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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同病相怜

    金臂头陀叱道:

    “黑牛,见了前辈不知拜谒,尽在贫嘴作甚?”

    柏元庆朗声笑道:

    “大师父,别给咱们戴高帽子了,数十年不见,亏你还识得咱们两个废物。”

    金臂头陀笑道:

    “好说,好说,想不到多年阔别,今日却在这荒野之中,得遇故人,真是幸会幸会,但不知二位不在秦岭纳福,何事扰心,又至尘寰?”

    原来金臂头陀和陇中双魔曾有数面之缘,及后双魔在秦岭遇仇,这件事金臂头陀也听人说起过,至于以后双魔归隐晋中,却是不知。

    他一面说着,一面游目四顾,陡又发现了身负重伤,倒卧地上的“百毒叟”宋笠,大大吃了一惊,急忙抢到宋笠身边,先伸手探探鼻息,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丹丸,塞进他口里,问道:

    “宋兄怎会遍体伤得这么重?是哪一位高手所致?”

    秦玉见这头陀一现身,言谈举止,大刺刺地,心里早有些不忿,只因又见连柏元庆和顾氏似都对他惮忌几分,所以强自按捺,没有做声,听得他又询问宋笠致伤原因,不由就冷冷答道:

    “不敢,就是在下把他伤得这样重的,你们要晚来一步,我岂止伤他,还要了他的命了!”

    金臂头陀陡地抬头,两道精光激射的眸子,急落在秦玉身上。停留了好半晌,却回头向柏元庆道:

    “这位少年是何人门下?可是柏兄相识么?”

    秦玉见他连问话都不屑于问自己,更是大愤,不待柏元庆开口,径自抢着答道:

    “你管我是何人门下?难不成你还有心想指教指教么?”

    金臂头陀脸上顿时变色,黑牛叫道:

    “老爷子,摸他,这小子最不讲理了,咱还挨过他一家伙,在土洞里躺了老半天,要不是矮子,早没有命啦!”

    金臂头陀大声叱退黑牛,自己一步步向秦玉走近,停身在他前面五尺左右,全神凝视着秦玉双目,又过了好半晌,这才冷冷笑道:

    “果然看不出来,难免你这么狂,敢莫倚仗着你这一身血影功吗?”

    秦玉左脚斜退半步,略地一运气,登时浑身泛起一片血红色,答道:

    “血影功又怎样?你要不服,尽可一试。”

    金臂头陀虽然功力深湛,但第一次遇见练过这种怪异武功的人,心里也暗惊不已,小心谨慎,反不敢轻举妄动,私下里亦将体内真气,提足到十成以上,以备出手。

    哪知就在此际,林惠珠手中扬着半幅白布,急急奔回,高声叫道:

    “玉哥哥快走,东西弄到手了,犯不上再拼命啦!”

    众人闻声回顾,她手上可不是正拿着秦仲剩下的那半幅“藏经秘图”么?而此时柏元庆才发觉,原来秦仲已有许久未见,却不知是怎样上了这女子的当,被她夺去“藏经图”的?

    秦玉略一犹豫,林惠珠已经跃身上马,勒转马头,向自己冲了过来。

    顾氏婆婆大蒲扇向地上一扇,腾身向马上扑去,喝道:

    “丫头,什么东西?你得先给老娘留下!”

    柏元庆也同时闪身横挡在马前,阻住去路,只有黑牛和方大头不明就里,未曾乱动。

    林惠珠忙将半幅藏经图向怀里一塞,纤手用力一带马缰,躲过了顾氏凌空扑击,急声大叫:

    “玉哥哥,还不快来,等什么?”

    秦玉听了她连声催促,又见她陷身在柏元庆和顾氏前后夹袭之下,只得向金臂头陀道:

    “现在我有事,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向你领教。”

    金臂头陀也不明白他们争什么东西,但他是一派宗师,自顾身分,倒不便对秦玉拦阻,冷笑了两声,并未出手。

    秦玉话一说完,转身一个垫步,早射到柏元庆身后,小马鞭“呼”地一招“毒龙出涧”,点向柏元庆“凤眼”穴。

    柏元庆不敢怠慢,侧身跃避之际,秦玉忙翻身也上了马背,反手一鞭,又将从后跟到的顾氏逼得略停,林惠珠两腿一夹马腹,那马儿放开四蹄,冲出圈子,绝尘而去。

    顾氏循着蹄声,衔尾疾追,无奈秦玉坐在马后.只等她追近,搂头就是一鞭,几次延缓,也追之不及了。

    柏元庆心里既担心“藏经秘图”,又担心秦仲安危,再加上躺在地上的宋笠,几处突变,真叫他分身不开,心急意乱,意忘了追赶林惠珠,匆匆向北来寻秦仲。

    最奇怪的,要算金臂头陀和黑牛、方大头三人了,刹那间场中大变,走的走了,追的追去,躺着的依旧躺着,金臂头陀心里一直在推测秦玉的来历,黑牛瞪着跟了马屁股穷追的顾氏婆婆,方大头虽然有些猜到林惠珠手里拿的东西,必与九龙玉杯有些关连,但他既不知道玉杯中已有“藏经秘图”出世,更不明白柳媚(林惠珠)何以如此偏向秦玉?这块白布又是哪里弄来的?几个人想了几件心事,各自才愣得一愣,林惠珠和秦玉早已去得无影无踪,顾氏婆婆急追奔马,也只留下一点小小的背影,黑牛心中反有一种怅然之感。

    过了好一会,柏元庆领着秦仲匆匆奔回,方大头见了秦仲,高兴得大声招呼,迎上去拉住他的手,道:

    “秦兄弟,你叫我找得好苦!”

    柏元庆忙过去看视宋笠,见他气息已趋均匀,但仍闭目僵卧,急得搔了搔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金臂头陀问道:

    “柏兄,什么事如此失神?嫂夫人已经追那书生和女子去了,你们这等慌张,为了什么呢?”

    柏元庆惊道:

    “他们往哪里去?”

    金臂头陀用手一指,道:

    “那少年男女跨马向那一边逃走,嫂夫人已经独自赶下去啦!”

    柏元庆向地上的宋笠看了看,回头向秦仲道:

    “怎么办?咱们背着他快追吧!”

    秦仲却道:

    “不用紧着追他们了,我们既然知道九峰山,图上暗语,也还记得,有没有图,都没有大碍,还是先救好宋老前辈要紧。”

    金臂头陀和方大头等听了不解,齐问:

    “什么图?什么九峰山?”

    柏元庆忙向秦仲递了个眼色,堆笑道:

    “没有什么?只是这位秦兄弟丢了一件东西,想要找回来。”

    方大头顿起疑心,急问秦仲道:

    “你丢了什么东西?怎么会在九峰山的?”

    秦仲是个小孩子,不惯撒谎,被方大头一问,讷讷地不知是说出来好,还是不说的好,只拿眼睛望柏元庆。

    金臂头陀也起了疑心,道:

    “柏兄,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难道连老朋友也不屑一提么?”

    柏元庆苦笑道:

    “真的并没有什么?只是秦兄弟丢了一只杯子……。”

    金臂头陀和方大头一懔,同声叫起来:

    “是不是九龙玉杯?”

    柏元庆自悔失言,连忙掩饰说:

    “并不是什么九龙玉杯,只是他家传的一只金制杯儿,虽说不上珍贵,但却意义重大,失落不得。”

    试想这几人都是何等人物,柏元庆这几句欲盖弥彰的话,非但不能骗过人家,也反令金臂头陀满心不悦起来,当下冷冷说道:

    “柏兄既然见外,咱们也不欲探人隐私,前途有缘,也许能再度碰面,那时却也不必顾念颜面了。”回头向黑牛叱道:“咱们走!”

    秦仲忙叫道:

    “老前辈休生误会,的确是……。”

    金臂头陀冷哼一声,昂头拂袖而去。黑牛临行时还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

    “坏坯子们,听见了吗?咱师父说的,再碰见,就叫你们好看,矮子,走吧!”

    方大头一时拿不定注意,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柏元庆见金臂头陀反目而去,心里也有些不忿,冷冷说:

    “这位老弟台,请吧!就烦转告大师父一声,君子不强人之所难,咱们自有私事,不必公告天下,是朋友总是朋友,要以威势服人,姓柏的也不惧。”

    黑牛还没有离开,听了这话,怒道:

    “怎么?你不惧?咱黑牛还惧了你吗?不服气咱们就比比看!”

    方大头本不欲走,到此地步,也不得不走了,向秦仲挥了挥手,道声:“保重!”劝了横眉竖眼的黑牛默然自去。

    秦玉和林惠珠策马狂奔,亦无暇分辨道路方向,足跑到日影西坠,好容易才将跟在马后的瞎眼婆子甩掉,放眼四周,竟奔到一片崎岖山谷附近,好在两人全有一身武功,野兽虫蛇,根本未在念中,干脆策马登山,直进谷来,这时候,暮色四起,山谷中一片寂静,地上绿草如茵,两旁丛树参差,夜枭声声,蛙鸣处处,在寂静中又有一种田园风味,林惠珠放松了缰绳,任那马儿低头慢步,穿树越沟而行,将娇躯偎靠在秦玉怀里,闭上秀目,面含微笑,也不知道她是为了怀中的秘图而欣喜?或者为了身后的郎君而羞怯?

    马儿似解人意,缓缓举蹄,轻轻落地,走得平稳十分,又行了里许,来到一块空旷的草坪上,秦玉带往丝缰,轻轻推了推林惠珠的香肩,低声道:

    “咱们不用再走啦,就在这里过夜吧!”

    林惠珠“唔”的漫应一声抿嘴一笑,身子却没有移动。

    秦玉又道:

    “你笑什么?我说咱们就在这里过夜,你干吗只笑不说话呢?”

    林惠珠反吃吃笑出声来,道:

    “我笑你真有些傻,你说在这里就在这里吧.为什么一定要问问我?”

    秦玉道:

    “奇怪吧?我说在这里就在这里,但是,你这么靠着我,你不先下马,我怎能下马咧?”

    林惠珠格格娇笑,一笑得浑身花枝般乱颤,笑完了,用手掠了掠秀发,白了秦玉一眼,这才含笑翻身落下马来,秦玉跟着下马,替马儿松了肚带,卸下鞍銮,放它去吃草休息,然后从鞍后取下毡子,林惠珠已经生起火来,两人依着火堆坐下,林惠珠道:

    “不知道那瞎婆子甩远了没有?咱们生火,会不会把她引了来?”

    秦玉笑道:

    “担心什么?她既是瞎子,自然看不见火光,即或被她找到这里,难道我们还怕她么?”

    林惠珠忍不住又笑,秦玉问:“你又笑什么?”林惠珠道:

    “我笑那孩子,居然拿我当作了他的媚儿姐姐,你的媚儿妹妹,被我几句话哄得乖乖的,这才被我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穴道,搜出另半幅藏经秘图来,这时候,他心中不知要把媚儿恨得多苦咧!将来要被真媚儿知道,她准饶不了我的。”

    秦玉笑道:

    “不会,媚儿最爱捉弄人了,将来她如真的知道这回事,保险要叫她笑痛肚皮,说真的,我倒觉得你和她除了身材面貌之外,连性格儿也有些相似。”

    林惠珠突然把嘴一抿,说:

    “可惜我没有她美,我得蒙上黑纱,否则会把人吓死,她却是个千娇百媚,毫无半点疮疤的美人儿。”

    秦玉笑道:

    “别胡想了,把那半幅地图拿出来,咱们趁现在来拼一拼,看着达摩奇经究竟在什么所在?”

    林惠珠从怀里抽出半幅秘图,但却并不给秦玉,反手将图藏在腰后,扭着身子问:

    “别忙,要我给你这半幅图,你得先答复我一个问题。”

    秦玉道:

    “什么问题值得你以秘图作要挟?”

    林惠珠眼珠转了两转,道:

    “我问你,有一天我若做了什么使你伤心的事,你会拿我怎么样呢?”

    秦玉诧道:

    “什么样的伤心事呢?我这一辈子只怕再不会有伤心的事了,除非你不理我啦!”

    林惠珠笑道:

    “少跟我甜言蜜语的,我问你,假加有一天,我也把你的媚儿面貌毁了,毁得和我一样,你会拿我怎么办?”

    秦玉吓了一跳,叫道:

    “天!你怎么会想出这种事来,她并没有得罪你呀?你干吗要毁她?”

    林惠珠见他失神模样,鼻孔里冷冷一哼,抽手将半幅“藏经图”掷到秦玉面前,眼眶里满是莹莹泪水,凄然说道:

    “瞧!我不过才说说,井没有真去毁她的花容玉貌,你就急成了这样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你不把我千刀万割,碎尸万段才怪呢!我理不理你,哪还在你心中?”

    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扑簌簌直滴到襟前,将面上覆着的黑纱,湿了一大片,林惠珠举手猛将面纱扯了下来,顺手扔进火堆中,狠狠又加了一句;“我还戴这劳什子干什么?”

    秦玉大吃一惊,急要伸手进火里去抢,面纱早一闪变成了灰烬,他抓住林惠珠双肩,激动地道:

    “……你这是为什么?好端端会生这无谓的闲气?”

    林惠珠索性伏倒在他怀中,呻呻咽咽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

    “我知道你,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媚儿,再不会有我的,枉了我冒着万险替你骗什么秘图啊!我迢迢跟你跑这么远是为什么?一颗心,算是白费啦!”

    她哭着述着,抬头望见草地上的半幅秘图,心里一气,抓起来也向火堆中一扔,亏得秦玉这一次眼快看见,急忙挥手接住,总算役有被火烧去。秦玉虽是个纠纠武夫,高手环伺,强敌当前,他可能不惧,但如今被这软绵绵的身子一揉,娇滴滴的声音一哭,直哭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平时的英雄气概,狠毒心肠,一样都不灵了,抱着她的娇躯,急得只叫:“快别哭!快别哭!”除此而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惠珠想起自己诸般委屈,越哭也就越伤心,秦玉想到她对自己的各种情意,心里也越来越乱,迷了好半天,始终劝不住林惠珠那像断了线的泪水,最后,急得他将她一推,大声道:

    “你再哭?你再哭我要……。”

    林惠珠被他这突如其来地一推,愣得一愣,反倒止了哭声睁着泪眼问:

    “你……你要怎么样?”

    秦玉道:

    “我也要哭了!”

    林惠珠不由自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怎好意思哭?”

    秦玉道:

    “我也不要做大丈夫了,只求你别哭,叫我干什么我都干。”

    林惠珠道:“我叫你干一件事,你干不干?”

    秦玉道:“什么事呢?”

    林惠珠把脸一扬,闭上眼睛,道:

    “替我把眼泪擦掉。”

    秦玉跳了起来,叫道:“那还不容易?我就替你擦。”

    说罢,从怀里掏出手绢,跪在地上,轻轻替她抹去脸上泪痕,抹到她左颊上疮痕时,秦玉只觉得她楚楚堪怜,情不自禁,凑在她疮疤上轻轻吻了一吻。

    林惠珠星目微阖,承受着这有生以来第一次异性的亲吻,虽然,只不过那淡淡的一触,在她心潮上却激起绮丽连绵的浪花,她喃喃说道:

    “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的媚儿,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吗?”

    秦玉笑道:“林姑娘……。”

    林惠珠忙用手掩了他的嘴,嗔道:

    “我不许你再这样叫我!”

    秦玉腼腆一笑,说: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呢?啊!我叫你小珠好么?小巧晶莹的珠子,像珍珠,像宝石……。”

    林惠珠“唔”了一声,说:

    “只可惜珠儿有了疤痕,不再光滑和珍贵了。”

    秦玉道:

    “不,虽然有痕迹,却无损你内心的完美和纯真,小珠,你听我说,媚儿虽然美,但她背我潜匿,我至今找不到她,纵有一天能将她找到,她是不是还愿如从前一样待我,也难以预测,你又何苦为她耿耿于怀,生这么大的气呢?”

    林惠珠又道:

    “假如你找到她以后,她也愿意和从前一样待你,和从前一样跟你好,你又怎么样?”

    秦玉道:

    “我还是要像现在一样跟你一起,咱们是苦命的人儿,自小就被人欺凌和虐待的,所以,我们永远在一起,决不分开。”

    林惠珠秀眉一剔,道:

    “这话是真心的?永无反悔?”

    秦玉点点头,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半面观音”伸出右手小姆指,指作半弯,笑道:

    “来,咱们结个钩。”

    秦玉毫不犹豫,也伸出右手小姆指,和林惠珠的紧紧一钩,两人不约都相视大笑起来。

    秦玉拾起地上半幅“藏经秘图”,铺在草坪上,再取出自己抢来的半幅,凑拢来拼妥,二人围着细看半晌,不觉都有些失望,秦玉道:

    “这幅所谓秘图,却如此简单,图上隐语,又难以解透,谁知是真的假的?”

    林惠珠沉吟着说:

    “管它呢,咱们明天动身先找到九峰山,再看情形吧,据我看,他们对这幅秘图那等严密防护,假是假不了的,图上隐语,此时也难猜测,且等日后再说。”

    秦玉别无良法,只得收了秘图,两人便在荒谷中露天而卧,秦玉只因争战了一天,未免幸劳,不久便沉沉入梦,但林惠珠却心事重重,好半晌仍然无法熟睡,看看火堆中柴梗将尽,便轻轻爬起来,准备再寻些干染来,将火点得旺一些。

    她刚刚撑起半截身体,蓦然间看见距离火堆不远处黑影一晃,窜入附近密林中,那黑影好快,乍瞥之下,竟然没有着出是人是兽,林惠珠精神陡地一震,望望秦玉,见他睡得正香,鼻息安详,发出均匀的鼾声。不忍叫醒他,自己轻轻从身旁抽出长剑,握在右手,又从怀里扣了一把铁莲子在左掌,然后重又卧倒,假作阖眼,暗查林中动静。

    过了半盏热茶之久,果听见三丈远近处传来一阵——声响,林惠珠渺一目偷偷窥看,但见一团黑影,从林中缓缓潜出来,轻脚轻手向自已和秦玉睡卧处靠近,借着火光,林惠珠望见他满头白发,双眼俱空,正是一路紧追不舍的瞎眼婆婆。

    “半面观音”猛吃一惊,明知自己决然不是她的敌手,“霍”地从地上翻身跃起,高声叫道:

    “玉哥哥……。”

    顾氏婆婆本想摄手靠近二人,出其不意,猝然下手,突听得有人跃起呼叫,暗惊行迹败露,不禁地再叫出第二句,晃肩欺上,循声出手,一掌向林惠珠当胸劈到。

    林惠珠不敢正樱其锋,脚下疾转,闪过她迅电般一掌,右手剑“横扫千军”,振腕挥出,同时不待长剑落空,右掌猛地抖手把一掌铁莲子尽数向顾氏打去。

    秦玉正在酣睡,被林惠珠这一声骇叫从梦中惊醒,身子一绷,由毡中弹了起来,正值顾氏大蒲扇狂扇,格挡开林惠珠打出的铁莲子,人也欺到近身,左掌如爪向她肩头抓去。

    这时候,林惠珠长剑又被封在外圈,铁莲子无功,心里早已骇然。顾氏计败出手,用的又是最快最重的手法,林惠珠眼看闪躲已自不及,神志一乱,已被顾氏左爪搭上了右肩,危急中本能地一缩身,“嘶”的一声响,整件外衣被顾氏一爪扯落,从肩上直破到足踝,整个身子,连贴身肚兜都露了出来。

    顾氏得理不饶人,右脚大跨一步,蒲扇疾落,向林惠珠当头砸到,林惠珠逼得倒地急滚,才算将她这一扇躲过。

    秦玉见林惠珠遇险,连马鞭也来不及去拿,顺手抓起毡子,绕两绕,结成一条软棍相似,跺脚扑过来,便把手中毡子绕成的软棍拦腰“呼”地向顾氏扫去,紧接着移身横跨,想掩护着林惠珠脱身。

    谁知顾氏偏不愿和他缠斗,腰身晃摆之间,让过毡棍,倏地抢进三步,竟先行追到林惠珠身后,未等她站起身来,扇柄横出,点中了她的“章门”穴。

    秦玉一招落空,顾氏已遥奔了林惠珠,忙跟着追去,原已迟了一步,他手中毡子做的软棍第二次方要出手,顾氏已探臂抓起地上的林惠珠,转身挡在自己面前,格格笑道:

    “小子,你如要你这媳妇儿的命,趁早给老娘住手!”

    秦玉投鼠忌器,只得将前倾的势子,硬生生收住,怒喝道:

    “老婆子,你要干什么?她不是我媳妇,还不放手?”

    顾氏用左手举着林惠珠,右手握着蒲扇,阴笑道:

    “小子,藏经图在什么地方?乖乖献出来,大家还有商量,你要是延迟不肯,休怪老娘要对她下辣手了。”

    说着,右手扇柄向林惠珠后腰上挺了一下,林惠珠只觉得一阵剧痛,轻轻哼了一声。

    秦玉心里也似乎跟着一痛,忙道:

    “你快住手,我给你藏经图就是,你先放了她。”

    顾氏嘿嘿笑道:

    “秘图交出来,老娘自会放她,现在人在老娘手中,你还敢讨价还价不成?”

    秦玉心念疾转,心想:你是个瞎子,给不给你藏经图,你怎能看得见?便从怀里把自己的手绢掏出来,揉了揉,抖手向顾氏打去,叫道:

    “喏,藏经图给你,接住吧!”

    顾氏左手捉着林惠珠左肘,右手握着蒲扇,双眼又瞎,显然无法再分身去接那一块手绢,但这瞎婆子却有过人的武功,但见她大蒲扇一迎一转,已自将秦玉掷去的手绢接在扇上,再一抖,伸出握扇所余的姆指食指,将手绢轻轻夹住,就像有眼睛一样,毫未弄出差错。

    她接住手绢,在两个指姆上略为一捏,不错,是一块布,便喝道:

    “还有半幅呢?你别想瞒老娘。”

    秦玉暗笑道:你倒记得清楚。但一摸身上,却找不到第二块汗手,心念一转,便道:

    “另半幅给你是可以,但你得先把人放了,我才信得过,否则,图被你拿去,你不肯放人,岂不上你的当?”

    顾氏喝道:

    “胡说,人在老娘手中,是依你还是依我?”

    秦玉道:

    “其实,你眼又看不见,即算得着秘图,有什么用处?不如你放了她,咱们带你去找达摩奇经,奇经找到,咱们三个人共同参详,由我们念给你听,你再领悟其中诀要告诉我们,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顾氏听了这话,好半晌没有出声,心里想:对呀!我即使逼他交出了秘图,目不能见,找到奇经也无用处,若得他们合作,岂不胜如得那秘图?但转念又想道:不行不行,这两人全是狡猾东西,目下我擒住一个,以之要挟,他尚且藉故拖延,不肯将全图交付,要是我再放了女的,他们哪甘心就如此顺从,我只要得着秘图,宁可抓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逼着他同往取出奇经,也比和他们同往,可靠得多。当下把脸一沉,道:

    “废话少说,你只把那半幅秘图交出来,老娘自有取经之法,犯不着和你们一道。”

    秦玉忙在身上乱翻,苦在找不到第二条手绢,正在着急无从回答,突见林惠珠以目向自己身上示意,转念一想,不由大喜,便道:

    “你不信我们,我们也信不过你,你把达摩奇经看得重,我们却把生死看得比奇经更重,另半幅秘图我们留着已没有用,但得你先发誓表明心迹,得到秘图后一定放人,我才肯交出另半幅图来。”

    顾氏冷笑说:

    “老娘是武林中成名露脸的人物,岂如你们可以信口雌黄,说了不负责任?我答应放人,只要你们交出秘图,自会放人,尽罗唆些什么?”

    秦玉无奈,道:

    “好吧,我就信你一次,整幅秘图,我们各放一半,我的一半已经给了你,其他一半在她身上了,你自已取好了。”

    顾氏暗骂自己糊涂,忙将蒲扇插在腰际,空出右手,在林惠珠身上一搜,果然从她怀里,搜出另一张布块,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一块布绢,不过是林惠珠使用的汗巾,何尝是什么藏经秘图,她喜孜孜将林惠珠放坐在地上,自己盘膝坐在她身后,向秦玉道:

    “你不许妄动,老娘且拼一拼,只要秘图拼得拢,证明确是一撕为二的,自然放了你的媳妇儿,但你如想轻举妄动,可不能怪老娘要失约下手。”

    秦玉听了,暗暗叫苦,想不到瞎婆子还有这一手,那两幅汗绢,男用女用,本已迥然不同,何况,林惠珠的绢上还绣着花,仔细一摸,不难露出破绽,但事至如此,他却不便反对,口里应道:

    “好的,你尽可放心,咱们也是光明磊落的人,决不会心生二意。”

    一面应着,一面摆足移步,缓缓向林惠珠迫近,两眼注定顾氏,只着她脸上神色不对,说不得,只好冒险下手,抢救林惠珠脱身。

    他刚刚移近不到三五步,顾氏已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怒骂道:

    “好畜牲,你真是欺老娘目不能见,竟敢用两条汗绢,前来搪塞?你是在找死!”

    秦玉疾退三步,已离林惠珠不足五尺,应道:

    “你再摸摸,明明是秘图,那会是什么汗绢?”

    他是想只要再能使顾氏稍作延缓,自己出其不意下手,谁能将林惠珠抢救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