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品扬将匕首取到手中,轻轻摩擦着,接着,毅然抬起头来,朝前跨出一步,向云殿上朗声道:“在取决之前,卑鹰有个小小的请求。”
冷面仙子应声注目道:“好的,但不可太过分。”
葛品扬朗声接口道:“因为它并不算太过分,所以卑鹰敢向太上提出。”
冷面仙子颔首道:“好,你就说吧。”
葛品扬指了指脚前残香,然后再指向首鹰道:“拟委屈必威大哥一下,过来伴卑鹰站完这炷香。”
冷面仙子不解道:“这有何难?”说着,眼光微扬,向首鹰吩咐道:“必威过来跟你五弟站在一起。”
黄衣首鹰躬身一诺,大踏步走上前来;容得首鹰于身旁比肩站定,葛品扬面对云殿缓缓接着道:“现在请太上再吩咐必威大哥除下面罩。”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黄衣首凤怒声急叱道:“冷必照!你,你太过分了。”
葛品扬转向首凤微微欠身道:“请黄凤帮主见谅则个,卑鹰目下系向太上请示,如有不当之处,应由太上定夺!”语毕,从容直起身来,看也不看首凤一眼,径自望去正殿上的冷面仙子。
红凤惶愤交杂。
紫凤盈盈注目。
胖瘦双魔交换了一瞥,点点头,再度合上眼皮。
色鬼疯老人从不注意谁在说话,以及说了些什么,一双水泡眼,始终在五凤和诸婢脸上溜过来,又溜过去,不住地咽口水。
黄衣首婢秋波一亮,跟着,又苍白着脸色黯然低下头去。
黄衣首凤做梦也没想到会遇上这顿难堪的抢白,玉容发青,连娇躯也止不住有点微微颤抖。
冷面仙子缓缓举起羊脂白玉般的右手,阻住首凤发作,然后望向殿下道:“照儿,你这样要求用意何在?”
葛品扬强抑着一股激动,静静地答道:“俗云:‘爱之深,责之切’。太上今天要卑鹰自刑后方能授经,其用心之苦,卑鹰已于适才默考时深切领略,因此,卑鹰不禁由自身想及必威大哥。
“仪容、神采和资质,可说是一名武林绝代高手必须兼具之条件,仪容整,方见神采,神采焕灿,方显资质之不同凡响。
“卑鹰能有今天之平步青云,再睽诸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几位,当不难揣知必威大哥在自刑之前,必也是潘宋之流。而太上说:必威大哥自从自刑后,卑鹰尚是得睹必威大哥面目的第一人。这使卑鹰不禁想起容毁貌改,实不啻花落水流,势将一去不再,同时,也使卑鹰明白,依规例,除另一个自刑人,谁也无权再见先此自刑者刑后的面目。
“‘豹死留皮,亡妇可以截发’。因此,卑鹰觉得,为求无憾,卑鹰今天实在也应在决定自刑之前留点什么下来。
“能留点什么下来呢?卑鹰以为,最好莫过于留记忆!
“这,便是卑鹰作此要求的用意!卑鹰能以如今这副面目面对太上,也许已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卑鹰想请太上在最后一次同时记清两张不同的面孔,从卑鹰身上,太上可以重温必威大哥以前的英姿;而卑鹰,太上随时可以想象,从今以后,就是必威大哥现在这副样子了。”
合殿为之寂然,冷面仙子沉吟好半晌,方勉强点了点头道:“好,必威,你将面罩暂时除下。”
黄衣首鹰恭应一声,直身昂首,傲然将面罩一把摘去。
五凤目光至处,樱唇齐张,紧接着,一个个震栗着垂下视线。五凤身后诸婢,早在首鹰除罩之前就都偏脸望去别处。色鬼疯老人有点迷惑,终于循五凤眼光,眨着水泡眼,望去首鹰脸上。
老色鬼先是一呆,旋即张目厉喝道:“那厮是人还是鬼?滚。快给老夫滚!呃?没听到?嘿嘿嘿,你他妈的,你倒老夫胃口,老夫撕了你!”
双手一按椅子把手,便待扑去殿下。
冷面仙子眼神一变,急叫道:“必威戴罩,速退!”同时,左掌一扬,以一股无形劲气将疯老人去势阻住,含笑连声呼唤道:“严老,严老,不怕骇坏这些女娃儿么?”老色鬼去势受阻,大怒回头道:“谁在拦老夫?”
冷面仙子凝眸温声道:“严老,是我,冷心韵,带两个丫头去后面歇歇吧,这些丫头擅作掌上舞,严老大概还不知道吧?”
冷面仙子冰冷的眼神和清越动人的声音,顿使老色鬼忘其所以。
这时,水泡眼一阵眨,忽然一指黄衣首婢道:“老夫喜欢那个穿黄衣服的!”
冷面仙子点点头,随向黄衣首婢沉声道:“大丫头过来侍候严老!”
黄衣首婢默默走过来,朝老色鬼福了福,返身领先自侧门中向后殿走去。老色鬼像自梦中醒来,突然从后追上去,一路大叫道:“喂,慢点,等老夫一道!”
冷面仙子又向蓝衣两婢示意,蓝衣两婢也跟着退去。
胖瘦双魔愤然起立,招呼也不打一个,径自由另一侧门走入后殿。
殿内,又一度沉寂下来,对双魔的不欢离席而去,冷面仙子好像没有觉察,这时的冷面仙子,正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厅门口。
那儿,厅门口,正是首鹰身形消失不久的地方。
首鹰在帮中,上起太上帮主,下至五鹰武士,其冷傲、坚毅,几乎是谁接触到都会有着肃然起敬之感。然而,刚才受命速退的那一刹那,首鹰痉挛了。
首鹰受命后,戴罩、转身、起步,动作是迅速的,但是,谁都看得出,首鹰的双手在颤抖,眼中有火焰,但那是属于余烬将尽,偶尔无力作最后一闪的那一种,有忿怒,却在悲哀中熄灭!
残香又跌落一段烟灰,七寸长的一支信香如今已只剩得一点火星了。
冷面仙子忽然颤声吩咐道:“照儿……受经……刑免……”
葛品扬紧握的双手不自禁一下松散,那把匕首,噗的一声自手中掉落。
冷面仙子颤抖而沙哑的声音低低继续道:“黄凤红凤听令……家凤那丫头……你们,务必、务必……要……好了……早去早回来……你们这就起程上路吧。”
一元指,与所有的上乘武学一样,计分心诀、招式两部分。
依秘笈上所载之进境计算,全笈修毕,约需三月光景,心诀部分耗时较多,需二月,招式部分,约需一月。
转眼之间,半个多月过去了。
这半个多月中,除了那个色鬼疯老人不时闹出笑话外,五凤帮内平静异常。
受命诱引龙女蓝家风的黄凤和红凤,尚无消息回来,太上帮主冷面仙子坐镇总坛,也一直没有再回北邙山下的静雅山庄去。
葛品扬在这半个多月中,对一元指之修习,全不似终南修习先天太极玄功那般进境神速,他的心情始终不能安宁,他想念师父,想念黑白双姨,想念两位师兄和师妹,想念凌波仙子和巫云绢,想念龙门师徒、白老、驼叟、陈、胡等所有的人,他的思绪实在太杂,也太紊乱了。
他始终不能确定,今天,他这种做法是否完全对?尤其是五凤帮向五派下的那道檄书,三月之期,已过去一月有零,剩下两月不足,很快地也会过去的。
冷面仙子早在未入天龙堡之前即有冷面之号,再经过这十数年来对恩师及两姨的仇恨孕育,除对师妹龙女尚存有骨肉之情外,平常处理事务,几已达理性全丧程度,如五派逾期不理,一场腥风血雨岂不势所难免?
那时,恰值他修毕一元指法,血洗五派,他必然被指派为中坚分子之一。
他当然是不会助纣为虐的,可是,到时候他能保全的将仅是五派之中的一派,另外的四派又怎么办?
现在,谁都知道,五凤帮与五派过不去、纯粹为了刺激天龙堡,换句话说,天龙堡不但不能置身事外,且应将拯五派于水火引为己任。
师父天龙堡主是人,而非神;是人,纵令武功通玄,也只有一双手,尤其这是场近乎家祸外延的劫争,总以不借外力为上,因此,身为天龙门下的他,以及两位师兄,说什么也该出面为恩师舍身分劳才对。
他在帮内,除了修习一元指,且有事先了解五凤帮届期如何行动以及人员如何分布之作用,这两点,可说是他继续留在五凤帮中的最大原因和理由。
可是事到临头,他就是知道了一切,他又将如何去与恩师及两位师兄取得联系呢?
那时会来得及吗?
所以,在这半个多月之中,他仅只记熟了心诀部分的全部文字,其他可说一无所得。
上乘武功之心诀,内涵常较字面文义为多,要求悟得精髓所在,非潜心钻研不足为功,而他,烦扰之余,根本无法再作进一步之深入,倒是后半部之指招图式,在任意浏览下,反记下了十之八九。
整个正月只剩下六七天了。
初更时分,葛品扬忽又止不住一阵心烦意躁,乃自静室中站起身来,拟往各处去走走、消解愁闷,并顺便向那名红衣副鹰主查问一下巡山的情形。
不料人未出门,前面了望塔上突于此时响起一阵急骤的报警钟声。
葛品扬一楞,讶忖道:有人问山?
来人会是谁呢?
在今天,武林中谁会有此胆量呢?
由警钟之急促听来,来人身手显然不弱,这种钟声无异说明来人已越过前山明卡,可能已侵入大厅重地了。
“当!当!当!当!”
短促而惶急的警钟声中,黄凤楼头,令钟悠悠而起。
令钟五响而止,正是“五鹰紧急应敌令”!葛品扬不遑他想,探怀取出那幅红色面罩戴好,一提气纵身腾登楼脊。
警钟与今钟均已先后停止,两院各楼又归于一片沉寂。
葛品扬凝目扫视,五鹰楼顶,各有一条人影在迷-月色下挺立四顾,他知道,黄、青、蓝、紫四鹰也都现身了。
葛品扬全神注意着黄衣首鹰,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五鹰是随首鹰作进退的。
就在这时候,但见黄鹰楼顶的黄衣首鹰,突然举手向前一指,一踊身向凤仪厅与两轩之间闪电般疾扑面下。
葛品扬不敢怠慢,与青、蓝、紫三鹰相继随后赶去。
葛品扬所居之红鹰楼,地处正好,与发现敌踪之处相隔最远,但是,他却与青、蓝、紫三鹰不差先后到达。
两轩之间的花道上,两条身形昂立着、来人似已知道进不可,退亦不能,不若干脆以静待动,以不变应万变。
黄衣首鹰背厅当道而立,已将两敌出路阻断。
葛品扬与青、蓝、紫三鹰成扇形跃落,以梅开五瓣式,将两敌团团围在核心。
包围圈在五鹰一步一步逼进之下缩小,同一时候,葛品扬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被包围的竟是两位师兄,常平和霍玄。
大师兄常平、二师兄霍玄,仍是年前分手时的老样子,一袭长衣,两手空空,没有带兵刃,甚至夜行装也没有换上一件。
大师兄气定神闲,不改书生儒侠之本色;二师兄则星眸光闪,俊脸上充满一片怒色,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他们来做什么呢?
眼前,这两张英俊的面庞,太熟、太亲切了。
葛品扬心中如狂潮起落,恨不得不顾一切亮出身份,与两位师兄合力将四鹰击退,然后相互畅叙衷曲。
然而,理智告诉他:千万不可这样做!
这时,首鹰似为常、霍二人那种俨然凛然的风范引起了一种突然的感触,脚下一顿,同时高高地竖起左臂,葛品扬与青、蓝、紫三鹰立刻止步。
首鹰寒目一阵闪眨,忽然阴阴问道:“两位大概是天龙高弟吧?”
好锐利的眼力!葛品扬不由得又惊又佩。
首鹰此话一出,霍玄与青、蓝、紫三鹰震讶之情相等。常平究竟不愧为天龙首徒,当下一抱拳,朗朗答道:“黄鹰主果然是名不虚传,愚兄弟正是天龙门下,在下贱名常平,这位便是敞师弟霍玄。”
“两位夤夜擅闯本帮重地,本何居心?”
“求见。”
“见谁?”
“贵帮太上帮主。”
“凭什么?”
“凭敝师兄弟来的地方。”
“武功山?”
“天龙堡!”
首鹰嘿嘿冷笑道:“你们以为天龙门下就无往而不利么?”
“话不是这么说。”
“该怎么说?”
常平静静地答道:“天龙门下,名正行正,无往而不利,利不利,余外之事也。”
首鹰一哼道:“好狂!”
常平淡淡一笑道:“人鲜有自知之明者,观诸阁下,诚属不谬。”
首鹰勃然大怒,厉声道:“闭嘴!”
紧接着,厉声又道:“现在告诉你们,本帮太上,你们谁也见不着!”
常平从容说道:“在下已经说过,求见是一回事,见不见得着又是一回事,既然如此,敝师兄弟告退也就是了。”
首鹰沉声冷笑道:“现在再告诉你们,不但见不到人,要走?哼哼,走也走不了!”
霍玄大怒道:“就凭你们这几个杂色东西,难道还留得下天龙霍二侠不成?”
首鹰阴阴一笑道:“试试不妨!”
语出招发,衣袖抖处,已一指往霍玄左肩遥空点去。
葛品扬见了暗喊一声:不好,一元指!
他很清楚,首鹰这种一元指,在场者,唯有自己一身先天太极功差堪抵挡匹敌。
二师兄一身成就虽已非目下一般武林高手能望项背,然欲凭以对抗这种无坚不摧的玄奇武学,老实说,差得还太远。
这一指如被首鹰点实,纵然不死也必重伤,其后果,绝不会好过年前武当谢尘道长多少。
如今,他为了救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念动处,先天太极真气沛然遍布全身,星目光闪,牙一咬,正待伏身腾窜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阴冷沉喝道:“威儿住手!”
黄衣首鹰端的不凡,闻声居然将已发至半途的一招给硬生生撤了回来。
葛品场已知来者是谁,暗道一声“侥幸”,连忙闪身让向一边。
冷面仙子面垂黑纱,羊脂白玉般的右手,扶在一婢肩上,另一婢提灯随行,身后不远处,负手闲立着胖瘦双魔。
这时,冷面仙子向前厅款款走出两步,目注常、霍二人,一面打量着,一面点头自语说道:“唔……不错……你们两个,总算被蓝公烈给调教出来了。”
常、霍二人对望一眼,呆了片刻,终于分别垂手,双双向冷面仙子俯下身子。冷面仙子不容得二人开口,淡淡拦着说道:“喊老身一声‘太上帮主’或‘冷老前辈’也就是了。”
常、霍二人又是一呆,嗫嚅着,结果竟什么也没有喊出来,冷面仙子等二人直起身子后,悦声道:“你两个何事欲见老身?”
常平整整脸色,再度俯身道:“弟子……晚辈……晚辈们想请问家师有否来过此地?”
冷面仙子微讶道:“什么?蓝公烈去了哪里连你们都不知道?”
常平答道:“是的。”
冷面仙子道:“那么……两个,两个……你们那两个姨娘呢?”
“也不知道。”
“离堡多久了?”
“将近九个月。”
“一直都没有回去过。”
“一直没有。”
“信息也没有?”
“也没有。”
冷面仙子沉吟不语,目光眨动,一会儿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一会儿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隔了好一会,方轻轻一叹,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也没有来过这里。”
常、霍二人又对望一眼,然后双双躬身道:“那么,晚辈们告辞了!”
冷面仙子没有表示,眸凝虚空,似正为一件什么事想得出神。
常、霍二人挺腰、转身,大踏步向五凤大厅外面走去。
黄衣首鹰见太上帮主一语不发,只好以仇视的眼光冷冷盯着二人,意颇不愿地向一边偏开了他的身躯。
葛品扬暗道一声“谢谢天”,身心顿时为之放松。
眼看常、霍二人已走出十余丈之遥,冷面仙子暮然似有所觉地将脸一抬,向二人遥遥喊道:“回来,老身还有话说。”
常、霍二人闻声停步,双双返身走回,至原处。常平躬身道:“太上帮主还有什么指教?”
冷面仙子望着二人道:“蓝公烈有没有传你们一元指?”
常、霍二人怔了任,答道:“这个……还……还没有。”
冷面仙子“呃”了一声道:“这就奇怪了。”
说道,忽然移目望向首鹰道:“必威,你看你刚才多冒失?他两个不会一元指,你却以一元指向他们发难,岂非太不公平了么?”
首鹰惑然,但仍俯首应道:“是的,威儿太冒失了。”
葛品扬亦为之大惑不解,心想:这算示威,还是表示慈悲,抑或另含他意。
疑忖间,但见冷面仙子又转向常霍二人道:“老身离开天龙堡,已有十六七年之久,那时候,常平七岁,霍玄五岁,你们两个,老身是知道的,但最近听说天龙门下共有三徒,另外一个想必是你们的师弟,那一个叫什么名字?”
“葛品扬。”
“你们那位三弟有没有获传一元指呢?”
“也没有。”
“很好,没有来的且不说他,现在,老身告诉你们将你们喊回来的用意:今夜,你们两个以这种方式闯入本帮,按江湖规矩,可谓触犯了大忌,但是,你们来自天龙堡,自然又作别论。”
常平躬身道:“谢谢太上帮主海涵。”
冷面仙子接下去说道:“天龙堡之所以受本帮另眼相待,并非由于你们师父蓝公烈今天的名头大、武功高,而是因为他与本帮目前的关系不同。”
冷面仙子顿了顿,沉声接道:“不过,你们得先弄明白,所谓关系不同,亦非指老身来自天龙堡,曾为天龙堡半个主人这一点!”
常、霍二人愕然瞠目。
冷面仙子又接着说道:“至于老身究何所指,你们师父,蓝公烈自会明白,这一点,你们做晚辈的实没有知道的必要。”
常平勉强应了一声:“是的。”
冷面仙子径自又说下去道:“所以,老身不便如何处分你们;但是,一个门派有一个门派的尊严,正如有人无故擅闯天龙堡,蓝公烈也会不得不管上一管一样,如就这样让你们一走了之,终属不妥,至少,这些孩子们会不乐意的。”
冷面仙子环顾五鹰一眼,又说道:“因此,老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们没有一个会一元指的,老身这边,五鹰之首的黄鹰是会的,必须除开,然后,按次序,常平对青鹰,霍玄对蓝鹰,你们一边是天龙门下,一边是五凤弟子,年龄相若,都能使天龙爪法,门户各异,武学却是同出一源,不妨各尽所能,好好印证一场。最后,老身可以特别告诉你们一点,你们四人,纵差也差得有限,谁输谁赢,就是蓝公烈来,也不能预作断言,所以,这种印证是绝对公平的。”
常、霍二人,又默默相视一眼。
冷面仙子缓缓添补了二句道:“还有,不论谁胜谁负,只要胜负分出,你们就可以立即离开。”
冷面仙子这番话,令葛品扬有着莫大的侮辱感。是的,这种安排方式,不论看起来,听起来,都是公平得很。但是,这种公平,是经过饶让得出的。
常平是天龙首徒,理应对首鹰,而现在,首徒对次鹰,纵然能赢,又有什么光彩?
何况,事实上,葛品扬比谁都清楚,常、霍二人,根本就很少有机会胜过青、蓝两鹰。
这就是说,冷面仙子以最动人的手腕,为五凤帮安排了一次立于不败之地的争仗。
常、霍二人败取辱,胜不武,而且输面超过了赢面,受折腾的虽然是常霍二人,与糟蹋天龙堡又有何异?
可是,这种安排是无懈可击的。
常、霍闯山,是属于理屈的一方,五凤帮的这种寓惩于竟的做法,随便说到哪里去,也都够宽容,够大度。
谁都会说:如闯天龙堡,只怕就没有这等便宜了!
要加拒绝,实感困难。一个弄不好,即会使人怀疑有心虚胆怯之嫌,天龙之徒竟怕了五凤五鹰?常霍二人如何担得起这个污名?。”
这时但见他们二人对望着,二人所感到的与葛品扬所感到的完全相同。霍玄忽然怒声喊道:“大哥,我对青鹰”
然而,当他一想到这样一来,大哥就必须去对付能使一元指的首鹰时,顿时愣了愣,说不下去。
葛品扬又气又急,心想:二师兄这脾气总是改不过来,大师兄如果挂不住,转而向首鹰挑战,岂不糟了?
不意常平却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不,二弟,我们不应选择。”
葛品扬大为动容,暗叹道:争气徒自取辱,权衡轻重,面对现实,大哥到底是大哥!
冷面仙子眼望常平,点点头,也似颇为赞许,当下扬手一挥,五鹰立即向四下远远退开。
常平见地方不宽,便向霍玄道:“二弟,你先向蓝鹰主领教吧。”
他说着,自退去一边。
霍玄身躯一旋,向蓝鹰抱拳大声道:“蓝鹰主,来吧,咱们谁也不必跟谁客气了!”
蓝鹰冷必光不但在五鹰中排行与霍玄在天龙三徒中排行相当,就是脾气,二人也很接近。
这时,傲然一声:“霍少侠请!”
人向前跨出三步,却不动手。
霍玄不耐,道一声“有僭”,左手一个拂云式,右手五指抓聚,抢中宫,一招“天龙吐爪”,径向蓝鹰将台大穴通来。
蓝鹰容得对方的右手招式近身,双肩微挫,左掌斜切,右手五指一抓一放,闪电般扣向霍玄右手手腕。
这一招,正是天龙爪三招九式中的“天龙戏爪”。
霍玄暗惊,忙以天龙藏爪撤招避开对方来势。二人施用的是同一种武学,攻守迎架,彼此都很清楚,但是,蓝鹰出手之快,气势之疾劲,却令霍玄大感不安。
师兄弟三人,霍玄不服师弟葛品扬,却对师兄常平异常敬服,因为平常过招,葛品扬不愿使这位二师兄难堪,处处忍让,常平居长兄之位,无此顾忌,因此,在霍玄便以为堡中除了师父,便只有一个大师兄在他之上;而这时他感觉到,这名蓝鹰竟与大师兄约在伯仲之间,这一种感觉,决定了第一场的胜负。
第七回合上,以毫厘之差,蓝鹰将霍玄一只衣袖抓裂。
冷面仙子高声喝道:“蓝鹰退下!”
蓝鹰抱拳道一声:“霍少侠承让。”
语毕,翩然而退。
霍玄羞忿交集,却只好也低头退走一边。
葛品扬热血沸腾,真恨不得马上挺身而出,但是,他强忍着,他不能扰乱大师兄的这一场,大师兄今天出奇地镇定,也许能扳回一场也不一定。
常平等师弟退回,缓步出场,向青鹰微躬道:“青鹰主赐教!”
青鹰冷必武也躬了躬身道:“常少侠好说,请。”
常平是温和的,而青鹰也是温和的,两人照面对立着,给人以一种名手印证的良好观感。
常平身居客位,知道再谦无用,于是领先攻出与霍玄刚才相同的一招:“天龙吐爪”。
左手一场,作拂云式,右手五指抓紧,踏中宫,径攻对方将台。
这一招,虽与霍玄刚才攻出的那一招毫无差异,但在举手投足间,却另具一分沉稳刚健气度。
就武学而言,这一点,正是功力与火候的表现。
青鹰也使出刚才蓝鹰用以化解的招式,挫肩、出掌,扣向常平右手手腕,出手间,亦较蓝鹰纯练得多。
接着,一来一往,双方所用招法,均与第一场相同。
不过,这一次直到第七回合为止,秋色平分,双方谁也不占优势,谁也未呈败象。
葛品扬全神贯注,心跳几乎为之停止。
这种情形下,带彩虽然难免,丧亡则绝无可能,但是,葛品扬明白,就是一次平手,师门天龙堡也就够坍台的了。
这一场,在五风帮因为已赢了一场,赢输已无所谓,但在天龙堡,却是只许赢,不能输,再输这一场,他们三个,纵使出得五凤帮大门,日后又凭什么勇气回天龙堡去?
可是,期望并不代表事实,事实是冷酷的。
花道上,两条身形如龙争虎搏,愈转愈快,招来招往,仍然功力悉敌。打到第二十一招上,葛品扬心头一跳,暗呼道:啊……不过,也不算什么,抢攻,“天龙扬海”取丹田!
同一时候,冷面仙子微微一笑,同一时候,天龙首往常平霍地跳出战圈。
冷面仙子淡淡侧目道:“怎么不继续下去?”
常平脸色苍白,不是真力亏损,而是心灵受了创痛,他闭目,吸了口气,然后这才平静而近乎冷冷地说道:“晚辈输了。”
冷面仙子佯“哦”道:“输了?那么是老身没有留意了。”
常平微微抑起脸道:“最后这一招,是青鹰主手下留情,他爪力已达,却蓄而不发,否则,晚辈这只衣袖也已破裂了。太上帮主说没有留意,是有意给晚辈脸面,晚辈心领。另外,敢向太上帮主报告,天龙门下习艺容或不精,但对察言观色却稍涉其道。太上帮主请放心,我们师兄弟一定将这次战况禀达家师也就是了!”
冷面仙子轻叹道:“真是乖孩子!”
常平向霍玄沉喝道:“二弟,好走了!”
冷面仙子有气无力地叮嘱道:“认得路吗?慢慢走呵!”
就在这时候,五鹰中突有一人厉喝道:“回来!”
冷面仙子见叱喝者竟是五鹰之末,同时也是自己最疼爱的红鹰,不禁十分疑讶,睁眼不解,也有点不悦地道:“怎么了?必照!”
但在这时的红鹰冷必照面纱端垂,威然昂立,纱孔中一双眼神采华焕射,朗若银河晓星,直至常、霍两人铁青着面孔再度走回来,这才霍地转过身躯,向冷面仙子注视着沉声问道:“太上帮主何以对天龙门下这般优容?”
冷面仙子“噢”了一声,仿佛对这名红衣庞鹰的心意,至此方始全然明白过来,当下不禁佯嗔着笑责说道:“唉唉,孩子,你度量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狭小了?想想吧,孩子,无论过去的冷面仙子,或是现下的五凤太上帮主,就依你说,老身我又能拿这些天龙门下的晚辈怎么样呢?”
红鹰凝眸静静接下去道:“另外有个问题,太上是否考虑到?”
“哦?什么问题?”
红鹰目不转瞬地道:“天龙有三徒,现在现身的,只有两个,外间谁都知道,这首二两徒,文武兼修,为近代武林中罕见之一双青年儒侠。太上您今天虽然身居五凤太上帮主之位,但在他俩心目中,却无法不承认您是他们的师母,这种情形下,在明理识礼的他俩,是能胜也胜不了的。所以,他俩适才之败,可说纯败于一种不必要的拘谨,在太上,当能明白这原是一种可以预知的必然结果!”
四鹰讶然瞠目,冷面仙子注目不语,眼神中迷惑远过于惊异,而最感意外的,则是常、霍他们两个人了。
红鹰语气中沉,径自接下去道:“而今,问题是,天龙有三徒,据卑鹰所知,天龙第三徒,性格迥异于两位师兄。有道是:掌门无戏言,今夜,要是那位天龙第三徒也在附近,出而生事,情形必然有所不同,那时,太上您这种优容的态度,是维持下去,还是不维持下去呢?”
冷面仙子长长一“哦”,为之恍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接着,摇摇头,啧啧不已地又叹道:“唉唉,你这孩子,操这个心,真是多余得可笑又可爱。老身不是已问过他们了吗?那个没有来的与两个师兄一样,都没有获传一元指,就是来了,又怎么样?凭老身过去在天龙堡,以及今天领导五凤帮的这等身份和地位,难道还能因一点胜负小事,而对青年后辈有不同的态度吗?”
冷面仙子说着,手腕微抬,似有重新挥退常、霍二人之意。
红鹰沉喝一声:“好!”右手一扬,脸上那幅红色纱罩立即应手飘出。
“啊三弟?”
常、霍二人齐齐一声惊叫,全呆了!
冷面仙子愕然失声道:“什么?你?你?”
葛品扬正容微躬道:“晚辈葛品扬,也可以喊做天龙第三徒!”
说着,直起身来,向常、霍二人一指,接着道:“他们两位是最好的证人。天龙首二两徒,决不至于连他们唯一的一名师弟也认不清楚!”
说完走上一步,又向两位师兄道:“两位师兄请退后,为小弟掠阵。”
语毕,再不望冷面仙子一眼,径向黄衣首鹰遥遥抱拳道:“天龙末徒,不自量力,望凭微薄之学,向五凤帮五鹰之首的黄鹰香主领教罕世玄学一元指!”
常、霍二人不禁双双惊呼道:“三弟?”
首鹰不答,偏脸望向太上帮主冷面仙子。
月浮中天,岑寂如死。
良久,良久,冷面仙子方似自一场恶梦中突然惊醒过来,眼光由首鹰脸上缓缓移至葛品扬脸上,怔怔然问道:“你……怎么说?”
葛品扬静静地道:“向黄鹰主领教一元指?”
冷面仙子张国道:“你……疯了么?”
葛品扬又躬了一下身躯道:“太上帮主知道的,天龙堡领袖武林已不是近二三年的事,武功山在武林中,可说是座上无俗客,往来尽奇人。晚辈师兄弟三人,平常于接待嘉宾之余,每有际遇,晚辈不善藏拙,历年所获各种杂学,其中或有一二手能与一元指匹敌亦未可知,请太上帮主不必悬心!”
冷面仙子沉吟了一下,终于向首鹰吩咐道:“蓝公烈收徒,与众不同,此子执拗,说也无用,那么你就随便点闭他两肩肩井或者两臂天泉吧。”
葛品扬冷冷一“嘿”,接口道:“不必了,黄鹰主指风只要能触及晚辈一丝衣边,晚辈便认输了。”
不知自何时起,青、蓝、紫三凤,以及分属五凤的十姐妹,均已出现在前厅伸出的露台上,一致面垂纱巾,向下面花道间凝神注视。十数对秋波映着月色,有如十数对闪闪发光的明珠。
黄衣首鹰面对太上帮主俯身应诺道:“卑鹰遵谕!”
语毕,双睛奕奕,向葛品扬缓缓退去。
葛品扬迎出数步,定身注目道:“黄鹰主随时可以出手!”
二人距离,已由原有的七丈缩至五支左右,这时,黄鹰不再多言,左掌一亮,以一招虚招引发葛品扬的注意,然后右手食指暴伸,顿有一缕无形锐劲,微旋着向葛品扬左肩破空射去。
葛品扬面色端凝,双掌于胸前如托如抱,容得指风近身,不躲不闪,一声轻“噫”,双掌墓地向外推出去。
掌势缓慢,如屏移,如障立,推至中途,周身立即涌起一片回漾和风。
和风回漾,锐劲吟啸。
锐劲穿和风而入,如冰投沸汤,刹时间,刚柔两种不同的罡气一起消失。
首鹰一楞,目闪凶光,厉喝道:“好!再接一指试试!”
葛品扬经过这一招,脸上突然神采焕发起来,他有信心了,他知道,最多两败俱伤,这一阵,他是不会输给对方的了。
冷面仙子双目眨动,忽向首鹰摇首道:“算和,算和,威儿不必再攻了!”
首鹰手停半空中,顿了顿,始缓缓放落。冷面仙子似已瞧透首鹰心有不服,轻轻一叹,说道:“再攻一元指也是一样。威儿,娘不是跟你说过的么,此子所使,正是唯一能抗拒一元指的先天太极玄功,今天没有玉石俱焚的必要!”
首鹰目光一直道:“先天太极?”
冷面仙子沉脸道:“还不是日前那个终南白老儿做的好事!”
葛品扬俯首朗朗接口道:“日前的白老儿便是晚辈。晚辈宁受您老人家见责,也不敢使您老人家对那位白老前辈有所误会。白老前辈传授晚辈武功,意在使晚辈排难保身,除了传授武功,其余言行,都应归晚辈一人负责。”
冷面仙子意外地“哦”了“哦”,注视着,数度欲言又止,最后深深一声长叹,闭目缓缓说道:“好,你们都去吧。”
葛品扬突然面色微黯,上前数步,深深一躬,低声道:“天龙威誉,不得不争,敬谢太上帮主惠谅成全。”
说罢,自怀中取出那本《一元指诀》,双手捧着递向冷面仙子面前,恭恭敬敬地俯身说道:“得修绝学,感同师父亲传,《一元指诀》,请大上验收……但愿有朝一日,晚辈等效命于师门,即所以承欢太上……”
冷面仙子双目中迸射出一股异样光芒,在葛品扬身上打量了好一会,突又容色一沉,偏头挥手说道:“速去,速去,勿再多言!”
葛品扬暗自一叹,抬头瞥及迎面露台上的三凤与诸婢,如今黄、红两凤虽奉差在外,不与其列,黄衣首二两婢以及红衣九十两婢却都在,尤其是看到黄衣首婢,他心头不期然生出一丝歉疚的怅然之感。
黄衣首婢似乎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一刹那,这时,纱孔中清光一敛,悄然返身。于身后秘门中消失不见。
这一刹那,太短暂,也太迅速了。
葛品扬不能看到什么,而黄衣婢也许并不希望他看到什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向他表示些什么。
总之,葛品扬无法体会,同时,也没有时间去慢慢体会。
他向两位师兄走过去,低低说道:“大哥,二哥,我们出去再说。”
天龙三徒的背影,终于在花道尽端隐没,身后,花道上,被遗留下来的一群,默立着,犹如一尊尊石像。
足足有顿饭之久,冷面仙子方挥手比出一个各散的手势。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数声此起彼落的轻“咦”,在半空中,自厅顶悠悠的飘落一黄一红两条纤巧的身形。
黄凤、红凤双双回来了。
冷面仙子讶然道:“这么快就回来?结果怎么样?“黄凤不答,反问道:“请问太上,红鹰必照适才下山,身后带着两个什么人?他明明看到卑凤二个人,竟不作理会,是太上给了他什么紧急差遣么?”
冷面仙子轻叹道:“什么‘必照’不‘必照’,他已不是五凤帮的人了。”
黄凤红凤均是一惊,道:“怎么呢?”
冷面仙子苦笑着道:“他们是天龙三徒。”
黄红两凤双双失声道:“天龙三徒?”
冷面仙子道:“一个是首徒常平,一个是次徒霍玄,而前面那个我们喊作‘冷必照’的,正是三徒葛品扬!”
红凤惊叫道:“葛品扬?”
黄凤愕了愕,忽然跺足道:“唉唉,就差这么一步。”
冷面仙子注目不解道:“什么差一步?”
红凤急急道:“我去追!”
说着,娇躯一挫,便拟腾身而起。
黄凤摇头止住她道:“追也追不上了!”
冷面仙子闪目喝道:“两个丫头乱什么?什么事怎不先向娘说说清楚?”
黄凤连忙低头禀道:“卑凤等半月前奉谕下山,本拟先去天龙堡伺机行事,不意走到半途便听到消息,天龙堡为找寻堡主和第三徒,已只剩下双娇跟八将中的四将留守堡中了。”
冷面仙子冷静地道:“出自何人之口?”
黄凤抬头答道:“出自八将口中,会错得了吗?”
冷面仙子怀疑地道:“八将中的哪一将?”
黄凤蹙蹙眉峰道:“八将之一绝错不了,八将中的第几将,卑凤未曾盘问。”
“且将经过说来听听!”
“大约七八天前,在襄阳附近,卑凤等于官道上碰到一匹快马迎面而来,马上人年约四旬出头,身穿蓝色劲装,外披天蓝团龙披风。天龙八将的衣着特色,太上曾不止一次提及。
卑凤当下心头一动,便与五妹将来骑拦住。”
“你们能从人家服色上认出人家身份,难道人家就没有从服色上认出你们是谁么?”
“这一点,我和五妹也曾感到奇怪,起先还以为那厮故意装佯,后来见他答话恳切,这才发觉他根本就没有十分留意我们的衣色。”
“那么他是八将中的第三将了?”
“太上何以知道?”
“天龙八将,只有第三将最粗心,像我们的光儿一样,别人不清楚,为娘的难道还会不清楚么?”
黄风点点头,继续报告道:“之后,话说完了,他才问我们是何派门下。”
“你们说是终南门下,是吗?”
“当然了。”黄凤笑了笑说道:“当今除了终南,还有哪派有女弟子?他说:‘你们不必去了,我们四将跟大少堡主、二少堡主,都在找老堡主,龙女则早为找三少堡主离堡,差不多都快半年了。’黄凤顿了一下,接下去说道:“卑凤故作生疏地问道:‘三少堡主?’他说:‘是的,三少堡主葛品扬。’卑风又道:‘你们三少堡主应该不是个小孩子吧,要龙女找他则甚?’他有点为难,尴尬地笑笑,摇头道:‘你们不懂,这个’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反问道:‘你们找咱们堡主有什么事情?’卑凤支吾答道:‘奉掌门之命,有密函呈达,内容则不甚清楚。’”
黄凤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道:“那位三将真有趣,他听了,毫不见疑,点头道:
‘好,你们先回终南,一旦找到堡主,在下一定将情转达,或者想法通知你们就是了。’卑凤等道了谢,转身欲去,他忽又将卑凤等叫住,说道:‘昨日听人传说,我们三少堡主曾去过你们终南好几次,有这回事吗?’卑凤等哪里知道?只好含混地点点头。那位三将于是道:‘这样好了,我替你们办事,你们也为我劳劳神吧,下次,我们少堡主如再到贵派去,请告诉他,他师妹正到处找他,两位夫人也希望他尽快地回堡一次。’红凤“嘿”了一声,抢着接下去说道:“于是,我跟大姐得出结论:要引来我们那位龙女小妹妹,得在那位葛品扬身上想办法,而要找葛品扬,又得向终南凌波仙子身上打主意!”
黄凤点点头道:“正是这样。”说着,忍不住又是一叹,道:“没有想到姓葛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最后竟又以一步之差,在前山峰脚下交臂错过!”
冷面仙子默默听着,这时忽然回顾大声道:“诸凤诸鹰听令!”
露台上三风飘身而下,四鹰也自四面找上前来,冷面仙子沉声吩咐道:“血洗五派原计划不变,唯距三月之期尚早,届时老身自有安排。这以前,你们九个全部出动,找得家凤那丫头固然好,不然,刚才那个天龙第三徒,无论如何你们得为老身抓回来!”
她顿了顿,又接道:“五凤及首鹰除外,青、蓝、紫三鹰如因武功不敌,可各带一婢为辅,随时与帮中联络,必要时,老身再商量严老前辈协助。”
葛品扬和两位师兄,当夜赶回洛阳,时已四更将尽。新春年头,客栈敲门不易,三人乃随便找了一处废园歇下脚来。
师兄弟三个,多时不见,叙叙别后,转眼东方已白。
天亮后,常、霍二人分别出去为葛品扬购置衣物,并弄来食品,葛品扬换下那件红色外衣。进食时,霍玄问道:“三弟,是不是一起回堡?”
葛品扬想了想,沉重地摇摇头道:“暂时不,你们也一样,我们要做的事太多了。”
常、霍二人默然注目,葛品扬接着说道:“恩师他老人家去了哪里?这一点,我们毋须过虑,他老人家自有他老人家的打算。我们三个,应认清自己身份和立场,该怎样做,便怎样做。如今,我们首先得记取的便是,不论内心想法如何,五凤太上帮主就是五凤太上帮主,在她老人家终止与天龙堡作对前,我们便该暂时忘却她是我们的师母,否则如任该帮一味倒行逆施,而我们却处处畏首畏尾、心存顾忌的话,那我们就成了愚昧无知,其后果将是害人而又误己!”
常平默默点头。葛品扬接下去说道:“当前最要紧的便是五派存亡问题。五凤帮限期三月,如以终南为例,自去岁十二月中旬起算,最终期限,应为三月中旬。现在是元月下旬,为时仅剩二月不足,五凤帮不会中途改变,盖可预料,为防患未然计,在这短短一月余中,我们得预为布置,勉力而为,做多少,算多少!”
霍玄忍不住插口问道:“三弟打算如何?”
葛品扬点了点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便是小弟冒险混身该帮的原因。如今虽因故离开,然凭小弟对该帮之了解,仍不难预作推测。届期,该帮行动当以五凤五鹰为主,太上帮主及两位护法很少可能亲自参与。观诸黄衣首鹰在帮中之特殊地位,五凤武功纵在首鹰之上,当也超出有限;五派中,少林、武当两派,门人逾百近千,且不乏出色高手,只要提高警觉,集中力量,对付应不太难。终南派有弄月老人翼护,且该派掌门人凌波仙子已开始研习先天太极玄功,三月期满,其玄功当可修成,所以终南一派亦毋庸我等为之操心。”
葛品扬吁了口气,又道:“剩下来的,便是王屋和黄山了!”
常平不住点头道:“是的,这两派人力单薄,而且那位白石先生表面虽比八指驼叟随和,事实上却天生一副傲骨,这两处倒是的确令人担忧。”
葛品扬整了整脸色道:“所以,小弟要烦两位师兄,此后立即分赴少林和武当,敦促多作准备,然后回堡,等候着接待八指驼叟。”
霍玄不解道:“等候接待八指驼叟?”
葛品扬点头道:“是的,我想去说服他老人家,于那段期间内住到天龙堡去!”
霍玄不信道:“可能吗?”
葛品扬笑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常平接着问道:“黄山呢?”
葛品扬敛容道:“正如大哥您刚才所说,白石先生实不易动以言词,所以我打算离开王屋,即赶去黄山作客,直守到这场平波风息之后。”
他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又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分头进行吧。”
说动王屋八指驼叟去天龙堡,正如葛品扬所预料,“简单异常。
当夜,葛品扬登临仙老峰,大力金刚胡九龄、阴阳算盘陈平两人在仙老宫前院中对弈,葛品扬先跟二人悄悄打了个招呼,然后击讲后院,八指驼叟正在灯下看一本拳经。
八指驼叟与天龙堡主渊源甚深,平时很少隔上年把不去走动,这时一见葛品扬到来,心中十分高兴的,表面上却故意瞪眼道:“你小子来干什么?”
葛品扬开门见山地笑道:“请您老人家去天龙堡!”
驼叟翻眼道:“谁请?”
葛品扬笑道:“您想天龙堡谁有这份资格?”
驼叟诧异道:“咦,这就怪了,人人都说蓝公烈失了踪,今天他徒儿却跑到这儿来邀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品扬笑了笑道:“都没有错!”
驼叟冒火道:“你小子敢再卖弄口舌看看!”
葛品扬笑道:“哪里错了?恩师他老人家不在堡中是事实,要晚辈来请您老也是事实。”
驼叟一拍桌子道:“混帐!”
葛品扬佯惊道:“怎么呢。”
驼叟怒叱道:“他人不在,难道请老夫去为他看门不成?”
葛品扬嘻嘻一笑道:“事实确是如此,不过您老这样说,可太难听了。”
“什么?真的请老夫去为他看堡?”
“应该说请您老去主持堡中事务。”
“他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正如您老出门时,除非自动交代,陈、胡两位大哥将不敢贸然有所追问一样。”
驼叟哼了哼,忽然摇头道:“不去!”
葛品扬问道:“为什么?”
驼叟恨恨道:“不为什么,老夫要守在这儿等五凤帮那些狗男女!”
葛品扬悠悠一叹道:“那就算啦。”语毕,嘿嘿然,返身欲去。
驼叟忽然怒叫道:“给我站住!”
“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你小子语气异样,不替老夫交代清楚,别想出此宫门!”
“有什么?意料中事而已罢了。”
“谁的意料中事?”
“当然是家师。”
“他料老夫一定不会去?”
“正是这样。”
“根据什么?”
葛品扬暗笑,缓缓说道:“他老人家说:五凤帮一旦发动,必然是全面的,天龙堡是主要对象,五派则是附带以虚张声势,因此,到时候其主力必然指向天龙堡。师父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还不一定,聂老几近来心情不佳,叫他来担此重任,师父想想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你去时,看情形,千万不可勉强人家……”
驼叟不待语毕,一跳而起,大吼道:“走,臭小子,马上走!”
就这样,任务完成,几句话,先后半个时辰不到。来到此院,葛品扬又怂恿驼叟带上陈、胡两人。
王屋一派,到驼叟手上,因不愿滥收门徒,仅有的一徒已死,至此不啻倾派而出。
出了王屋山区,渡过黄河,葛品扬又婉转陈情道:“聂老前辈请恕罪,晚辈另外还得去办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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