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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霸王之敌

    纪空手怎么也没有料到,以项羽的身分地位,竟然会为了一个情字便对只谋一面的情敌下手,这等阴毒狠辣的作风,的确让人感到一种可怕的心寒。

    樊哙并不伤感,反而微微一笑道:“流云道真气乃流云斋傲视武林的不传之秘,当世之中,除了项氏宗族子弟中的十数人外,还无人可以练成。当这真气练至六层之后,可以杀人于无形。项羽的心计颇深,为了避嫌,他只是将你的心脉震得断续不定,一旦再受外力,便神仙难救。不过,这一切幸好被刘邦看在眼中,所以并非不可挽回。”

    纪空手又惊又喜,惊的是项羽如此待己,冷血无情,比之禽兽犹有不及;喜的是刘邦既说可以挽回,那就肯定会有救命之机。他定了定神,望向樊哙,等待下文。

    果然,樊哙道:“由此往北,便是汉中郡。行十天路程,可到上庸城,那里有一家‘药香居’,你只要亮出这个信物,其主人自然会全力施救。”他递上一块亮黝黝的竹牌,牌上除了一个“令”字之外,再无痕迹,显得毫不起眼。

    纪空手将信将疑,将之揣入怀中道:“药香居真能治好我这心脉之伤吗?”

    樊哙淡淡一笑道:“如果说天下间还有‘药师’神农先生不能治愈的伤病,那么此人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纪空手不再相问,心中暗道:“看来刘大哥绝非寻常之辈,以他此时的声望,若要结识到似神农先生这等奇人只怕不能,惟一的解释,就是他背后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而神农先生也定是这股力量中的一支。否则他们一个在沛县,一个在上庸,两地相距何止千里,当初又是如何相识的了?”纪空手本来就觉得刘邦的身世隐密,常有惊人之举,以前碍于交情,倒也不曾问过,但这一刻间他心中的刘邦,无疑披上了一层神秘朦胧的色彩,更让人难以捉摸。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疑团尽抛脑后,拱手道:“既是如此,我便先行回船,明日向红颜告别之后,即刻启程前往上庸。”

    樊哙拦住他道:“万万不可。”

    纪空手眼现诧异道:“樊大哥何出此言?”

    樊哙正色道:“项羽此人,既起杀心,必会赶尽杀绝。只要你一天未死,他必派人跟踪于你,一旦得知你往上庸而去,肯定会安排人手狙杀。”

    纪空手倒抽了一口冷气,道:“此人行事如此毒辣,真是闻所未闻,我纪空手对天发誓,倘若我侥幸有命生还,今生今世,绝对与他为敌!”

    他的言语中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更有一种莫大的毅力与决心!樊哙站在他的身边,自然而然便感到了一股熊熊战意冲空而起,心惊之下,不由寻思道:“有敌如此,只怕项羽从此难于安睡榻上了。”

    “还有一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樊哙轻叹了一口气道。

    在纪空手的印象中,樊哙一向刚猛正直,生性乐观,少有烦恼,似这等闲愁写在脸上,却是纪空手首次得见,不由奇道:“樊大哥有事但讲无妨。”

    “大丈夫生于天地,何患无妻?似红颜这等出身名门世家的女子,好虽然好,却绝非良配,这固有贫富之分,门第悬殊作怪,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有项羽在,只怕你为人为己,都必须放下这段情缘。”樊哙忧心忡忡地道。

    “樊大哥可否说明白一些?”纪空手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听出樊哙话中有话,心中一凛,急声问道。

    “你若真的喜欢红颜,或许就只有放下这段感情。项羽一旦知道红颜无意于他,以他的性情,得不到的东西,他是宁肯毁灭,亦不愿送人!照此推算,你们此刻尚在楚地,必然会有大祸降临。”樊哙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纪空手知他所言非虚,寻思道:“五音先生虽然声望盖天,却是鞭长莫及,一旦项羽铤而走险,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罢了,两情相悦,又岂在一朝一暮?我这便去了,日后相逢时,我再向红颜解释。”

    他心生感激,一拱手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小弟这便告辞。”

    樊哙拍拍他的肩道:“保重。”

    纪空手深知樊哙的义气,正要把刘邦出卖他的事情告之,但回想起樊哙提到刘邦时的表情,那副崇拜之象溢于言表,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抬头看准天象,大步向北而去。

    未走几步,樊哙追将上来道:“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倘若内伤痊愈,可去咸阳,那里有人正等着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此人是谁?”纪空手大是莫名。

    “韩信,七月初二,他将在赵高举办的‘龙虎会’上现身,切记莫忘!”樊哙说完这句话,人已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纪空手好生激动,直到这时,他才总算又听到了韩信的消息。

    他一路夜行,快步如飞,心头偶有那一丝绞痛出现,却不妨碍他的驭气之术,他一心想早日赶到上庸,除去身上隐患,然后赶往咸阳,相助韩信一臂之力。虽然他不知道刘邦是如何从凤五手中救出韩信的,而韩信又为何会去咸阳,但他从樊哙郑重其事的表情上,似乎预感到未来的艰难。

    “红颜,对不起,他日再见,我必会好好待你,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他心中好生歉疚,无奈中透着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本不想辜负佳人,只是时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这不由得让他更恨起一个人来。

    “项羽,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生多了我纪空手这个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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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数日,纪空手都穿行在大山原野之中,晓伏夜行,避人耳目。他深知以项羽的势力,既然动了杀机,那么危机便会时刻潜伏在自己的左右,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让他的生命终结。

    他每一日晓伏之时,必将身上的玄阳真气运满周天,方才入睡。以玄阳真气的疗伤功能,也丝毫不能对自己的心脉之伤有所帮助,可见项羽的流云道真气的确诡异非常,而那一丝钻心绞痛也在一日一日无形中渐渐加重,一旦病发,将使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但正是因为这样,反倒激发了他对生命的强烈眷恋,无论是为了红颜,还是韩信,或者就为了项羽,他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有了求生的信念,使得他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放眼望去,远处崇山峻岭,林木葱郁,叠翠层绿,鸟兽出没其中,有一种别样美丽的风景。

    转过一道山岭,便听到一阵巨大的哗哗水声,气势礴磅,声震山野,一条宽约十数丈的大河在陡峭的山梁间流过,整条河段险峻非常,悬崖耸峙,森林密布河谷,时有珍禽异兽徜徉漫步。

    纪空手心神一荡,完全被眼前壮丽的山水吸引,半天回过神来,不由暗暗叫苦:“这河水如此湍急,岂不断了我的去路?若是折返而行,只怕又得耽误数日时间。”

    他沿着陡峭的山壁,顺着巨大的蔓藤而下,缓缓地下到了谷底河边。取石投于水中,只觉水深湍急,绝非人力可以渡过,不由心生茫然。

    他寻崖而走,数里之后,河谷蓦然开阔,流水至此由急转缓,水面更是宽了一倍有余,让纪空手心喜的并非是山石绿水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美态,让人心旌神摇;而是在两岸之间,多出了一条婴儿臂粗的竹绳,横贯河面,而河边一叶孤舟横斜,顺水打转,却不流走。

    “真乃天助我也。”纪空手略一寻思,便知这是两岸山人为了往来方便,自设的一个荒野渡口。他解开缆绳,登船而上,并不操桨横舵,只是手拉竹绳,微一借力,孤舟便离岸荡去。

    置身于这等醉人的山水之间,的确是一件让人感到轻松而惬意的事情。在经过了一番夜以继日的长途奔波之后,纪空手心中的紧张渐渐淡化,整个人轻松无比,仿佛真的为这山水而陶醉。

    但在他的心里,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因为当一个人拥有像项羽这般凶残而极有势力的对手时,往往就意味着拥有更高的死亡机率。而事实上直觉告诉他,危机一直都未曾过去,虽然它至今还未出现,但只是意味着它还没有来,并非意味着它从此不来,这在无形之中给了纪空手一种让人心跳的压力。

    敌人一直都未出现,像是庸人自扰,又像是杞人忧天,但纪空手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所以他的心头异乎寻常地感到沉重。

    对于项羽表现出来的人格缺陷以及那种我行我素的专横霸气,纪空手虽与他只一面之缘,却是深刻领教,永远不会忘却。如果不是他感同身受,亲身经历,他真的难以相信一个人的行事作风竟如同魔鬼行径,或者远胜魔鬼。

    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一股战意,面对如斯强敌,他无畏无惧,反而暗下决心,定要与项羽周旋到底。当他的眼芒缓缓划过对岸的密林时,忽然之间,他的眉心一跳,一种不安的心情油然而升。

    “怎么会这样?”纪空手心中一凛,蓦然惊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如同相信自己的手一样,所以他断定此时此刻,正有一股危机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迫来。

    他缓缓地将手摸在了腰间的那把飞刀上,劲力提聚,灵觉开始向虚空渗去……

    当他将船一点一点地向河面中心滑去时,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愈发清晰。劲力充盈之际,他终于感觉到了那密林之中逸散而出的淡淡杀气。

    杀气很淡,如云烟飘渺其间,这显示了杀气的主人是一个当代高手。纪空手略一权衡,推算出以自己现时的功力,虽然可以与之一拼,但是自己的心脉之伤随时可能发作,其凶险程度自是更不待言。

    但更让纪空手感到心惊的是,对手绝非只有一人,在自己来路的密林中,更是潜伏了一位敌人。若非自己心中想到项羽心生战意,根本就不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他紧了紧自己握刀的手,肌肉绷直,双指夹刀,一股冷汗陡然从毛孔中渗出,令他感到了莫大的危机存在。

    他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个无处借力的真空地带,无助兼且无奈,任由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命运,完全处于被动。他此时人在江上,随时都可能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来化解这场危机。

    他惟有静心以待,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有效的反应。求生的欲望支撑起他的整个战意,蓦然回首间,他浑然无惧。

    “呼……”骤风平空刮起,卷起枯叶无数,枝影摇曳间,林梢一分为二,暴然分开,向两边横卷。

    “嗖……”风起之时,也是箭出之际,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箭的速度与力道,就如同是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爆闪在苍竹翠林之间。

    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此刻的纪空手,人在河面中心,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箭在此时发难,无疑把握了最佳的攻击时机。

    纪空手没有动,也不敢妄动,他也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时机。面对能射出惊人一箭的强敌,他绝不敢轻易出手。

    他在静心中漫向虚空的灵觉,已经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箭的方位与速度。面对如此狂烈的箭羽,他此刻的目光根本不起作用,也难以捕捉到这一箭的存在,除了用感觉、用心,才能体会到它在虚空中的整个轨迹。

    这的确是如意念般抽象的现象,但却如自己的呼吸般真实地存在于虚空,也许纪空手感觉到的并不是这一箭的本身,而是这一箭泻溢于这段空间的杀气,一种形如狂飙、实如死亡的压力。

    “啪……”纪空手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箭的来势,而是落在了自己那充满力度与动感的大手上。

    “呼……”手动了,以不可思议的动感之美诠释了整个出刀的动作,然后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刀意,划破了整个虚空。

    他的飞刀术来自于樊哙,却胜于樊哙,因为这里面不仅包括了他对飞刀的领悟,同时补天石异力亦赋予了飞刀全新的生命与灵动的质感,所以飞刀一出,天地间为之一暗。

    “轰……”刀箭各行轨迹,却在虚空中最终交融,迸发出莫大的气劲,激射水浪无数。纪空手终于在最后的一刻间感觉到了箭的来路,以一种骇人的准确度,挡击了对方这必杀的一箭。

    是的,他只能挡击,而不可能用人体的速度来躲避这毁灭性的一箭,惟一的办法,就只有用飞刀来格挡。

    水浪冲天,震得孤舟摇晃颠簸,几有翻舟之虞。但任由小舟如何晃荡,纪空手的双脚仿如生根在船面上,冷冷地凝视着来箭的方向。

    他在等待,等待第二箭的突袭。

    但他没有等到他期盼看到的第二箭,就仿佛第一箭的存在只是一个虚幻,那密林之中,又回复到一个宁静的世界。

    他一直不动,以一种静止的心态去感悟空间的动感,惟有如此,他才可以沉着应对。

    “哈哈哈……”就在他以为对方会一直保持这种静态的时候,林中蓦然爆出一阵冷然大笑,其声之难听,便是鸟兽也不堪忍受,纷纷惊飞逃窜。

    纪空手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却不敢松懈半分。敌人既现,但他却不会忘记身后的大敌。

    一条人影纵上林梢,展动身形,几个起落间,人便站到了河谷前的一方巨岩上。

    来人长得矮胖臃肿,形同冬瓜,但是身形步法极为轻盈,竟然是以轻功见长。纪空手没有看到他的弓与箭,却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浓烈无比的必杀之气。

    刚才的结果显然出乎了来人的意料之外,所以他密布战意的脸上依然掩饰不了那种难以置信的诧异,眼中除了杀气,还有欣赏与惊讶之意,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破去自己最为得意的一箭。

    “你就是纪空手?”来人的语气低沉而冷漠,并不因他欣赏纪空手而改变他的杀气。

    “你应该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射出这必杀的一箭了。”纪空手毫不客气地道。

    “你很直接,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来人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但是你不该犯下错误,一个不可弥补的大错,谁若得罪了我们的少主,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不再延续下去!”

    “你是谁?”纪空手笑了笑,觉得对方的话虽然可笑,却在荒诞中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强权社会中,强者永远可以支配别人的命运。

    “我本不想说,怕你死了之后的亡灵会来找我,但是看在你能挡住我的‘无常箭’的份上,我告诉你,我叫狄仁,是流云斋的十三家将之一,而且我的‘无常箭’向来是一发七响,还有六箭,希望你能接下。”他的嘴上不无傲意,似乎当世之中,能够接下他“无常七箭”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他相信纪空手也未必能行。

    纪空手心中一凛,这才知晓这个矮冬瓜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当世有名的几大神射手之一,以气驭箭,霸力四射。无常之箭,确可索人性命于瞬间,这狄仁能够名扬天下,的确是名不虚传,有真正慑人的绝活。

    “狄仁?你的确是我的敌人。”纪空手缓缓说道。

    他的左手拉住竹绳,依然一点一点地向对岸移动,而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一刻都没有松懈。

    “站住,不要动!”狄仁大呼一声,双手一动,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精致的鹿筋弓,六支寒光凛凛的箭矢同在弦上,使得空气为之一紧,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纪空手浑然不惧,犹如未闻,依然我行我素,步步进逼。他不能停在舟面上,必须人到对岸,否则难以摆脱背腹受敌的险境。

    而使纪空手略感诧异的是,其背后的敌人即使在狄仁出手时也丝毫不见动静,他在干什么?抑或他是在等待什么?纪空手已无心去想,随着他与狄仁相距的空间逐渐缩短,空气中的压力愈发增强,相互间都感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惊人压力。

    狄仁似乎为纪空手的无畏感到心惊,虽然他知道对方已受心脉之伤,但是纪空手脸上那漫不经心的气质与毫无恐惧的神态依然让他感到了一种强势的压迫,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深水,宁静而悠远,永远无法揣度它的深度。

    这是一种气势,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压制的气势,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狄仁,也感到了一种心灵深处的悸动。

    他不再等待,不想在毫无作为中等待,他的手臂绷得笔直,肌肉颤动中,杀机狂炽,如一头从高山扑落的猛禽,而纪空手就仿如他利爪之下的猎物。

    纪空手还是一点一点地拉着竹绳,一点一点地向岸上靠去。水波不兴下,孤舟距岸已只有数丈距离,就在这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非常平和的一个微笑,却让狄仁有一种心惊的感觉。的确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身有心脉之伤,又要面对强敌时,他毫不沮丧,还能够笑,那么这种姿态确实是应该让人感到心惊。

    狄仁的手紧拉弦心,弓成满月之势,却久悬空中,仿如定格一般。虽然他的杀气够猛,杀机够烈,可是他却感到了一种无助的虚弱,似是面对着一座横亘眼前的山梁,无法找到一个最佳的攻击时机。事实上,纪空手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合理,守中有攻,随时都可能在对手出手的刹那发出最为残酷而狂野的反击。是以,狄仁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空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