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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谷春色

    欧阳之乎不由为自己悲哀,他叹了一口气。

    柳儿以为他又为失去功力而沮丧,便用筷子在桌上的鸡骨中拨动着,拨动了半天,她用筷子夹起一根细长的鸡骨,道:“少主,你看这骨有什么奇异之处?”她如此说,自是为了让欧阳之乎从失落中解脱出来,至少,可以暂时地忘却一段时间。

    欧阳之乎有些惊讶地望着柳儿,接过那根细长的鸡骨看了看,未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于是便道:“我却是眼拙了,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顿了一顿,又道:“以后不需再称我少主了,你便同红儿一

    样,称我为之大哥吧,叫欧阳大哥也行,我终是年长一些,你也吃不了亏的。”柳儿似乎有些高兴,她又拿回那块鸡骨,道:“欧阳大哥,你看这鸡骨问是不是有一个细长的空隙?”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虽是如此,可这也不算什么奇异之处。”柳儿见他已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住了,便有些得意,笑道:“可莫小看这块鸡骨,它可让你逢凶化吉,去疾消灾呢。”欧阳之乎被她一胜正经逗乐了,道:“区区倒要听听是如何个‘逢凶化吉,去疾消灾’。”柳儿默默一笑,道:“你身上佩过饰物么?”欧阳之乎道:“倒未曾佩过。哦,对了,我身上尚有丰少文的一块玉,据说是一块软玉,与另一块玉合称‘双鸣玉’,而另一块玉却是在你师父那儿。”柳儿有些吃惊,道:“我师父身上有玉与丰少文的玉合称‘双鸣玉’?这倒有些古怪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欧阳之乎便将在”清歌茶楼”中听小六林子所说的话大致地叙述7一遍。

    听罢,柳儿道:“小六林子乃丰灵星之女,定也不是什么善类,她的话未必可信。”欧阳之乎知道那么复杂的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解释得清的,于是便道:“虽然她父亲不是善类,但她却与他父亲不同。”柳儿道:“你又如何知道?”欧阳之乎道:“说不清楚,也许便凭感觉吧。”柳儿喃喃地道:“感觉?感觉……

    也可以么?”她的语气便有些怪怪的。

    欧阳之乎道:“只要用这块玉与冬青姑姑身上的玉一叠合便知小六林子所言之真假了。”

    柳儿道:“我师父身上倒是有一块玉的,她老人家常常独自端详那块玉,看着看着,她便流泪了,我师父平日可从不流泪的。”欧阳之乎心道:“看来小六林子所言十有八九是真话,定是冬青姑姑睹物思人,才会黯然神伤。”当下,他取下那块玉来,道:“这玉虽在我身上,但以前一向是丰少文佩着,所以我说未曾佩过饰物,也是不错的。”柳儿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将这鸡骨用细绳穿起,挂于胸前。”欧阳之乎有些好笑,道:“这又是何意?”

    柳儿道:“这鸡骨又叫‘鸡锁儿’,农家人常用这‘鸡锁儿’给自己儿女挂上,以锁住他们稚嫩的命儿,从此大鬼小鬼便牵之不去,有的人家还用锁锁着呢。”欧阳之乎虽然知道这只是民俗而已,但见柳儿说得那么认真,便道:“真的如此神奇么?”柳儿道:“谁说不是?我娘便让我挂过这‘鸡锁儿’,打那以后,我便真的无病无灾了,只是七岁那年,我将它弄断了,那时,我娘脸色都吓得发白了,一迭声地道:‘这死丫头,这死丫头’。因此大伙儿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呢。后来,果然……果然……”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欧阳之乎知道红儿、柳儿、香儿三人都是孤儿,是冬青姑姑将她们抚养长大,现在看柳儿的神情,定是七岁那年之后,她家人有了什么不幸,所以才满脸哀伤。

    欧阳之乎忙道:“若是如此,我便将这‘鸡锁儿’替你挂上,从此你便无病无灾,越长越美丽了。”柳儿的俏脸突然一红,低声道:“真……的么?”欧阳之乎笑道:“如何假得了?我这便去找一根细线来。”说罢,他真的一拐一拐地边走边跳,开始找细线了。

    当他用细线将那根鸡骨串起,要递给柳儿时,柳儿却道:“自己是不能挂‘鸡锁儿’的,要别人挂上,才有效。”欧阳之乎笑道:“还有这么多讲究啊。”他便将细绳挽开,柳儿低垂下她的头,她的脸已飞红如霞了。

    欧阳之乎正要往柳儿颈上挂去时,柳儿忽道:“欧阳大哥,你……你不后悔吗?”欧阳之乎奇道:“我为何要后悔?让你无病无灾,岂不是很好?”柳儿似平还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欧阳之乎细心地将”鸡锁儿”挂在柳儿身上,然后后退一步,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柳儿这才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她的眼中竟有晶莹的泪光,把欧阳之乎吓了一跳。

    柳儿低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会生气?”欧阳之乎见一向伶牙俐齿,快言快语的柳儿突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不由有些奇怪,他道:“一会儿又问我会不会生气,一会儿又问我会不会后悔,倒把我司糊涂了,我是那么鸡肠小肚之人吗?”柳儿听他如此一说,便道:“那我便说了。”她看了欧阳之乎一眼道:“这‘鸡琐儿’若是由亲人来佩带,那便是图个吉利,求个平安;若是外人戴上,却不是如此意思了,而你却是算不得我的亲人。”

    欧阳之乎道:“那又如何?”柳儿突然一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扬头,看着欧阳之平的双眼,道:“若是由一个男人给一位姑娘挂上,便表示他要锁住这位姑娘的心。”言罢,她的脸已不再飞红如霞了,却是变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欧阳之乎,那眼神很真、很纯,甚至,还有一种挑战的味道。

    也只有柳儿这样的性格才敢如此直言不讳,这岂非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欧阳之乎一时却反应不过来,道:“锁住心?心也可以锁吗?我却不懂了。”突然,他从柳儿的眼中读懂了一切。

    他的脸反倒红了,一时手足无措,本是握在手中的筷子也“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欧阳之乎忙俯身拾起,却又碰洒了一碗汤。

    他更为仓促不安7。柳儿本也有些紧张,见他如此模样,反而将紧张之感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缓缓地道:“这是我骗得你给我挂上的,所以也可以不作数。但……但我却是希望能……能永远地挂着它。”欧阳之乎见她如此神态自若,不由被她触动。无疑,他是喜欢柳儿的,但也仅是喜欢而已,他还不曾爱上她。事实上,此时他已不由自主地想到小六林子,他也为自己的联想而吃惊不已。

    但柳儿如此温柔可爱的一片柔情,他又如何能无情地置之不理呢?也许,顺着她的心意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便是一种残酷;虽然,他并不想锁住柳儿的心,至少目前是如此。

    于是他道:“其实……倒无需……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要你喜欢,便……便挂着吧-…挺好的。”柳儿只道他如此吞吐是因为他太过窘迫了,但他却是已同意她如此做了,她本已有点苍白的脸又变得红润了,一双美眸,也是水灵灵的了。

    她忽然道:“欧阳大哥,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吧?”虽是询问,她的人却是正起了身,显然,欧阳之乎是不能拒绝了。

    柳儿端来一盆热水,水中泡着一些茶叶,她又在盆里撒了一些盐,然后便用茶叶醛着盐水,为欧阳之乎清洗伤口。

    她的动作很温柔,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欧阳之于的伤口附近揉捏着,让欧阳之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那伤口也不甚痛了。

    然后,她又找来一些药,敷在伤口上,再用一块绷带仔细地缠绕好。最后,她抬起头来,对欧阳之乎道:“你的刀借我一用。”欧阳之乎不知她的用意,却也没问,将那把朴素已极的刀递给她。

    但见刀光一闪,她头上的青丝已落下一缕。柳儿伸手接住,便用她的秀发,在绷带外面扎上一圈。

    欧阳之乎先是有些吃惊,后来便明白这又是一种如何如何的说法了,于是也未再问。

    柳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道:“你将衣衫也换了吧,如此破烂又有血污,穿着岂不是难受得很?”听她语气,倒像一个贤慧的妻子了,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好笑。

    他便将怀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准备换身衣衫,倏地,他的手触到怀中的半本“易佛心经”,不由心中一动,忙掏了出来。

    他心道:“既然这本‘易佛心经’乃二百年前名动江湖的武功秘笈,其中定有惊世绝学,我何不用它来重练武功?反正这几天只要我一出此谷,定是凶多吉少,倒不如在此安心地研习此书。”如此一想,他不由面露喜色,虽然能否成功尚不可知,但终是比坐以待毙强些。

    柳儿见他手棒“易佛心经”陷入沉思之中,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也暗暗心喜。

    忽然,欧阳之乎道:“此谷除了吊篮之外,再无别的路可以进来了吗?”柳儿点头道:

    “据我所知,应是如此。”欧阳之乎道:“我们现在便去将吊篮折卸了,以免他人乘虚而入。”柳儿道:“你腿上有伤,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欧阳之乎道:“无甚大碍,我走得慢些便是了,你一人去,我终是不放心的。”其实,即使他去了,又有何用?他已是功力全失之人,如何能帮柳儿卸敌?

    柳儿虽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见欧阳之乎言辞间颇为关切,不由芳心一动,哪会拒绝他?

    二人并肩向崖边方向走去,柳儿端着蜡烛,欧阳之乎一摇一晃地在她身侧走着。

    “恨谷”很静,只有几声夜鸟划空而过时的扑愣之声和凄厉的猫头鹰的夜号。

    空气中甚至还有一股微微的血腥之气。

    “恨谷”中的血,流得太多了。

    柳儿不由自主地向欧阳之乎这边靠了靠,欧阳之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不由心神一荡,暗叫一声:“惭愧。

    走到崖边,忽然有击掌声从崖底的湖面上传来,在如此静谥之夜,显得格外响亮。

    欧阳之乎与柳儿相对一视,都有惊疑之色。

    是何人会在如此深夜,来“恨谷”之中。

    莫非,是红儿?是”剑十”丰少文?

    柳儿刚要出口相问,却被欧阳之乎拦阻住了。

    因为他想到若是”飞魂楼”的人见”蚊子”几人未归而杀进“恨谷”,自己一出声,便会露了形迹,那么凭自己与柳儿二人,如何抵挡?

    但若是红儿呢?不将吊篮放下,她们如何上来?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她们呆在崖底,随时都会有危险。欧阳之平有点为难了。

    却听得下面有人在喊:“谷中还有人吗?我是红儿!”听声音,果然是红儿。

    柳儿忙应道:“是红儿姐吗?”下边的人喊道:“柳儿,正是我!”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声音听不真切,显得有些空洞,一时倒听不出是不是红儿之声。

    欧阳之乎沉吟片刻,道:“你将吊篮放下去吧,现在我力道还不如你了,注意在将她提至一半时,要停下,查看一下是否真的是红儿姑娘。”吊蓝吱吱嘎嘎地放了下去,欧阳之乎与柳儿有些;云忑不安。

    “啪”地一声轻响,大概是吊篮已到了湖面,与湖水相撞击而发出的声音。

    少顷,吊蓝的绳子摇晃了几下,显然下面的人已站在吊篮里了。

    柳儿便开始摇动绞盘,吊蓝开始”吱吱嘎嘎”地上升了,很快,由绞绳长度便可知吊篮已上至半崖了。柳儿将绞盘固定了,然后手持蜡烛,探头向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是自己手持蜡烛,站在明处,别人容易看到她,她却看不清别人。

    只听得下面道:“柳儿,我来时竟发现湖上的船己被击碎了,水恶浪也死了,是不是……

    是不是谷中出事了?‘现在挨得近了,柳儿与欧阳之乎都听出是红儿的声音,都不由松7一口气。

    但听她的语气,显然极为担忧。二人不由暗道:“若是她知道她师父与香儿已死,该是会如何地悲/《9”于是二人都有点压抑之感,心也沉重起来。

    柳儿又开始转动绞盘。

    当吊篮升至崖顶时,借着烛光,柳儿与欧阳之乎才知吊篮上竟有二个人,不由一惊。

    但很快他们便看清另一个人是”剑十’‘奉少文,不知为何,红儿全身都是干的,而丰少文却已是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像一个落汤鸡一样抖抖索索地站在吊篮里,全无了平日的浪气。

    红儿不待吊篮停稳,便掠上崖顶,急切地道:“谷中出了何事?怎会由你来摇这绞盘?”

    柳儿看了看欧阳之乎,沉默了。

    红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她已从柳儿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便紧紧地抓住柳儿的肩,道:叫币父呢?师父她没事吧?…

    柳儿仍是一言不发,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唇。

    欧阳之乎缓缓地道:“冬青姑姑她已遭了毒手。”红儿惊呆了,她一动不动地木立在那儿,嘴唇哆嗦着,身子也颤抖如秋天的枯叶。

    好半天,她才说出话来:“不,不可能,你们全在骗我,你们在骗我……”欧阳之乎与柳儿都沉默着,但他们的神情已是一种无言的回答。

    红儿突然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闪电般向丰少文刺去。

    在丰少文眼中,红儿便是他的主人,所以现在红儿以剑刺他,他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眼看丰少文即将命丧剑下时,却听得欧阳之乎叫道:“且慢!”红儿本是去势如电之剑在递出一半时,生生停住了。她有些吃惊,甚至有点愤怒地望着欧阳之乎。

    在现在的情形下,除了欧阳之平能让她停手外,再也无第二人能如此了。

    虽然她不明白欧阳之乎为何不让她杀了丰少文。

    但欧阳之乎是她师父的少主人,即便她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服从欧阳之乎之意。

    欧阳之乎沉声道:“红儿姑娘可知丰少文的母亲是谁?”“丰少文的亲生父母是谁很重要吗?”红儿心中如此想,却未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欧阳之乎道:“丰少文的生父是喂养‘无影鹘鹘’的唐木,他的生母则是我娘的两个婢女之一——夏荷!”红儿吃惊不小,夏荷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丰寒星抚养,这太不可思议了。但看欧阳之乎的神色却可知他所说的全是真的。

    红儿百思不得其解。

    柳儿也是第一次听欧阳之乎如此说,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欧阳之平。

    欧阳之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地说了一遍,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红儿恨恨地道:“倒便宜了这小子,若不是看在他生父生母份上,我便一剑了断他以泄我心头之恨。”其实,丰少文并未做下多少大恶事,只是因为他是丰寒星的义子,而红儿一向认定奉寒星是个大恶不赦之人,所以连奉少文一并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