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把头一点,更不待慢,竟不走长桥,一纵剑光,直向对湖飞去.玉京也跟在后面,一同飞过小湖,到了那座参天峭壁之下,一看那峭壁下面,积雪未消,毫无异状,除雪上间有坠落梅枝花朵而外,并无死人,不由诧异道:“这畜生,从不说谎,到底人在哪里咧?”
猛听那白鹦鹉又在顶际叫道:“在下面梅花树上,在下面梅花树上。”
玉京抬头一看,那白鹦鹉正立在峭壁中间生出的一株老松上面,把头直点,再看时,那松下果有一树丈余高下的古梅,那梅花开得便似伞盖,树顶上却横着一个青衫男子,压得那花枝低了一片。
连忙用手一指,一施禁法,那人便凭空飞下,轻轻落在雪地里,再走去一看,竟是一个少年书生,人已冻僵,死去多时。
她不由秀眉一皱道:“姐姐,这人怕没有用呢?你瞧浑身已经冰僵,也许昨天便已坠落在这树上了。”
秋月一看,伸手在鼻下一摸,人已气息全无,但面色却不似冻死人,仿佛气绝未久,忙道:“你先别忙,且用我们的三阳回生丹试试看。”
说着从腰下丝绦上,取下一个白玉葫芦倾出三粒粟米大小丹药,放在那人嘴上,纤手一指,那人嘴一张,那丹药完全滚了进去。
半晌之后,忽见那人手脚微动,额上发际,渐出暖气,倏然睁开二目大喝道:“大胆妖妇,竟敢戏我,你赵大少爷,生平不欺暗室,现在虽然不幸,国破家亡,流落江湖,气节犹在,焉有受你这妖妇污辱之理?”
二女不禁全是一怔,玉京首先娇喝道:“你这人简直岂有此理,你已冻死树上,我姐妹好意救你一命,为什么人才苏醒,便开口辱骂,是何道理?”
那人躺在地下,再定睛一看,连忙挣着坐起来四面一看,又向二女脸上看了一下挣着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我是在梦中吗?二位仙姑何来,这又是什么地方,方才昏迷实因昨夜山行,不幸遭逢妖妇,苦苦想逼,才以恶声相报,并非有意开罪,还请原谅,既承救我一命,自当拜谢。”
说着又拜了下去,二女连忙避开还礼不迭,秋月又道:“愚姐妹乃罗浮二女伍秋月陆玉京,一向在此处香雪洞天修为,闻得山外现值元兵南下,相公既这等打扮,定是读书人避难山中无疑,但不知尊姓大名,所云妖妇又是何等人,能先见告吗?”
那人沉吟半晌方才自称姓洪名澄宇原本江西吉安人,出身世家子弟,胡人南下,才弃文就武投在某统制门下,参赞戎机,兵败投荒入山,却不料一连十余日无法出去,又与同行诸人失散,所携干粮全尽,只仗挖掘山粮充饥。
昨因连日大雪,山粮又吃完,所藏山洞,也被大雪封积几乎冻饿而死,不得已勉强分开积雪,出来寻食,忽然遇着一青衣女童,引入一处宅第,供以酒食。
却不料主人竟是一个妖妇,百般相戏,幸而另外有一男妖走来,才将自己藏起,因恐那男妖人走后,再来相扰,所以乘隙入后窗翻出,一路逃了出来,不想失足跌落便不省人事。
所言或许非虚,正等问那妖妇形貌,巢穴何在,玉京忽然冷笑一声道:“姐姐,你理他呢,我们虽然救了他的性命,他却全是说谎在骗人,知他安着什么心呢,要依我说,最好还是把他送到山外去,不必再问了。”
那人不禁慌道:“我蒙二位仙姑相救,焉有说谎之理,经过实系如此,但不知仙姑何所见而云然,还望说明才好,要不然,不冤屈死人吗?”
秋月也道:“妹妹从哪里看出他是在说谎骗人呢?”
玉京面色微沉道:“他说他是江西吉安人,为何却是一口岭南口音,这是第一个不对,第二从江西到这里相隔甚远,他逃难怎么会一下就到这里来,第三我们这香雪洞天所用禁法,仙凡莫入,便这一片积雪也系你我行法逼出,洞天以外,此地从无降雪之事,他怎么会因大雪封山跌落,这不全是在说谎吗?”
那人闻言一怔,又将玉京上下一看道:“仙姑真是神目如电,决不容稍有假借,适才所言,虽有欺瞒,但情非得已,现在既被察出,自应实话实说,我实大宋宗室,世代袭封岭南,现因胡人南下,当地莠民意欲执我献伪官邀赏,才弃家遁入山中,不过,遭逢大雪封山,妖妇相逼以致失足是实情,绝无虚假,如果不信,不妨详查便知实非妄言了。”
玉京又娇喝道:“那你真姓名到底叫什么呢?如果再不说实话,那不但非逐出山外不可,也许我这太乙神木剑便要发利市咧。”
那人不禁跪在地上道:“我决不敢再说谎,实乃世袭靖南候赵颖,逃难山中因为避祸才变姓名,如有虚诬,情愿死在仙姑剑下。”
秋月在旁笑道:“既是一位末路王孙,且请起来,我姐妹虽然未受封号,山中修为,也与尘世兴废无关,但既同是汉族一脉相承,决无向胡虏出首之理。你尽管放心好了,更无庸因此避忌,不过,你说山中,真被大雪所封却太奇怪了,此地向来四时如春,决无降雪之理,这洞天以内所有积雪,乃我姐妹因这满山梅花,不容不稍有点缀,才作此狡狯以为陪衬,洞天以外哪得如此,再则那妖妇与男妖,究属系何形状,你既被诱入巢穴,当知面貌,还请不必再为欺瞒,从实相告才好。”
赵颖伏地道:“实系山中有大雪,此点决不敢说谎,那妖妇自称玄英圣母,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男妖人并未看见,只听随侍女僮说是什么兜率天魔石坤。”
秋月不由一惊道:“你听得清楚,真是这两个妖人吗?却不可胡说咧!”
赵颖道:“我前此说谎实非得已,焉有再敢相戏之理?”
玉京似也一怔,随又喝问道:“这全是两个厉害妖人,你既被她诱入巢穴却如何能逃出来,又落在这峭壁之下,显见又有不实不尽之处呢。”
赵颖慌道:“实情如此,我决不敢胡说,至于所以能逃出来,实因那女妖人将我藏在一间石室之中,又去迎接那男妖人,忽然眼前红光一闪,耳边又听人说‘那魔头既然暂时放过你,为何还不逃走,真打算等死吗?’那门户倏然洞开,这才能逃出魔窟。后来失足,便也因那红光又现,心疑那是仙人,既然将我引出魔窟,必仍在前引路,这才向前奔来,却不料一个失足竟跌下来,人便昏死过去,这全是实话决无半点虚假了。”
玉京听罢,面色一转,又向秋月道:“姐姐,照这样一说,洞天以外的大雪,必系那魔头,打算在此长住,所以用她那冰雪封山之法,以免外人侵入,或者竟有搜寻我们这香雪洞天,上门寻事之意。如果只她一人,我们决怕不了她,但有石坤助纣为虐便难说了,但不知那道红光究系何人?又为什么开禁制?将这人送来,这倒无法揣测咧!”
秋月沉吟半晌道:“如果这两个魔头果然是为此而来,那就难免从此多事,寒云大师之言也许要应验了,只是这人如何发落呢?”
玉京看了赵颖一眼道:“人既已经救下,不妨命他到谷口亭子上去,酌予饮食再为设法遣去便了。”
赶颖闻言,忙又拜伏在地道:“我已无家可归,山外又已遍地腥膻避世无从,既蒙二位仙姑相救,情愿在这府中执役,以终其身。否则能借一席地,容我自耕而食,也深所感激。如必欲逐出山外,逼作元胡臣民只有一死而已。”
秋月道:“不是我们不留你,一则这香雪洞天之中,除我二人而外,并无三尺之童,男女有别,彼此均有不便;二则我姐妹虽已修成散仙,但转瞬魔劫即至,如果累你同罹劫数,也非救你本意,所以你还是到山外去的好,如惧妖人相害,我也可以将你送得远些,到那附近城市之中,兵灾原只暂时,不比在这里要好得多吗?”
赵颖又哀求道:“我于今已经国破家亡,即使出山逃得性命,也不过作一胡人顺民而已,又将何以对我太祖武德皇帝于地下。实不相欺,我之所以窜入深山,便为了不忍辱身降志,否则莠民相逼,不过欲我迎降,以图富贵,并非素有仇隙,如欲变节,当初也不入山了。”
“既蒙相救,还望成全到底,如以男女有别而言,只请赐一山洞略可容身,稍假渔猎之具,俾延残喘足矣,决不敢擅窥仙府一步。即使二位仙姑魔劫将临,我生死早付度外,那也只有认命了。”
秋月尚在踌躇,玉京却道:“既如此说,这峭壁之下,便有一小洞,不妨暂住,只不许越那长桥,至于饮食暂时也无须你守猎耕耘,少时我再送些山粮釜灶来让你自己料理便了。”
秋月忙道:“你是说的那昔年养鹤的小洞吗?那地方潮湿异常,却住不得人咧。”
赵颖又拜谢道:“但得一席之所足矣,潮湿无妨。”
玉京笑道:“他一定要赖在这里,那有什么办法,除这鹤巢而外,哪里有甚地方可以安置他,这是他自愿如此,却怪得谁来?”
说罢,用手一指道:“你且随我来吧,这地方并不大远,不过三五步便到了。”
赵颖一看,原来那洞便在老松右侧下面,外面看去,并不很大,只有四五尺宽广,七尺来长,走去一看,洞口有湖,离开水面不过四五尺,内面也只丈余深浅。
三面石骨峋嶙,似经山泉洗刷而成,地下果然潮湿异常,只内面有一块大石突出尺许,离地约二尺有余,上面满积鹤毛,一白如云,其余便空无所有,更无门户可言。
他不由欣然道:“得蒙二位仙姑,以此一席地相假,于愿已足,如有山粮炊具,我决定不履长桥一步,如果言不由衷,情愿领责。”
玉京笑道:“既然你以此地为可居,那就不妨暂住,少时着蝶奴与你送山粮炊具来便了。”
说着纤手一扬,向空低喝道:“蝶奴何在,还不快来听命?”
只听得一个娇婉的喉音道:“婢子在此,仙子有何差遣?”
接着便见眼前一道五色光华闪处,飞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来,躬身而立。
玉京把手向那洞中一指道:“现在本洞已有外客莅止,你可速取二、三十斤山粮,一份炊具和应用之物来,以供这赵王孙之用,不得迟误。”
那女孩子答应一声,向空中一纵,登时化作车轮大小的一个彩蝶一闪而没。
秋月一看彩蝶飞去,又向玉京使眼色道:“此间事情暂时便作如此安排,你我也可回去咧!”
玉京把头一点,便又一同向那长桥上走去,赵颖又拜了两拜,便踅向洞中,在那突出大石上坐了下来,对着洞天无边美景,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觉得,擦伤之处,隐隐作痛,但精神焕发,与连日奔驰萎顿之状大不相同,心知灵药妙用,一看二女在那长桥上缓步前行,长裙曳地罗袂飘举,真和书中仙女一般,再经这湖光山色,和万树红梅一衬托,便画也画不出。
他心中暗想,古人曾有刘阮误入天台,得逢仙女之说,我在难中,何幸得此,但一转念之间,又自惊道:“你方才得命,怎么又这样糊涂起来,这等想法,岂非该死已极。”忙又抱膝远眺屏绝杂念。
但不知怎的,那目光一转,又到了二女身上,尤其是对那陆玉京,竟放不下这一缕绮思。
正在自己极力克制着自己,猛见一排黑影,又从空中,向这峭壁飞来,远远看去,便像一行雁子一般,渐来渐近。
再一细看,却是六七只彩蝶,颜色虽有不同,却大小整齐如一,在日光下翩翩而来,好看异常,一转瞬间,便落在地上,各化女童。
她们有的携着釜灶,有的背着口袋,有的携着各种用具,纷纷放在地上笑道:“应用东西已经全取来了,王孙请自安排,恕我等不代料理呢!”说罢,仍化彩蝶列队飞去。
赵颖一看,不由更加惊异暗忖,我久闻有罗浮仙蝶之说,谁知这样灵异,但不知那二位仙女,是否亦为蝴蝶幻化。
想着连忙将应用东西,一一搬进洞去,略一查看之下,不但用具应有尽有,还有一份被褥,心中更加感激,适觉腹中饥肠碌碌,忙将送来山粮汲水就釜灶煮食,铺好被褥躺下,多日劳顿之下,不禁一觉睡去。
在另一方面,二女回到谷内,秋月伫立亭上不禁蹙起双眉道:“此人之来太嫌兀突,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呢!”
玉京笑道:“管他呢?我们虽然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究属汉族子孙,终不成将一个虎口余生的末路王孙推出去,让他葬送在胡虏或者妖人之手吗?再说,我们平日尚且多方修积外功,今天在自家门前焉有不管之理。”
秋月摇头道:“你错了,我们既遇上事,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我是说洞天以外,已有两个妖人近在咫尺,那道红光又不知是谁,你知道他把这人送来,安着什么心吗?寒云禅师日前已经说过,你我魔劫将临,也许便与此事有关咧。”
玉京忿然道:“便寒云禅师不也说人定胜天吗?即使我们魔劫将来,又岂是不问外事便可了的,那玄英圣母姚红红,原是你我手下败将,如今不过仗着几件在北极穷阴之中用冰雪炼成的邪宝,我们还怕她不成?即使再加上一个兜率天魔石坤,凭我姐妹合力也不难对付,如果让这两个魔头,在我们这香雪洞天之外,公然久住,那才是笑话咧,再说万一两个魔头,已知我们住在此地竞自破禁叫阵,你能说不出去吗?”
“与其让她先来,不如我们干脆,还是先下手为强,即使不胜,也还落个英名,否则便难说了。至于那送人来的红光,要依我忖度,他既非妖邪一起,定是正教中人物,说不定便有借我姐妹之手除去这二妖人之意,要不然,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咧。”
秋月不禁沉吟不语,半响方道:“依你之见,打算如何呢?”
玉京道:“如依我见,不如索性开禁出去,就附近查察一下,这事不就完全明白了吗?要不然这闷葫芦打到几时?”
秋月沉吟道:“我并非怕事怯敌,实在因为过去树敌太多,寒云大师又有大劫将临之说,所以才不得不稍加慎重,既如此说,我陪妹妹出去查看一番便了。”
正说着,忽见那白鹦鹉又飞来,落在亭上叫道:“可怕,可怕,出去不得。”
玉京不由嗔道:“这洞天之中,上下四周全有禁制,你这畜生怎么知道可怕,出去不得?”
那鹦鹉一下忽然飞进亭子,落在秋月肩上,又叫道:“可怕,可怕,出去不得。”
秋月方问:“你看见什么啦?是不是有人要你这样说的。”
那鹦鹉却不开口,又一振翅飞去,玉京笑道:“姐姐怎么好好听起一个扁毛畜生的话来?须知躲得过的便不是劫数,是劫数却决躲不过呢,真等人找上门来那就迟了。”
说着一摸身边宝剑,又道:“姐姐如真不愿出去,且待我上去一看如何?”说罢,手挽灵诀,便向空中飞去。
果然也是积雪满山,连溪流泉涧也都冻合。
正待详细查看,妖人藏身何处,忽听身后一声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们两个丫头。老实说,我已找了你们好多时咧,既然用了这冰雪搜山之法也不怕你们不出来,如今我们该算一算五指山那本旧账了。”
两人掉头一看,只见一幢灰白光华,罩定一个三十上下的红衣少妇,下面又托着一朵深黑色玄冰结就莲花,正是那玄英圣母姚红红。
玉京首先大怒道:“你这妖妇上次幸逃不死,让你全身遁去,已是绝大便宜,如今胆敢上门寻事,我葳灵仙子陆玉京如果怕你还不出来咧,你待怎样?”
那姚红红,原系阿修罗老妖外室,迭来中土淫掠美男供其采补,上次正率门下爱徒十二人,在南海五指山暗暗安下巢穴,向岭南各地四出搜寻面首以供采补,却想不到为秋月、玉京二人无意中撞上,当将巢穴破去,并将孽徒十二人全部杀死,便红红本身也受重创,仅以身免,逃回北极去。
她因南方地暖,欲以北极穷阴寒酷之宝取胜,便在冰雪之中苦炼多年,近日邪宝方成,赶来寻隙,谁知明知香雪洞天,便在罗浮山阳,却被伍秋月用移形换影之法瞒过,洞天之外,又有神妙禁制,一点也寻不出来。
所以只有把整个罗浮二山全用冰雪搜魂大阵布满,打算逼使二女出来,偏偏又逢着穷途末路的王孙赵颖无意闯入山中,竟被看中,差弟子诱入临时魔宫,方图盗摄元阳,却好那兜率天魔石坤路过,一见山中已被冰雪妖阵布满,大诧之下,略一查看,竟是妖妇姚红红。
一问所以,闻得罗浮二女均以童贞入道,元阴未泄,人又均极美艳,因此除与红红相与淫乐之外,并力允相助,却想不到因此一来,却被另一位功力极高的前辈仙侠乘机将赵颖指引逃出,又故意将他引入香雪洞天,以了另一因缘。
红红与石坤恣意淫乐之后,这才又想起赵颖,已是四出追寻不着,正在诧异,两人分头搜索,忽见二女破禁出来。
那妖妇自恃二次来到中土,功力远胜以前,又仗着石坤大援在后,一经叫阵便下毒手,一听玉京答话,便也大喝道:“上次是你圣母一时疏忽,才被你们侥幸制了无机,你当还有那等便宜吗?”
说罢,把手一抬,猛见绿光一闪,轰的一声大震,阴雷过处,那近处山峰之上,忽然飞起十二高耸人云的皂旗。
薯时间冰云四合,将那一轮晴日,倏然遮没,接着一阵强烈阴风过处,那十二皂旗,立刻化着十二根通天玄冰高柱,四山积雪寒冰,随着向中央合起,那一阵酷寒,简直教人有点受不住。
秋月见状,连忙也冷笑一声,先从佩囊之中取出一面阳乌灵曜宝镜,拿在手中,略一晃动,只见一道朱红色光华,便似初升旭日一般。
一出手,便有一般阳和之气,直向十二根玄冰高柱射去,光化所及,冰雪立消,四面稍一旋转,冰云全解,那轮睛日复又重现,妖阵因之立破,接着又飞出一道绿沉沉的光华向妖妇打去。
妖妇姚红红一见苦炼的那十二根玄英旗一上来便被破去,不由大惊,忙又飞起一团银光,向二女打去,却好和秋月所发绿光迎个正着,才一接触,又是震天也似的一声巨响,绿光倏然暴涨,立现万点金芒,那团银光也被炸得粉碎。
姚红红一见连失二宝,一看那太乙青灵金芒梭,威力较之在五指山所见更盛十倍,正待逃走,猛又听玉京娇喝道:“妖妇今日合当命尽,还待向哪里走?”
喝罢,一道青光,神木剑随之出手,向红红横扫过去,红红初见青灵金芒梭与前不同,便已无法抵挡,再见神木剑飞来,哪敢停留,忙将所炼玄英剑放出,打算挡它一挡,即便遁走。
谁知一道鸟光方才放出.那道梭形绿光,已挟着万点金芒当头罩下,红红一见已经无法自全,不由把心一横,顿露凶狡毒恶之色,竟不顾肉体,一面把在北板所炼寒蜃淫秽之气,聚在丹田,一面口吐一粒玄英神雷转向青灵金芒梭上一迎。
只听得一声大震登时血肉横飞,那青灵金芒梭,也向后略为一退,她的元神却在血光之中遁走,那寒蜃淫秽之气,也随之发作,立化一片五色彩霞,向两人飞去,看去虽像一层薄雾,并无强烈光华,而且见风即散,却淫恶异常。
二女不知,尚以为一件邪宝未能发作,被那青灵金芒梭和神木剑纹碎,立刻全被沾染,秋月站得稍远,又有一件护身之宝,还无大碍,玉京却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小腹之下,忽然一股暖气,直散四肢百骸,便似乎日打坐已到活子时境界一般。
但一刹那间即已,也末注意,一见妖妇已诛,正待搜寻巢穴所在查看有无党羽,忽见山后一点红星疾驰而来,还离开好远,便闻大喝道:
“两个无知贱婢,胆敢将玄英圣母杀死,还不火速住手,随你石祖师回去,好好将元阴献上,以赎此罪,如若不然,那就难免炼魂之苦了。”
说罢,人随声至,但见暗红色光华一闪,半空立刻现出一个赤面长须身披大红白鹤道衣的人来。
秋月心知必是兜率天魔石坤,连忙一指青灵金芒梭打去,那石坤自恃功力极高,并不把二女放在心上,托大过甚,谁知青灵金芒梭,乙木之中暗藏西方庚金精英,一被打中立生妙用,方在一朵红云上站着,便迎个正着。
万点金芒齐发,再被乙木所化青光罩着,一下虽未象妖妇红红立被绞碎,也只在那绿光金芒之中翻腾不已。
秋月料定老魔功力决不止此,方在严密防范,玉京在旁,一见兜率天魔已被困住,心方以为老魔浪得虚名,已经黔驴技穷,想加速将其消灭,暗暗取了九根太白神芒,准备打去。
那太白神芒,也用太白金精炼成,看去极细,只不过二三分长短,如不发光,仓猝之间,简直不可辨视,但一经打中人身,顺着血脉,直攻心脏和玄关紫府,常人当之立毙,更专伤修道人元神。
秋月因此宝毒辣异常,不遇强敌大仇决不许轻用,玉京却因老魔素有天外三魔之称,又恨他口出秽言,心想一下制其死命,所以一下取了九根在手。
正等乘隙发出,忽见石坤在那青灵金芒梭之中,猛然一伸双臂,身子暴涨十倍以上,满身均发赤焰,那神梭光芒竟制他不住,一下脱身出来,厉吼一声道:“两个贱婢休走,你祖师爷如不将你二人拿住,吸尽元阴,再带回去慢慢消遣,也不算是兜率天魔。”
喝罢,浑身衣冠蜕脱,上下一丝不挂,便似山精也似的,一伸大手,双臂骤长数丈,一手一个向二女抓来,却好玉京捻着那九根太白金芒在手,见状不由臊得粉脸通红,猛将纤手一扬,九针同时发出。
只因她心中恨透老魔,又将金芒光华隐至极微,所以老魔竟一点也未看见,那两手来抓这势又极猛,一下单只手上就中了三根,那六根也全打在身上。
老魔只觉身手一麻,便似九根火针钻进皮肉之中,方说一声:“不好”,那只去抓秋月的手也被一幢强烈宝光,从秋月身上飞起挡了一下,着手处便似生铁洪炉一般,闹了个姆食中三指齐折,痛彻心肺。
这一连几处重伤,但铁石人也受不住,尤其是那太白神芒,一着身,便向各要穴钻进,腹上一根,一下便将原神钉住,连忙封闭,已受重重损伤,不由厉吼连连,纵起赤焰便待逃去。
玉京贪功心切,一纵神木剑光又赶了上去,秋月方喊:“妹妹留心,此贼厉害,容他走吧。”
那石坤猛一掉头,忍着诸般痛苦,竖起双眉大喝道:“万恶丫头,我怎肯与你干休!”
喝着,忽然飞起一道金乌色光华,向玉京飞来,玉京忙用神木剑一挡,却不料那道乌金色光华,乃系石坤炼的天狗化骨五毒子母妖钉,方被剑光一挡,立即一分为二,穿过剑光打到。
秋月在一旁一见不好,忙将青灵金芒梭一指,又迎了上去,一下将上面一钉裹住,那下面一钉,正钉在玉京右大腿内侧。
那钉一着人身,毒性立刻发作,一条玉腿便似火烧一般,虽然勉强用真气将身脉封闭,不让毒气内侵,人却支持不住,直从空中掉将下来。
那兜率天魔石坤狞笑一声道:“狗丫头,这一来也够你受的了。”接着红光一闪,即时逃去。
秋月一见玉京受伤,连忙用手一指,略开禁制,先将玉京送入洞天,接着又一催青灵金芒梭,将那妖钉绞碎。
那妖钉虽然一遇剑宝打去,立刻生生不已,见血方停,无如青灵金芒梭正是克星,一下便被那万点金芒制住,化作一片铁屑向四山落下。
秋月正等收梭回转洞天,查看玉京伤势,忽然眼前红光一闪,那峭壁之下陡然飞上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叫化,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罗浮二女果然名不虚传,一下竟将两个左道中有名的人物全给打发回去,这倒省了我不少的事,不过这样一来,你们这两个妞儿,全不免又要到人间去历上几劫咧。”
说罢,把手一扬,一道红光掷过一封简帖来道:“葳蕤仙子好好接着,留待后用,我去咧。”
说罢一道朱红直上云霄,倏然不见,秋月一看那家数,竟是丐仙大同教主彭康,一手接着那封简帖,方高叫道:“彭老前辈且停云路,我还有请教之处。”
但人已去远,那四山积雪尽消,一天晴日又复高张,峰峦依旧清新,泉流也潺潺有声,绝非方才冻合之状,再打开那仙简一看,只见一共三幅小黄麻布,卷在一处。
那第一幅上,注明即时开阅,上面用朱笔写着:“两魔一诛一逃,暂时回洞小住无妨,魔穴及所携妖徒,已代料理,无须再为查看,玉京所中妖钉,已留灵丹,但须用人力吸出积毒方可收效,慎之慎之,莫误前因。”
那其余两幅,却如胶着,无法打开,知是未到开时,但却无丹药,正在不解,心疑彭康忘记留下,似又决无此理,忙又开禁,向洞天之中落下,只见玉京人已倒在那峭壁下面,那赵颖正立在身边叫唤着。
连忙纵剑飞去,再一细看时,玉京面色已如死灰,两只妙目,虽然睁着,却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满脸痛苦之色,那赵颖手上托着一粒红如火炭,大如龙眼的丹药,正躬身说:“这是那位仙人留下的灵药,只仙姑告诉我伤在什么地方,设法将那毒气吸出,将这丹药半敷半吃,便可无碍,不过那仙人说却迟不得呢。”
玉京不开口,把头连摇,秋月忙道:“你这丹药从哪里来的,是一个象叫化样子的仙人所赠吗?”
赵颖连忙躬身道:“方才二位仙姑出去不多会,便有一位仙人,驭着一道红光从天而降,交下这一粒仙丹,说少时陆仙姑,必中妖人毒钉,只他这灵丹可解,但必须用嘴在伤口上,将侵入之毒吸出,直至见血便是毒净,然后再将这粒丹药捣碎,半敷半服,便可无碍,不过一再叮嘱说千万迟不得,只一延误,毒一入骨,便不可救,一过六个时辰必化血水,连尸骨全要烂尽。”
秋月道:“你说了半天,那仙人到底是一个什么长相,还交代什么话没有?”
赵颖道:“那仙人虽然生得不俗,打扮却果然象个叫化子,他对我,除给这一粒丹药,便说是这是救人的事,不用避嫌,也不可嫌脏,并且说二位仙姑只过了这一场小劫,便可得一甲子安闲,便我也可随同修为,不过因此也许招来群魔环攻,但那是一甲子以后的事,好自为之,人定亦可胜天,此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秋月略一沉吟,方问:“那赠丹的老前辈乃系大同教主彭康,我适才已经见过,并留有三个简帖为我们未来之用,第一封简帖即是今日之事,所言正与这位赵王孙所说大致差不多,你到底伤在哪里?却不可自误咧!”
玉京不语,只用手微微一指腿股之间,接着把头连摇,秋月见状,一见那妖钉竟钉在大腿内侧,这才猛省玉京以不欲赵颖接近之故。
连忙双手托起玉京道:“妹妹不可固执,这是救命的事,彭老前辈,说不定另有深意亦未可知。”
说着抱定玉京,又向赵颖道:“适才简慢,还请勿罪,且请随我到蜗居冷香阁上,再从长计议吧!”
说罢,暗中一施大挪移法,赵颖只觉眼前一花,已经到了那座白石楼台之中,那楼可五楹,上下洁白如玉,长廊曲槛,界以朱栏,秋月托着玉京,将头向正中一楹一点道:“王孙可请此间稍坐,容我把妹妹安置下来再说。”
说着,托着玉京径赴西边一间,将玉京轻轻放在榻上,取了一柄剪刀,将下衣剪开一看,只见那妖钉长不过三寸,已有一半没入肉中,周围一片乌黑,顺着妖钉直流黄水,一条粉腿,自膝盖以上,全作黑色,不由又悄声道:“妹妹,此人决系由彭老前辈送来已无疑义,那老前辈明明可以将药交我,却偏偏送在他手上,定必另有用意,你如今已经危在旦夕,元婴又未能修成,与其就此转劫,何如暂且从权,如能假他之手,医好此伤,不妨暗传吐纳修为之法,将来助其成道,不也足以报答了吗?”
玉京自中妖钉,伤处便似火烧,毒气内侵,渐渐封闭不住,不禁两泪交流,把头一点。
秋月又替她把身体端整好,将那只受伤的腿,平放在榻边上,用剪刀沿着妖钉,开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圆洞,然后向外间唤道:“赵王孙且请进来动手吧,我已和舍表妹商量好了呢。”
那赵颖人在外间,但见几净窗明,尘飞不到,琴书丹鼎,位置井然,那槛外更是万树梅花,满山积雪,方在暗想:不料投荒入山,却逢如此仙境,果然在此修为,也算因祸得福。忽闻秋月相唤,立刻绕出长廓向西间走来。
才一入室,便闻花香馥郁,有逾寻常,再看时,那室内除南北各有一个极大月洞窗户而外,东西两壁竟全是澄如秋水的一片乌铜明镜,镜前罗列着十来株一人多高的线萼虹梅,枝干横斜,相互虬接,正好将通长一室分为两部。
前面半间,放着一张白玉琴台,一张梅根雕成小几和两张坐具,后半间却在梅花树下,安了一张短榻,四周花枝低桠开得正好,便似一个天然帐幔一般,最妙的是那二面镜光互射,看去深远异常,便与身在梅田中无异,那片花香,便从各树而来。
那秋月正扶着榻前一株老梅干,红着脸道:“既承王孙慨允救舍妹一命,便请来吧,不过伤在不便之处,还请恕过亵渎之罪才好。”
赵颖躬身道:“我承二位仙姑相救在前,又蒙仙人指示,但愿得效微劳相报于万一,于心或可稍安,仙姑怎么这等说法呢?”
说着,目不斜视,走近榻前一见伤在股际,也不禁微怔,秋月连忙一手执定妖钉笑道:“这钉一经起来,便须用口吮着,却迟不得呢,少时此钉如有异状,也请勿惊,全有我咧。”
说着先将青灵金芒棱放出,一片沉绿光华停伫在榻前,纤手微起,那钉立被拔出,但见创口黄水直流了出来。
赵颖方待俯身下去吮吸,却不料那钉一起,玉京唉呀一声,人便昏了过去,那妖钉也化一溜乌金色光华,向北窗飞去,恰好那一道沉绿光华,向上一合,又复圈住,看去只一团三尺来长不到一尺来宽的绿光,笼着那三寸来长的一条黑影在闪动着,但上下翻腾不已,便似活的一般。
秋月慌道:“王孙仍请照彭老前辈所传之法救人,此钉却非送到外面消灭不可,恕我暂时不陪咧。”
说罢,一指神梭,推开北窗连人带宝直向窗外飞去。这里室中只剩下赵颖和玉京二人。
赵颖手中托着那丸灵丹,一看玉京面色大变,那伤处黄水,象泉涌一般,人已状似死去,再也顾不得避什么嫌疑,连忙低下头去,张大了口,吮向创口一吸,竟闹了个满口腥臭,连忙吐去,再吸第二口,一连四、五次以后,那创口黄水渐止,吸出来的全是紫黑秽血,又吸了几次,血色才又渐转红。
那玉腿上,青黑之色也渐渐褪去,只创口略见青紫,忙将自己口中秽血吐尽,又将那粒丹药捻碎,一半涂在创口上,一半塞向玉京口内。
只苦口中腥臭异常,又恐毒气侵入腹中,四面张望,正在寻觅水浆准备洗嗽,忽见秋月又从窗外飞进,一手托了一个大葫芦,递了过来道:“王孙辛苦了,这是本山清泉,且请嗽一嗽口再说。”
赵颖才接过葫芦,秋月又捧上一个玉盆,承着让他洗嗽,赵颖也顾不得客气,把那一大葫芦水嗽完,才觉口中凉爽。
秋月放下玉盆,又从壁上一个小橱之中,取来一瓶花露,倾在另一葫芦之中笑道:“这是玉京妹妹所采红梅精英,甘芳香冽,入口清凉,功能去毒益神补气,你不妨多吃几口,以防毒气无意中侵入,这本是她的东西,我只不过代做主而已。”
赵颖试吸一口,果然甘芳异常,满口清香,连忙将那一葫芦水全吸了下去,这才觉得秽气全消,神清气爽。
再一看那榻上的陆玉京,面色也全转红润,便忙向秋月申谢,又打了一恭道:“陆仙姑既服下那仙人灵药,谅也无碍,请恕我先行回去咧!”
秋月笑道:“王孙且慢回去,那鹤栅决非待客之所,暂请外间少坐,容待舍妹醒来,再妥为款待如何?”
赵颖急忙又躬身道:“我不幸遭逢国难,又险罹妖人毒手,误入仙山幸蒙相救,得允以鹤栅相假,已是万幸,怎敢复有奢望,还请暂时容我回那鹤栅,只有呼唤再来便了。”
说着又深深一揖,便向楼下走去。
秋月见挽留不住,也只好暂时由他,半晌之后,方见玉京醒来,猛睁妙目道:“那妖钉已经起下了吗?,我已不感其痛咧,那位赵王孙又到哪里去了?”
秋月微笑道:“那枝妖钉早巳起下,已被我用青灵金芒梭裹向山下销毁了,你那所受毒气,也全由那位赵王孙吸尽,如今人已回鹤栅去咧。”
玉京不由粉脸通红道:“你真的让他的嘴来替我吮伤吗?这教我怎么对得起人?”接着又道:“你怎么不拦一下,这真胡闹呢!”
秋月笑了一笑道:“你怎么又怨起我来,这是他自愿的,又没有谁逼着他,而且我也问过你,你当时不也点头吗?这怎能怪我呢?”
玉京不由更涨红了脸,再一按绣榻,挣着坐起来,一看股际伤处,只见青黑血荫全消,创口上盖着一层灵药,但因正当股际,心下更为羞臊难当,恨不得要哭出来,情急之下把牙一咬道:“我如再遇上石坤这个魔崽子,不把他炼成飞灰,也不泄我心头之恨。”
秋月知她心中害羞,忙道:“你不必生气,我看那老魔头也中了你好几根太白神芒,那东西只一打上,也自难受,如果元婴初成,挨上这一下,便不坏道转劫,至少也得三五十年才能出来害人,权衡利害得失,你并不算吃亏,也就扯个平而已,何必难过呢?”
接着又道:“倒是那位赵王孙,既系大同教主彭康遣来,又有恩于妹妹,却似乎不好再令他住在那鹤栅之中,我的意思,打算请他暂时迁往那湖中沙洲桥亭之上,比较于心稍安,你意如何?”
玉京含羞道:“此事但凭姐姐主张,你又何必要问我咧。”
秋月微笑道:“不过此人看来极重然诺,却一时未必便肯答应咧。”
玉京红着脸道:“你已问过他吗?”
秋月道:“我虽没有和他说请他住到桥亭上去,但是因为你昏迷未醒,想请他在外间稍坐,他却坚持不肯,执意非回那鹤栅不可,由此便可知他为人执拗了。”
玉京半晌不语,秋月心疑重伤之后,或许思睡便道:“妹妹伤势方好,不必多所思虑,容我先去和他说说再作决定,要不然,便依那鹤栅再辟出一处精致石室来,不也就可住了吗?”
说着又道:“你且安心静养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罢,下楼一纵剑光,直向那鹤栅飞去,才到峭壁之下,只见赵颖孤身一人,正在水边徘徊着,一见秋月飞降忙道:“伍仙姑怎么又来,陆仙姑醒来没有,那伤势现在如何?”
秋月笑道:“她已醒来,伤也全好,只创口未复,精神萎顿而已,我之所以特为赶来,实因此间决非待客之所,所以适才已和舍妹商量好了,打算请王孙移居那湖中桥亭之上,尊意如何?”
赵颖躬身道:“仙姑无须费心,只能长居此地于愿已足,这洞虽然狭小,但温暖异常,只外出一步,气候便自不同,现已屡试不爽,坐卧其中也颇舒适,避难人得此已出意外,怎敢复有奢望。”
秋月不禁大诧道:“这洞天之中,本来四时如春,只因我与妹妹,欲以雪月来陪衬这万树梅花,才行法布满这四山积雪,所以略有寒意,不过这洞甚浅,又无门窗帐幔之属,却不能与外间寒燠大异咧。”
说着,移步也走进鹤栅一试,却不料进去之后,果然立觉和暖,心中更加奇怪,但仍极口劝那赵颖,迁住桥亭,无如赵颖却执意不肯,只有暂时别过先得回去不提。
那赵颖等秋月走后,又走向洞中那块突出大石上睡倒,不禁朦胧睡去,等一觉醒来,一片淡白月光,已将洞中照了一半。
再把头一抬,只见一丸桂魄,已到东山之行,湖水因风,幻成一片金鳞,那条长桥,曲折倒影水中,全似一条苍龙一般,再出洞一看,那高下错落的梅花,在雪月交辉之下分外显得异样精神,不禁徘徊水边,不忍归去。
只坚守前约,不过长桥一步,流连既久,忽觉寒意渐甚,身上又只薄薄一层破袷衣,哪里禁得起?才缓步又走向那鹤栅。
猛见那大石背后,洞壁上忽现一团清光,大如海碗,看去竟似一面明镜,不由奇怪,等人一进洞,光华愈甚,只照得洞中通明,便如白昼一般,再爬上那块大石时,那团清光,竟是从石壁之中送将出来,试着用手一摸,却又平滑了无痕迹,只着手处,石质细腻温润异常,而且微有暖气,直透指掌,一经着肉,便竟十分舒适。
他心中更加惊异,试将双掌盖在那团清光之上,光华虽然稍隐,而那一对手掌,便和映在强烈灯光之下一样,筋骨血脉毕现,暖气更从掌心进入双臂,直冲胸肋,下达丹田,倏又转向四肢百脉,上达泥丸,其轻快惬意,简直从未曾有。
他正在不解是何道理,忽又觉那块石头着手处,渐渐向外突出,慢慢隆起,一双手掌,竟然按捺不住,试将双手一撤,那块发光壁石,应手而落,内面却现出一个尺许长、三寸来宽,寸许高的玉匣来。
清光愈盛,忽然红光一闪,那玉匣上又现出两行朱书篆文来,一行大字是“合德奇书”四字,那一行小字却镌着“莫忘莫助,唯精唯一,欲窥玄妙,视此秘笈”十六个小字。
这才知道,一定是前仙所留丹诀,连忙起身,对着洞壁拜了八拜,双手捧着那玉匣向外一抽,洞内清光顿隐,那玉匣却光华隐隐,尤其是那两行朱字,看得清清楚楚,只苦了那玉匣却是一块完整青玉,毫无可以开启痕迹,忙又跪下祝告道:“弟子赵颖,幸蒙仙师留赠此书,如果有缘,还请开示,俾窥玄妙,倘非弟子所应有,也请稍示征兆,当即仍藏壁中,以待后人。”
方才祝罢,忽听玉匣之中发声道:“此书虽非道门正宗,却颇具炼魔修为之用,得者便算有缘,欲开玉匣,只须咬破指尖,稍沾人血,立刻自开,另附剑宝各一,只能守以至德,便是入道之基。”
赵颖一听,又捧着玉匣,对着洞壁跪下,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咬破了一点,容那血浸了出来,便向匣上略涂只听哗卟一声,那玉匣登时爆开。
赵颖一看那匣内,除了藏有一卷古锦装成的书轴而外,还有一柄红若丹砂的小剑,和三颗异香扑鼻的丹药。
他正在又向空中叩谢,忽听玉匣又作声道:“你先将这三粒易骨洗髓丹服下,便可开阅我这本剑诀,那封穴石镜,也是我昔年炼魔之宝,可连此书镜一并收存,他日自有妙用。”
赵颖连忙取丹服下,一面又叩问:“既蒙仙师留赐剑宝灵药,还请示知法号以志弗忘。”
那玉匣却寂然无声,不再作答,连问数次始终寂然,但自服灵丹之后,丹田奇暖四肢百骸均觉舒泰,正在高兴,打算开阅那卷合德奇书,忽又感身子渐渐酸麻,骨节之间隐隐作痛,浑身松懈,一点气力俱无,不由又生疑虑,忙将书剑石镜收好,浑身愈觉涨痛不已,渐渐忍耐不得,只有躺在石上呻吟着。
直到天明,人渐昏沉,忽听耳畔那陆玉京在低唤道:“赵王孙你是怎么了,觉得哪里难受吗?”
又听伍秋月道:“看这样子,他也许是昨日吮那妖钉邪毒已侵入腹中,也中了毒呢。”
赵颖心知二女已来,再睁开两眼一看,果是秋月、玉京均已站在身边,正待挣扎起来,无如四肢肿涨,再也动弹不得。
玉京又含羞道:“你好好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忽然浑身全肿了起来,脸上也一片火赤,是那妖钉毒气侵入腹中吗?赶快将情形告诉我们,这却迟误不得呢!”
赵颖连忙把头一点,忍着涨痛道:“二位仙姑什么时候来的?请暂恕我无力起来了。”
玉京嗔道:“你这人,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还客气什么?再不将病的说出来,不急死人吗?”
赵颖连忙谢过,匆匆将昨夜之事一说。
秋月失惊道:“那白玉蟾真人所留的剑镜合德奇书,全被你得去吗?这却福缘非浅咧,不过他那三阳易骨洗髓丹,服后必须用道家吐纳功夫,运行一周天,方能气血流通,否则便需用人工按摩推血过宫,才不至阻滞,你只吞下去一点作用没有,怎么行咧?”
玉京闻言也是一怔,接着又笑道:“如果真是因服了那三阳易骨洗髓丹,倒又好办呢。”
说着,掉头向秋月道:“姐姐,看这样子,他平日决未习过吐纳功夫,如今只有用按摩推血过宫之法咧。”
秋月微笑道:“这倒好,昨日他才救你一次,今日便须还账,不过这推血过宫,要得好一会工夫,只有偏劳你了,我先去咧。”
说罢转身径去,玉京方说:“你别走,我们轮换着替他按摩不更快吗?”
秋月摇头笑道:“人家昨天怎么待你来,如何却向我身上推,对不起,我是恕不奉陪呢。”
说罢,纵剑直向对湖飞去,玉京不由恨了一声,玉颊通红,再一细看赵颖脸色,越发红赤,两只眼睛里,也似乎要冒出火来一般。
连忙含羞道:“昨天承你不辞污秽救我一命,心方感愧,特来申谢,不想你今日也薄有灾难,这倒是想不到的,不过你放心,这三阳易骨洗髓丹一服下去,本可抵得一甲子吐纳功夫,只可惜你不懂得运行之法,以致药力过猛,人受不住,如今只须我用推血过宫之法,使得气血流通便好了。”
赵颖已经肤管如裂,涨痛难忍,忙道:“我先蒙救命在前,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说罢,目注玉京似求速施妙术,以解痛若,但又不便开口。
玉京见状,连忙卷起长袖,红着脸道:“你别再客气了,如今我们已和一家人一样呢。”
说着纤手一起,先在赵颖脐下关元气海之间,轻轻按着,慢慢揉推起来,赵颖只觉那手着处,温暖异常,再加上玉京伏在身侧,吹气如兰,脂香暗送,不禁把那痛楚忘了一大半,呻吟也为之略止,玉京看着他,一双妙目一转道:“你最好听其自然,别把气屏着,勉强忍痛那反而不好呢。”
说着先将任脉气血推开,接着又命赵颖侧转身来,在他督脉上慢慢推拿按摩,等任督两脉一通,赵颖痛楚大减,酸涨也好多了。
玉京又在他四肢上慢慢推拿着,渐渐全身气血完全贯通,不但其病若失,并觉异常舒适,便初服灵药也无此境界,只觉丹田火发,人好春困,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双眼睛直看着玉京,不由的心涉遐想,那玉京也似觉察,倏然纤手一停。
玉颊微红道:“好了,这会子还觉酸涨疼痛吗?”
赵颖摇头道:“谢谢仙姑,我已全好呢!”
说着便待起身相谢,玉京笑着用手一拦道:“你先别起来,我还有话说呢。”
接着又红着脸道:“你别再仙姑仙姑的乱叫,让人听起来多么寒伧,老实说我姐妹在这罗浮山香雪洞天修为已有数甲子,不但来往素无三尺之童,便同道女仙也极少过从,此番大同教主彭康却无端将你送来,岂非天意使然,况你又不辞污秽救我一命,今后彼此无殊骨肉,还望以道友相称足矣,如再这样,我便不答应啦!”
赵颖忙道:“二位仙姑已是散仙一流,我一凡夫,怎能如此称谓,倘许常为仙府侍者,还请不必令我过于僭渎才好。”
玉京闻言把头一掉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话,我如拿你当侍者看待,能这样不避嫌疑吗?再说,你已得受白真人所留仙录镜剑,今后如加勤习,说不定功力会在我和表姐之上亦未可知,怎的偏如此说法,真打算呕死人吗?”
赵颖慌忙起身道:“你别生气,我这就改口还不好吗?”
玉京倏的回头一笑道:“如今就改口也迟了,我连道友也不许叫咧。”
赵颖不由一怔道:“连道友也不许叫,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玉京不由玉颊便红,又掉头去唾了一口道:“啐,我才不理你呢!”
半响方道:“这里委实住不得,你瞧连个门户也没有,还能住人吗?你既怕我生气,就该听我的话,现在身体既已好了,还不赶快随我到那桥亭上去,这长桥上,一共有五个亭子,以翠螺洲那座采香舫为最大,两边又均有路可通,不碍闭户潜修,为何姐姐一再请你去,你却不肯呢?”
赵颖嗫嚅道:“那是因为我和仙姑有约在先,所以才不敢答应,并非有意呕气,还望原宥才好。”
玉京又一掉头道:“你说话简直教人不敢置信呢,方才才说改口,如今又叫仙姑。”
接着又冷笑道:“我知道啦,你是怪我初来得罪了你,所以存心这么说,对不对?那以后我便不敢高攀咧,随你怎么全好,以后我们谁也别再理谁,对不起,你好好的歇一会,我走咧。”说罢霍地站起来,向外便走。
赵颖又慌忙道:“陆道友,你别走,我搬去就是咧。”接着一跃而起,从大石上赶了下来。
玉京猛一回头,掩口笑道:“你又急什么.早这么不也省得我呕气吗?”
接着又道:“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把那白真人留赐的道书、宝剑、石镜带着就行,这里等一会我再着蝶奴来收拾便了。”
赵颖闻言,慌忙挟了那个玉匣,只苦石镜太大又沉重,一手提着,竟有点吃力,玉京见状,不由娇笑连声道:“你先别忙,那石镜让我来替你拿着,到了那里,我还要细细看这奇书和剑宝呢。”
说罢,从赵颖手中接过石镜提着,一同出了那鹤栅,慢慢步上长桥,并肩走着,玉京一边走一边指点湖山,说笑着。
那翠螺洲,原在湖心,约略偏北,占地不过五亩大小,但隆起高山水面丈余,那桥亭便在洲西,一半连在洲上,一半伸出水中,洲上也满植红梅,便似一座锦屏,三面围着,中间却矗立着一高一低两座白石小峰。
那桥亭,一面虽然连在桥上却似一座水榭,长达三楹,四面绕着曲槛回廊,从前从后走廊全可绕向桥上,不必一定要从亭中经过,那回廊里面,四面又全用冰纹短窗隔着,桥东一面,却是一座月洞门,远远看去.又似一只大船,长桥一曲,恰好正在船头。
二人并肩走近,玉京先上前用手一推那月洞门呀的一声,分两面开了,里面也略作舱形,第一间略置茗碗酒罐茶具棋局,第二间左边横陈着一张小几,上列图书纸墨笔砚,右边是一座琴台,上置短琴炉香,正中又是一个月洞门通着后室,并无门户,只用两幅深紫色罗帷界着,揭开罗帷,里面便是一张小小短榻,枕衾被褥朴而不华,另有一个小蒲团,似为起卧打坐之所。
玉京一面前导,一面笑道:“这地方还住得吗?”
赵颖出身王侯之家,平日服用无不考究,更有书癖,最喜就是窗明几净,读书为乐,更爱品茗敲棋弹琴,自从弃家出走逃死不遑,回忆往昔,每成隔世,忽然见这三间船厅布置陈设,不禁引起积习。
一闻此言,喜不自胜,连忙道谢,一面道:“这地方太好了,能容啸傲便是神仙,尘俗之中,哪能得此,只恐我一身俗骨,却无法消受呢。”
玉京见他一脸欣喜之色,不禁笑了一笑道:“既如此说,那从现在起,你便是此间主人啦!”
说着纤手一扬道:“新主人已经迁入,蝶奴还不快来伺候吗?”
一语甫毕,便见一双仙蝶,从前间飞入,转瞬化为两个彩衣女童,各自躬身道:“我等在此,仙子有何吩咐?”
玉京说道:“赵王孙现已迁居此地,今后可好生伺候,却不许顽皮偷懒咧。”
二女童连声答应,又向赵颖施礼,才折向前间去取水烹茶,玉京又笑道:“如今迁居既定,我们便可取看那白真人所留书剑宝镜咧。”
说着先将那面石镜放在桌上.二人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一个海碗口大小,厚约寸许的黑石头,正面平滑可鉴,便似乌铜铸就磨光的一般,反面却满凿风雷火焰,和若干符篆,正中镌着九天雷火乾元宝鉴八字,所有文字,全暗泛奇光。
赵颖用手一试,份量竟比金铁还重,不由笑道:“我虽蒙白真人留赐三宝,但可惜除那奇书或可就文字研习而外,这剑镜二宝,却不知用法,此外这面宝镜也太大未免携带不便,那柄仙剑又未免太小咧。”
玉京方道:“傻子,神物至宝,岂可以大小来衡量,何况白真人既然留赐,必有深意,你只待道力精进,便能自知咧!”
说着,猛听那镜上传声道:“这镜剑用法,均在奇书之中,前为封闭书剑,所以才将宝镜放大,现在既到有缘人手中,但当复原啦。”
一语甫毕,那石镜登时缩小,看去不过茶杯口大小,其厚也仅数分。
赵颖连忙又跪倒叩拜,并请现身相见,却又不见回答,心方诧异,玉京又娇笑道:“你真是傻子,这不过白真人在这宝镜上,留下两句话指点你,其实真人早已飞升玉阙,焉有现形作答之理?既有那卷奇书,你只细加钻研参证便行啦!”
赵颖不由脸上一红,又取过那玉匣,玉京一看那玉匣非常温润可爱,两行朱字,宛如新镌未久,再经轻揭开匣盖,首先看见那一柄通红晶莹小剑,不禁失声道:“怪道我们姐妹在这山中时见剑气直透云霄,却搜寻不着,原来被白真人封禁在此,你只有此一剑,能尽量发挥威力,便足可与昨天来的魔崽子抗衡一下咧。”
赵颖笑道:“这点点小剑,难道威力倒极大吗?怎么看起来也才三寸有余咧?”
玉京嗔道:“方才我不是早已说过,神物异宝,能以大小衡量吗?你怎么又忘了呢?将来只你一能运用,便知道了,这剑原本前古仙兵,旧名赤乌,乃黄帝大破蚩尤之宝,不知何年何日被白真人封禁于此,你能毫不费力便得着,真是福缘非浅。”
说着又取过那卷书一看,原来外面是一个锦囊,再打开锦囊便是一个卷轴,看来装制极古,约略展开,便隐泛光华,那字迹完全用朱笔书就,才看了一段便不禁玉颊通红,连忙放了下来道:“此中玄妙一时难解,还是留待细读罢。”
赵颖在旁,原也看得明白,那书一上来,便说明此系双修合籍入手之法,不禁心中又是一动,但坐对救命女仙哪敢稍露形色,只有遵命将书卷合上,仍然收好,少时女童奉上仙茗,玉京又略谈一会笑道:“你初服灵药,还须静摄多做吐纳功夫才对,我却不便久坐呢!不过你对这本奇书,还未入门,待我将道家炼己筑基下手之法,先行传你如何?”
赵颖忙又起身相谢,玉京笑道:“你这人真怎么这样客气,这不过普通炼己筑基之法而已,各派炼气均大同小异,并无隐秘之处,你当我要收你做徒弟吗?”说罢格格一笑,便略传口决,作别而去。
不多时二童又进上食物,虽然仍是山肴野味,却非常适口,吃罢,便又取出那本奇书,就室中小几上细读起来,那书首段是一个提纲,下面便是入门下手诸法,后面连剑诀宝镜用法,和符录火候,全应有尽有,只是处处全提到夫妇双修的话,这才知道书名合德之意。
他不禁又涉遐想,掩卷低祝道:“弟子虽蒙真人赐以此书,但决不敢有非份之想,不过如果夙缘早定,还请明示,以免误人误己。”
方才祝罢,忽又听槛外一串笑声,便如银铃一般道:“你又在祝告什么?这书却不是一时可以贯通的咧。”
再看时,玉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开琴台旁边一扇窗隔姗姗走了进来。
不由面红耳赤道:“我正因奇书难解,所以在祝求真人赐示咧!”
玉京又娇笑道:“你真是傻子,修道和诸书练武一样,全是要循序渐进的,怎么会一蹴而成,象你这样的仙缘巧合,已是千万人中也难得一个,还打算躁进,那就岂有此理咧,我如果是白真人,见你这样,不但决不会提示,还要先打二十下手心再说。”
接着又红着脸,妙目一转道:“那大同教主彭老前辈送你来,曾嘱咐什么话吗?你却可瞒着我姐妹吧?”
赵颖也红着脸摇头道:“他老人家只用红光引路而已,并没有说什么,便在峭壁上跌下来,我还不知道咧。”
玉京又笑了一笑道:“你山行日久,这一身衣服穿着难受吗?”
赵颖自己一看上下,果然褴褛不堪,有些地方已经破了好几块,不由羞惭万分道:“我自知衣冠不整,但随身包裹早已失去,却无从更换咧!”
玉京哈哈笑道:“那倒不必耽心,你只好好的求求我,便有办法啦!”
赵颖见她春横眉黛,娇音婉转,不由心中又忐忑欲动道:“道友寂处山中,哪来我穿的衣服,果能借用,那就更感激不尽咧!”
玉京又笑道:“你先别管这个,我既能问你,当然会有,不过你本来是一位末路王孙,现在又学剑未成,倒底想穿什么装束呢?”
赵颖笑道:“我既入道,焉有再用尘俗衣装之理?如果道友能代设法,还是道服为宜,但是这嗟咄之间,到哪里去找呢?再说尺寸各有不同,便能出山买到,也未必便能合身呢。”
玉京白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到挺考究,能有衣服还须合身,这只有现做,比着身体量裁呢。”
说着走近赵颖身边,用纤指在身上略一比划道:“我便特为此事来,现在暂时别过,明天再见,也许说不定,便有新衣好换呢。”
说罢把头一点,说声:“行再相见”,但又推开窗隔,仍从琴台侧面走了出去,倏又转身拉着窗隔略露半面娇笑道:“好好用功,莫忘了做那吐纳功夫,你新服灵药,虽然经我用推血过宫之法打通脉络,但真气失调还是不好,只能自己运行一周天便行了。”说完才拉上窗隔而去。
赵颖见她一片娇憨之态,与初见大不相同,尤其是对自己处处关切已极,不由又是怜爱.又是感激,忙入后室,就那蒲团上,试照所传之法打起坐来,但不多时,膝盖足踝便觉酸痛,呼吸更难自然,那杂念纷至沓来,筒直无法排遣。
正想着,猛听秋月又在前室道:“赵王孙,在用功吗?那我就不便进来啦。”
赵颖忙站起来道:“仙姑快请进来,我正待求教呢。”
说罢,一掀那帏幔,迎向中间笑道:“我承陆仙姑之命,移居到这里来,尚未禀明,还请见谅。”
秋月笑道:“我姐妹情如一人,什么全是一样,你何须如此说法,不过你这人却实在该罚,自己知道吗?”
赵颖不禁一怔道:“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开罪仙姑,还请明示才好。”
秋月笑道:“那太多了,我请你住到这儿来,你总是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其一也;你对我妹妹已改称道友,而对我仍然称仙姑此其二也;你就看得我一切都不如妹妹吗?要不然怎么这样对我咧。”
赵颖不禁又脸上一红道:“我对二位仙姑一样崇敬,决无两样看待,不过迁来此和改了称呼,确系陆仙姑一再相逼我才答应,决非敢于僭越,这点还望厚谅才好。”
秋月又笑了一笑道:“原来你是敬酒不吃,倒专喜欢吃罚酒,处处全要人逼才行,那么我也只有逼你一下,请你援例把仙姑二字收将起来行不行?”
赵颖无法只有红着脸道:“既蒙抬举,我遵命就是啦。且请坐下,容我再为请教如何?”
秋月笑着,在那琴台旁边坐下来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但说无妨,只不许再客套呢!”
赵颖道:“适蒙陆道友,传我吐纳口诀,试一打坐,不但不能收摄心身,意念倒反愈形杂乱,而且呼吸也难调摄,膝盖两踝更非常酸楚,这是什么道理?”
秋月道:“这是一上来必有的,古人单这炼己之法,就有做上几十年的,不然怎么叫做降龙伏虎呢?你只照她所传的法子慢慢做去,自有进益,一切不必勉强,待三个月后,但渐能循乎自然了。”
接着又道:“那奇书剑镜,能借一观吗?”
赵颖一面谢教,一面先将玉匣递了过去,秋月接过打开一看,先将合德奇书,用纤指翻了几页,仍然收好,又将赤乌剑从鞘中抽出,只见奇光眩目,才一出鞘映得满室皆红,便似天际朱霞一般,连忙又将剑入鞘道:“好厉害,难怪白真人要用那宝镜封固,又放在这玉匣之中呢,否则这冲霄的剑气,哪里还镇压得住?你只有此一宝,不但祛魔防身有余,便在本山,如再有魔头前来侵扰,也是愚姐妹一大助力呢!”
说着仍然收好,又将宝镜索过看了一下,仍旧交还道:“你快收好,在未曾习会驭剑收发之诀以前,那剑千万不可亵玩,这里虽有好几重禁法,外面地形已换,但这剑光却无法完全遮掩,一旦为那些邪魔左道所知,我们虽怕不了他们,却未免要添上许多麻烦咧。”
赵颖忙将书剑宝镜收起来,秋月又详细指点了好多坐功入手之法,方才走去,当日无话。第二天下午,玉京果然提了一个小小包裹走来,一见面便笑道:“为你这一身衣服,累得姐姐和我,整整忙了一天一夜才做成功,老实说,自从入道以来,我姐妹还没有这样下死劲的缝过衣服呢,你到那后面房里去换上试试看,合不合身,要不如意,还可以修改的。”
赵颖连忙谢了又谢,打开一看,却是一套细白火浣布的内衣,一件云白弹墨鹤氅,一顶云白高梁道冠,一双高统白绫袜,一双白地嵌黑云头的飞云履,还有一根玄色丝绦,他生平衣着,就是爱一个素净,不由大喜,连忙携进内室放下帷幔,就榻上匆匆换好,竟无一处不合身,自己上下一看,也判若两人,才一掀那帷幔出来,玉京便娇笑道:“还好,总算我这一天一夜工夫没白费咧。”
接着又向外曼声唤道:“蝶奴,可将我那柄白玉尘尾取来,顺便请葳蕤仙子来。”
遥闻窗外一声答应,不一会便听秋月在回廊上笑道:“那衣服穿得么?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拿来,当真就这等忙法,等着非穿不可吗?”
说着人已从前室走进来,一见赵颖已将衣服换上,不由把他上下一看,又笑道:“真是人要衣装,马要鞍装,这一来赵道友更外容光焕发,便各洞散仙也不过如此,哪里还像个落拓王孙呢?”
赵颖脸上微红笑道:“穷途末路,全仗二位道友成全,还请不必见笑才好。”
说着那仙蝶所化女童,已将一柄玉尘尾送上,玉京接过.塞在赵颖手上笑道:“你再拿上这个,便更妙咧。”
赵颖真的挥了一下,秋月见状也笑道:“这么一来,但不是神仙,也像个魏晋人物,真飘逸极了。”
接着又道:“挥尘必须清谈才有趣,否则这样正襟危坐,倒像个塑像有什么意思?”
说着命那蝶奴又烹上茶来,三人真个随意说笑起来,从吐纳丹诀,谈玄说剑,一直到文章书史,二女固然博览群书,无所不知,赵颖也学有根底,真是妙绪泉涌,玉京又在百忙中,焚上一炉好香,越发觉得离尘脱俗。
自此每天一闲下来,不是品茗,便是手谈,再不然便由二女相授练剑,一连数月,赵颖那炼己功夫已经入门,渐渐能循乎自然,对于二女也情感日深.尤其是对玉京,更外亲密,有时不待二女来邀,也常向冷香阁去相寻。
但那满山积雪,万树梅花始终不变,仿佛天地间特设着这一个奥区,万古常留这一片胜景一般,不由心中暗想,古有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之说,看这洞天之中,花开不谢,景色永远如此,怕不是和古人说的一样。
这天偶然步上长桥,正在凭栏远眺,忽见玉京缓步来笑道:“你为什么不到我们那里去?姐姐这两天正做四九玄功,她这一入定,差不多要七日才能下丹,我真闷得慌呢。”
赵颖也笑道:“我也正因为她要入定,所以才没敢惊动,你不看见我在这里凭栏远眺吗?便也因为太闷呢。”
玉京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们且去手谈一局,以消永昼如何?”
赵颖欣然答应,便一同步进所居船厅式的长亭,摆开棋局对弈起来。赵颖平日本长于此道,索有国手之称,玉京手拈冷玉,渐感不支,但索性好胜,每一着必沉思者再,看看天色渐晚,赵颖心知其意,故意放松了几着,玉京见垂败之局,忽转生机,不由得芳心暗喜,脸上渐渐露出两个小酒涡出来,正在得理不让人,着着见逼之际,赵颖故弄狡狯着子一变,又杀得她七零八落。
玉京方在懊丧,忽听背后有人说道:“葳灵仙子,天已黑下来咧,你还和王孙下什么棋,待我与你们和了罢。”
二人不由全都一惊,再看时,却是那只白鹦鹉,不知何时飞来,正落在一个巾架上,拿着一爪,偏着头看着两人,玉京不由笑骂道:“你这畜生,又欠打呢,这一局我已胜定了,又和什么?”
谁知那白鹦鹉却冷不防,一翅飞向棋局上,两翼齐掠,右爪又跟着一筑,那棋局生乱,棋子落了一地,低叫一声,竟穿窗而出,赵颖方在愕然,玉京却吟吟笑道:“本来这一局,我已操胜算,谁知却被这畜生搞翻了,算是便宜你呢。”
接着一看外面,果然暮色苍瞑,那一钩新月,已从东山而上,便又笑道:“时候真不早咧,你且送我回去,日前我所酿的一种新酒,寒华清露已熟,还有这香雪洞天之中特产所制玉版朱丝笋,和一种极肥的香鲫,全是一时隽品,我们再小饮一回如何?”
赵颖见她娇笑连声,似颇得意,忙道:“那我又叨一回口福了,焉有不去之理?”
说罢收子入奁,一同出了屋子双双由桥上向谷口走去,才到山坡之下,已是夜幕低垂,那一钩新月又高了些,梅林之中,越发冷香四溢,地上疏影横斜,更饶有画意。
赵颖不由低声喝彩道:“这真是人间仙境,尘俗之中哪得有此,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月光太晴,不足为梅花生色,否则便更好咧。”
玉京笑道:“傻子,你到底未能超俗,在这暗香疏影之中,要配上这昏黄月色才有意思,如果月光太盈满了,反欠含蓄,而且梅花的精神,全被月光夺了,还有什么意思?那你到底是赏花,还是赏月呢?”
赵颖一想,这话果然也有道理,再看玉京含笑而立,一只手长袖低垂,一只手支着下颔仰着脸,正睁着剪水双瞳看着他,其神态之妙,又较平日所见不同,再在那月色朦胧,花光似海之下,在美艳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身不由己的,挽着她那条低垂的玉臂道:“你的话果然不错,这时的梅花神韵,果然月满时又不相同,我方才的话.真是俗人之见了。”
玉京由她挽着胳臂,又娇笑道:“我的见解,那及得你来。”
说着猛一回眸,觑了他一眼道:“别在这里妄作评语了,梅花明月如果有知,也许就在暗中笑我们全是强作解人呢?”
说罢相携着,又一同从梅林中走上悬崖,到了玉京所居室中,只见那几树老梅花,开得和外面一样灿烂,只在中间,悬了一盏羊角灯球,却深藏繁花虬干之中,又高高在上,乍看便如此身仍在梅林之中一样,那盏灯球,也似轻烟宿雾拢着一轮明月,赵颖不禁又拍手叫绝。
玉京白了一眼嗔道:“你疯了吗!这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这样恶客,以后真教我不敢请教呢。”
赵颖方自觉忘形,连忙躬身谢过,玉京又娇笑道:“你真呕人,与其这样不会稍为检束一点吗?”
说着一指前面小几旁边一张坐具道:“请坐吧,只不拍手狂叫便好呢。”
接着便取出一个尺许高的碧玉樽来,放在几上,又取过两副象牙筷一双紫晶高脚杯,也放在几上,然后把手向窗外一招道:“蝶奴,可取一碟油焖笋片,一盘薰香鲫来。”
一声说罢,便有两个彩蝶飞进,各化女童捧肴放在几上,躬身退出,玉京提着那碧玉樽,先替赵颖将杯中斟满,然后自己也斟上笑道:“这酒是我采那绿萼梅花须酿成,所以取名寒花清露,只可惜是新酒,也许和梅花一样未免太孤高一点,外面甘芳无比,内里却不兔稍烈,你且试试看。”
赵颖一看那酒明洁得和清泉一般,只希微略带淡绿色,还未入口,一阵芳香,便直透心脾,再呷了一口一尝之下,又甘冽异常,只一入腹,便似一条火线下注丹田,不由笑赞道:“这酒真有意思,你的品评果然不错,我生平虽好甜酒,却惜其无力,白酒又病其太烈.这酒却好刚柔得中,正如所好,少时还要多索一杯呢。”
玉京自己也呷了一口,摇头道:“这酒骨力甚好,只可惜未免失之太新,能窖藏个数年那就要好得多,今夕却不许尽量咧。”
说着两人便浅酌低斟起来,赵颖一尝那鱼笋也别饶风味,又极口夸好,玉京又娇笑道:“这是我早做好的,还有一只烤鸡,一盘鹿肉,便专为等你来共享的,如非那一局棋稍误时间,早邀你来呢。如今你还应该谢谢大姐那只白鹦鹉才好,要不是他打翻那棋局,也许还要待上些时才能享此乐咧。”
赵颖笑道:“如此,我该先敬你一杯申谢,才是道理。”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玉京也吃了半杯,半晌之后,蝶奴送上山鸡鹿肉,两人不知不觉都吃了好几杯下肚。
谁知那酒果然后力甚大,又是新醅未久,更易醉人,玉京前中妖妇寒蜃之气,如在平日还不显得,即使发作,心神湛定,也不难克制,此刻被酒力一催,却登时春心荡漾,无法自主起来。
偏偏对赵颖目毒钉伤愈之后,更一往情深,心中感激已极,这几个月以来,又朝夕不离,每日全在一处,只半天不见,总要去看上一次,说笑一会,方觉心安。
那赵颖又处处体贴入微,一举一动,全惟恐稍拂其意,两相缱绻已久,哪禁得住蜃毒发作于内,酒又过量,其动于中者,心形之于外,不由玉颊生春,星眸斜睨,自然现出一种滞人光景出来。
再偶然一转身看见内间那张短榻,忽然又想起那天误中妖钉正在腿股之间,赵颖吸毒疗伤光景,脸上更外红艳欲滴,娇羞万状。
那赵颖原本也时涉遐想,绮障未除,但念头一起,必立刻以体自持,不容稍涉邪僻,但此刻受了酒力驱使,坐对佳丽,也有点不克自持起来,相互之间,隔着一张小几,全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会儿玉京蜃毒发作愈来愈甚,忽然推开杯子,把头一抬,红着脸媚笑道:“我真感激你,前此我要不是你不辞污秽,替我把那毒吸出来,现在这具肉身也许早已完了呢,你还记得我躺在那张榻上的情形吗?后来我才知道,在紧要关头上,姐姐偏又因为要炼化那只妖钉走了,这房里只剩下你我二人,幸而我那天人已昏迷不醒,不然岂不要羞死人咧。”
赵颖方说:“事已过去,你还提它做什么?我不早说过,我这条命是你先救下的吗?知恩图报,这是当然的,要说感激,也是我先感激你,你怎么忽然又说起这话来?”
玉京又斜睨了他一眼,媚笑一声,忽然一皱双眉道:“不好,我头晕得很,简直支持不住,你快来扶我到榻上去躺一会儿。”
说罢放了酒杯,一手扶着小几就要站起来,却撑不住足下无力,一个踉跄几乎跌了下去,赵颖一见慌忙也放下酒杯,赶了过来,玉京却乘势将一条玉臂搭向赵颖肩上,又娇笑道:“我真受不住呢,你快扶我到那榻上去。”
说着娇躯完全投向赵颖怀中,竟耳鬓厮磨起来,口中又娇喘微微,真和不胜酒力一般。
赵颖半扶半抱着她,慢慢走向榻前,那玉京一路踉跄着,又娇笑连连,等到榻前,倏又回眸一笑道:“你陪我坐一会儿,却不许走呢!”
说罢一扭娇躯,向榻上一坐,但身不由己的却倒下去,斜躺在榻上,一只玉臂枕在项下,一只手自己摩着酥胸,星眸斜睨着赵颖媚笑道:“我心里跳得很,真难受极了,不信你来试试看,连手全揿不住呢。”
赵颖一见她神态大异平日,虽也不克自持,仍用理智尽量克制着入欲,一面向前走着,一面道:“道友既然醉了,还须静一会才是,恕我暂时失陪咧。”
玉京却不依嗔道:“你这人,真岂有此理,人家这个时候正在难受,你却打算跑了,如果真个走,我以后再理你才怪。”
赵颖无奈,只得仍旧攀着榻前梅树立着,倏见玉京吃吃一笑,又眸了他一眼,忽然樱口微张娇呻一声闭双妙目,喷出一丝彩气。
他不由心下一惊,把头一低,想看清是什么,却不知玉京因前中妖妇蜃毒,催动欲念,自己也有点察觉,正在收摄心神,暗运一口真气,打算把那点寒蜃邪毒逼出来,恰好迎个正着,喷了他一脸,那股淫邪之气立即侵入。
可怜他一个未修为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一来神志一昏,立刻做出一件不应做的事来,所好玉京功力极深,当时虽受邪毒催动,乱了本性,但一经燕好之后立即清醒,一见大错铸成,戒体己毁,不由追悔无及惨痛万分,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赵颖原本对玉京爱极,初见百般挑逗,竟与世俗怀春少女无异,也自惊异,自中玉京喷出蜃毒,虽然性发如狂,理智全失,但心均以为玉京自动,事毕之后,忽见掩面痛哭,不禁惊慌失措,连忙赤身跪下道:“我……我真该死万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做出这种事来,道友如欲见责,万死不辞,还请不必悲痛才好。”
玉京见他跪在榻前,战粟不已,连连叩头,崩角有声,再想适才种种,不由又心中不忍,挥泪长叹道:“我真想不到,将近数甲子戒体一旦毁于你手,如今不但天仙无望,你教我拿什么脸去见姐姐呢?”
赵颖闻言,越发惶恐无地,正说:“如果令姐有所责罚,我愿以一身当之,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忽听秋月在室外笑道:“我怎么舍责罚你们?这虽然是妹妹一场魔劫,却也数由前定,你们不看见白真人留下的那卷异书,不全是合籍双修之道吗?要不然怎么会叫合德奇书呢?你们赶快出来,我在外间相候,少时由我来主婚,今晚便行合德之体,明天二位便是一对神仙眷属,这正是天大的喜事,也用得着如此吗?”
说罢笑声渐远,似已到了外间,玉京不由臊得粉脸全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一转眼又见赵颖仍赤着身子跪着,自己也未穿衣,连忙低声道:“你还不快将衣服穿上”,赵颖也恍然大悟,将衣服穿好,但大家全羞惭无地,转呆在室中,相对不语,半晌又听秋月叫道:“妹妹,妹夫你们且先出来,我还有话说,大同教主彭真人现有法谕在此,你们看一看,便知因果了。”
二人这才揣着羞脸,讪讪的走了出去,才到外间,只见秋月手中,拿着一张大红简帖,含笑迎将出来道:“恭喜二位,夙缘前定,不但我是主婚人,彭真人还代作伐呢。”
说着把那张简帖向玉京手中一递道:“你且看一看便知道了。”
玉京羞答答的,接过偷眼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海未枯,石未烂,旧盟岂可终寒,欲修仙业,须历情关,老彭作伐,毋愧毋惭,鸳鸯同命,母令月缺花残,慎之慎之,魔火千寻,莫昧因缘。”
不由秀眉微耸道:“姐姐,这张简帖是哪里来的,你不是说要入定吗?为什么不等功夫做完便下丹呢?”
秋月笑道:“那是骗你的,要不然,你们这场夙孽如何了法呢?你还记得我那弟弟吗?你我这仙山岁月自不觉得,可怜他却已经历转数十劫,你亲口允他的话,能不算吗?仙佛最重因果,所以我佛常说,诸大弟子慎毋造因.今日之事,你却怨得谁咧?”
玉京看了赵颖一眼,猛忆在出家修道以前,果与表弟任秋星有过终身之约,并曾有海可枯石可烂此盟终不可渝誓言,只为秋月一心慕道,表姐妹又情好颇笃,日受薰陶,才割爱斩断情丝,毅然相携入山访道,却不想已历几甲子,这段夙孽仍须偿却,不禁毛骨悚然。
再想起未入道以前,秋星和自己两小无猜情景,及以后年事既长互恋背人盟誓经过,不禁倍增怜惜,但不好说得,转向秋月嗔道:“既有此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也许还有个解救之策,如今你这一来不是存心害我吗?”
说着掩面悲啼不已,秋月连忙揽向怀中笑道:“你怎么能怪我呢?便我也是前两天才由那白鹦鹉送来这封简帖,并转彭真人的话,命我从旁作成以了夙孽,否则更有害无益,我本想告诉你,大家先把话说明,谁知那鹦鹉说,如果那么一做,便要误却若干大事,其结局更不好。”
“又说彭真人所以把他引来便为此事,曾一再嘱咐事前决不许稍为泄漏,我才假作入定.让你二位了此夙孽,这怎么能怪我呢?”
说着又对赵颖把话说明,命二人即夕合德,自此以后三人便在香雪洞之中,一同修为,姐弟夫妇之情愈笃。
一晃半甲子,秋月、玉京自是功力日深,赵颖也把剑术学成,那一柄赤乌剑,已经炼得出神入化,合德奇书也参透秘奥,只因秋月姐妹深受寒云大师之教,潜修避劫,极少外出,山中岁月清闲美景无边,虽够人消遣那三十年也只不过一弹指即过去。
秋月因屈指数来,又有一番魔劫将临,连日督促玉京、赵颖修为甚勤,这天正在崖上炼剑,赵颖剑术初成,非常高兴,正把那柄赤乌剑光催动得好似一条赤龙一般,在那半空中上下翻腾,玉京看得兴起,也将神木剑放出,和他斗在一处。
半晌之后,玉京渐渐不支,不由娇笑道:“到底前古仙兵,与众不同,我这神木剑时间一长便敌不住呢!”
正说着,忽听上空阴雷连响,有人大喝道:“罗浮贼婢,还记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吗?你兜率天魔石祖师已来问罪,还不与我滚了出来受死吗?”
二女一怔之下,心知老魔此来,必定全力相搏,再依寒云大师所言与大同教主彭康作伐简帖,更料这番魔劫,非常厉害,忙向赵颖道:“上次对头已来,我二人或可不惧,你却功力还差得远,同冒凶险无益,这洞天之中,原有一条秘径可通山外,便在清溪发源处尽瀑后面,可趁此出去,稍避凶锋,只等我二人将魔头逐走,再行回来以免有失。”
赵颖道:“二位姐姐,怎么说出这话来?上次魔头之来,本由我而起,岂可临难苟免,再说小弟虽无高深法力,近来幸蒙二位教益,剑术已成,虽然自知微末道行,难与魔头力敌,但有你二位在场,或可支持一二,何况这口赤乌神剑,乃系前古仙兵,也未必便不可拼,此时令我潜行遁走却大可不必咧!”
玉京愀然道:“你知道什么?石坤那魔头委实太以厉害,老实告诉你我与姐姐这场魔劫,是否能躲得过还未可知,我因戒体己毁,便趁此再转上一劫,也未为不可,你却又何苦也搅在里面呢?”
赶颖一听玉京竟有乘此转劫之意,不由失声道:“现在敌我还未见面,你为什么就打算这个主意来?须知修为不易,投生转劫尤难,如无前辈师长接引更易坠落,这却使不得咧!”
玉京苦笑道:“修道人看得生死去来本极平常,你又大惊小怪做什么?这三十年来,你我总算已极尘俗之乐,尚望趁此作一大解脱可好,否则情牵孽扰何日才了,误人误己却大可不必呢。”
赵颖忍不住流下泪来道:“姐姐,你难道是真的打算借此一劫,舍我而去吗?那刘樊合籍,葛鲍双修,不一样飞异灵空仙界吗?你怎的就这等固执咧。”
“可怜小弟自二位姐姐弃家修道,便也舍死相从,不幸岁月淹忽,老死江湖,始终未能追上,在这历转数十劫中,也不知受了多少生老病死苦,如今方得小聚,怎么又弃我如遗呢?果真如此,万一不幸,小弟也只有随同转劫,再赴他生了。”
玉京见他泪痕狼藉,心又不忍,不禁默然无语,但那上空轰轰阴雷之声,却愈加紧逼,妖人喝骂之声,也越来越近,秋月看了二人一眼,慨然道:“我因近年学佛,现已小有成就,自知杀孽过重,定数难逃,不过星弟这等痴顽,岂是修道人应有行径,玉京妹妹也不必难受,照这样一来,恐怕你们就再转上一劫,也未便能勘破情关,跳出欲界。”
说罢又道:“如今已经事急,星弟既不肯走,那便一同开禁,共同抵御这场魔劫便了,却再迟不得呢!”
赵颖道:“姐姐这话才对,老实说我三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即便二位转劫,我也只有跟着做一路走咧!”
玉京又恨了一声道:“你真是我前生冤孽,我如真的不幸兵解,便不惜天南地北也要离开你,看你还到那里去寻我?”
说着不知怎的又禁不住一笑道:“你以为这样便是对我好吗?须知我已恨煞你呢!”
说罢,略一收拾随身宝剑又道:“这场面凶险异常,你既愿生死相随,还不快去将那本合德奇书封好,带上镜剑,随我和姐姐应劫去。”
赵颖闻言,转觉高兴异常,笑道:“那合德奇书放在此间,还怕有人偷去不成,为什么要封藏起来,难道我们这一出去,真的便须兵解转劫吗?”
玉京闻言,不由眼圈一红,泛出泪光嗔道:“你管他咧,封藏起来不比放在外面要好得多么?”
赵颖一向听惯话了,连忙携了那石匣奇书,匆匆叱开崖石封好,三人同开禁法.把剑光连在一处,纵了上去一看,只见洞天上空,一片暗赤光华,照得四山都成了殷红色,玉京一扯赵颖道:“这是老怪赤尸妖氛,你须随定我姐妹,千万不可离开,否则便无法照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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