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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入邪窟

    正当牧野静风走近山庄,便听得半空中有接二连三的闷雷响起。

    众人心想:怎么秋日也有雷声?真是不可思议。

    走在最前面的人照准山庄院墙的门,用力一推,只听得一声响,整扇门已应声倒地,碎作几块,原来门已年久未修,经不起这一推之力了。

    倒地的门板激起了地上的尘埃,飞扬起的尘埃让人闻到了一股腐朽的气息。

    院内杂草丛生,一些已废弃了的家具零零乱乱地倒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当年的色彩。

    走进这样的山庄里,心便会不由地沉重起来。

    还没等所有的人全走进山庄内,便见一道强劲的风挟着黑压压的尘埃碎叶从远处直卷过来,然后与山庄擦身而过。

    便听得远处有难以分辨的“沙沙”声响起,很快这声音越逼越近,再望远处,已是一片灰蒙蒙了。

    当最后一个人走进庄内,大雨恰好疾掠而至。

    转眼,天地间便仿佛暗了不少,远处的景物也看不清了,豆大的雨滴狂野地扫过众人的身躯脸颊,把凉意与些许痛意一起留给了众人。

    众人赶紧向庄内跑去,穿过空阔荒芜的院地,奔向较远处的几间已摇摇欲坠的屋子。

    敏儿略有些不安地扫视了这座破落不堪的山庄,眼见雨越下越大,站在雨中,仿佛呼吸也将要停滞一般,难以为续。

    无奈之下,她只好也向残破的房子跑去。

    牧野静风站在院子门口处,对着外边大声喊道:“叶姑娘,快来这边避一避雨!”

    他的声音被风拉得七零八落,然后胡乱地散开,这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已有些不真实。

    过了一会儿,他已喊道:“那位姑娘也一起来这边避雨吧!”

    其实这时候大伙儿大多已被雨淋得湿透了,避不避雨并无多大区别,但若是让一个人独自呆在这样的风雨中,却是让人觉得有些残酷。

    敏儿总觉得有不妥之处,一时却又分辨不出不妥之处在哪儿,她只好借故道:“穆大哥,你可还记得地下山庄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其实她的用意,是不想让牧野静风一个人呆在门口,她很担心那样会不会有意外突如其来地降临在牧野静风身上。

    牧野静风的注意力果然被敏儿的话吸引进来了,他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应道:

    “自然记得了,却不知这么大的水,会不会灌入地下!”

    敏儿心道:自是不会的,否则地下山庄岂不是早巳成了水下山庄?

    却听得有一青城派弟子道:“倒不知在什么地方开一个口子,让地面的水全灌入地下,把他们淹个底朝天,岂不解恨!”

    这样的说法自然即引来诸人的反对,因为群豪来此地的最主要目的是要借此找到线索,以追寻黑衣人的下落。

    七十几个人挤在几间摇摇欲倒的屋子里,倒是颇为拥挤,加上不少地方已是开了“天窗”,众人不由叫苦不迭。

    这时候牧野静风从院门处跑了进来,少顷他的身后又出现了叶飞飞的身影。

    便有人心想:还有一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她会不会来?

    正想着,红衣女子也在雨中出现,叶飞飞回头望去,顿有不悦之色,却也无可奈何,十大门派中年轻一辈的弟子心中则暗喜,皆暗忖:虽然这场雨来得扫兴,但多出两位姑娘,却也不是坏事,单单与她们站作一处,亦不由心旷神怡。

    倾盆大雨疯狂地泼撒着,四周是灰蒙蒙的一片,让人不由会忘记了时间,心生茫然之感。

    荒芜破落的山庄一下子多出了七十余人,顿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喧闹,山庄地面上仅有的几处可避雨的地方已被人挤满,实在无处可躲,有的索性取下门板,顶在头上。

    清风楼的弟子多为富家子弟,便少了其他门派的弟子的老成持重,当下便有人向红衣女子搭讪,虽然叶飞飞的美貌不在红衣女子之下,但叶飞飞有一种淡漠万物般冷静,相形之下,红衣女子双目顾盼生辉,远比叶飞飞更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红衣女子倒也落落大方,对搭讪的人妩媚一笑,顿现万种风情,让人心神摇荡!

    声如乳燕地道:“小女子名为秦月夜,不敢劳诸位大哥挂齿!”

    她的笑靥早已倾倒众人,乍闻“秦月夜”之名,都感慨忖道:这名字与她再相符不过了,“月夜”本已是浪漫婉约,何况是有情的月夜?

    当下不少人便微笑着看秦月夜,秦月夜娇媚浅笑,螓首微垂,一双纤美之极的手愣愣地绞着衣裙上的雨水,她的一袭红衫为雨水打湿之后,更显得身材诱人,玲珑凹凸有致。

    众人不由为她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摄魄夺魂,好在众人皆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心少邪念,所以仅是以欣赏的目光看她。

    司如水暗自微微皱了皱眉,心道:她与叶姑娘却是大大不同了,却不知叶飞飞之母亲又是谁?

    牧野静风知道此时已是午后,而大雨又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当下决定即刻便进入地下山庄。

    叶飞飞不算外人,也不必有所顾忌。

    他将他的意思与马永安等人一商议,得到同意后,当即着手布置,准备自己带上四十人下去,由马永安率三十几人在地面守候,以防有意外之事发生。

    群豪刚接近此山庄的紧张心情已荡然无存,见了庄内的荒芜之后,便认为山庄地下也不过是一些通道偏洞,让黑衣人及其属下栖身而已,恐怕是无多少收获了,黑衣人落败后,又何必再回这种地方?

    所以当牧野静风郑重其事地着手布置时,不少人都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

    牧野静风心道:再等片刻,只怕你们会惊得目瞪口呆!

    他冒雨走至院中的一口井边,探着身子向里面看了看,然后竟手抓井沿,攀越入内。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入口便在这口井中。

    好奇心顿起,那四十人也冒雨跑到井边,探头一看,只见牧野静风已下到一半,倏一曲膝,便已闪入井壁之中。

    想必此井与地下山庄相通之处便在这口井的井壁一侧!

    敏儿见状,心道:地下山庄出入口如此隐蔽,如果在这出入口设下关卡,那么几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大约是因为这一点,牧野静风即便是在心灵正常的时候,也无法从地下山庄突围出去吧。

    众人鱼贯而入,敏儿临下井的时候,又对马永安嘱托一番,唯恐一个闪失,所有人会被死死困于洞口,马永安见她神色郑重,也不敢掉以轻心,便道:“蒙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多加小心的,即便有所变故,也会及时通告你们。”

    敏儿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时,见叶飞飞与秦月夜正颇为好奇地看着他们。

    入口果然便在井壁之处,入口处的棱角早已磨得十分的光滑,显是经年累月磨擦的结果。

    在进入井侧二丈长的甬道时,几乎每一个人心中都升起一种惶惶的感觉,便听得身后不停的风雨声,而前面则是一片黝黑,而且极为寂静,仿佛众人一不小心,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心便不由地紧了紧。

    一个青城派的弟子忽道:“原来他们一直就如耗子般躲在地下,也的确不易!”

    青城派地处川境,而川蜀境内的人都称老鼠为耗子,他说话本是为了消除心中的紧张,结果话没说完后,他自己想笑一笑也笑不出声来,声音显得有些扭曲轻颤,也不知是因为心情之故,还是洞口狭小的声音受阻变形。

    过了一会儿,才有二人像是刚刚回过神来,很牵强地笑了两声,很是空洞。

    这时,前面传来“咔嚓,咔嚓”的敲打火石的声音,有火星在黑暗中闪动,少顷,亮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焰,众人看见点火的人正是牧野静风。

    后面的人见了这团火焰,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这时,最前面的牧野静风等十几人正置身于一个半月形的石殿中,深约有二丈,高则有丈许,虽是在地下,却并无压抑感。

    牧野静风对着拱形的石墙沉思了片刻,便趋步上前,照准其中一处挥掌力击。

    “咔”地一声,手掌所击处竟有一块薄薄的石板翻开,露出一个孔洞,里面竟是一只灯笼!

    灯笼点燃后,石殿为之一亮,群豪暗暗长吁一口气,心情却顿时轻松了不少。

    也许,人总是习惯于生活在光亮中。

    原来牧野静风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摆脱与地下山庄。

    黑衣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在地下山庄里的时候,一直暗中留意里边的布局,可惜当时孤身一人,无法在黑夜来临的时候控制自己的心灵,加上有“妖刀”向总管充满诱惑力的诱说,时间越久,越是心无斗志,感觉自己已无法再回到从前的那种生活,而只能一步一步地陷入黑衣人的陷阱之中。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力憔悴。

    有时,牧野静风甚至妄想为什么黑衣人不索性将他的灵魂完全转化为恶的一面,那样一来,对彼时彼刻的牧野静风,将会认为自己的恶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的。

    步入这样的环境中,那段日子里的一幕幕便浮现在牧野静风脑海之中,那时的地下山庄,与此时的地下山庄完全不可同日而言,诡异神妙,杀气森森,戒备森严——这便是牧野静风记忆中的地下山庄。

    当时,在这个半月形的石殿中,便有八个顶尖高手在此日夜值守!

    而今,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空寂。

    因为身上衣物被雨水淋湿了,现在又是处于地下,所以众人都觉得有了一股寒意,毕竟,这已是秋日。

    终于,所有的人都已进入石殿。

    牧野静风环视众人,方道:“此地下山庄颇为宏大,其规模绝在地面山庄之上,据我所知,地下山庄人马只有一百多人,所以可知青城山一战,他们已是倾巢而出,但为了防止对方还留有后手,我们不能让他们切断后路,司先生及清风楼的朋友便留在这石殿之中,如何?”

    司如水先点了点头,清风楼的人虽然略觉遗憾,终也是同意了。

    牧野静风这才走到石殿惟一的一扇包革木门前,略提真气,双掌倏出,一股无形真力立即由双掌吐出。

    一声闷响,包革木门已塌倒于地上,门后便是一条很长的甬道,众人暗自奇怪时,牧野静风说道:“夕苦——亦即诸位所言的黑衣人行事诡秘阴狠,为防万一,他在地下山庄内设了机栝,所以我方才以掌力震开此门,其实用手一推,此门亦会开启。”

    便有人心道:你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牧野静风指着幽暗的通道说道:“由此处进去岔道颇多,里边门户相叠,错综复杂,诸位进去后要记清路线,以便退回时快捷些,地下山庄内无论殿、客、厅,其正门则齐腰高的地方必有一个暗孔,暗孔中隐有灯具,这一次若是能擒着活口,那是再好不过的。”

    有几个人性急,等牧野静风一说完,立即闯入通道中,众人见状,也纷涌而进,牧野静风本欲叮嘱众人小心从事,但见众人神色,却又打住了。

    外面大雨磅礴,地下却仍是干燥得很,而且身处地下,丝毫不会感觉到气闷,想必地下山庄的通道颇为不错。

    牧野静风与敏儿互视一眼,也与众人一道步入甬道,而这时候前面的人已经拐入通道侧的岔道中,留在通道中的人越来越少,只能听见或远或近的地方传来惊讶赞叹声,想必是为地下山庄的恢宏、巧夺天工而深深折服。

    终于,入口通道上只剩下牧野静风与敏儿两人了。

    牧野静风所走向的地方是整个地下山庄最核心的枢纽之地:真吾厅。

    先前牧野静风见此厅名为“真吾厅”,并没说明白其中的内涵,现在他却断定这是夕苦心中所思所虑的一种写照,夕苦弑师而走,一直未以真面目出现在江湖中,这三十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掩饰自己的真面目,无论是对谁来说,这都不是容易做到的,或者说是一种痛苦。

    于是,下意识中,他把地下山庄最重要的地方命名为“真吾厅”,无形中显示了他希望有一天他能以真面目昭示天下。

    若要达到这一点,他必须先让知道他的丑恶的人全都消失,包括空灵子,包括牧野笛,包括他的其他五位师兄。

    敏儿紧随着牧野静风,走得越久,她越是为这地下山庄所惊诧,若非所见,谁会想到在一片残破的下面,会有如此结构严谨,规模宏大的地下建筑群?

    空间的宽敞,布局的合理,让人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这是在地下!

    同时她也暗暗佩服牧野静风过人的记忆力,因为是在地下,所以方位极难判定,而且构成地下山庄的材料又是石料,都以材料为识别标记,但牧野静风在岔道交错纵横的地下山庄,却是走得那么从容自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徘徊。

    除了看不见天空阳光及花草树木之外,地下山庄与一般的地面上的山庄并无多大的区别,里边有厢房,有回廊,有伙房,有粮库……

    其实,敏儿还见到了一条小溪,如果地下也可能有小溪的话,那么它绝对就是一条小溪,水很清澈,显然不是来自于地面,当敏儿刚听到水声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她亲眼见到这神奇的小溪的时候,不由便萌生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条小溪显然是生活在地下山庄中的人平日用水的源泉,敏儿怀疑它一定是有暗道与入口处的那个井相通的,流水不停地注入井中,而井水的水位则因为又与其他地方相通,所以可以保持在一定的水位上。

    有小溪,自然就有了桥,虽然桥小得三两步便可以跨过,但在地下见到桥,其感觉难免怪怪的,有一种不真实感。

    牧野静风的脚步突然一缓,敏儿微惊时,牧野静风已侧身指着前面的一排石砌小屋,道:

    “中间的那一间便是我住的地方。”

    敏儿以一种异样的复杂的心情看了看那间小石屋,又看了看牧野静风,心想:穆大哥此时只怕心中颇不好受吧?

    果然,牧野静风似乎不愿再多看小石屋一眼,加快了步子,敏儿赶紧跟上。

    前面居然还有二十多级长达二丈的石砌台阶,走过这二十多级的台阶,便见到了地下山庄最开阔的地方,一片青石板铺就的校场!

    可惜因为一路来所点亮的灯光的亮度仍是无法照清整个校场的面目,所以敏儿不知道这校场究竟有多大。

    牧野静风在敏儿身边道:“这是一个小规模的校场,如果把校场四周的火全点燃,可使整个校场如白昼一般。”

    敏儿忍不住道:“夕苦为了营建这个地下山庄,恐怕是化去了不少心思吧?”

    牧野静风微微顿首。

    敏儿又道:“这儿终日不见阳光,终不是适于人生活的地方,若是换了我,休说是几十年,就是几十个时辰,只怕也难以承受。”

    牧野静风喟叹道:“可世间总有一些人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顿了顿,又道:“何况大约夕苦他们并不会时时刻刻在地下山庄中。”

    一路上,敏儿见到了许多让她惊叹不已的事物,却唯独没有见到他们最想见到的人。

    休道是见地下山庄的人,连十大门派的人自分道而行后,就一直未遇上他们,敏儿不觉有些担忧,心想:三十几个人在这儿穿插行走,为什么竟一直无法遇到他们?

    正思忖间,忽听牧野静风道:“这就是真吾厅,我记得先前整个地下山庄中,这一带最为戒备森严。”

    敏儿抬头一看,果见前面有幽绿色的“真吾厅”三字,字如斗大,大约是用动物的尸骨碎末沾写而成,所以在灯光的照射下,会发出这种幽绿的光,在一片灰蒙中显得格外醒目。

    敏儿感觉到牧野静风的身子似乎挺了挺,然后从校场边侧的一排石栅栏上摘下一盏灯笼,点着提上,与敏儿并肩走向“真吾厅”。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阔的校场内回荡着,显得格外空寂。

    “真吾厅”的门被推开了,厚重的门被推开时的声音显得凝重混浊,连地面也为之轻轻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