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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探鬼船

    樊哙的确不在乌雀门总堂。

    他此刻正在沛县城东十里外的泗水码头,躲在一条鱼舟上,密切监视着十数丈外的一艘豪华商船。

    自与刘邦分别后,樊哙深知责任重大,当下点了几名精通水性的手下,借了两三艘鱼船,泊在了泗水码头。

    泗水码头是几百里泗水最热闹的码头之一,沿岸泊满了大小船只上百艘,灯火通明,非常热闹,既有叫妓的,亦有听歌的;既有喝酒划拳的,也有掷骰赌钱的。

    倒是樊哙盯上的目标非常安静,船上虽有几处灯火,却没有动静,只有船甲板上不时有人走动巡视,显得戒备森严。

    樊哙等了一天一夜,未见异常,他也毫不心急,只是吩咐手下严密监视,直到天将擦黑时,一名手下才匆匆跑来。

    “船上终于下来一个人,到附近的一家酒楼订了一桌酒菜,吩咐上灯时分送到船上。”这名手下眼睛贼亮,一看就是机灵鬼,打探消息自然不差。

    “这么说来,船上今晚要宴请客人?”樊哙心中一动,一猜即中。

    “回门主,的确如此。只是这艘大船戒备森严,根本不让别的船只靠近,你老若想偷偷上去,只怕还得费点心思。”这名手下笑嘻嘻地说着实情。

    “兔崽子,这点小事还能难倒大爷我吗?今晚你就等着瞧好了!”樊哙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乐哈哈地笑骂道。

    “那倒也是,自我入门以来,还真没见过这世上还有门主您办不成的事情。”这名手下揉揉屁股,笑眯眯地恭维道。

    樊哙换上一身紧身水装,肌肉隆起,线条毕露,犹如一只放大数倍的蛙人一般,很是精神有型。等到天色黑尽,他瞅准距离,潜入水底,向那艘豪华大船潜去。

    再冒起头时,他的人正好靠在了大船的船舷边上,虽距舷顶还有一丈之距,但对他来说,这简直不是问题。

    问题是船甲板上有人走动,听脚步声,显然身手不弱,樊哙要想悄无声息地潜上船去,倒成了问题。

    但樊哙显得胸有成竹,劲力透入掌心,已经作好了攀越的准备。因为他心里清楚,当章穷上船的时候,必然会吸引船上人的注意,而这个时间,就是他的机会。

    果不其然,当章穷踏入船舱中时,樊哙的人已上了舱顶。两人的动作似乎非常默契,几乎处于同步到位。

    樊哙心知对方不乏高手,不敢大意,不仅内敛呼吸,而且潜伏在舱顶的一角,顺着一条缝隙往里望去。

    只见一张四方桌上,除了章穷之外,还有三张陌生的面孔,虽然章穷贵为宾客,但这三人的排场很大,脸上隐有一丝傲气,完全带着一副官家气派,正是入世阁中人最常见的表情。

    自赵高登上大秦权相之位后,入世阁隐然从江湖五阀之中跳出,大有凌驾于其它四阀之上的势头。入世阁门人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纷纷步入官场,混个一官半职,自然沾染了不少官气。而这三人虽然名为慕容仙的属下办差,其实却是赵高派来辅佐慕容仙的帮手,武功之高,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才会如此轻慢于章穷。

    章穷看在眼中,心中有气,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寒暄几句之后,四人入席。

    “这次慕容郡令派我们三人前来,是想摸清沛县最近发展的局势,以利他作出正确的判断。章老板人在沛县,耳目众多,相信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解答吧?”其中一位老者好像是这艘船中的主要人物,神态虽然傲慢,但对章穷还是多了几分客套。

    “方将军来得正是时候。”章穷看了一眼这位叫方锐的老者,一脸沉重地道:“这段时间以来,刘邦表面上没有露面,好像收敛了不少,其实暗地里却活动频繁,已经开始对我们下起毒手了。先是漕帮的江帮主失踪,今日我又得到花间派莫帮主的死讯。这二人都是我的盟友,一向与我共进退,他们的死对我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就应该是我了。”

    方锐脸色一变道:“他们既然下手,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章老板现在有何打算?”

    “当然只有先下手为强。”章穷的眼中漫出一道杀机,乍现空中,使得舱房里的空气为之一窒,陡然生寒。方锐等人一见,顿时收敛了狂傲之气,暗道:“原来章穷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以他的功力,尚且对刘邦如此忌惮,看来沛县之行,并不容易。”

    方锐道:“章老板的意思是要斩蛇先斩首了?”

    章穷点了点头道:“刘邦人在沛县多年,一惯喜欢笼络人心,是以他在七帮中人的声望极高,此次他提出七帮会盟,其意就在染指于盟主之位。事实上,如果盟会上有他在,我只怕是很难与之相争。”他的脸上似有几分无奈,沉思半晌,方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除掉,以免养虎为患。可是以我青衣铺现有的实力,这只能是一个妄想。”

    方锐心中明白章穷话中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如果加上我们三人呢?”

    章穷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方锐预期想象的喜悦,反而显得更深沉了一些,眼芒在方锐三人脸上一闪而过,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三位虽然都是入世阁中有数的高手,但若明着与刘邦对干,胜负殊属难料,惟一可行的办法,恐怕只有暗中行刺。”

    方锐见他神情凝重,知其所言不假,沉吟片刻道:“此次沛县之行,慕容郡令再三嘱咐,要我等尽全力襄助于你。既然你认定只有刘邦死了才能有利于你登上盟主之位,那么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是值得的,你只管照你的计划安排,我们全力以赴辅佐就是了。”

    章穷这才有了一丝笑意,拱手道:“那我可得多谢三位了。”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就算暗中行刺,我们也得从长计议,所幸距七帮会盟之期尚有些时日,我们完全可以从容布局,做到万无一失。”

    方锐得意地一笑道:“这似乎不难做到,毕竟在你的身后有官府与入世阁撑腰,无论在朝在野,刘邦都无法与你抗衡。”

    章穷一听之下,高兴之余,心中还是有几分隐忧。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在沛县这块弹丸之地,官府只是一个摆设,真正可以左右局势的,就只有黑道。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否则慕容仙也不会如此看重沛县这弹丸之地,七帮也难于这样繁荣地生存在这块土地上了。

    樊哙静伏于舱顶,足足呆了两三个时辰,这才等到方锐等人随着章穷离船而去。

    他不由轻轻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他深知章穷、方锐等人的实力,只要稍有不慎,自己就很难活着离开这艘船。

    看看天色,已近三更,樊哙决定离船而去。谁知他刚刚转过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前赫然现出一条飘忽不定的影子。

    樊哙骇然之下,抬眼望去,只见数丈外的舱顶上站着一个美丽艳妇。虽是暗黑夜色,但樊哙的目力惊人,竟然将这位艳妇的万般风情竟收眼底。

    这烟视媚行、风骚入骨的女人端地放浪,浑身上下只着一袭轻纱,里面再无一物,双峰挺立,犹胜处子,峰尖带红,宛如胭脂。夜色虽暗,却遮不住肌肤雪白,轻纱曼舞,显出魔鬼般撩人身段。而更让人喷血的是,她的丰臀轻摇,前面的几缕芳草倒成三角,真是这边风景独好,但凡是血性男儿,恐怕惟有折腰。

    但是让樊哙惊诧的是,当他的眼芒扫到这女人的俏脸之上时,看到的不是风尘女子,淫娃荡妇那种卖弄式的嗔笑,却如贵妇人般显得雍容华贵,自有一股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傲然气度。手摇玉扇,微送香风,说不出的让人心仪,让人痴迷,体态一动,已有万种风情。

    如此一个女人,竟然聚妖冶与高贵于一身,淫荡与圣洁为一体,将对立与矛盾构成一种和谐,一种统一,然后组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放眼天下,只怕她是惟一的一人。

    樊哙目光闪动间,已觉气血翻涌,心旌神摇,潜意识里要将自己的目光从佳人的胴体移开,但真要移时,却又狠不下这个心来。

    “她是谁?怎会出现在舱顶之上?”樊哙的脑海中闪出一连串的问题,一分神间,这才清醒过来,开始冷静面对眼前这位旷世尤物。

    当他的心神静下来时,这才惊骇的发现,对方不仅是一个要命的尤物,想必也是一个要命的高手,她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站,其实已经封锁了樊哙任何一个迎前攻击的角度。

    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她手中的玉扇轻摇,看似摆幅不大,但一起一伏间,一股淡若无形的杀气却从扇面涌出,一点一点地弥漫空中,给人予几乎窒息般的压力。

    樊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阵以待,面对这位尤物式的高手,樊哙似乎已经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这在他叱咤江湖的一生中并不多见,但此刻却的确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开始在考虑自己撤退的路线。

    “贵客既然光临,何不进舱一叙?”那尤物的目光一直紧盯在樊哙的脸上,似乎想从樊哙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突然间抿嘴一笑,悠然而道。

    她的声音温软糯人,带有一种令人遐思的呻吟,一入耳际,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安逸。但樊哙的心已然静若止水,在女人与生命之间,他当然选择生命。

    “莫非夫人是这艘座船的主人?”樊哙没有想到在这艘船上,除了方锐三人之外,还暗藏了这样一位高手,是以有此一问。

    “如果不是你,那么这主人就是我了。”美妇微微一笑道:“虽然你是不速之客,但相逢不如偶遇,我也算是难得看上你这么有男人味的汉子,何不与我轻掀帘帐,共度良宵?”

    “听上去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很难让人拒绝。”樊哙嘻嘻一笑,笑得很色道:“毕竟要遇上像你这样有味道的女人,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如此说来,你是同意喽?”美妇抛了一个媚眼过来,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的自信。以她多年的经验,她相信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抵挡得了她胴体的诱惑。

    “这勿庸置疑,不过既然你我同意,何必还要选择地点呢?如此良宵,如此夜景,我们就在这舱顶之上坦诚相见,欢爱一场,岂不快哉?”樊哙上前一步道。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你我嬉戏其间,这的确很美。”美妇吃吃一笑道:“那么你还犹豫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

    她的玉扇一收,胴体微微一抖,身上披着的轻纱无风自动,竟然顺着她那光滑雪白的肌肤滑落下来。

    这本是让人销魂的一刻。

    无奈有人却消受不起。

    就在美人玉扇一收的刹那,樊哙终于动了。

    他没有向前,梦想着坐拥美人,而是向后而动,他的身形快如箭矢,陡然滑退了数丈,便要向水中纵落。

    他能在年纪轻轻就坐上乌雀门门主的高位,既非世袭,亦非侥幸,而是凭着自己聪明的头脑和强大的实力。他当然不会幼稚到以为美人会对自己一见钟情,然后良宵共度。他已人从那股撩人魂魄的女人体香中闻到了一股杀机。

    所以他只能退!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成全了你!”美妇冷哼一声,扇面再开,已不再有先前的优雅,化作一道阔板式的利刃杀气,自虚空激射而来。

    无形无声的杀气伴着一身白肉漫舞半空,说不出这是一段艳情,还是一个残忍的结局。樊哙看在眼中,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飘退之间,他的飞刀已然在手。

    他本不想拔刀,因为他的心中还想怜香惜玉,可是当他看到美妇如电芒般的攻势时,他才明白,与这样的一个女人交手,该怜惜的不是别人,倒是需要怜惜一下自己。

    美妇胴体纵出的刹那,她的玉扇陡然开启,“铮……”地一声轻响,发出金属般的声音。原来她的扇骨竟是以精铁铸就,而扇面开启的方式,也不是忽拉一下全开,而是按照一种属于她自己的节奏自然张放,具有浑然天成的韵味,让人生出难以言喻的玄奇之感。

    一扇在手,杀气横空,如狂飙直进,涌向八方。

    连樊哙这等身经百战的勇士一见此状,也难以掩饰脸上惊骇的神情。他完全可以断定,对方此次沛县之行的几人中,为首者绝非方锐,应该是这位将美艳与暴戾集于一身的女人才对。

    他没有犹豫,因为他已退到了舱顶边缘,当飞刀悍然标空时,整个虚空忽然变成了一个窄小的空间,飞刀以它闪电般的速度、鬼魅般的运行角度,幻化出的一道亮丽弧迹,突然照亮了整个夜空。

    多么美丽而神奇的一刀,伴着空中女人那如蛇般扭动的玉体,形成了一个对比。

    樊哙最后的一眼,还是落在了美妇那令人目眩的禁区之上。不可否认,他是男人,是男人就很难抵挡这魔鬼般身材的诱惑。

    然后才纵身而去,形如箭鱼般窜入水中。

    他人还在水下的时候,犹自在想:“这魔鬼般的女人是谁?”他似乎还在为刚才自己的举动感到由衷地佩服,因为当那个女人身上的轻纱缓缓滑落的刹那,他真切地感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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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是张盈。”当刘邦静静地听完樊哙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沉吟片刻,这才缓缓说道。

    樊哙浑身一震,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刘邦的判断:“你说的是入世阁的张盈,那位俏军师张盈?”

    刘邦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如假包换,因为只有她,才会如此淫荡,才能使出这一路妙绝天下的美人扇。”

    樊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依然显得有几分惊魂未定:“这么说来,我是从入世阁三大高手之一的俏军师手中拣回了一条性命?”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用不着这样小瞧自己,凭你的功力,纵然胜不了张盈,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出张盈的手心,还得感谢她作为女人的自信。”

    “自信?”樊哙糊涂了。

    刘邦微微一笑道:“她自以为自己的美色无敌,天下任何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才会一时大意,让你抓住了一个最佳的逃逸时机。嘿嘿……幸好你没有与她春风一度,否则就算她不杀你,只怕也要让你后悔不已。”

    樊哙哈哈笑道:“我现在的确有几分后悔,面对如此千娇百媚的尤物,正是我一显男儿本色的时候,却被我如此错过,真是可惜。”

    刘邦摇摇头道:“她也许是一个尤物,却绝不年轻,如果我记得不错,她此刻应已年过四旬,正是虎狼之年,论及床上功夫,只怕你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可能!”樊哙吃了一惊道:“她的肌肤与面容如此滑嫩,最多不过是一个刚经人事的少女。”

    刘邦缓缓站起身来道:“赵高此时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而张盈却是他惟一的师妹,单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年纪就绝不会小。再说江湖上一向流传有驻颜术一说,她的肌肤能够保持弹性,青春能够永驻也并非不可能。不过对我来说,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连张盈这种入世阁的重要人物都赶到了沛县,难道说入世阁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

    他所考虑的问题,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如果入世阁真的识破了他的意图,那么他这些年来所付出的心血恐怕只有前功尽弃了。

    樊哙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沉吟半晌道:“或许张盈的到来只是一个巧合,否则她也不会连章穷也避而不见。”

    刘邦不置可否,来回在密室中踱来踱去,似乎在权衡着一些利害关系。半晌过后,他突然停下脚步,眼芒一寒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恐怕要将计划推延十天,然后让七帮会盟的日期与我们的计划在同一天进行,只有这样,才能打乱对手的原订计划,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樊哙心中明白,这是惟一行而有效的办法,同时也增加了他们计划成功的概率。但是最大的弊端,就是给了章穷、方锐他们充分的时间来刺杀刘邦,一旦让他们得手,岂非更是得不偿失?

    他提出了自己的顾忌。

    刘邦笑了,满不在乎地笑了,缓缓而道:“不管对手是谁,要想置我于死地,相信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反而到了该出手的那一天,我还要送上门去,给他们一个这样的机会,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敢打这个主意!”

    他的表情十分随意,但谁都听出了他话中带出的浓重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