萍终于轻声叫道:“师太!……”
那尼姑顾自哭泣,不理不睬。
虞大刚双眉微锁,道:“师妹!……”
黄一萍抬起头来,轻声道:“师兄看出什么不对了么?”
虞大刚摇头一笑道:“依小兄看来,咱们还是走开的好,这些私事不管也罢!”
黄一萍柳眉深锁道:“在这山峰四周的每一件事都有可疑!不查清楚,怎能向师父复命?”
虞大刚一笑道:“这尼姑在此啼哭的原因很多,她可能是在庵中受了恶气,也可能是为了争庵中的产业,或者是想起了俗家的父母,以及其他的伤心之事,但任凭怎样,也不可能与皇甫老魔有关,她总不会因为是皇甫老魔被砸死在洞中而来啼哭的吧!”
黄一萍摇摇头道:“世间的事有些是不可理解的!……”
当下已转向那尼姑大声道:“师太……”
那尼姑其实早已听到了两人谈话,已经收住哭泣,傻怔怔地望着两人,闻得黄一萍呼唤,连忙哽咽着叫道:“阿弥陀佛!”
黄一萍叹吁一声道:“师太在那处庵院虔修,因何深夜之中在此啼哭。”
那尼姑吁了一声道:“贫尼在福慧庵出家!就在那面不远。”
虞大刚忍不住接口道:“深夜之中,师太为何在此啼哭?”
那尼姑长叹道:“方才山崩,有一位善士被压死了,行善之人,竟遭恶报,贫尼叹天道不彰,故而在此啼哭。”
虞大刚震了一震道:“那位善士叫什么名字?”
那尼姑毫不迟疑的道:“那位善士复姓皇甫,单名一个方字!”
虞大刚、黄一萍俱皆大为震动,虞大刚手按剑柄,厉声道:“那皇甫方怎会变成了善士?”
那尼姑平平静静的道:“贫尼庵中的香火,一向仰赖皇甫善士供给,怎地不是善人?”
虞大刚道:“那皇甫方可是在山洞中的残废老者?”
那尼姑点头道:“一点不错,皇甫施主已经双腿双手皆残,但他却是一个大大的善士,来世一定会有好报!”
虞大刚皱眉道:“就算他有心为善,在那山洞之中他能布施你们什么?”
那尼姑道:“洞中多的是珠宝,皇甫施主每拿出一颗珍珠,都够小庵之中半年香火之需!……”
虞大刚不耐的道:“就算他是个善士,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也无益,还是快些回庵中去吧!”
殊料那尼姑笑道:“他不会死,行善之人自有神助,不要说半座山峰倒了下来,就算了一座山压了下来,也是伤害不了他!”
虞大刚大奇道:“既然他死不了,你又在这里哭些什么?……”
一语未毕,忽听黄一萍沉声急叫:“师兄,全力出手,杀了她!”
虞大刚早已全力戒备,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出手搏击,方便无比,但那尼姑跌坐在地,不但看来毫无武功可言,而且又没有丝毫抗拒之意,虽然这尼姑之言可疑,但要他杀死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却是他万万难以做到之事。
当下唰的一声拔出剑来,喝道:“快说,你与那皇甫方有何关系?”
黄一萍咬牙叫道:“她就是皇甫方老魔,还多问什么?……”
只见春雪、秋藤二婢突如猛虎出柙,每人双手捏着一柄匕首,像脱弦之矢一般,分由左右向尼姑刺去!
虞大刚做梦也难以相信,这尼姑会是皇甫老魔,是以右手虽已拔出长剑,却并未出手,左手一撩,一股迥旋劲力向那尼姑面前的僧袍抓去!
一胖一瘦二婢的攻势凌厉万端,但说来奇怪,那尼姑动也未动,二婢在刺到那尼姑的身边之时,却像遇到了极大的阻力,竟向一旁滑去,摔在两丈之外。
虞大刚凌空一抓,何止千斤之力,然而那尼姑的僧袍却连动也不会动上一动。虞大刚虽已看出这尼姑武功高得出人思议,但仍不相信他就是皇甫老魔,宝剑一振,大喝道:“快说明你的来历路数,否则休怪我要下毒手了?”
那尼姑一笑道:“方才为何你要撩我的僧袍?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贫尼还是出家人!”
黄一萍长吁一声颓然坐了下去!
胖瘦二婢并未摔出大伤,早已挣扎着站起身来,跃回黄一萍身边,各持匕首护卫一旁。
黄一萍摇摇头道:“收起匕首,不需再备战了!”
二婢困惑的道:“小姐,您!……”
黄一萍苦笑道:“听我的话就是了!”
二婢果然把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卸去了戒备的功劲!
虞大刚仍然握剑而待,但他已把仍然跌坐的尼姑完全罩在剑锋之下,只要那尼姑略有动作,他的玄天七剑顿时可以出手。
他仍然满有把握,因为那尼姑是处于极端的劣势,是以他有恃无恐,纵然这尼姑果是皇甫老魔,也无以逃得出他的玄天七剑。
那尼姑哈哈一笑,又道:“大约你是要证实我是否为那丫头所说的皇甫方吧!”
虞大刚厉声道:“难道你果然在我面前弄鬼么?”
那尼姑声音突变,大笑道:“若让你看,只怕你也看不出来!”
双手自己一撩,把双腿露了出来!
只见她穿一条黄土布裤,白袜云鞋,果然看不出什么?
虞大刚注意力又集中到她的双手之上,只见她手戴着一付布缝的指套,也是看不出真实情形。
但虞大刚却多少有一些悟到:这尼姑已有八九成可能就是那自己认为已经压死洞中的皇甫老魔。
因为他声音已由女音变成了苍老的男音。
方在惶惑之中,只见那尼姑用手向脸上轻轻一抹,一付连着人皮面具的头罩已经拉了下来。
在面具头罩之下的,是一张鹰鼻鼠目,满面阴鸷的老者。
虞大刚心中—沉,此刻方才完全相信,这老家伙就是皇甫老魔!
他虽暗责自己愚蠢,但仍充满获胜之心,因为皇甫老魔周身要穴都在自己的青锋笼罩之下。
黄一萍已在三丈外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虞大刚不再迟疑,长剑一振,大喝道:“老魔纳命!”
一片龙吟之声起处,长剑寒芒如幕,向皇甫方周身罩了下去。
这一招是虞大刚玄天七剑中最为凌厉的一招“玄天追魂”,当时一剑先生曾经告诫过他,非至万不得已之时,不得轻用此招,因为这一招“玄天追魂”不出则已,出必伤人。
但耳际间只听一桀桀大笑之声,有如春雷暴发,震得山鸣谷应。
虞大刚并未见皇甫方出手抗拒,然而自己那凌厉无比的一招却完全落空,像是不曾击中实物。
就在剑光略敛之际,只见皇甫方仍是坐在原处,不曾移动。
虞大刚又气又怒,唰地一剑,又劈了出去。
他武功造诣虽高,玄天七剑虽猛,但此刻却像完全失去了效用,只觉前胸一麻,登时被闭了“膻中”大穴。
虞大刚心头一惨,破口骂道:“皇甫老魔,你……”
但皇甫方未容他骂出口来,咝咝咝,已经又闭了他四处大穴,使虞大刚变成了一具僵尸一般。
这些经过,仿佛俱在黄一萍意料之中,是以她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曾动过一动,脸上也看不出一丝表情。虞大刚五大重穴被制,双目紧暝,咬牙而已。
皇甫方格格大笑道:“你们两人本领不小,将贫道的前洞竟然也弄塌了,只可惜你们毕竟还是输了一着,没要了我的性命,反而要送上自己的性命!”
黄一萍哼道:“果然你想要我的性命,不妨动手,虽是相隔数丈,大约还阻不了你吧!”
皇甫方大笑道:“丫头,你实在聪明,贫道有些喜欢你了,你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
黄一萍银牙紧咬道:“那不过是你想利用我传讯,把我师父引来,大约四十多年以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想要报仇吧!”
皇甫方笑道:“不错,不过,如单是为了送信,把你擒下,让这男的去也是一样……”
黄一萍恨恨的道:“你知道他不是善于受你利用之人,如果你擒下的是我,他定要与你以性命相拼,绝不会抛开我不管,远道去给我师父送信!”
皇甫方笑道:“你呢?”
黄一萍道:“我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你也许真正已到了独步武林,武功高过我师父的境界,但我还是只有给他送信的一个办法!”
皇甫方得意的道:“那很好,你可以走了!”
黄一萍哼道:“我并不忙走!”
皇甫方奇道:“莫非你另有主意?”
黄一萍叱道:“至少,我要看你由何处进入已塌的山洞?”
皇甫方大笑道:“已塌的山洞不能再住,贫道就要搬开了!”
黄一萍冷笑道:“至少在我师父到来之前,大约你不会离开这里!”
皇甫方怔了一怔道:“为什么呢?”
黄一萍道:“那自然是你要利用这洞中的设备,来与我师父决斗,以达到你报仇的目的……四十年来,大约你在这洞中修筑了不少的机关布设吧!”
皇甫方眨眨眼道:“这又奇了,贫道的武功,至少已比你那师父高强十倍,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报仇,又何必利用这洞中的布置?”
黄一萍冷笑道:“但我却了解一点原因,那就是你对我师父始终有着一份畏惧之感,任凭你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也难以消除这份心理上的毛病……”
皇甫方大喝道:“胡说!……”
黄一萍从从容容的道:“你用不着害羞,也许你真的比我师父武功高强,但当年我师父却是惟一降服了你,使你濒于死亡之境的人,就像一个成了精的狐狸,仍然对当年重重鞭打过他的人怀有畏惧一样……”
皇甫方大怒道:“丫头,休要故意激怒于我!”
黄一萍叱道:“激怒了你又怎样?”
皇甫方大喝道:“也许我会改了主意,先将你这丫头杀死!”
黄一萍冷笑道:“随时随地,你都可以动手!”
皇甫方右掌暴扬。
黄一萍格格大笑。
皇甫方又无力的垂下手来,叹口气道:“你这丫头实在厉害!”
黄一萍咬牙道:“我也是轻估了你,才会有此之失。”
皇甫方桀桀大笑道:“就算你不轻估了我,结果也是一样!”
黄一萍冷哼道:“虞大刚是我师兄,如果你伤他一毛一发,他日我会千百倍向你讨还!”
皇甫方笑道:“是为了你么。”
黄一萍脸色微变,咬牙道:“何不说为了你自己,难道你永远能胜得了我么?”
皇甫方鄙夷的道:“你虽然可算是我的劲敌之一,但若要胜我,却是难之又难。”
黄一萍冷笑道:“你可敢与我打个赌儿?”
皇甫方目光转动,笑道:“丫头,你休想在贫道面前弄鬼……”
声调一沉,大喝道:“速去告诉你那死鬼师父,限他一月之内,前来崂山,逾时不至……”
声调一顿,沉吟不语。
黄一萍冷冷接道:“怎样,你要以什么做为威胁?是我师兄的性命么?”
皇甫方沉吟有顷,桀桀笑道:“杀了你这师兄,大不了只是一条人命,算不得什么威胁,贫道还要想上一记毒招!”
黄一萍冷笑道:“恶人自有毒计,我相信你能想得出来!”
皇甫方笑道:“不错,贫道已有妙着……”
目光向黄一萍遥遥投注了一眼,道:“你那师父自命侠义道中的高人隐士,对么?”
黄一萍朗然道:“这话完全正确,不过,你那话中的‘自命’两字,却要剔除。”
皇甫方枭笑道:“对于武林安危,人命死伤,大约是他十分关心之事吧!”
黄一萍道:“这是你明知故问了!”
皇甫方傲然道:“那很好,就烦你之口,传入你那师父之耳,设若你一月之期不至,贫道就要以神武门主之尊下令……”
黄一萍吃了一惊,道:“你要下令怎样?”
皇甫方狂笑道:“血屠武林!……”
黄一萍银牙紧咬,面色顿变。她怕的就是皇甫方会有这一毒谋,她迟迟不走,也就是要试出皇甫方是否有此恶毒计划的预谋。
只听皇甫方继续笑道:“贫道将下令自崂山之外为起点,不论男女,只要是武林中人,一概格杀,由崂山直到泰山,由泰山直到嵩山,你师父一日不出贫道就杀上一日,你师父一年不来,贫道就杀上一年……”
黄一萍怒叫道:“好个凶狠的禽兽!”
皇甫方大笑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你对我怕上一些!哈哈哈哈……”
拂手一弹,一点豆大的绿火冲天面起,但却一闪即逝。
但觅山峰之下一道山壁上突然响起一阵轧轧之声,一道暗门打了开来,四名壮汉疾驰而出。
其中两抬了一乘无顶软轿,眨眼俱到皇甫方之前。
皇甫方大笑道:“丫头,你目的已达,该看到那道暗门了吧!”
黄一萍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皇甫方又笑笑道:“大约你是后悔判断错误,想不到这山洞中除我而外,还有别人吧!”
黄一萍忽然仰天大笑道:“我果然输给了你!”
皇甫方初时,一怔,但旋即大笑道:“丫头,果然你是我最棘手的敌人,竟然还保留着取胜的一着煞手棋,但现在,你却完全惨败了……”
黄一萍一言不答,仍然哈哈大笑。
两名壮汉在皇甫方示意下,迅快的扶起皇甫方,将他扶上软轿,立刻轻轻地抬了起来。
皇甫方坐于软轿之上,回手一指穴道被闭的虞大刚,向另两名壮汉道:“他将是贫道四十年来的第一位贵客,你们两人要好好服侍,不要伤了他的一毛—发……”
接着转向黄一萍,又发出了一片如雷的笑声。两名抬轿的壮汉并未停留,抬着软轿,飞步而行,另两名大汉则扶起虞大刚,半抱半拖的随后而去,相偕进入了打开的暗门之内。
在黄一萍翘望下,那暗门轧轧复合,山涧中顿时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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