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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翎和路少飞展动身形,掠出前厅,如两枝箭疾驰向翠云峰前,神剑山庄后的草坡。草还是鲜郁青葱,风还是很和暖,这美丽而充满生命力的山坡,此刻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气息。他们已接近后山,他们轻功高妙,在疾驰之劫中仍能保持优雅的姿态,只是鬓发已乱。严翎又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就像是五年前的那一幕。

    五年前,那段最不愿再想却又不能不想的回忆,那场平空生出来的浩劫杀戮,此刻在这缕血腥气的挑弄之下,忽又鲜明浮现,历历在目。

    严翎脚步已慢——是因为她怕再看到她不愿看到的那一切!

    然而,该来的事实是无法逃避的。

    她已看到一个灰衣人仆在坡上,太远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严翎右脚一顿,狂奔而去,路少飞一纵一跃,也已到灰衣人身旁。严翎和路少飞慢慢蹲下,心头如有千斤。严翎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将灰衣人翻了过来。她全身都已剧烈颤抖,路少飞脸色也骤变——灰衣人脸色苍白,鼻梁挺直,薄唇如削。他的生命虽已结束,脸上却仍有骄傲,那种原该属于他的贵族的骄傲。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严翎和路少飞已知道他是谁。

    那种骄傲,那种尊贵,那种苍白,那种眉宇间谁也学不来的淡漠,除了神剑山庄的谢景桐,普天之下还有谁配拥有这样的气质?

    他苍白的脸上有点点血花,灰袍上血渍斑斑,左胸前有一处伤口,血已凝结。他神色虽淡漠,眼却未闭,目光熊熊如火——严翎和路少飞的心都在收缩——神剑山庄的主人就像是一个神,一个传奇,一个江湖中人的精神寄托,为什么也会如此轻易死在别人剑下?

    路少飞眼中已有恨意,沉痛道:“好毒的剑,好快的剑!“严翎一直痴痴地看着草地上殷红的血,前前后后,一如盛开的罂粟——那么美,那么邪,那么残酷。

    死亡,岂非也很美?

    严翎目中带着沉思之意:“这次出手的并不是他。”

    “他“就是指杀史英他们三人的凶手。

    严翎接着道:“我看过他们的伤口,不多不少,恰好一点,力道收放自如,连一滴多余的血都没有。路少飞截口道:“但谢前辈和史英他们自是不同,激战之后,力竭出手,力道难免有误。严翎道:“你这么说也并非没有道理,然而此地看来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路少飞不说话了,这里看起来还是这么平静,这么美丽,连腴满的青草都彷佛没有受到剑气所摧。

    严翎又道:“他杀人的习惯彷佛在咽喉,咽喉血少,左胸血多,自然不可混而论之。然而这一剑虽快虽准,感觉却不够犀利,像这样一剑,本不应穿胸而过的。”

    路少飞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一剑杀死天下无敌的谢景桐?

    一片沈默。这个问题太难,也太奇怪。

    路少飞忽然问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难道谢前辈是自己甘心让剑穿胸而过的?”

    一个没有敌手的人,活着是不是很无趣?一个谁也杀不死的人,是不是可以自己杀死自己?”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可怕得足以让武林中所有人的心一齐沈到谷底冻死!

    幸好严翎已经回答:“绝不会!”“谢家的人只能光荣地战死,绝不能为了逃避而求死,即使为了任何痛苦,他都要活下去,因为他不能给神剑山庄招来耻辱。你看着谢前辈的眼睛,“严翎的声音忽然激昂,“这是一双死得安心的眼睛吗?”

    路少飞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他看过很多人临死的眼神,有的狰狞,有的恐惧,有的叫人发毛,有的令人胆寒。而谢景桐的眼神,却令人心酸,令人心碎。

    他们又沈默了,过了很久,才听到路少飞喃喃叹道:“普天之下,竟然有这么样一高手!”

    又过了很久,严翎霍然抬头,目光中竟然也有和谢景桐同样的怒火,咬牙一字字道:“不是一位,是两位!“路少飞楞住-∶髅髦挥幸唤#为什么是两位?

    严翎看着谢景桐左胸的伤口道:“不错,这一剑本就不该穿胸而过的!“路少飞也看着那一处伤口:“我也在奇怪,这一剑细细看来,力道太轻,很可能是情急出手,照理说应该只能刺到心脏。“路少飞的眼力一向是江湖中公认的,他若说这一剑刺了三寸深,那一剑绝不会只刺了二寸九分。

    严翎指着草坡:“可是他背后的出血却比前胸多了很多,也溅得更远。“这也正是路少飞想不透的地方。

    严翎淡淡道:“所以我说,是两位,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真正致谢前辈于死命的,是那暗的一个人。”“不管暗器是先出手,或者后发先至,谢前辈必是先伤在暗器之下,再死于剑下。因为暗器一中,已无还击之力,所以别人就会以为他死在剑下。”“背后的血溅得很远,可见发暗器的人内力必定很深,暗器的来势必定迅疾,血才会激飞而出,而胸前的一剑没入尚浅,所以面前草地只有薄薄一片血雾。”

    太玄了!路少飞听得半信半疑,忽然翻过谢景桐的尸身,看着背后的血洞,缓缓摇头道:“不可能!”

    他的解释并不是很合理,却没有人能说他的话不对:“有两个问题。第一,前后两个伤口的方向是可以连成一直线的,天下间绝没有暗器与剑的组合能够如此有默契。第二,以谢景桐的功力,又有谁能在他背后暗算他?”

    严翎淡淡道:“这两个问题任一个本都难以解释,但合在一起,就可以解释了。答案只有一句话:那暗处的人不但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也是个老江湖。他极可能是组织中的核心人物,所以他对用剑者的出手了若指掌。换句话说,是他在操纵时机配合,而不是两个人的默契如何,他的暗器出手,去势凌厉却不带风声,如果他又能抓住谢前辈分神的那一刻,那么……”

    她没有再说下去,路少飞已完全明白。一刻,一刻便已足够。“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反而找了一个剑法并不顶尖的人来杀谢前辈的缘故。”

    轻敌,本就是足以致命的一个因素。

    这个计划如此周密,如此狠毒,路少飞背脊已不觉泌出冷汗,可是他却不得不佩服严翎——她平时虽然那么调皮那么坏,却又兼有女人的细腻和男人的镇定,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生来就是这样一个侠客?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