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过眼烟云,变幻莫测,有几件事能是出在人们意念之中的?
不是吗?
展宁打百丈佛顶被人推落危崖,自份是必无幸理的了!殊不料断岩上凸出一棵盘此古松,在死神手里又捡回一条命来!
他又几会想得到,那地狱谷主接踵又摔下崖来,展开一场古今难见的枝头之战?
贺天龙坐山现虎斗,出现的已是万分突然了!更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武当六道联手劈掌,使那三人先后又作了崖底的冤魂!
胡撞乱撞地,谁又能想到已经被地狱谷围得水泄不通了的一座石楼山,此处的一座宝藏,却又出现在眼前!
未必真如那地狱谷主所说,一切都属“幸运”么?
说幸运是真幸运,你看——
正当展宁一模身边的火种已忖厥如,面对这座会暗无光的石洞一筹莫展,提身窜起无数次,也无法一眼看出洞底的端儿来,使他手足无措,心已气浮燥的同时——
一片极强的灯火亮光居然打崖底照耀上来!
虽然此处洞口,离地尚有三十丈高下,藉这一片突起的亮光,却也将石洞左近照耀的织维毕现,入目清晰十分!他那有心急去关心崖底喧嚣的人群,也无暇来顾及崖下发生了究竟什么事,偕同武当六个道人,十四只眼睛如炬,直在洞口左近上下搜索不已……
展宁一眼触及圆形洞口顶端,向内凹进去的一个部份时,欢叫一声:“在这里了!”打怀里掏出碧玉,点足也就腾起身形……
左手攀紧在洞口凹处,右手疾出,将碧玉按进洞底,碧玉落实,发出当地一声!
他起手向左一旋——
呛琅一声脆响入耳传来!
紧接着这声脆响,展宁左手攀紧之处的洞顶山石,发生了阵急骤的动摇……
山石摇动,隆隆响个不绝,一如地谷剧烈震动一般!尘土遽降,撒得当地站立的人灰头土脸!
山石震动得过份剧烈,展宁攀手不牢,一跤也自摔下地来!正是洞顶砂落如雨,道俗七人不敢向上仰望之时,倏地——
呼呼两声暴响又起!
一片混乱中,展宁似觉当顶落下来几件什么物什,紧接着,巨响响蓦然中止,尘砂澄清,眼前呈现的景物,使人称奇不已,瞠目无言!
因为,在适才两声隆然暴响声中,石洞的来路上,平空落下一堵墙来,严丝合缝地,将去路给堵塞住了!
洞顶顶端,却裂出一个足可容人的洞穴,黑黝黝地,一眼无法窥其堂奥!
展宁心悬那方碧玉,拾眼上望——
洞顶改了式样,那里还有碧玉的下落?
虽然,到此为止,碧玉已是一无价值可言了,但,除了它本身晶莹可爱不说,这是那白娘娘立意舍命成全的唯一遗物,睹物如见人,丢了岂不可惜?
心念不释之中,一低头,又在地上寻找起来……
展宁脸上变颜变色,也将武当六道送进五里雾中去了!
六个人紧紧瞪住展宁,就是想不到他何以尽在宝藏洞外徘徊留连?
皇天不负苦心人,展宁低头左找右找,却被他找出端倪来了……
麝石堆积的狼藉土堆里,被他翻出一个体积甚小的白纸包儿来……
包儿上写着两行字迹,那是——
碧玉原物收回
赠你火种一包
纸包信手拆开,果然不错,正是一包竹制的火种!
展宁患得患失地,暗自嘻道:“收回?这两个字眼用得恰当么?他也真是过份吝啬的了,品品之物也要来计较的?”
他取过一支火种,正待跃身进洞之时,一片嘈杂的人语,打崖底传来—
一个说:“不错!正是这片危崖顶端!”
一个又道:“此处不见谷主的从影,敢情是那姓展的小子做了手脚?”
另一个暴吼道:“管他,寻到适才那奇响来源之处再说,不怕他能飞上天!”
两个声音同时叫道:“走,走走,走!”
叫走声中,一窝蜂似的又离开了崖底,展宁存身的石洞口,火光又归熄灭!
展宁移步来在说定道人身前,笑道:
“地狱谷之众,耳听这两声隆然巨响,势必要展开一阵搜山行动,几位道长请随我进洞来吧!”
玄定道人一口拒绝道:
“贫道师兄弟以劫后余生,不敢再存任何非份之想,小施主不必为我等耽心,此处后无去路,前有数十丈危崖,倒真是一处拒敌的良好所在,你请!”
用手轻轻一推展宁,又道:
“再说,我等为你小施主护法,不也正好么?”
展宁眼看玄定道人满脸固执之色,分一个火种塞在他手里,微笑叮咛道:
“道长一番盛情,展某暂时不言谢意,一旦若有强敌攀上岩来,你等只管打从此处洞穴撤退,我等联手御敌,也可照应呢!”
不待玄定道人再说什么,展宁长身一起,便就扑进洞去!
扑进洞口,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级连一级的石级!
这些石级,成螺丝形状直接向上揉升,藉火种微光拾头打量上去——
似是无尽无止,漫无止境!
展宁踏上宽不尺许的石级,随着脚踏石级的微微声响,拾级而上!
有了龙门山的一番经验,他的眼睛,始终没敢忽略迥环而上的石壁之间!
就这样既谨慎而又小心地,向上猱升……
一级又一级!
一口气约莫登上了足有两百来级,那里看得出半点蹊跷来?
望望头顶,微光所及之处,仍是那样漫无止境,似有无限高远……
看看脚下,空荡荡,黑黝黝,一眼无法及地!
现在,他手执一支散发微光的火种,站在这螺旋盘升的石级之上,无声无息,就像是一具有血有肉的幽灵!
静!
过份寂静也着实有些骇!
也只有似这般出奇静寂的环境,方能遵使人麝心日淡,情感逐渐升华!
就像走在龙门甬道里的心情一样,灵台静如止水,一切人间的烦恼,全抛在九霄云外去了!
他一无疲惫之意,反倒将前进的速度缓了下来,一步步向上继续猱升……
若说龙门石窟工程伟大,这一直向上的石级,将更属艰难了!
创造此处宝藏的高人,他的胸襟将是如何渊博!伟大!
展宁扶摇直上,终于在急弯转折处,被他找到隐隐约约的两行字迹来。
壁上的字迹是这样写着——
再上四层楼——
留步且喝一杯酒!
极目看清这两行字迹,展宁这才恍然大悟了,憬然忖道:
“不错!最后此处宝藏的暗语就是——再上四层楼,难怪似这般步步上升的呢?”
忖度到此,似又大雾满头地,忖道:
“留步且喝一杯酒,酒呢?酒在那里?”
没想到安排此处石洞的高人,还是一个相当风雅的妙人儿,我展宁为寻这几处宝藏,几几乎丧失了一条生命,能得一杯陈年佳酿,此行也就不虚了!
为什么不见酒来?敢情是我方位站得不对,没触动机关?
迷惑中,往上又跨一级——
一步一跨,身右传来“咚”地一声,接踵又起轧轧轧轧一阵连续奇响……
这声奇响,来得固是万分突兀,正因为落在他意料之中,再者,他已经对前几处宝藏,对洞中设计之精巧是早巳领略过的了,所以他闻声一无惊意而处之泰然!
奇响声中,右壁陡然裂开一道足可容人进出的大石缝!
展宁想也不用想,一撩衣,便就走了进去!
许是他去势甚急,一步步入石缝,差点就与一个急步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退无可退处,他折身迳向壁间一点。
奇怪的很来人在他身前也止步定下身来!
这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秀发垂肩,罗裙曳地,目廉微阖,浅浅甜笑……
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这女子手中托着一个银盘,银盘正中,置着一个细瓷盖碗,展宁不动她也不动,面对面地,似是痴僵住了!
惊见来者是个女人,格于礼法,展宁油然而起一缕甚为尴尬的神情,霍地,他眼珠一转,龙门石窟老和尚的幻象又浮现眼前……
憬然暗忖道:是呀!此处长年不见天日,那里会有绝色女子出现?敢情也是一尊蜡制的人身?又是一处机关么?
心存此念,藉火种微光再度抬眼打量过去——
这女子青丝半垂羞遮面,朱唇未启笑先迎,粉颊微颦,风音嫣郁,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令人一见,顿与一股神魂飘荡之感!
但是,在那目廉微阖的秀眸之中,却缺少一泓明亮如水的秋波!
当然,这必是一尊蜡像无疑了!
似恁般活色生香,却也真能使人意乱情迷的!
展宁移目转向银盘中的一只盖碗,心忖:想必碗中所盛的,就是陈年佳酿了!
长者赐,不敢辞,我又拘泥什么呢?
想到这里,心头缔念尽除,紧依在壁上的身子自也动了一动……
他一动,她也动了!
那女子双膝微微一曲,手中的银盘向前伸了一伸。
展宁再也不需犹疑了,含笑伸手,接过盖碗来。
掀开盖碗一看——
碗中所盛的却是半盅黑色液体!
凑在鼻子上,却又无味无香!
展宁茫然心道:这是什么酒?酒还有黑颜色的吗?
转念又想道:该死!多生疑虑使是不敬!前几处实藏石洞,那一处也没有亏负我,纵然这是一盅毒药,我也当依言喝了再说!
一仰脖劲,喝了个干干净净!
黑色液体入口,苦涩涩地,委实难以下咽!
一念顽心袭上心头道:这,那是什么陈年佳酿,如果世间的酒,怎是恁般难以下咽的苦涩味道,我那酒怪老哥哥,也不至嗜酒如命了!
一念顽心甫落,展宁使就发觉有些不对了!
这黑色液体究竟是什么?怎么一口喝下去,便立生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就象是一蓬烈火!
入喉烧喉,落胃烧胃,液体流到哪里,便就烧到哪里!
绕胃过肠,一直迳向小腹下面撞去!
这是怎么搞的?
展宁一手执着火种,一手扬着空碗,楞了!呆了!
体内的一股无名火愈来愈焰,似有一发不可遏阻之势……
逐渐地,使他六神无主,意马心猿……
下意识地,使出一股本能的强烈冲动!
冲动……冲动……眼前五色迷离,幻象顿生了!
望一望手托银盘,含羞的美人儿,禁不住心头如小鹿般乱撞起来……
越是他此刻六神无主,愈觉当前存在着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美人胎子,现在,他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一泄……
原先以为这是一尊蜡制人像还不觉得什么,此刻将她看作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愈发觉出她娇羞不胜,直如天仙化人一般!
按捺不住势如烈火狂腾的意马心猿,展宁将手中空碗信手掷在银盘里,双手向前就是一抱……
琅玲一声——
碗与盘同时被他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
倒是真正奇妙得紧,那女人手中碗盘一除,她似有无比娇柔地站起来,偎进展宁怀中,极似一只依人小鸟……
按说,展宁下一步将是全力扑倒这个天仙化人的美人儿,狂放不羁了……
但是,并不!
因为适才传来的一声脆响,不啻是一古警钟,使展宁在强烈冲动之余,倏又怔了——灵台间,一个声音在大叫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是呀!我要干什么?
展宁不傀天赋异禀,一念立生警觉,悬崖勒马,前扑的双臂陡地一收……
那女人仍旧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
展宁不敢再看这媚态华露的美女,一转头,看见落地匝碎了的一支细瓷盖碗,与那个亮光闪闪的银盘。
燃烧在体内的烈火,仍然没有稍减的迹象!
心烦意乱之中,微微有几分歉意,强自熬住欲火焚心的痛苦,俯下身去,将破碗碎瓷,拾在那个精致的银盘之中!
碎瓷落盘,发出一声脆响!再拾一片,又传来一声脆响!
接连几声清响频传,无异是在展宁浑噩的神志之中,灌输了几许灵心慧性!
此刻因为他正是执火俯着腰身,在亮光的银盘中间,适才被那碗底遮盖之处,顿然展现出几行蜡头白色字迹来……
若非展宁此刻凑身切近,银白两色本就混淆难分,而且字迹又是如此细小,在他神志迷乱中,焉能注意及此?
乍见字迹,展宁如获至宝,仔细看上去——
上面三行字迹这样写着:
扑倒女人蜡像,便就触发毁洞机关,尔尚能勉力自持,足见定性坚强也!
展宁骇然一吐舌头,转脸对那媚态横生的蜡像女人,又投送忽忽的一瞥。
凛骇微生中,再向下面看去—
黑色液体并非人间凡品,能有伐肌洗髓,脱胎换骨之功!
尔急需宁神内省,功行三大周天,当知书生言之不谬!
展宁体内欲火如焚,已觉焦灼难耐,那还顾得捡拾地上的盘碗,一屁股坐在地上,灭掉火种,盘膝行起功来……
丹田气动停留在脏腑之间的一丛怪火,过重楼,撞紫府运行在全身四肢百骸之间……
一个周天下来,全身似是舒泰了不少,展宁不敢怠慢,继续屏息修习,一俟三个大周天运行终了这才猛然睁开眼睛!
真的,黑色液体果然妙用无穷,遵言运功完毕,那股能使人发狂的怪火淡失无踪了,而且方寸清明如水,浑身轻灵而舒畅!
最使他意想的到的,此刻他不用打亮地上的特制火种,也能将室中的一切看得相当真切,这不是顿觉迥然有异了吗?
先警后喜,一咕嗜爬起身来,一眼触及蜡制美人,犹有余悸地轻声一笑道:
“穷途书生老前辈!您的计设与栽培,真是精密而又周到的了,可也太以捉弄人,若非我闻声知警得早,就葬身在这石窟中了?危险!危险!”
在似喜还警的心理状态之中,他一步跨出这间石室!
步落梯级石阶,呼地一声暴响又起……
身后的石缝紧紧关住了,乍看一眼,半点痕迹也找不出来!
石壁是却多了五个字:
再上一层楼
展宁骇然一摇头,心诚意正地,迈步又踏上直向上旋的层层石级……
现在,展宁用不着仰仗火种的微光开道,石窟中虽仍是暗黑一片,在他看来一如洞中观火,清晰十分了!
石级上的一撮尘土,抑或是壁间的任何一个记号,他全神观察,半点也没能放过。
一心一意,顺着石级步步上升……
迈步如飞,身轻似絮,倒是较比先前轻灵不少!
霍然,又一声石壁裂开的暴响之声,连续响起——
右首壁间又裂出一道足可容人的岩壁石缝来!
展宁一步走进石缝,随势向右再一折身,顿觉耳旁异声大炽……
嗖嗖嗖嗖,一连窜出十二个人来!
展宁骇然住步,瞠目瞪视着,挡在道中的十二具机器人!
十二具机器人,或偏左,或偏右,身上摆出的架式显然各有千秋!
但全都堵塞在展宁身前的狭窄甬道上,使他前进不得,一眼也看不透其中玄虚!
一动也不动,就是横身阻在过道之上。
壁间露出石缝,显然就是所谓的“二层楼”了,铁人挡道,这又是什么名堂?
是不是要将这十二具机器人移走呢?
想到移字,展宁上前猛然一推铁人的身子……
蜻蜓撼石柱,半点也移它不动!
展宁极度困惑中,一咬牙,双臀连上全忖劲力……
任他连足了吃奶的力,铁人几立如山,分毫也移动不了!
摇摇……撼撼……终于被他摇出蹊跷来了!
当地一声,机器人当胸落下一块铁牌子,牌子上,赫然只有一个大字——天!
天?天什么?……展宁玄雾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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