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公子颜名扬也来到了无名镇,住的是名流大客栈那座风流娘子岑今佩曾经住过一段时期的福宇一号上房。
这位侯门公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轰动。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在武林五大名公子中,这位候门公子虽然排名榜末,事实上却是五公子中名气最大的一个。
因为这位候门公子不仅有一个三代公卿的辉煌家世,本身的人品、武功、才华,也无不为人所景羡、称道。
名流大客栈为了接待这位贵公子,全栈上下,一片忙碌;尤其是福字一号上房,更几乎是每一根柱子每一块地砖都被皂荚水洗刷得干干净净。
镇上其他的行业,如醉仙楼、太白居、黄金赌坊、百花院、美人窝,也无不大为整顿收拾。
侯门公子到了无名镇,以上这些地方,迟早必会受到光顾。
只要这位侯门公子上门光顾一次,至少也抵得上一个月全月的营业,为了欢迎这位出手豪阔的武林名公子,当然事先就得有所准备。
如今是四月十八,本月初五的交易日早过去了,离下个月初五的交易日还早得很,这位侯门公子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前来无名镇?
这位侯门公子也是为了想参加无奇不有楼每个月一次的奇异交易来的?
他会为无奇不有楼带来一宗什么样的交易?
在无名镇上,最好的酒,是名流大客栈的“入骨香”;最好的菜肴,是醉仙楼的“全翅席”;最漂亮的女人,是百花院的“海灵”“晓晴”“雅芳”,美人窝的“萍萍”“娇娇”
“江玲”。
如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肴,最漂亮的女人,全都已集中在名流大客栈的福字一号上房。
侯门公子颜名扬住进名流大客栈之后的第一道指示,便是吩咐栈伙准备酒菜、女、乐。
他宣布今晚要接待几位知心老友,好好的吃吃、喝喝、叙叙、聊聊。
他只摆了一桌酒席,因为他只请了五位客人。
这五位客人正是:无眉公子张天俊、玉树公子谢雨燕、黑衡公子孙如玉、多事公子高凌峰、以及浪子之王火种子唐汉。
但是,夜幕低垂,红烛高烧,酒、菜、女人、弦管全备齐了,他请的客人,却才只到了一个无眉公子张天俊!
红、橙、黄、绿、青、蓝、紫。
这里指的不是七种颜色。
它,指的是侯门公子的七名书童:小红、小橙、小黄、小绿、小青、小蓝、小紫!
这七名书童,年纪均在十二三岁左右,个个生得眉清目秀。慧黠灵巧、机价无比。
他们名义上是侯门公子的书童,实际上无疑是侯门公子的七名入室弟子。
当他们空闲下来的时候,侯门公子一定会逼着他们读书、习字、学棋、操琴、绘画、练武。
所以,这七名书童年纪虽然不大,却个个知书识礼,个个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等闲三五名汉子,休想占得了这些小鬼头的便宜。
今天被派出去提柬邀客的,是七僮中的小红、小橙、小黄、小绿、小青。
小红已将无眉公子张天俊请来了。
其余四重呢?
侯门公子望着闪动的烛花,正蹙额迷惑间,衣分橙、黄。绿、青四色的四名书童,竟不约而同,相继拭着汗水,气喘吁吁的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侯门公子一眼便看出四童显然都没有请到他们想请的人。
他等四僮站定后,先朝橙衣童子点点头道:“好,一个一个来,小橙,你先说。”
小橙道:“玉树公子谢雨燕谢公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镇上一个叫梦乡的小酒家。据说几天之前,谢公子跟双龙堡十八虎卫统领冷血杀手万人屠,曾在梦乡后院交过一次手,事后谢公子就忽然失去了踪影。”
侯门公子神色一紧,关切地道:“那一战双方胜负如何?”
小橙道:“详细经过,没有清楚,据说事后院子里只躺着冷血杀手万人屠一具尸体。”
侯门公子虽然松了口气,脸上却同时浮现一丝怀疑之色。
他转向无眉公子张天俊道:“武林七大名杀手之一的冷血杀手万人屠居然不是小谢的敌手?小谢的一套飞花无影鞭法和四象掌法真有这么厉害?”
无眉公子缓缓摇头道:“小谢的鞭法和掌法无论有多厉害,都不可能是这位冷血杀手的对手!”
侯门公子道:“否则这话怎么样说?”
无眉公子沉吟道:“事后我也想了很久,我觉得这里面一定另有文章。”
小绿忽然于一旁插口道:“据说多事公子高凌峰高公子当时也在场。”
侯门公子道:“谁告诉你的?”
小绿狡黠地笑了笑,道:“我是花了十两银子,向里面一个老姑娘偷偷打听到的。”
好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么一点年纪,居然已学会了成人常用的手法。
侯门公子点点头道:“这还说得过去。”
小橙像受了委屈似地叫道:“不行,小绿不走正路,公子应该处罚他,公子说过,有些事情,我们宁可……”
侯门公子扬手阻止小橙继续说下去,表示这件事他会另行处理。
小绿扮了个鬼脸,低声道:“哼,不要脸,昨天输了人家两盘棋,今天就这个样子,小气鬼,喝凉水。”
侯门公子又望向小黄道:“你请的客人呢?”
小黄道:“黑笛公子孙如玉孙公子住的是本栈寿字五号上房,据说孙公子每天都会一个人去郊外山区中浏览风景,昨天也是一样。但奇怪的是,孙公子昨天上午出门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客栈。”
侯门公子道:“你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小黄道:“怎么没有?我一个下午,腿都跑酸了,方圆十多里的山区中,每一片丛林,每一个岩洞,我都搜索过了,要不是为了找人,我至少可以逮到五六只大兔子……”
小蓝掩口吃吃道:“长耳朵、大门牙,自己像个兔子,就时时刻刻想到兔子。”
侯门公子又转向小青道:“你请的火种子后少侠怎么说?”
小青正想开口,眼光一瞥小黄,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侯门公子寒脸道:“什么事好笑?”
小青忍了又忍,低下头去道:“他们不该笑小黄像个兔子……”
除了小黄,小红、小橙、小蓝、小紫全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黄的长相并不难看,但如果仔细看看他那一对大耳朵,和两颗稍稍凸出的大门牙,的确叫人无法不承认他实在像个兔宝宝。
侯门公子本来也想笑,但为了有无眉公子这位佳宾在座,不得不故意板起面孔,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都想讨打了,是不是?”
笑声一下全部停止了。侯门公子瞪着小青道:“快说!”
小青双肩仍在微微晃动,两眼望着地面道:“今天中午,有人看到唐入侠在镇尾老胡兔肉店里喝酒,但等小青赶去时,兔肉店已经关了门。”
侯门公子道:“以后呢?”
小青道:“以后小青又跑了好几个地方,问了很多人,结果小青摊开双手,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气。
侯门公子再度转向无眉公子道:“天俊兄,这怎么回事?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到哪里去了?”
无眉公子思索了片刻道:“谢雨燕跟高凌峰这对表兄弟,很有可能跟万人屠交手时受了伤,找地方养伤去了。”
他又想了一下,接着道:“孙如玉那小子,一向喜欢清静。如果不是在山区中迷了路,或许已经离开了无名镇,也不一定。”
侯门公子摇头道:“不可能。”
无眉公子道:“为什么?”
侯门公子道:“照小青说起来,他今天一早出门,去的是郊外山区,显然房饭钱还没有结算。这位老弟为人一向一丝不苟,你想他会不跟柜上招呼一声,就这样一走了之?”
无眉公子点头同意这种说法。
孙如玉的确不是这种人。
侯门公子长长叹了口气,道:“至于找不到我们那位浪子之王,火种子唐家兄台,我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我们这位唐家仁兄,神龙见首不见尾,本来就不易捉摸……”
无眉公子轻轻哼了一声道:“他小子今晚不敢露面,总算他小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侯门公子一怔道:“你们两个最近闹得不愉快?”
无眉公子冷笑道:“也谈不上什么不愉快,你颜兄晓得的,我张天俊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一个人说话不算话!”
侯门公子道:“火种子唐汉会说话不算话?不会吧?”
院子里忽然有人大笑接口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颜子也!至于那种背后说坏话的朋友,以后看样子还是少交的好。”
侯门公子神色一动,欣然起立道:“小子来了!”
门帘掀起,一人跨槛而入,正是两位名公子正在议论着的火种子唐汉。
唐汉走进堂屋,如入无人之境。
他不理板着面孔的张天俊,也不理笑脸相迎的颜名扬,径直走去酒席前,数点着菜色,每念一道菜名,便喊一声好。
然后,一双眼珠子,便骨溜溜的瞅着“海灵”“晓晴”“雅芳”以及“娇骄”“萍萍”
“江玲”等六名姑娘,上下瞄扫,嘻嘻傻笑,又是一连串的好,好,好!
无眉公子冷笑道:“哼!瞧瞧这副德性!”
侯门公子兴冲冲地笑着道:“喂,老兄,替我这个主人留点面子好不好?看女孩子,那有这种看法的。等酒席撤了,你喜欢哪一个,只须跟我提一声就是了!”
无眉公子嘿了一声道:“他呀?嘿嘿,六个全都喜欢!”
唐汉扭过头去,嘻嘻一笑道:“不错,你这位张大公子总算还有懂事的时候。”
无眉公子将唐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转向侯门公子道:“你瞧这小子疯疯癫癫的,是不是已在别的地方喝醉了?”
唐汉今天的确喝得不少。
在老胡兔肉店里,他喝的是“松香露”,跟生死大夫下棋,他喝的是“陈年白干”先后两种酒,都是烈酒。
他今天喝下去的这两种烈酒,就是匀成三份,都足以使一名普通酒鬼醉得不省人事。
但是,这位浪子之王如今看上去虽然有了几分酒意,但言谈举止之间,却似乎仍然清醒得很。
他这时也将无眉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也斜着眼角道:“火种子喝醉酒了,你不高兴?”
无眉公子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唐汉道:“你是我手下屡败之将,今晚你愿意放弃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良机?”
无眉公子哼哼道:“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唐汉笑道:“是吗?是‘胜之不武’还是‘败足蒙羞’?”
无眉公子气得跳了起来道:“你小子若是一定要使激将法,那可是你小子自找的!”
唐汉微笑道:“当然,这满屋子里的人,都是最佳见证。”
无眉公子朝主人侯门公子颜名扬一甩下巴道:“人座,小颜。今晚你可以看我张天使怎么摆布这个臭小子!”
侯门公子大笑道:“好,好,听说你们两个赌酒,经常赌得天昏地暗,今晚我可要以目睹代耳闻,瞧个仔细。”
酒席是张大圆桌。
唐汉吩咐“海灵”、“晓晴”、“雅芳”坐左边,“娇娇”、“萍萍”、“江玲”坐右边,他自己则坐在六个妞儿中间。
坐定后,他张开双臂,分别将坐在左右身边的“雅芳”和“江玲”紧紧搂住,然后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无眉公子和侯门公子,笑道:“你们是有身份的名公子跟我这个火种子不同,你们只能‘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浪子则不受限制,‘既可动口’‘又可动手’;所以,我安排了这种坐法,尚请两位公子多多包涵!”
无眉公子道:“你小子是喝酒来的?还是要贫嘴来的?”
唐汉笑道:“张大公子只管赐教。”
无眉公子举杯正拟作长鲸一吸,忽然神色一动,又将酒杯放了下来道:“关于风流娘子岑姑娘的下落,你小子上次怎么说?”
唐汉笑道:“我说最迟到下个月初五,你一定可以见到这女人。”
无眉公子道:“当时你就只说了这么多?”
唐汉笑道:“当时我还加了一句,说这女人说不定随时都会在镇上任何一个角落出现,向你张大公子请安问好。”
无眉公子道:“结果呢?”
唐汉又哈哈笑道:“我火种子永远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当时我说的是‘说不定’
不过,没有关系,如果你张大公子等不了那么久,这种酒一喝完,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去见她的人!”
无眉公子脸孔一沉道:“我有什么等得等不得的?”
唐汉大笑道:“那就别提这些,喝酒!”
“怎么喝?”
“老规矩!”
“但你可别忘了,今晚是小颜请客,我们谁先喝醉了,都没有惠账的机会。”
“那就改照另一前例办理。”
“我输了,纹银十万两,你输了,随时听吩咐替我办一件事?”
“不错!”
这一顿盛宴维持的时间结果并不长。
因为唐汉只跟无眉公子对干了七八杯,便坚持要改变喝的方式;他认为这样喝下去,平淡而无意义,同时也很难马上分出一个高下来。
无眉公子问他要怎样喝,才显得不平淡而有意义?
他说,酒喝到最精彩的时候,应该躺下去喝,方能证明一个人的酒量是否高人一等。
为了示范起见,他说完就端起一杯酒,很精彩的躺了下去。
只是,一躺下去,就不怎么精彩了。
他把一杯酒完全浇在自己的鼻子上。
“看到没有呃?”他说:“酒就要……就要……这种喝法,一滴也不……不许溢出来,才是他妈的硬……硬……硬……硬功夫然后,他便凭这种硬功夫,呼呼进入睡乡。
当夜,四更。
流萤明灭。
蛙呜如鼓。
无名镇上,一片死寂,似乎家家户户每一个人都已进入香甜之乡。
一条矫捷的身形,突如轻烟般,自名流大客栈后院掠出。
今夜月色虽佳,但这人穿的是一身银白色夜行衣,只有三五个起落,便完全溶入夜然之中。
无奇不有楼,除了第七进院落,“一间小书房中,尚透射出些许微弱的光亮之外,借大一片庄院,全都乌灯黑火,不闻一丝声息。
这间小书房虽然点了灯,但是从高处望下去,若是稍不留神,仍然很难发觉下面书房中有人尚未入睡。
因为这间书房深隐于一片林内,即使大白天,也很难发觉它的存在。
这里是无奇不有楼重要禁地之一。
它是白大爷的书房。
白大爷坐在书房中,伴着一灯如豆,桌上摊放着一本格式奇特的账簿。
远处传来四更三点的梆子声。
时辰快到了。
白大爷缓缓起立。
他的时间,掌握得准确极了;他这边才刚刚站了起来,房外竹林中便传来沙沙的一声轻响。
白大爷道:“金星特使?”
门外答道:“武帝座下,金星七号武士,奉谕拜会白丞相。”
“请进!”
“谢白丞相!”
虚掩的书房门忽然无风自启,一名银衣人飘然而入。
进来的这位金星七号武士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更次之前,还在名流大客栈福字一号上房内,跟火种子唐汉和无眉公子张天俊拥美把酒欢叙的侯门公子颜名扬!
这是一个异常奇特而神秘的约会。
武林五大名公子之一的侯门公子,会跟无奇不有楼的主人白大爷,选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见面,已属不可思议之至。
如果再有人亲耳听到他们适才见面时,彼此之间的称呼,必然更是难以置信。
白大爷的身份是“丞相”?侯门公子颜名扬是“武帝”座下的一第七号金星武士”?
武帝是何许人?
他座下像侯门公子这样的金星武士又共有多少位?
帝王乃一国之主的尊称,难道当今武林中,已出现了一个由武人组成的小朝廷?
一般武林人物结党自雄,多以门派帮会为识别,而轻易不敢使用帝王这一类的字眼;如今这个以武帝为首的组织,他们难道就不怕犯讳?
武帝其人,虽不可知,但像白大爷和侯门公子,均属武林中的一时俊彦,以他们的识见和智慧,又怎会脐身于这样一个在职称和制度上就已显得不太妥当的组织?
火种子唐汉获传大天心无相玄功,受命要对付的目标,难道就是这个以武帝为首的秘密组织?
在白大爷和侯门公子共同依投的这个秘密组织里,丞相虽然是个具有无上权威的职位,但从白大爷对待侯门公子的礼遇上看来,金星武士这道职衔,显然亦极煊赫。
两人互揖落座后,侯门公子道:“左右大将军有否来向丞相报到?”
白大爷道:“来过了,微臣已遵武帝旨意,吩咐他们带领部从,暂时隐居省城,待命行事。”
侯门公子道:“天心门方面,始终未派人前来无名镇?”
白大爷道:“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侯门公子道:“目前无名镇上有无应予监视或侦查的人物?”
白大爷道:“只有两个。”
侯门公子道:“谁跟谁?”
白大爷道:“一个是火种子唐汉,一个是无眉公子张天俊!”
侯门公子道:“两人已对无奇不有楼起了疑心?”
白大爷道:“迟早难免。”
侯门公子道:“这两个小子既然留着碍事,何不暗布人手,设法除去?”
白大爷道:“这两位弟台的文才武略,非泛泛之辈可比,在请准武帝旨意之前,微臣深恐弄巧成拙,不敢轻举妄动。”
侯门公子思索了片刻,点头道:“白丞相老成持重,此虑亦是。”
他又想了一下道:“本爵停留无名镇,尚有一段时日,这两人可交由本爵处理。”
白大爷微微欠身道:“那就偏劳特使了!”
侯门公子道:“途中风闻,本月初五,火种子唐汉的师承武功秘密,已以十五万两银子成交,这桩交易的买主是谁?卖主又是谁?”
白大爷微微一笑道:“卖主是火种子唐汉本人,买主便是微臣。”
侯门公子先是一怔,接着不觉哑然失笑道:“你们倒都是有心人!”
白大爷道:“这是小子聪明的地方,这个月值十五万两银子的秘密,下个月也许就一文不值了。”
侯门公子道:“依丞相看来,小子的师承武功秘密,真的值得这许多银子?”。
白大爷道:“不值!”
侯门公子一愣道:“小子提供的是一套假资历?”
白大爷道:“不假!”
侯门公子道:“既然不假,为何不值?”
白大爷道:“小子自称艺出棋痴黑白老人门下,为棋痴黑白老人的关门弟子,精擅十九路纵横迷踪步法,长于轻功、暗器。易容,以及一套天机拳法,经查均属实情……”
侯门公子道:“就凭上开秘密,十五万两银子便已花得不冤,丞相为何仍不满意?”
白大爷道:“这里面另有曲折。”
候门公子道:“哦?”
白大爷道:“多事公子高凌峰与燕京三凤结怨,三凤以天蚕衣情商本宫左右大将军,原以生擒风流娘子为交换条件,嗣后又临时变卦,改以多事公子为目标,两将军派出的人手是该堡虎卫统领冷血杀手万人屠……”
武帝的左右大将军,原来就是双龙堡的两位老堡主;刺龙独孤威、火龙独孤烈?
侯门公子道:“这件事本爵已派几名小僮打听过了,据说冷血杀手万人屠失手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玉树公子谢雨燕也在场的关系。”
白大爷摇摇头道:“玉树公子谢雨燕并不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
侯门公子道:“哦?”
白大爷道:“谢雨燕一身功力丧失已久,最近虽藉药物之助而告恢复,唯服药伊始,元神尚虚,即令表兄弟俩并肩联手,亦难抵抗冷血杀手万人屠那套精猛的刀法。”
侯门公子道:“所以丞相认为杀死万人屠的人,决非这对表兄弟,而很可能另有其他的人?”
白大爷道:“是的。”
侯门公子道:“而这个从中插了一手的人,丞相猜想极可能就是唐汉那小子?”
白大爷道:“不错。”
侯门公子道:“因此丞相判断小子出卖的师承武功秘密,并不是小子武学方面的全部秘密?”
白大爷道:“微臣之意,正是如此。如果小子的看家本领只是一套天机拳法,应不至于仅凭一掌之力便能置万人屠于死地。”
侯门公子道:“小子应该清楚以不尽不实的秘密欺骗无奇不有楼,会有什么后果。”
白大爷道:“问题是这小子实在太精明,要挑他的毛病,并不容易。”
侯门公子缓缓点头道:“关于这一点,本爵可以慢慢想办法来对付。”
他抬头望着白大爷,接着道:“出十万两银收买风流娘子的人就是燕京三凤?”
白大爷道:“是的。”
侯门公子微笑道:“听说这三姐妹跟风流娘子并无私人仇恨,只为了后者跟唐汉那小子太亲热,以致引起三姐妹的醋意,想藉此将风流娘子折辱一番?”
白大爷也笑了一下道:“很多人都这样说,对唐汉害单相思的,据称是三凤中的玉凤钱宛男。”
侯门公子道:“接这票交易的是何许人?”
白大爷道:“一个你绝想不到的人。”
侯门公子道:“谁?”
白大爷道:“黑笛公子孙如玉!”
侯门公子果然呆了一下道:“孙如玉?孙如玉会为了十万两银子干这种事情?”
白大爷道:“当时微臣也甚感意外,但事实却是一点不假。”
侯门公子眼珠转动了几下道:“丞相是否觉得这里面另有溪跷?”
白大爷道:“微臣已暗中派人,正在查究这件事的真象。因为这桩交易谁接下了都不稀奇,十万两银子,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只有这位黑笛公子,就是金额再加十倍,也应该没有动心的理由。”
侯门公子道:“本爵昨晚到处找这小子不着,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白大爷道:“这几天镇上失踪的人,不止这小子一个,双龙堡四虎卫也突然不见了。”
侯门公子面露疑色道:“会不会是天心门方面的人,已经混来了无名镇?”
白大爷神色端凝,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已是第二次被提出来,他刚才已经回答过一次了。
他第一次的回答是,到目前为止,尚无天心门门下混来无名镇的迹象。
也回答的是实情。
但是,这个问题第二次再被提出来,他就必须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认为冷血杀手万人屠系死于火种子唐汉之手,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他一向并不是个多疑的人,因为他知道多疑最易误事。
如果万人屠之死,只是单一的偶发事件,他未尝不可作如是想。可是,像黑笛公子这样一个道道地地的正人君子,为什么会为了十万两银子,竟然出手掳掠风流娘子?
这位黑笛公子如今哪里去了?
风流娘子那女人又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还有双龙堡的四虎卫,为何也忽然失去了踪影?
四虎卫江湖经验老到,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今天无名镇上,谁有这等大能耐,能将四虎卫人不知鬼不觉的一举消灭于无形?
难道他能将目前这些不能理解的现象,一古脑儿统统推去火种子唐汉头上?
侯门公子带着深思之色,又接着道:“无奇不有楼经营了将近三年,先后完成百余件奇奇怪怪的交易,不仅营利收入可观,为本宫奠定了经济基础,对江湖上各门各派武功的优劣,以及个人的隐私和恩怨,也大部分了如指掌,这对本宫统一武林的大业,极其重要。只是,长此以往,本爵担心”
白大爷突然明白这位金星特使担心的是什么。
这时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特使所虑极是,无奇不有楼设立的用意,无论如何掩饰,也瞒不了那些有心人。”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蹙额道:“微臣甚至怀疑,有人也许早就瞧透无奇不有楼的秘密,只是故意装聋作哑,缄口未予拆穿。”
侯门公子道:“为的是好进一步追查无奇不有楼幕后的主脑人物?”
白大爷道:“不错。”
侯门公子道:“就像火种子唐汉和无眉公子张天俊这些无聊的家伙?”
白大爷道:“还有一个金满堂。”
侯门公子道:“就是那个山西太原大马场的主人花枪金满堂?”
白大爷道:“是的。”
侯门公子道:“这个姓金的哪点可疑?”
白大爷道:“这姓金的已经来了三个多月,从未插手任何一项交易;终日不是醉仙楼喝酒,便是黄金赌坊赌钱。微臣不信无名镇上的黄金赌坊和醉仙楼,会比太原府的这一类去处更能引人人胜。”
侯门公子道:“此君除吃喝玩乐之外,私底下有无其他不寻常的举动?”
白大爷道:“没有。这也正是令人迷惑不解之处,一个妻妾如云,有着庞大事业的大富豪,何以竟会如此糟蹋自己宝贵的时光?”
侯门公子道:“丞相怀疑他在无名镇上也许有所等待?”
白大爷道:“此外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
侯门公子微微一笑道:“我们几位护国公对那座举世闻名的大马场极感兴趣,此君若有意与本宫为敌,那倒真是求之不得。”
远处鸡啼声急,窗户上也渐渐泛起一片淡白。
侯门公子起身道:“天亮后行动不便,本爵告辞了。”
白大爷合起桌上那本账簿道:“这是近三个月无奇不有楼十三桩交易的详细记载,请特使转告总宫查核。”
他神色一动,似有所思,又道:“飞刀帮四堂主于名流大客栈中滞留不去,亦似有所图谋,特使有暇,不妨稍予留意。”
侯门公子道:“金星武士,尚有多位不日抵镇,这些小枝节,丞相尽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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