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芸扬眉一笑,朗声笑道:“我姓项?”
虞大刚抱拳恭身,微笑说道:“失敬,失敬!项姑娘原来与楚霸王是同宗,怪不得以‘霸王’自号?”
项小芸摇手说道:“不是自号,是一般武林人物所赠,他们都叫我‘红粉霸王’!”
虞大刚抚掌赞道:“好外号,这真是一个好外号!‘霸王’够英雄,‘红粉’够妩媚,‘红粉’和‘霸王’加在一起,就是一位妩媚英雄,确也号如其人,名符其实!”
项小芸暗想自己适才曾觉虞大刚英雄妩媚,如今虞大刚又夸赞自己是妩媚英雄,倒属妙绝巧合!
她一面寻思,一面又指着自己的“乌骓宝马”,向虞大刚娇笑问道:“虞兄,你认不认识我这匹马儿?”
虞大刚目光一注,点头笑道:“好神骏的千里龙驹,这正是昔年楚霸王据鞍顾盼,傲视诸侯的‘乌骓宝马’!”
项小芸扬眉笑道:“虞兄相信了吧?我姓项,号称‘红粉霸王’,又骑了一匹‘乌骓宝马’……”
虞大刚截断她的话头,微笑说道:“项姑娘,你虽具备了三项‘霸王条件’,但却不要忘了霸王最主要的条件,是要能够叱咤喑呜,风云变色!”
项小芸听得秀眉双挑,蓦然间,神功暗聚,气发丹田地,出声长啸!
这一啸,啸得裂石穿云,啸得林木摇摇,啸得山风四起,啸得远峰近壑间,弥漫着一片嗡嗡回声!
连几只出巢飞鸟,都吓得双翼失力,扑扑难腾地凌空堕落!
虞大刚好生钦服地,点头笑道:“够了够了,项姑娘只要有这一啸之威,便已足足备了‘霸王资格’!”
项小芸笑道:“虞兄既然承认我是霸王,你愿不愿作一次打虎将军,保我赴‘鸿门宴’呢?”
虞大刚失惊问道:“项姑娘不是戏言,你当真要赴什么‘鸿门宴’么?”
项小芸拿出那张柬帖,递向虞大刚,并故意取笑地,沉声说道:“常言道‘君无戏言’,将军请看!”
虞大刚接过柬帖看罢,虎目双张,恭身肃立地,含笑说道:“既然真有此事,虞大刚愿效驰驱,就请霸王传令。”
项小芸问道:“这‘崤山’之中,是否有‘鸿门岭’的地名?”
虞大刚点头答道:“有,由此北行,约莫翻过三个峰头,便是‘鸿门岭’了。”
项小芸笑道:“多谢虞兄指点,虞兄若无要事,不妨陪我走走。”
虞大刚装出一副恭敬神情,肃然答道:“君命召,不候驾而行,虞大刚怎敢有违圣命?就请霸王上马。”
项小芸忍不住地,失笑说道:“虞兄别做戏了,我若上马,你怎么办?难道再唱一出‘精忠说岳’,你要做我的‘马前张保’,‘马后王横’?”
虞大刚笑道:“项姑娘尽管上马,我也有我的坐骑。”
项小芸知道其人如此英雄,坐骑定也不俗,遂微笑说道:“虞兄,你先把你的坐骑,叫来给我看看好么?”
虞大刚闻言,剑眉略扬,也自发出了一声长啸。
但他仿佛深懂侍奉君王的为臣之道,绝对避免与项小芸适才所发啸声,走向同一路数。
项小芸所发啸声,是高吭刚强,虞大刚所发啸声,是柔和宏远。
这样,便没有比较,免得相形之下,强则欺君,弱则逊色。
虞大刚的啸声未了,林中也起了啸声相应。
武林人物,入耳便知,林中所应的是兽啸而非人啸。
项小芸愕然问道:“这就是你的坐骑?”
虞大刚笑道:“霸王神勇,应乘龙驹,虞大刚是山野猎人,我的所谓坐骑,无非是披毛带角之类。”
啸音方了,山风狂作,满林落叶萧萧,从林中冲出了一只比寻常猛虎几乎大了一倍的罕见黑虎。
项小芸的那匹“乌骓宝马”,虽是龙种神驹,但骤然见了如此猛兽,也不禁惊得希聿聿的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虞大刚招手把黑虎唤到面前,向虎头上轻拍一掌,笑声骂道:“老黑,你放斯文些,莫要惊吓了项姑娘的马,你和它应该交个朋友,大家都是煤炭店的掌柜,一身黑呢。”
黑虎仿佛通灵,闻言之下,竟扬起虎头,向那“乌骓宝马”,低声三啸。
寻常马匹,若是见了虎豹之属,早就吓得屎滚尿流,夹尾飞逃,或是瘫软在地,这匹“乌雅宝马”,果然与众不同,只被黑虎初出林时的无限威势,惊得人立长嘶,随后便渐渐安定,并未过份慑惧。
黑虎向它低声三啸以后,“乌骓宝马”更即恢复常态!
项小芸起先真担心自己的心爱宝马,被黑虎吓坏!如今见状之下,遂大放宽怀地,摸了摸“乌骓宝马”的颈上长鬃,娇笑道:“小黑,你听见没有?你叫‘小黑’,它是‘老黑’,你是龙,它是虎,你们真应该交朋友。”
说也奇怪,“乌骓宝马”听了项小芸这样说法,居然便毫不畏怯地,走向黑虎身边,黑虎也轻摇虎尾,一马一虎,喉中均咕哩咕噜,好似在互示亲善。
虞大刚看得哈哈大笑道:“人是绝代仙子,马是罕世龙驹,我虞大刚委实万分心折!项姑娘留个芳名好么,我这山野猎夫,想高攀仰结,从此订交了呢?”
项小芸笑道:“我叫项小芸,今年才二十一岁,你定比我大,我以后就叫你大哥如何?”
虞大刚高兴异常地,点头笑道:“我二十八岁,只好叨光一些,作了大哥!我们‘鸿门宴’还未赴,是不是应该先扮君臣戏,后叙兄妹情呢?”
项小芸面孔一板,神情十足地,扬眉说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将军带路。”
虞大刚觉得这位“红粉霸王”的脸色一沉之下,真有点君临天下之威!遂也装出诚惶诚恐神情,躬身领命地,跨上虎背,项小芸见大家装得十分有趣,不禁噗嗤一笑,飘上马鞍。
虞大刚失笑说道:“芸妹,你少时到了‘鸿门岭’后,尽管把我呼来喝去,摆出霸王威风,千万不要绷不住脸,若是这样回眸一笑,固百媚皆生,但好好顶天立地,叱咤群雄的霸王,就变得软绵绵、娇滴滴了。”
项小芸晕红双颊地,啐了一口,佯怒叱道:“虞将军休得戏言欺君,头前领路。”
虞大刚哈哈大笑,举掌一拍虎背,便缓缓向北跑去。
项小芸一面策骑相随,一面芳心百转,暗想这位虞大哥人既勇武绝伦,又颇风趣并似饱读诗书,才识渊博,只不知他内家武学如何?若与此人经常并肩江湖,岂不十分有趣?尤其双方姓氏,也有巧合,昔年虞姬项羽,是一对颇为恩爱的英雄美人!如今的虞大刚和项小芸……
项小芸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她那一张绝代倾城的俏脸庞儿,业已布满红霞,红,红得比她那迎风飘飘的一袭红衣,还要娇绝。
虞大刚呢?虞大刚心中倒没有这些儿女私情,他只是雄纠纠气昂昂地,骑在他那头名叫“老黑”的黑虎背上,越涧翻山,凌风疾奔。起初,他因恐“乌骓宝马”跟随不上,而不敢命黑虎跑得太快。
但后来发现“乌骓宝马”在脚程方面,决不比黑虎逊色,遂豪光勃发,双足紧夹虎腹,全力飞驰。
象他们这样跑法,三个峰头路程,简直转眼即至。
项小芸玉颊上的娇红羞色,尚未褪尽,虞大刚便已命黑虎收住脚步,向这“红粉霸王”,抱拳报道:“启禀大王‘鸿门’已到,但不知宴设何处?”
项小芸妙目双翻,冷然叱道:“你不会去问么?就说‘红粉霸王’项小芸,已来到‘鸿门’赴宴,主人刘季何在?”
虞大刚躬身领命,刚刚下了虎背,还未发话,就听得“鸿门岭”下那宛如天生石门的中空山壁以内,传出一声极为清宏的“无量佛”号。
项小芸想不到对方竟是三清教下人物,方觉一愕,有位仙风道骨的清癯全真,已从石门之中,缓步走出。
这道人身穿青色道袍,年约八十开外,须发如银,甩起手中拂尘,搭向左臂,稽道为礼地,含笑说道:“主人姓刘,并非刘季,正如客人姓项,并非项羽一般,贫道刘叔温,恭迎‘红粉霸王’。”
项小芸一面翻身下马,一面心想,明代的开国军师叫刘伯温。这老道人竟叫刘叔温,倒也有趣。
她心中虽然好笑,但看出对方神情不俗,宛如古月苍松,遂也不过于傲慢地,一抱双拳,娇笑说道:“项小芸何德何能?敢蒙刘道长宠召盛宴。”
刘叔温目注虞大刚,含笑问道:“这位骑虎壮士,怎样称谓?”
虞大刚恭声答道:“在下虞大刚,是我家大王姑娘的马前小卒。”
这句“大王姑娘”,委实匪夷所思,差点把项小芸听得失笑。
刘叔温“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我明白了,昔日的‘鸿门’之宴,是樊哙随侍汉王,如今‘红粉霸王’项姑娘,赴宴‘鸿门’却是以虞壮士为樊哙。”
项小芸轻笑一声,摇头道:“刘道长比喻不当,‘舞阳侯’樊哙只是一位‘屠狗将军’,我这虞壮士,却是一位‘伏虎将军’。”
刘叔温闻言,念了一声“无量佛”,向虞大刚稽首为礼地陪笑说道:“失礼,失礼,虞壮士多多包涵,请恕过贫道比喻不当之罪。”
话完,转身,又复礼貌甚恭地,向项小芸含笑说道:“项姑娘请,贫道的一席薄酒粗肴,就设在这石门之内。”
项小芸神气十足,把“乌骓宝马”缰绳,交给虞大刚,由刘叔温陪同向石门之中走去。
一进石门,方见其中是一小小山谷,鲜花四放,碧草如茵,怪石凌云,飞泉挂壁,景色颇为清丽。
谷中碧草之上,有一圆形平石,高约三尺,周围约莫两人合抱,恰好是一天然石桌。
刘叔温走进谷口,举掌微拍,便有十来只猿猴,从壁间一个石洞之中,搬出不少酒菜,罗列桌上。
项小芸见刘叔温以猿猴为仆,不禁暗暗称奇,但目光四扫之下,却未见在“杏花山”中,向自己送信的那只白猴在内。
刘叔温伸手肃客,项小芸含笑就座。
这时,虞大刚已把那只黑虎,及那匹“乌骓宝马”,安置妥当,大踏步地走进谷来,侍立项小芸的身后。
刘叔温又向他看了两眼,拈须赞道:“虞壮士好魁伟的体格,好英武的风神,真是今之贲获一流。”
虞大刚微微一笑,略抱双拳,表示感谢之意。
刘叔温转过面来,向项小芸笑道:“项姑娘,荒山野宴,似乎无须拘甚礼数,贫道深觉虞壮士气宇不凡,可否请项姑娘也赐他一个坐位?”
项小芸向虞大刚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好,你也坐下。”
虞大刚应诺一声,先向项小芸躬身行礼,然后坐下,并对刘叔温扬眉笑道:“多谢道长赐坐,但最好还是请道长赐些食物,因虞大刚随侍我家大王姑娘,长途奔驰……”
刘叔温不等虞大刚话完,便指着石桌上十来样精美菜肴,含笑说道:“虞壮士不要客气,这满桌菜肴,尽管随意食用,至于美酒方面……”
虞大刚连摇双手,接口说道:“道长错会意了,虞大刚不懂客气,我是觉得道长的满桌佳肴,尚不够我果腹半顿,若能赐以烤鹿一只,美酒十斛……”
刘叔温听到此处,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虞壮士是世之虎将,自然应该有兼人之量!恰好我洞中有只烤鹿,可以供你大嚼,至于十斛美酒之数,却只好打点折扣,因贫道所用来待客的,是极为难得的‘猴儿酒’呢?”
至此语音微顿,逍向壁间洞内,扬声叫道:“老白、小白,你们把我那只烤鹿抬来,给虞壮士解饥下酒。”
项小芸听得又是一愕,暗想“老白、小白”之名,岂不恰好与虞大刚及自己的“老黑、小黑”,针锋相对?
念犹未了,一高一矮两只异种白猴,果然抬着一只烤鹿,从洞中走出。
她目光犀利,到眼便自认出小的那只白猿,双臂奇长,目光如电,正是“杏花山”中所见。
大的那只,神态更为威猛,脑后长发如银,身躯足有大半人高,那里象是猿猴,简直象是一只雪狒,或是白色猩猩模样。
两只白猿,把烤鹿放在虞大刚的面前便自退回洞内。
虞大刚毫不客气,自行斟了一巨觥“猴儿酒”,撕下一条鹿腿,便开始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
豪放男子,自然具有一种豪放美感,极富男性魅力。
项小芸虽是名扬四海,久闯江湖,却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具有粗犷魅力的豪放英雄。
不禁对于虞大刚那副神采飞扬的吃喝姿态,看得有点发怔。
刘叔温目光注处,微微一笑,举杯叫道:“项姑娘请。”
项小芸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遂饮了一口酒儿,赧然笑道:“刘道长,你请我远来赴宴……”
刘叔温微笑摇手,截断了项小芸的话头说道:“项姑娘请饮酒用菜,在未把我为你所准备的一大坛‘猴儿美酒’饮完之前,我们不谈他事。”
项小芸听对方这样说法,为了表示大方,保持风度起见,也就只好含笑举杯,暂时不问刘叔温邀请自己之意。
刘叔温一面向项小芸不断敬酒,一面却指着虞大刚,含笑说道:“项姑娘真了不起,难怪‘红粉霸王’四字,誉满乾坤,你能令这样一位人物甘为侍从,委实非有一些降龙伏虎的手段不可。”
项小芸扬眉笑道:“刘道长对于我这位‘伏虎将军’的观感如何?”
刘叔温一伸拇指,含笑赞道:“贫道别无可评,只能说‘真壮士也’。”
这时,虞大刚业已把整只烤鹿,吃得只剩下些筋骨之类,突然豪情勃发,双手抱起那只巨坛,凑向口边,咕嘟嘟、咕嘟嘟地,将坛中四五斤极为醇香的“猴儿美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项小芸秀眉双蹙,直等他放下酒坛,才向虞大刚失笑问道:“你吃饱了么?”
虞大刚点了点头,抹去口边酒渍,向刘叔温抱拳笑道:“多谢道长,虞大刚饭量已足,酒量却尚有对成。”
项小芸白他一眼,玉手微伸,指着那只空坛,目注刘叔温,扬眉笑道:“刘道长,一坛美酒已被我这‘伏虎将军’统统喝完,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吧?”
刘叔温微笑说道:“项姑娘,你先猜猜,贫道怎会知道‘红粉霸王’的芳踪,落在杏花山中,而派遣白猴,及时传柬?”
项小芸目光一转,娇笑说道:“我不必猜,刘道长应该有此本领。”
刘叔温听得一愣,皱眉问道:“项姑娘这‘应该’二字,却是怎讲?”
项小芸嫣然笑道:“明代开国军师刘伯温的阴阳八卦,可以定国安邦,一首‘烧饼歌’儿,更可以预言后世之事,刘道长与其有同宗之雅,名字上亦仅‘伯叔’之差,总也应该有些神通力了。”
刘叔温失笑说道:“项姑娘休得取笑,贫道那里有甚么前知神通?我只是听我一位好友讲起,威震乾坤的‘红粉霸王’,现在‘日月庄’中,遂派遣白猿,守在庄外。”
项小芸愕然说道:“令友是谁?他又怎会知道我在‘日月魔翁’金振明的‘日月庄’内呢?”
刘叔温笑道:“我这位朋友,也是向‘日月魔翁’金振明祝寿之人,并与项姑娘有过同席之雅呢。”
项小芸闻言,想起当时之人,比自己先走的,只有那位“冷面阎君”郭白杨,遂“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样说来,刘道长的令友,竟是横行川湘边界的绿林剧寇,‘冷面阎君’郭白杨了?”
刘叔温点头笑道:“正是此人……”
四字方出,项小芸勃然起立,目注虞大刚,沉声说道:“伏虎将军,请你谷外备马。”
虞大刚霍然起立,应喏一声,大踏步地,便向谷外走去。
刘叔温愕然叫道:“项姑娘,贫道肺腑未倾,你为何去心太急?”
项小芸柳眉倒剔,冷笑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项小芸一向鄙薄无行之人……”
刘叔温不等项小芸话完,便自呵呵笑道:“项姑娘,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明?要知道贫道与‘冷面阎君’郭白杨,虽然有点交情,却未必定是他一丘之貉。”
项小芸此时业已离席起身,走向谷外,哪里愿意再留步听取刘叔温所欲倾吐的肺腑之言。
既然不愿停留,项小芸遂去势更急,只见这位“红粉霸王”的香肩一晃,柳腰微拧,便俏生生地,飞出谷口。
这时,虞大刚果已手执“乌骓宝马”缰绳,蛮象一位英勇绝世的保驾大将军般,在谷口躬身巍立。
项小芸宛如一片香风,轻飘飘落向马背,虞大刚也宛如半截宝塔般,跨上黑虎。
黑虎一声怒吼,乌骓马一声长嘶,一虎一马,八足齐腾,泼风似的,卷离了“鸿门岭”下。
但虎吼也好,马嘶也好,均掩不住身后所传来刘叔温的龙吟长笑。
这“龙吟长笑”四字,决不夸张,纯系写实。
因为刘叔温的笑声,宏亮高吭,绝似“龙吟”,而始终连绵不断,更当得一个“长”字。
项小芸马走如风,虞大刚虎驰似箭,他们业已转过了大半座山峰,身后的龙吟长笑,犹未收歇。
虞大刚忽似想起甚事?面露惊容,浓眉双轩,一拍虎项。
他跨下黑虎,太以通灵,在那快速度之下,不过仅仅冲出数尺,便收住脚步。
项小芸见状不解,也自勒住丝缰,扬眉问道:“虞兄你怎么了?”
虞大刚蹙眉答道:“我觉得刘叔温的笑声太怪,这位道长,可能大有来历?”
项小芸冷笑说道:“他有甚来历?常言道‘物以类聚’,我不相信那‘冷面阎君’郭白杨,能交上甚么高明友好?”
语音方了,来路上一声猿啼,白影若电。
项小芸定睛看处,只见来的正是那只曾在“杏花山”中,向自己送信的长臂白猿。
白猿双爪之中,仍然捧着一物,但却不是书柬而是一柄黝黑钢剑。
虞大刚脸色更变,“呀”了一声!长臂白猿左爪捧剑,右爪向虞大刚接连招了三招,便自转身驰去。
项小芸看得莫名其妙,瞠目问道:“虞兄……”
谁知“虞兄”两字才出,虞大刚却已满面离愁地,向她一抱双拳,苦笑说道:“项姑娘,请恕虞大刚有急事在身,就此告别。”
项小芸一向眼高于顶,鄙视世俗的儿女之情,但对于这位男子汉气味极浓的新交粗豪友好,倒确实有点青眼独垂,芳心可可!
“虞大刚。”
虞大刚全身一震,立即止住黑虎前行,回身注目。
他震惊之故,不是由于项小芸这一声高叫的真气太强,而是显然发觉对方所呼“虞大刚”三字之中,蕴含有无穷情意,也蕴含有无穷恨意。
从语音中领会对方心意,比较艰难!从目光中领会对方心意,比较容易。
故而,虞大刚起初听得项小芸爱中带恨的语音之时,只是全身一震!如今项小芸那两道蕴满情意,更复蕴满怒火的目光相触之下,却机伶伶地,暗自打了两个寒颤。
自古相传多不变,英雄难过美人关!虞大刚在当时武林之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面对凝怨含愁的美人秋水,慢说虞大刚,便是位“铁金刚”也自会化刚为柔,绕指三匝。
虞大刚与项小芸目光相对之下,有点张惶失措,不知应该发话地,期期艾艾说道:“项……项姑娘,我……我委实身有要事……”
项小芸不笑他往下再讲,便自冷然说道:“你有要事,你尽管走,我又没有留你,只想问你一句话儿。”
虞大刚感觉出对方忽然神冷于冰,遂丝毫不敢迟延地,立即接口说道:“项姑娘有话,尽管请讲。”
项小芸双眉一挑,仿佛不甚在意地,淡然问道:“我们是就此见萍互散?还是尚有后会之期?”
虞大刚略一寻思,朗声答道:“如今是五月中旬,我于重阳前后,在‘华山下棋亭’,等候项姑娘,彼此永订深交……”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虞大刚的话还未了,何来怪声?
这不是怪声,这是“红粉霸王”项小芸的马蹄之声。
刚才是虞大刚毫不留恋地走,项小芸舍不得走。
如今则是虞大刚话犹未了,项小芸便勒转乌骓,狂加鞭策。
这种情况,并不是项小芸心情瞬变,冷热无常,而是她不得不走。
她所以不得不走之故,是因为两只大眼眶中,已存贮不住宛若涌泉的伤心痛泪。
不到伤心不流泪,一致伤心忍泪难。
是真的,就拿项小芸来说,她号称“红粉霸王”,若要她拔山扛鼎,她可以毫无难色地,一诺而前!但若要她把满眶热泪,强行忍住,不令外流,却无论如何也作不到。
项小芸何等好强?何等高傲?她怎肯让虞大刚看见她为他伤心的模糊泪眼?故而,她只有走!只有不等对方话完就走,只有在满眶热泪尚未外流之前就走。
哒哒哒……滴滴滴……
前一种是声音,后一种是情况。
声音是马蹄猛踏,绝尘狂驰!情况是热泪如泉,红衣尽湿。
项小芸纵横江湖以来,也可说生平以来,尚是第一次流泪!泪如泉落,流到唇边,项小芸舌尖微微尝了一尝,也辨不出是酸是苦,是何滋味。
蓦然间,项小芸娥眉双剔,抖臂扬鞭。
“啪”的一声脆响,一株参天古木,被她顺手一鞭,硬生生地,齐腰击折!江湖人物的外号,名半名符其实,号如其人,不会随便乱起。
项小芸的“红粉霸王”四字,就在这段经过以内,充分表现无遗!她先前象“红粉”,如今,则眉腾傲意,目闪精芒,又摆出一副“霸王气派”。
哭和笑,是一正一反的矛盾动作。
但“正反”之中,往往有“和谐”,“矛盾”之中,也有“统一”。
不信,请看!“反”在项小芸的眼角,“正”在项小芸的眉梢,“矛盾”中的“统一”,便完全表现在这位“红粉霸王”,美绝天人的脸庞儿上。
项小芸眼角间泪渍未干,眉梢间业已浮现了傲然冷笑。
她不但在傲然冷笑,并在傲然自语。
项小芸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喃喃说道:“虞大刚,你在做你的清秋大梦!……”
“啪”的一声,一面自说,一面信手扬鞭,又是一株大树,硬被击得裂断。
项小芸在马蹄“哒哒”声中,继续自语道:“重阳前后,他在‘华山下棋亭’等我,彼此永订深交,哼!……”
这声冷哼,自然是表示气愤,气愤之下,长鞭又扬,一块斗大山石,被击得“咕噜噜”地,滚出好远。
项小芸眉儿剔得列高,眼儿瞪得更大,又自说道:“虞大刚,你猜猜看,‘华山下棋亭’的重阳之约,我会来么?”
马行不少路,人隔几重山!虞大刚自然无法回答,于是回答之人,便仍是“红粉霸王”项小芸的喃喃自语。
她一阵狂笑,咬牙说道:“我才不会来呢,让你去等,等到你胡子发白,等到‘下棋亭’的铁棋成灰,我也不会来!直等你熬不过孤单,耐不过寂寞,娶了俗不可耐的黄脸婆子,项小芸才以我云英未嫁之身,在你虞大刚的眼前出现!哼!哼!哼……”
“哼……哼……哼”的结果,又是树木遭殃,枝摆树折,落叶乱飞。
“虞大刚,我要你后悔,一定要你后悔!要你后悔今日在这‘崤山’之中,为何不与‘红粉霸王’项小芸,并骑江湖?而要与那猴子为伍。”
项小芸这次话完,不是“哼哼”冷笑,而是纵声狂笑。
但她口中所发笑声,虽然不同,手上的扬鞭动作,却仍与先前一样!
“啪”!“哎”!“扑通”!
这次的声音,比较复杂,不仅是叶飞枝折。
复杂的原因,不是树老成精,而是有个人在枝叶丛中,乘凉睡觉,冷不防来了意外飞灾,被项小芸遣愁消恨地,随手一鞭,把他抽得从树上滚落。
从树上滚落之人,一身褴褛,彷佛是个乞丐。
但他只叫出一声“哎唷”,便不曾继续发话,也不曾有甚动作。
项小芸目光一注,不禁玉颊发烧!因为她认得被自己无意中打下树来的衣衫褴褛之人,是当代武林中有名老侠,“神行酒丐”艾皇堂。
项小芸认出对方身份,赶紧滚鞍下马,赧然陪笑叫道:“艾老人家,请恕我无心之失,项小芸这厢陪罪。”
她因深知这位“神行酒丐”艾皇堂性爱恢谐,生恐被他打趣,遂一面发话,一面拭去颊上的流泪痕迹。
谁知项小芸语音了后,那位“神行酒丐”艾皇堂,却仍然不言不动。
项小芸生平得理之下,不肯让人!但目前自己完全无理,也就只好堆起满脸微笑,准备走向前去,再陪不是。
她本来是窘中带愧,如今走近“神行酒丐”艾皇堂后,却把这窘中带愧的情绪,改变为疑中带惊。
原来,“神行酒丐”艾皇堂除了左颊上一条红肿凸印,显然是自己挥鞭所伤之外,并周身血迹,人已昏死过去。
这种情势,分咀是艾皇堂早已身受重伤,正在树上养息,却被自己冒里冒失地,一鞭打下树来。
项小芸惊疑惭赧之余,赶紧取出身边所带益元保命灵丹,喂入“神行酒丐”艾皇堂口中,并微凝真气,隔体传功,帮助他加速行开药力。
顿饭光阴过后,艾皇堂眼虽未睁,却已呻吟说道:“乖乖,这一鞭可真够劲头!打……打我之人,大……大概是那位一向蛮不讲理的霸王姑娘?”
项小芸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陪笑说道:“艾老人家猜得不错,是我项小芸!但我决非蛮不讲理,只是疏神失礼而已。”
艾皇堂双目一睁,目中因重伤未痊,神光虽弱,但仍炯炯逼人地,凝注着项小芸,扬眉怪笑说道:“是你就好,霸王姑娘,你这一‘霸王鞭’可不能让我白挨。”
项小芸点头笑道:“艾老人家请放心,你这一鞭着实挨得不轻,更颇挨得冤枉!我准备对你任何赔赏?”
艾皇堂目光一转,接口说道:“这样好了,我向你借样东西。”
项小芸秀眉微挑,目注艾皇堂问道:“艾老人家,你打算借我的打人长鞭?还是借我的持鞭右手?”
艾皇堂自服食灵药以后,脏腑内伤,已减轻不少,遂哈哈大笑说道:“霸王姑娘,你会错了意,我不至于对你出自无心的一鞭之仇,有所介意,只是想请你把你这匹‘乌骓宝马’,借我骑上一日。”
项小芸愕然说道:“借马无妨,但我要请教的是老人家身带内伤……”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说完,便自狂笑说道:“霸王姑娘,你怎么这样糊涂?我老花子两条快腿,在江湖中,素有‘神行’之称,若非身负内伤,愁甚么天涯海角?怕甚么路远山遥?那里还用得向你借‘乌骓宝马’?”
项小芸点头笑道:“艾老人家说得是,但不知你借马何用?”
艾皇堂轩眉答道:“我是急友之难,心欲求援!老花子年轻时吃喝嫖赌,浪荡逍遥,把百万家财,花费干净,遂被人把‘艾皇堂’称为‘爱荒唐’!年老时耽于怀中之物,又被人称做‘爱黄汤’!其实‘皇堂’也者,‘堂皇’者也,我是堂堂皇皇的血性汉子,为朋友两肋插刀,顾不得这条老命。”
项小芸对于艾皇堂的这番话儿,听得肃然起敬,又取出一粒灵丹递过,含笑说道:“艾老人家,你请再服上一粒丹药,当可复原稍速。”
艾皇堂也不客气,接过灵丹,便自服下,并向项小芸怪笑说道:“霸王姑娘,你把你的酒囊,送我好么?老花子适才以为运数当绝,老命玩完,躺在树上等死,以致把一葫芦美酒,统统喝完了呢。”
项小芸一面从马鞍上解下酒囊递过,一面含笑问道:“艾老人家,你的难友是谁?你是被甚么人物所伤?”
艾皇堂“咕嘟”“咕嘟”地,饮了几口酒儿,精神顿长,失声叹道:“我的难友,也就是我的多年酒友。”
项小芸听到此处,大吃一惊问道:“艾老人家的多年酒友,莫非是那位‘酒糟扁鹊’庄七先生?”
艾皇堂点头答道:“一点不错,我和‘酒糟扁鹊’庄老七,对饮‘嵩山’,两人都有了十一成酒意,结果竟遭人暗袭,庄老七中了迷香暗器,硬被掳去,老花子则拚命抢救,掌劈两贼,终因一来酒醉,二来势孤,以致连挨两记‘绝户掌’力,身受重伤。”
项小芸诧声问道:“对方把‘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掳走则甚?”
艾皇堂答道:“据说是他们的首领人物,身染沉疴,要把庄老七掳去治病。”
项小芸失笑说道:“我只听说过‘霸王请客’,如今居然有‘霸王请医’?但不知这群人物是何来历?以及他们的首脑是谁?”
艾皇堂答道:“我起初是茫然不知,后来听得他们要把‘酒糟扁鹊’庄老七,送到‘销魂堡’去”
项小芸双眉一剔,接口说道:“这‘销魂堡’是‘氤氲教’的主坛所在之处,莫非那身染沉疴之人,就是‘氤氲教主’?”
艾皇堂目注项小芸,急急问道:“霸王姑娘,你知不知道‘销魂堡’何在?‘氤氲教主’是谁?”
项小芸摇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氤氲教’下,全是一般万恶不赦的魔头!若是‘氤氲教主’生病?则最好不替他诊治,让他死掉。”
艾皇堂放下酒囊,举起破袖,擦擦嘴边酒渍,扬眉怪笑说道:“我就是为了此故,才不顾身负重伤,拚命赶来‘崤山’想找寻帮手,设法把‘酒糟扁鹊’庄老七救回,不让他替‘氤氲教主’治病。”
项小芸问道:“艾老人家,你是想找谁帮你?”
艾皇堂怪笑答道:“氤氲教下,能手如云,打我两记‘三阴绝户掌’之人,武功亦颇不弱!我自然不能请寻掌人物助阵,请的是绝代英雄。”
这“绝代英雄”四字,把这位心高气傲的“红粉霸王”项小芸,听得妙目双翻,扬眉问道:“绝代英雄?老人家要找的‘绝代英雄’是谁?”
艾皇堂目注项小芸,连摇双手,哈哈大笑说道:“我的霸王姑娘,你千万不要发甚霸王脾气,吃甚无谓飞醋?要知道你虽长鞭宝马,所向披靡,是一位绝代英雄,但我要找的那位人儿,却也不逊于你。”
项小芸越发好奇地,皱眉问道:“艾老人家,我问你此人是谁?你怎么老是吞吞吐吐?”
艾皇堂笑道:“此人名头甚大,但却知者不多,他与你齐名,也是‘武林十七奇’之一呢。”
项小芸闻言,暗把代表“武林十七奇”的那首“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红粉霸王乌指女,销魂鬼域是氤氲”歌谣,念了一遍,苦笑说道:“武林十七奇中,我只不知道‘虎皮裙’及‘氤氲教主’是谁,艾老人家既称你要找之人,名高知寡,莫非就是那‘虎皮裙’么?”
艾皇堂点头笑道:“不错,我要找之人,就是与你这‘红粉霸王’,同样有扛鼎之勇,拔山之力的当代大侠‘虎皮裙’。”
项小芸蓦然想起虞大刚腰间所围的那块虎皮,不禁芳心狂震,颤声问道:“艾老人家,你……你所要找的‘虎皮裙’,是……是不是叫……叫做虞……大……刚。”
艾皇堂不懂项小芸为何如此神情激动?方自点了点头,项小芸便把银牙一挫,断然说道:“艾老人家,你不必借我的‘乌骓宝马’。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不必去找那‘虎皮裙’虞大刚了。”
艾皇堂愕然叫道:“霸王姑娘,你这是何意?我不能坐视‘酒糟扁鹊’庄老七,被‘氤氲教’掳走,加以折磨!无论你借不借马,老花子便爬也爬去找那……”
项小芸不等艾皇堂话完,即冷笑说道:“艾老人家,刚才你曾经骂我糊涂,如今我却要骂你懵懂!你知不知道‘眼前有佛,何必灵山’?”
艾皇堂久走江湖,自然懂得这两句“眼前有佛,何必灵山”的言外之意,不禁狂喜叫道:“霸王姑娘,你愿意仗义勇为,帮我老花子对付‘氤氲教’,搭救‘酒糟扁鹊’庄老七么?”
项小芸目闪神光,点头答道:“对了,你不必再去找虞大刚,凡是‘虎皮裙’能够做到之事,我‘红粉霸王’项小芸,也能做到。”
艾皇笑道:“氤氲教党羽极众,对抗他们的人手,自然越多越好!我想‘红粉霸王’与‘虎皮裙’,一起何妨。”
项小芸把脸一沉,截断艾皇堂的话头,冷然说道:“找不找他?全在于你!但你若去找‘虎皮裙’虞大刚,我便置身事外!总而言之,‘红粉霸王’现在眼前,‘虎皮裙’则不知何处,你只能从两者之间,选择一个。”
艾皇堂深知这位“霸王姑娘”说一不二的刚愎性情,遂在略作寻思之后,微叹一声说道:“老花子决不作任何偏袒,项小芸与虞大刚委实是一时瑜亮,轩轾难分,但‘红粉霸王’是现,‘虎皮裙’是久,既难鱼掌兼得,我只好宁取现而不取久了。”
项小芸目闪精芒,点头说道:“这是老人家的明智抉择,但‘氤氲教’宛如鬼魅,‘销魂堡’隐秘难寻,你有没有甚么既定下手策略?”
艾皇堂答道:“我想只要擒得一名‘氤氲教’的同路人物,便不愁逼不出口供!我们根据口供,再定策略。”
项小芸笑道:“这样作法虽好,但‘氤氲教’徒,身份隐秘。”
艾皇堂接口说道:“老花子听得秘讯,离此百里左右的一名山寇,业已投顺‘氤氲教’下。”
项小芸问道:“这山寇是何名号?”
艾皇堂想了一想答道:“大概是叫‘双戟温侯’吕奉天。”
项小芸向艾皇堂看了两眼,又复扬眉问道:“艾老人家,你如今能不能勉强乘马?”
艾皇堂哈哈大笑道:“服了你这位霸王姑娘所赠的两粒罕世灵丹,老花子‘绝户掌’伤已愈十之七八,如今你教我生擒那‘双戟温侯’吕奉天,我也可以遵命照办,怎会还禁不起甚么鞍马劳顿?”
项小芸笑道:“既然如此,老人家快请上马,我们立时去擒捉那‘双戟温侯’,逼问口供”
艾皇堂手挽“乌骓宝马”缰绳,皱眉说道:“老花子若是骑马,难道叫你这‘红粉霸王’,徒步跋涉?”
项小芸微笑说道:“我好久不曾和我这‘小黑’赛过跑了,如今正好较较劲儿,倒看是四条腿强?还是两条腿快?”
艾皇堂本来还待谦逊,但转念一想,“红粉霸王”项小芸是“武林十七奇”之一,威名一向极大,藉此机会,试试她到底有多高功力也好。
想到此处,便飘身上马,怪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老花子只好暂时让你这‘红粉霸王’受委屈了。”
语音落处,丝缰微抖,那匹“乌骓宝马”似乎知道主人要与它比赛脚程,双耳一竖,四蹄如飞,跑得宛若星驰电掣。
龙驹宝马,究非寻常,虽然蹄下疾若星驰,但艾皇堂坐在马背之上,却仍觉得其稳如舟,舒泰已极。
项小芸则果然施展绝世轻功,与马同驰,飞奔百里之间,始终保持在马头之前,领先三步。
艾皇堂见前面一座高峰,已是“双戟温侯”吕奉天的山寨,遂勒马停蹄,失声的赞道:“项姑娘,老花子服了你了!如此龙驹,如此脚力,居然始终输你三步,无法超前,足见‘红粉霸王’的盖世英名,绝非虚得。”
项小芸鬓边毫未见汗,神色自如地,伸手抚摸着爱马颈上长鬃,微笑说道:“两百里之内,我可以领先,但若超过两百里外,我就跑不过我这小黑儿了。”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艾皇堂,含笑问道:“艾老人家为何勒马不行,莫非业已赶到地头了么?”
艾皇堂指着那高峰说道:“双戟温侯吕奉天的山寨,就在那高峰之下。”
项小芸闻言,柳眉微扬,含笑说道:“为了容易探查虚实起见,我们最好分道而行,老人家明面拜山,项小芸暗中入寨。”
艾皇堂点头一笑,翻身下马。
项小芸摇手叫道:“老人家何必下马?你把我这小黑儿,骑去好了。”
艾皇堂笑道:“红粉霸王的长鞭宝马,威镇江湖,我怕这群山野草寇,一见了你的招牌,便吓得心胆皆碎,无法逼问有关‘氤氲教’的秘密。”
项小芸还要劝说,艾皇堂又已摸着面颊,怪声笑道:“何况我如今除了鞭痕未褪以外,仰仗灵丹妙药,内伤早愈!方才的百里路程,只是一来想瞻仰霸王绝学,二来想开开洋荤,试骑罕世难逢的龙驹宝马而已。”
话完,身形微闪,驰向高峰,果然矫捷异常,毫无带伤迹象。
项小芸见这位“神行酒丐”果已复原,遂拉着那匹“乌骓宝马”,隐向山林的深处!
“神行酒丐”艾皇堂前行未久,便听得“铛啷啷……”的金铃脆响,划过长空。
这是一根响箭,从道旁林中,射向峰脚山寨。
艾皇堂哂然止步,目注林中,怪声笑道:“林中是‘金风寨’的朋友么?请转告‘双戟温侯’吕奉天当家的,就说我老花子艾皇堂,有事拜望。”
艾皇堂虽非“武林十七奇”中人物,但“神行酒丐”之名,也是当世江湖以内响当当的脚色!故而,林中立即闪出两个劲装大汉,由右面一人,抱拳为礼,躬身说道:“艾大侠请自前行,我家吕寨主立将亲来迎驾。”
艾皇堂点头一笑,继续前行,但这次因知“双戟温侯”吕奉天人在寨中,无处逃脱,遂由拚命飞驰,改成了从容举步。
在他走过那片树林的三丈来远以后,便见有一双健鸽,扑扑振羽地,飞向“金风寨”内。
果然,艾皇堂刚刚走到寨前,那位“双戟温侯”吕奉天,便自率众迎出。
吕奉天约莫三十来岁,蜂腰猿臂,白净脸膛,生得尚称英俊。
他一见艾皇堂,急忙抢步上前,抱拳笑道:“艾大侠大驾光临,‘金风寨’蓬毕生辉!吕奉天得报稍晚,迎接来迟,请容我以薄酒粗肴,略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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