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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章 旧恨新仇

    郝休点点头道:“话是不错,但她总该见过后园琼楼那位兰花娘娘,想必知道她的来历?”

    鹊儿轻笑道:“这个么!不仅姑娘知道,婢子也知道一些……”

    郝休忙问道:“你快告诉咱们,那兰花娘娘是什么人?”

    鹊儿笑道:“这根本不是秘密,兰花娘娘就是宫主的夫人,也是咱们姑娘的师娘,据说她本来曾经救过宫主的命,后来委身下嫁,把阿儿汗宫交给了宫主,自己就住在后园琼楼里,整天念佛,不问外事了。”

    她说了一大堆,除去“曾经救过宫主的命”这句略有价值,其余都是废话,但却说得津津有味,颇感自得。

    郝休皱皱眉,又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兰花娘娘?”

    鹊儿摇头道:“没有,但咱们姑娘见过。”

    郝休大失所望,暗骂一声:“废话!”闭口不再多问。

    谁知鹊儿喜孜孜又道:“婢子虽没见过兰花娘娘,却见过娘娘身边一位侍候的姊姊……”

    郝休一喜,连忙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可是叫阿兰?”

    鹊儿道:“不!她叫阿珍,咱们都叫她珍姑娘。”

    郝休刚泄气,鹊儿又接道:“听说兰花娘娘从前的名字才叫‘阿兰’自从改称娘娘,宫里侍女就不准再取名‘兰’字……”

    这话,不单使郝休惊喜交集,连桑琼也大感意外,大伙儿不约而同,一齐停步。

    桑琼长臂疾探,一把拉住了鹊儿子臂,急急问道:“当真?那兰花娘娘从前名叫阿兰?”

    鹊儿怔忡地道:“怎么不真?婢子是听珍姑娘亲口说的。”

    桑琼迅即越众向前,目注隐娘背上的瞎眼老妇,激动地问道:“老人家,这么说来,您是沙娜拉前辈了?”

    瞎眼老妇恍若未闻,木然不应。

    桑琼急急取下“虎斑指环”,塞在老妇手中,又道:“老前辈,您为什么不肯回答呢?

    晚辈桑琼,是受耶律前辈重托,特来寻访您的下落,您摸摸这件信物……”

    瞎眼老妇冷冷将指环还给了桑琼,漠然摇头,仍不出声,倒像这东西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郝休低声道:“看来她是深受刺激,头脑已不清楚,现在既经证实兰花娘娘就是侍婢阿兰,她一定就是沙娜拉了,此事何须详问,想必是阿兰贱婢恋奸欺主,被曹克武所惑,篡夺了阿儿汗宫,咱们只消带她去见耶律翰,真相即可大白。”

    桑琼沉吟了一下,道:“鹊儿的话仅传闻,未必全是实情,凤妹妹,烦你搜搜这位老人家身上,假如她是沙娜拉,应该另有一支虎斑指环,跟这只戒上纹路相合才对。”

    麦佳凤答应一声,正待上前搜寻,瞎眼老妇忽然冷冷喝道:“不必搜寻,那只指环早被曹克武搜去了。”

    桑琼见她终于开了口,欣喜不已,忙道:“指环失去并不要紧,只要老前辈能赐告您的身份,晚辈等立即送您去跟耶律翰前辈相见……”

    瞎眼老妇截口道:“相见?哼!我眼虽瞎,心里很明白,他早已不在人世,到哪儿去相见?”

    桑琼急道:“老前辈错了,耶律前辈的确尚在人间,否则,这只虎斑指环从可而来……”

    瞎眼老妇冷笑道:“我错什么?我说你们才是打错了主意,嘿嘿!十年来,你们千方百计,想骗我说出‘聚精诀’藏处,一直奸计难酬,如今又想出这条以假乱真的狡计,伪装劫牢,却弄了一只假指环来骗我,分明欺我目不能见,无法分辨真伪,可是任你千方百计,我只有一定之规,告诉你们,十年地牢惨刑我都熬过了,要我说出收藏‘聚精诀’的所在?那是休想。”

    隐娘恍然道:“原来您不肯开口,竟是怀疑咱们是曹克武派来行反奸之计的?”

    瞎眼老扫哼道:“是与不是,你们心里明白,现在我话已说完,你们是准备杀我泄忿?

    或是把我囚回地牢?可以早些决定了。”

    郝休哭笑不得,两手一摊,道:“这倒麻烦了,她双目失明疑心又重,看来要她相信咱们的话,真不是件容易事。”

    桑琼心志微动,笑道:“老前辈既然疑心我等是曹克武派来的,至少总可以赐告您的身份吧?”

    瞎眼老妇漠然道:“多说一遍何妨,不错,我就是沙娜拉!”

    郝咻喜道:“有这句话尽够了,大哥,还问什么,带她去见耶律前辈去!

    桑琼摇摇手,复又轻声问道:“沙娜拉前辈,咱们能称呼你耶律夫人么?”

    沙娜拉冷哂道:“随你们高兴,就叫我瞎老婆子亦无不可。”

    桑琼微笑道:“耶律夫人,晚辈以为空言争论,势必难邀信任,假如晚辈能够提出证明,用以证实咱们所做所为,决不是为了骗取那‘聚精诀’藏处,夫人愿意相信咱们的话吗?”

    沙娜拉木然道:“那得看是什么证明了。”

    桑琼轻声道:“晚辈愿为夫人背诵聚精诀全文。”

    沙娜拉闻言猛地一震,失声道:“什么?你……你竟然……”

    桑琼接道:“晚辈背诵聚精大法全文,不仅为了证明咱们并非曹克武指使,更为了证明耶律翰前辈的确仍在世上,当今之世,除了域外白龙堆天残门之外,通晓‘聚精大法’的人,应该只有夫人和耶律翰前辈,甚至那叛门欺主的恶婢阿兰,也未曾习得聚精大法,对吗?”

    沙娜拉脸色渐趋温和,点头道:“不错,那贱人幸亏未习聚精大法,否则,那还容我活到今天……”

    语声微顿,又道:“你若真能背诵秘诀全文,我就相信你们不是曹克武党羽,不然,要我相信,决不可能。”

    桑琼答应着,随即收敛笑容,运“传音入密”玄功,缓缓从“鸡危搏鹰,鼠急噬猫”开始,将耶律翰所授“聚精大法”全部口决,从头至尾,一字不遗复诵了一遍。

    沙娜拉静静地倾听,神色连变,先足惊讶,继而是赞叹,最后,竟激动得浑身颤抖,俯首唏嘘不已。

    郝休等虽然听不见口诀全文,人家都知道能否获得沙娜拉信任,端在此一刻中,故而人人屏息倾注而待,地道内一片沉静,寂然无声。

    口诀甫一诵毕,沙娜拉两只瞎眼中,早已热泪汩汩而落,双手紧握着桑琼手腕,哽咽道:

    “他真的还没有死?告诉我,他在哪儿?十年了,他为什么一去不归?为什么,为什么?”

    桑琼叹道:“耶律前辈一片痴情,只为寻觅绝世灵药,欲为夫人治病,才耽误了十年大好岁月。”于是,把耶律翰发现“金边茯苓”,移植未成,困守荒林,以及自己与他邂逅的经过,详细述说。

    沙娜拉听完,竟破涕笑了起来,喃喃道:“这傻子,由来做事,总是那么死心眼儿,金边茯苓再珍贵,那及得上十年漫长岁月呢?”

    麦佳凤和鹊儿,都是第一次倾听到这桩变故经过,只觉这一对肢体虽残,心性弥坚的夫妇,相爱竟是那么真,那么切,那么令人感动,不禁都陪着流下泪来。

    沙娜拉哭中带笑,笑得是那般满足,那般凄惋,仿佛十年地牢的痛苦,都在这含泪一笑中,获得了难以言喧的慰藉,笑靥微现又隐,无限感慨地道:“他独自一人,困守荒林,十年来,吃的苦头也够他受的了,唉!早知如此,我是说什么也不该让他离开的,告诉我,他还对你说了一些什么话?譬如,咱们重建阿儿汗宫和我丧失武功的经过。”

    桑琼怕她顾忌往事隐私被外人知道,便含糊等道:“耶律前辈曾略述当年旧事,但对夫人失去武功的事却没有提及。”

    沙娜拉苍老干瘪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红晕,叹道:“唉!人都快老死了,他还替我掩饰则甚,让我老实告诉你们吧,他和我原是同门师兄妹,只因逃避另一位师弟的纠缠,才从域外相偕来到祁连山,可是,我们不该犯了一件重大的错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桑琼因早知沙娜拉散功经过,默默没有出声,但麦佳凤等却忍不住问道:“什么重大的错误呢?”

    沙娜拉郝然一叹,接道:“我先天生理迥异常人,阴脉短少三络,决不能婚嫁……可惜待证实此事,一切都太晚了……”

    麦佳凤一时未转过念头,忙接口问道:“为什么阴脉短少三络,就不能婚嫁呢?”

    这话问得太天真率真,桑琼怕羞了沙娜拉,忙低喝道:“凤妹妹,不要打岔,听夫人说下去。”

    沙娜拉却凄凉地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女子三阴短缺,情潮无法排遣,元阴不固,少阳不生,假如一旦纵情欢晤,血气必然反岔,不知不觉,阴火浸入内脾,真气武功便一震而消了……”

    麦佳凤听了,才知自己问得冒失,刹时粉颊如染浓脂,恨不能把颗螓首,折下来揣进怀中藏起来。

    沙娜拉仰面长吁,接着又道:“我丧失了武功,懊悔无及,但一切咎由自取,怎能怨天尤人,不过,师兄却始终耿耿于怀,想尽了方法,发誓要使我恢复失去的武功,他又怕离开我以后,无人护卫我的安全,才将天残动功传授了阿兰那贱人,待她功力成就,便独自离开了阿儿汗宫。”

    桑琼由衷感叹道:“邢律前辈如此安排,不能不谓之万全了,孰料知人知面难知心,他又怎料得到侍婢阿兰会欺心叛主,反害夫人受这番惨痛困苦。”

    沙娜拉摇头道:“不!这件事我早有预感,也曾劝过他,都怪他不肯听信我的话,否则,变故也就不会发生了。”

    桑琼诧问道:“原来夫人早已经想到会有变故?”

    沙娜拉道:“当时,阿兰那贱婢年方二八,正值情窦初开,对男女间的事,似懂非懂,不止-次在我面前问这问那,我细察其心,春情已动,暗想:自己既已天生残缺,这一辈子势必不能生育,如能成全了阿兰,倒也是一举两得的事,大丈夫三妻四妾尚且不多,何在乎正偏二室。所以,就把这意思,坦告他们,谁知阿兰倒点了头,那倔强的冤家却-口回绝,说什么但求我能恢复武功,宁愿断子绝孙,终生不娶……这虽是他一番情坚之言,可是阿兰贱婢竟引为奇耻大辱,从此阴怀叛离,偏巧他才去了不久,咱们又一时不忍,救了曹克武那贼胚,引来肘腋之患……”

    桑琼越听越惊,不禁岔口道:“夫人能否把曹克武人宫的经过,告诉晚辈一二?”

    沙娜拉凄然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引狼人室’,说来令人好悔。”

    桑琼道:“夫人适才说,因一时不忍,救了曹克武,莫非曹克武当初并非宫中弟子?”

    沙娜拉道:“他本来不是宫中弟子,那一天,我和阿兰去为冤家送行,返宫途中,无意间发现路旁荒草染着斑斑血迹,心里好奇,忙循血迹找到一处山洞,那曹克武正奄奄一息倒卧洞内,满身血污,神智已经昏迷。”

    “我见他双腿俱断,心怜彼此都是残废之人,便吩咐阿兰将他带回阿儿汗宫,一面为他调治腿伤,一面询问他的来历……”

    桑琼急忙又道:“他怎么说?”

    沙娜拉道:“据他自称,是被两名武功极高的白道高人联手所伤,拚死突出围困,逃到祁连山来的。”

    桑琼矍然道:“那两位白道高人,为什么会联手伤他呢?”

    沙娜拉道:“据说是为了他持有的一部武功秘笈。”

    桑琼惊问道:“他的意思是说,因为他获得一部武功秘笈,那两名白道高人起意争夺,才联手伤了他?”

    沙娜拉点点头道:“依他的说法,是这样的。”

    桑琼又问道:“那么,他可曾提到那两位白道高手的名字?”

    沙娜拉道:“他说过:一位是金陵卧龙庄庄主桑震寰,另一位是欧阳天寿。”

    麦佳凤等不约而同都惊呼出声。

    桑琼摇摇手,示意他们不可惊扰,自己深吸-口气,缓缓问道:“夫人可曾听过这两位白道高人的名讳?”

    沙娜拉摇头道:“我自从入关,足迹未离祁连,中原武林中人,知道的可说绝无仅有。”

    桑琼又道:“但据晚辈所知,曹克武所指这两位武林高人中,任何一位,武功都在曹克武之上,假如二人联手,那曹克武只怕绝无突围逃脱的可能。”

    沙娜拉道:“这些话,原是他自己这般述说,究竟是真是假?那就无法断定了。”

    话峰微顿,接着又道:“不过,据曹克武自称,他所独得的那部武功秘笈,内载剑术内功心法,尽皆玄妙无比,只因他获得的时间太短,尚未全部渗透练成,不然的话,那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桑琼诧道:“那秘笈叫什么名字呢?”

    沙娜拉想了片刻,道:“全名好像叫做‘混元震天宝录”,其中又分为-套剑法,一套指法,和一种内功心法……详细情形,我也记不清楚了。”

    桑琼突然心中-阵震颤,忙问道:“那剑法和指法,是不是名叫‘旋风十三式’和‘弹指飞星’?”

    沙娜拉却茫然道:“好像是的,只因当时没有仔细详问秘笈内容,印象业已模糊,是否真叫这名字,却难作准。”

    桑琼沉思道:“那曹克武提到武功秘笈,想必东西已被人家夺去了,那两位高人既能从他手中夺去秘笈,竟没有取他性命,此事却令人费解。”

    麦佳凤接口道:“这有什么费解,必是桑伯伯和欧阳伯伯一念之仁,只断他双腿,饶他一命,希望他能改过自新的意思。”

    桑琼摇头道:“这更不可能,以两位老人家的身分和为人,岂会起意夺取曹克武的秘笈?

    尤其不至联手断他双腿,却不取他性命。”

    接着,长叹一声,又道:“但据玉儿妹妹说:欧阳老伯确曾有半部秘笈被窃,先父去世前,也曾将一只玉盒交给你如芳嫂嫂保管,后来也失去了下落……这么看来,曹克武所述,又不似空穴来风,难道当年两位老人家,果真做了糊涂事么……”

    沙娜拉忽然诧异地问道:“你们认识那桑震寰和欧阳天寿?”

    桑琼暗然答道:“卧龙庄主是在晚辈的先父。”

    沙娜拉轻哦一声,道:“原来你和曹克武之间,竟有这断宿仇!如今以事论事,令尊当年若真如曹克武所述却是与理有亏。”

    桑琼毫不迟疑道:“晚辈志在探求当年结怨实情,决不敢稍存偏袒,假如曹克武所述是真,晚辈愿代先父和欧阳宫主认罪受罚,纵然以命相抵,亦所不辞。”

    沙娜拉吧息道:“那欧阳天寿和令尊即为白道中成名之辈,想来也不致真如曹克武所述那般不堪,此事经过定有隐情,无奈如今欧阳天寿和令尊都已先后谢世,但凭曹贼一面之词,那能查得出真像实情。”

    桑琼道:“晚辈正为这一点感到困惑不解,当年之事已无对证,但曹克武和晚辈订约海心山,并称届时能举出人证及物征,他那‘人证’从何而来?”

    沙娜拉也不解,道:“这却难说,除非有人曾经目睹当时经过,而且,此人现在仍活在世上……”

    郝休接口道:“反正是顽强无对证的事,万一他随便拉一个人出来作证,硬是说是目睹之人,却是难以对付。”

    麦佳凤也道:“咱们最好能暗地查明曹克武的打算,他若真有证人,也好预作准备。”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在猜测那可能的“人证”,正莫衷一是,沙娜拉突然沉声道:

    “欲得实情,只有从一个地方着手。”

    大家齐问道:“什么地方?”

    沙娜拉神色凝重地道:“后园琼楼。”

    桑琼急道:“那阿兰贱婢会知道实情?”

    沙娜拉道: “曹克武篡位窃宫,尽屠旧人,除了那贱婢外,再无可托心腹之人,那贱婢又自恃武功,十分跋扈骄傲,是以曹贼对她俯首贴耳,无事不告诉那贱婢,只有从她那儿,或能获得曹贼一些实情,此外,恐怕没有第二处着手的地方了。”

    郝休犹有余悸地道:“那贼婆娘武功的确高得可思议,要想制住她,只怕不容易。”

    沙娜拉冷哂道:“其实,贱婢武功虽高,要制她却并不太难。”

    郝休急道:“真的么?夫人快说出来,我得寻那贼婆娘报一剑之仇。”

    沙娜拉仰面问道:“现在什么时刻了?”

    桑琼道:“咱们是午刻过后前往水牢,未牌初进入地道,谈了许久话,此刻大约已近申牌了。”

    沙娜拉道:“这么说,时间还早,这地道颇称隐密,也从未被人使用,你们不妨就在地道略事休息,等到入夜以后,老身再告诉你们动手的方法。”

    大家见她说得轻松,都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她既为阿兰旧主人,想必自有她的独得之秘,于是,大家果然依言就地坐下,将地道暂作休息藏身之所。”

    过了片刻,鹊儿惦念老父,不安地问道:“桑少伙,咱们还要不要出去呢?”

    桑琼尚未回答,郝休已抢着道:“自然要出去,但咱们却要带那叛门欺主的阿兰贱婢一起走。”

    鹊儿低声道:“婢子尚须回报姑娘,不能久候,假如……”

    桑琼点点头道:“现在距入夜还早,你若急于会晤父亲,何妨先去将他带来,或者先回朱阁亦可,但须记住暂时别把咱们留在地道中的事告诉路姑娘,以免她又替咱们担心。”

    鹊儿急道:“婢子理会得,如今我爹爹事实上已经无法再回阿儿汗宫了,就连婢子也恨不能追随少侠一起离去,为了咱们姑娘,婢子又不得不回去,只求少侠答应携带我爹同出虎口,婢子就感恩不尽了。”

    桑琼笑道:“这是你一片孝心,咱们当然答应,你放心吧!”

    回头又对郝休道:“我看这地道比荒山乱林更安全,就算曹克武在,也不至想到咱们会舍远求近,留在内宫地底,贤弟请领鹊儿去跟她父亲见面,顺便也将他带到这儿来,咱们决定今夜探过‘琼楼’之后再走,如能擒获叛婢,押往耶律前辈处,那就更好了。”

    郝休应声而起,临行时,又叮咛道:“小弟跟那叛婢有一剑之仇,务必等小弟回来后,才可以动手呀!”

    桑琼微笑道:“准定等你回来就是,现在天未入夜,你们出去也须格外谨慎小心。”

    郝休应着,与鹊儿疾步而去。

    这时,天色虽未入夜,地道中却黑漆漆难辨五指,桑琼为了戒备万一,便嘱麦佳凤移坐在通往出口的一边,自己盘膝跌坐入口方向,让隐娘扶着沙娜拉居中,叫人相挨而坐,气息相闻,以防不测。

    坐定未久,沙娜拉喃喃说道:“当初建此地道,乃是准备万一师父他们寻来时,作为脱身之用的,没想到师父并未追索脱逃门人,咱们自己却遭到了报应,这十年地牢之中,老身时时在懊悔追恨,又觉得不能全怪阿兰那丫头,试想,咱们自己原是叛师潜逃的人,如今人再叛我,何足为奇,再说,女人胸襟毕竟是狭窄的多,因爱成恨,积怨反目,这也是人之常情,老身只怪那丫头手段太毒,不该毁我双眼,令我们夫妇今生今世,永难再见……”

    桑琼忍不住问道:“那曹克武和阿兰迫害夫人,为的是‘聚精大法’,由此推想,阿兰应该没有练过聚精大法,但她的武功为什么那般精深呢?”

    沙娜拉道:“所谓‘聚精大法’,不过是聚毕身之力,作孤注-掷的意思,用于危急拚命,固然无人能御,但一发之后,力竭身虚,必须百日静养才能复原,终非对敌之上乘,那丫头练的,却是本门精妙的‘驳剑术’,这和聚精大法不能相提并论。”

    桑琼道:“晚辈也曾习过‘驳剑’之法,但不知那阿兰已有几成火候了”

    沙娜拉凝重地道:“据老身所知,她‘驳剑’火候,已达神剑合一的境界,剑气飞旋一匝,能斩断百丈内铜柱铁杆。”

    桑琼骇然一惊道:“这么说来,竟是练到十二层功力,炉火纯青,天下恐无人能敌了。”

    沙娜拉点头道:“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桑琼问道:“难道连耶律前辈也不能匹敌她么?”

    沙娜拉叹道:“若论其他方面修为,他或许强她几分,但剑术一门,决不是阿兰敌手,皆因他自逢变故,武功荒疏已久,而阿兰的资质胜他多多,又是从髫龄开始习练,心志专注,进境如飞,最错误的是,他临行时,更将本身内力转注了二十年功力给阿兰,消长之间,强弱早易……”

    桑琼岔口道:“假如晚辈在不得已时,施展‘聚精诀’,不知能否与她一拚?”

    沙娜拉木然摇摇头,道:“老身说过,那是弧注-掷的下策……”

    正说到这里,地道出口,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桑琼首先发觉,霍地长身而起,一闪身,已越过隐娘和沙娜拉,抢到麦佳凤身边。

    同时,沉声低蝎道:“是什么人?”

    脚步声及时停下来,接着,却是一连串重浊的喘息,断断续续道:“桑……桑少……

    侠……不……不好了。”

    麦佳凤骇然道:“是鹊儿的声音!”疾忙探手撤刀,便等迎上去。

    桑琼伸臂拦住,沉声道:“你跟郝姑娘仔细护卫着耶律夫人,我去看看。”

    暗吸一口真气,功聚双臂,凝目如电,疾步沿地道石壁迎了过去。

    行约数十丈,目光所及,只见地上蹲着一个人,正是侍女鹊儿。

    桑琼且不出声,先凝神查看鹊儿身后并无第二个人,这才飞掠上前,探手挽起鹊儿,低问道:“怎……”

    一个“怎”字甫出口,忽然一惊住口,急急取出火折子,用火石点燃。

    火光照映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鹊儿衣衫碎如柳丝,满身都是鲜血和伤痕,秀发披散,气自微弱,腰际仅剩剑鞘,长剑不知到哪里去了。

    桑琼熄了火折子,运挥连点她胸脊四处大穴,替她止住了血,然后急急问道:“遇到什么变故?郝少侠呢?”

    鹊儿业已气衰力竭,失血亦多,喘息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答道:“郝少侠受了重伤,被一个头陀救去,我爹他……他已经……死了……”

    桑琼骇然道:“你们究竟遇到什么意外,不要急,慢慢告诉我。”

    鹊儿泪水纷坠,哽咽道:“我们碰到了宫主……”

    桑琼失声道:“什么?你们说曹克武?”

    鹊儿点点头,道:“正是。郝少侠领婢子去见爹爹以后,咱们正准备回来,不料却在半途碰见宫主和随行高手,另外还有十多个女人,一时躲避不及,被他们发觉……”

    桑琼跌足叹道:“事情竟有这样凑巧……”接着又道:“郝少侠武功不弱,他应该转身应敌,掩护你们父女脱身才对!”

    鹊儿泣道:“郝少侠正是返身阻敌,要婢子跟爹爹快走,但单人只剑,力战宫中高手数十人,却不料那十几个妖娆女人也纷纷出手,郝少侠寡不敌众,首先负了伤,婢子和爹也被追及,才一照面,爹就被其中两个妖女杀了……”

    桑琼叹道:“阴山十二钗个个武功不俗,你们自难是敌手,但后来又怎样脱身的呢?”

    鹊儿道:“幸亏郝少侠负伤断后,咱们且战且退,正在危急,忽然来了一个头陀,替咱们挡了一阵,婢子才得脱身……”

    桑琼微诧道:“一个头陀?那头陀生得什么模样?”

    鹊儿道:“那位头陀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是武功很高,好像跟曹克武和阴山门的人都曾相识,一见面,便彼此诅骂,阴山门那些妖女都争着去打头陀,婢子才获得脱身。”

    这时,麦佳凤和隐娘以及沙娜拉都闻声赶到,鹊儿话刚说完,隐娘忽然如释重负般吁了一口气。

    桑琼急问道:“你认识这位疯头陀吗?”

    隐娘怔了一下,摇头道:“虽然不认识,但他既肯出手相助,足见是友非敌,总是值得人庆幸的事。”

    桑琼道:“愚兄却想到-个人,只是不知他怎会也在祁连,而且出现得这般巧……”

    隐娘道:“大哥猜他是谁呢?”

    桑琼道:“癫僧花头陀风尘三奇中的一位。”

    麦佳凤惊喜道:“就是在太阳谷救我出险的那个疯头陀么?”

    桑琼颔首道:“就是他,三奇游戏风尘,都跟曹克武有隙,这次我西来途中,被阴山门所缠,也是他替我解的围,但这位疯头陀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又怎会突然到了祁连山呢?”

    隐娘接口道:“反正是他来了准没错,咱们先别管他怎么会来,倒是该计议一下眼前怎么办?曹克武提前赶回,咱们是不是还照原来的计划进行?”

    桑琼略作沉吟,问鹊儿道:“你们败露形迹时,曹克武可曾认出你了?”

    鹊儿垂手道:“婢子和爹爹都被他们认出来了,不过,这儿地道出口,还没有被他们发现……”

    桑琼道:“既被认出面貌,曹克武迟早必会想到这条地道,为今之计,只有赶快设法通知路姑娘,你是不能再留在宫里厂,教她索性把一切罪名全推在你们父女头上,同时,咱们也得赶快离开地道……”

    鹊儿喘息道:“都怪婢子太不谨慎,连累了姑娘,婢子这就去通知她,你们请快些走吧!”

    麦佳凤接口道:“你伤得这样重,还是由我去通知路姊姊比较妥当!”

    桑琼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凤妹妹快去快回,必须趁曹克武返回内宫之前办妥,躲在花园内那些可怜囚犯,也让他们快些逃到地道来,咱们等你回来之后再走……”

    麦佳凤一边答应,一边正待离去,突然,沙娜拉沉声喝道:“千万去不得!”

    桑琼惊道:“夫人的意思是”

    沙娜拉凝重地道:“桑少侠,你怎的聪明一世,糊涂-时,那曹克武狡诈成性,何等奸猾,此时,只怕早已号令全宫戒备,大举搜山了,老身之想,非但不能再去通知路丫头,甚至咱们也不能离开这条地道,至于那些被凌辱的水牢囚犯,倒不如仍旧让他们藏在原地不动,反而更安全些。”

    桑琼道:“这样,岂不是束手待擒么?”

    沙娜拉摇头道:“此时此际,再没有其他地方,比这儿更安全。”

    桑琼道:“可是,现在的情形,跟先前已经不同……”

    沙娜拉道:“老身岂有不知,但这条地道,乃是按‘鸟爪’之形而建,共有三处入口和一处山口,咱们如果舍远而就近,反欺入曹贼肘腋,他必然料想不到的。”

    桑琼大喜道:“晚辈愚鲁,请夫人明示!”

    沙娜拉淡淡一笑,说道:“当年修建地道,原为紧急时脱身之用,故而除西园朱阁之外,东园蓝楼和后园琼楼三处,都有秘道可通,尤其后园乃老身夫妇寝宫,楼下底层,另有极巧妙的布置,咱们尽可从容避入琼楼底层,相机行事,因为这条秘道的启闭方法,只有阿兰和曹克武知道,其余贼党即便搜遍全宫,也找不到那地方的。”

    麦佳风却道:“但路姊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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