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童不敢分辩,俯首应命不迭。
曹克武又对纪浪道:“本座特将发动之期延后一日,等候你的回报,期前务必如命完成,事后定有重赏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纪浪暗喜,急忙俯身抬起地形图,恭应道:“谨遵宫主令谕,属下告退。”
躬身一礼,正待退出,不料室外突然报道:“第三分宫首席护法夏玉珍求见!”
陈童大喜道:“夏护法赶到,或许有于寿臣的消息,求师父赐允晋见。”
曹克武点点头道:“叫他进来!”
陈童应声而去,纪浪刚走到门口,却迟疑着停了下来,人妖此时赶到,也可能带来桑琼的消息,他当然不想错过这难求的机会。
不片刻,果见人妖夏玉珍跟着陈童疾步而至。
夏玉珍一眼看见纪浪,似乎微微一怔,失声道:“纪护法也在这儿,是不是天寿宫已经出事了?”
纪浪被问得如堕五里雾中,忙摇头道:“没有啊!在下是奉宫主密令召见而来的。”
夏玉珍诧道:‘北官四燕还没有发觉你们的身份么?”
纪浪茫然道:“首座何出此言?如果被她们发觉,在下怎能到这儿来。”
夏玉珍目光闪动,满面惊疑地道:“这就奇怪了,纪兄略候片刻,等我先晋见宫主,尚有大事相告。”
说着,低头人室,依下属之礼参见曹克武。
曹克武对人妖颇有鄙薄之意,冷冷颔首,问道:“夏护法身居第二分宫首席,未见在分官服劝,此时求见本应,有何事故?”
夏玉珍乃是聪明人,自然觉得出这话中的责怪含意,忙拱手回答道:“属下侦得一桩极惊人的消息,特来报呈宫主。”
曹克武冷晒道:“难得夏护法如此忠劝,你且说说看,是什么惊人重大消息?”
夏玉珍道:“属下侦知东庄桑琼已秘密抵达天寿宫,于护法身份已被揭破,北宫四燕可能彻底清除宫内潜伏高手……”
曹克武不禁脸色骤变,目光迅速扫了纪浪一瞥,却故作淡漠地笑道:“这消息听来果然十分惊人,但不知消息从何而来是不是可靠?”
夏玉珍急道:“此事千真万确,属下业已与桑琼正面遭遇,并且获知桑琼另有绝世高人暗中相助,宫主如谓不信,于护法随后就到,可以再询问于护法。”
纪浪猛听此言,骇然吃了一惊,登时心里慌乱了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十寿臣赶到,言势将当面拆穿,自己哪还能脱得了身?
他不禁悔恨刚才没有乘机先走,如今再想走,却失去机会了。
幸亏曹克武业已对于寿臣有了成见,闻言并无深信之意,只冷冷挑了挑双眉,道:“你且把遭遇经过详细说来。”
夏玉珍便从下手何冲开始,如何计诱桑琼未成,被风尘三奇中的盲青竹翁救去………等等经过,细诉一遍。
曹克武听完,再也掩不住惊诧,忙问道:“风尘三奇僧、丐、酒,风闻久已隐世不出,你怎能确定那老头儿真是青竹翁?”
夏玉珍道:“属下本未认出是那老怪物,及闻他所作歌同,才有些惊疑后来又从信礼中看见老怪物留字,才证实果然是他从中作祟。”
曹克武道:“把那老怪物的留字呈上来。”
夏玉珍从贴身处取得原笺,双手奉上,曹克武凝目细看,脸上神色渐渐变得一片铁青。
良久,才仰面冷然一笑,哺哺道:“天下中,何其凑巧,二臾刚下山,三奇也出世了,看来这场恶战,迟早难免……””
语声微顿,小心翼翼将纸笺收人彻中,又道:“此事姑且存疑,如能确证那老怪物果是青丐青竹翁,本应自当当记你首功……刚才你说于寿臣曾在沧州与你同战桑琼,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夏玉珍答道:“他尚须料理伤亡,因此属下先行上路,想必他随后就快到了。”
曹克武冷笑一声,向陈童道:“他若回来,立即扣押解来见我!”
夏玉珍惊讶地道:“于护法他”
曹克武怫然挥手道:“你先退下去,不得远离,随时听候本座呼唤。”
夏玉珍不敢再问,只好怀着满肚子讶诧,施礼而退。
纪浪正欲跟随退出,忽听曹克武冷冷道:“纪护法国.慢退去,本座还有吩咐。”
纪浪一震.无奈硬头皮留了下来,心里忐忑不已,猜不透老魔有何用意?
待陈童和夏玉珍都出室去了,曹克武双目密光陡射,冷冷投向纪浪脸上,好半晌,不言不动,只是目不转瞬盯着他盼视。
纪浪惴惴不安,连忙垂首躬身道:“属下敬聆宫主训示!
曹克武嘴角一掀,泛起一抹阴森的冷笑,缓缓道:“纪护法,你的胆量倒不小!”
纪浪骇然一震,却力持镇定,拱手道:“属下愚昧,不解宫主圣意何指?倘有疏忽之处,求宫主明示。”
曹克武又阴笑了两声,道:“本座生平最恶虚语,我且问你,你当真不知道那夜人天寿宫的人就是桑琼?”
纪浪急忙屈膝跪倒,俯首道:“属下天胆也不敢欺瞒宫主,的确不知他便是桑琼。”
曹克武冷笑道:“就算他人宫时曾经易容改扮,你负责警戒练功秘室,难道他离开大寿宫也不知道?”
纪浪道:“属下确实个知此事,那两个深夜入宫住在练功密室的人,据说负伤甚重,每日由四燕轮流为其疗伤,决没有离开过练功室,或许他们之中没有桑琼在内,只是故布疑阵,以转移属下等的注意也未可知……”
曹克武断喝道:“但于寿臣分明亲眼看见其中一人便是桑琼,你竟敢强词推诿?”
纪浪索性反咬于寿臣一口,道:“于护法离宫之时,并未告诉属下,也未告诉其他任何同门,宫主不信,可以另传其他同门前来讯问,便知孰真孰假了。”
曹克武双眉一挑,惊然动容道:“你的意思是说,此事都是于寿臣在故弄玄虚?”
纪浪道:“属下不敢妄论,但以事论事,于护法既知桑琼假托受伤人天寿宫,就算不屑于告诉属下和其他同门,至少不应该连分宫也瞒住,却远赴崂山去告诉夏总护法,这道理深令属下困惑不解。”
曹克武听了,暗暗一惊,竞默然未再出声,眉峰忽聚忽耸,眼中杀机暴露。
纪浪又在火上浇了一勺油,双手将那份炸药分布地图呈上,诚惶诚恐地道:“属下与于护法无仇无怨,同为宫主效力,但愿掬尽忠心,是故,属下请求暂时留下来,等于护法抵达,彼此当面对质,将桑琼之事和图中疑问一并解释明白,属下若有半句虚言,甘领重罚!”
曹克武精眸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挥手道:“起来!起来!本座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其实,谁忠谁奸?本座岂有看不出来的,忠诚在心,何须剖白?”你只管安心回去,照本应的令谕行事,功成之后,定有升赏,或许本座会破格提拔你接掌第二分宫呢厂纪浪忙道:“属下但求效忠宫主,何敢奢望名位……”
曹克武笑道:“这算得什么奢望?本座一向赏罚不论亲疏,分官宫主并不一定非圣宫九俊才能担任,你只要努力干,扫灭天寿宫之后,本座决不食言,定要破格提升你。”
纪浪素知老魔性好猜忌,不敢娇情推辞,拱手道:“敬谢宫主浩恩,属不愿粉身碎骨,用报万一。”
曹克武敞声大笑道:“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记住明夜回报,天寿宫内接应的事,本座就交付给你了!”
纪浪唯唯应诺,躬身告辞,待退出方丈室,背上衣衫几乎被冷汗浸透。
这时候,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趁早脱身,以免和于寿臣对了面,拆穿了谎言,但,戒坛寺中戒备重重,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又势非装得镇定沉着不可,神色不能流露惊慌,举步更不能太急,由方丈室转出前殿,短短一重殿宇,竟似千里般遥远。
欲语说:越是怕鬼越碰上鬼!这话真有些道理,纪浪恨不得早早离开,谁知刚走到正殿,却迎面撞见夏玉珍。
人妖和火灵官陈童站在殿内低声谈话,一见纪浪,连忙招手道:“纪护法,请过来一下,我有话想问问你。”
纪浪暗自一皱眉头,只得堆笑上前见礼,道:“首座何事下问?”
人妖夏玉珍却没回答,先扭头对陈童道:“你已去方丈室侍候,我稍等就来,也许宫主会呼唤咱们!”
陈童点点头,颇含深意地望了纪浪一眼,转身自去。
夏玉珍将纪浪领到殿角,然后色低问道:“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桑琼既对于护法起了疑心,北宫四燕怎么仍然对你信任如故‘!这儿大来,难道她们连一点举动也没有?宁非怪事?”
纪浪心里冷笑,表面故作恭敬,答道:“这一点,不仅首座困惑,宫主也同样觉得不解,或许她们心已起疑,只是尚未采取行动而已……”
夏玉珍惊然道:“不!我总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刚才听分宫主说,于护法临离天寿宫,竟没有告诉你关于桑琼进人北宫的消息,这可是真的?”
纪浪应道:“事实确属如此,若非首座及时赶到,属下至今犹不知桑琼已抵燕京!
夏玉珍连连摇头,道:“如此说来,事更可疑,那桑琼在沧州出现时,身着北宫衣饰,马匹上也有北宫的烙印,他是由燕京赶去,这一点已不容置疑,但他在追摄于护法之前,岂能不先对你们采取行动?”
纪浪耸耸肩,道:“也许他别有用心,也许她们并未把咱们放在心上,也许他准备先解决了于护法,回来再将咱们一网打尽……就不是属下所能预测了。”
夏玉珍正色道:“所以我必须警告你一声,你今夜偷离天寿宫,很可能已被四燕暗中尾随,果真如此,宫主行踪必然已经落在四燕眼中,若倘因而招致意外,你的责任不小!
纪浪故作震惊道:“属下奉令召见不能不来,自问行动已极尽谨慎,怎么会被四燕发觉呢?”
夏玉珍道:“方才我未入寺前,就曾发现两条可疑人影在寺门外巡窥探,随即又悄然隐去,当时还以为系本宫设的暗桩,及今想来,或许就是北宫追蹑你的高手!”
纪浪惶然道:“这么说,属下得赶快离开这儿,以免引狼人室,暴露了宫主行踪!说着,匆匆一拱手,便想转身。
夏玉珍沉声道:“慢着……”
纪浪焦急地道:“首座还有什么吩咐?”
夏玉珍低声说道:“寺前已现敌踪,你就不能仍由原路回去了,要走,必须从寺后统路而行,才不会被人家截住,怎么连这点阅历经验也没有?”
纪浪只求能脱身,寺前寺后全是一样,连忙应了一声,抬拳一拱,转身奔向寺后而去。
他刚走,火灵官陈童忽由暗影中闪身而出。
人妖眉头一扬,轻问道:“怎么样?”
陈童点点头:“宫主已经答应另派高手跟踪纪浪,叫咱们依计行事,如有必要,冉由韩堂主出手相助……”
人妖得意地笑道:“臭话说在前面,果真成功得手了,你可不能争我的功劳?”
陈童露齿而笑,轻薄地摸了人妖一把,低语道:“这是什么话,咱们还分彼此?你获大功,我也落个快活……”
人妖脸上一红,笑骂道:‘别涎脸了,走吧!
两人穿出正殿,低声嘱咐了詹前锦衣护卫们几句,双双掠过空场,隐身在寺堵墙下。
人妖向陈童打量了一眼,道:“你的身材相貌倒与纪浪相差不多,可惜这一身大红色的衣服不对,最好能换一换!”
陈童笑道:“急切问哪儿去找合适衣服,好在我这件红袍的内衬是青色的,夜间看来,跟蓝色差不多,就把衣服反个面穿卜吧!”
在他脱衣反芽的时候,夏玉珍又低声叮嘱道:“你要记住照我的妙计行事,来人如未现身,不可开口说话,咱们这轴戏要扮得逼真一些,现成一分大功,犯不上被别人抢了去……”
陈童一面更衣,一面点头道:“放心,决坏不了事。”
片刻之后,束扎妥当,两人互一颔首,陈章便长身而起,掠出寺外……
夏玉珍静候了一会,也接踵而出。
口口口
再说墨燕和黄燕奉令尾随纪浪,丑刻之前,也到了戒坛寺外。
双燕隐身暗处,目观纪浪越墙进人寺内,许久未见出来,而寺中一片宁静,寺外更看不到一个桩卡人影,两人都不禁大感诧异。
黄燕性较梗直,忍不住低声道:“三姐,我看看这庙里必有古怪,咱们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黑燕却比较持重,沉吟了一下,道:“大姐嘱咐咱们不可轻易暴露形迹,最好别轻举妄动……”
黄燕道:“但大姐也叫咱们暗中保护纪总管,假如他在里面遭了毒手,咱们等在外面有什么用?”
墨燕摇头道:“还是再等一会,纪总管如有意外,决不会没有声响,也不会如此安静。”
两人耐着性子又等了许久,戒坛寺内寂然如故,既无异样声息,也没见纪浪出来。
黄燕按耐不住,又催促道:“再耗下去天就要亮了,三姐你替我掩护,让我进去试探一下。”
说着,娇躯微挺,人已飞掠射出,直向戒坛-出门前扑去。
墨燕一把没有拉住,急忙紧追而上,沉声喝道:“四妹,不许鲁莽,就算要进寺里去,咱们也该先商议一下才行。”
黄燕已距寺门不足十丈,闻声停步道:“何须再商量,依我看,这庙宇八成是故布的疑阵,人都从后面溜走了,咱们还在这儿守株待兔,那有多傻?”
墨燕道:“若是魔宫故作疑阵,纪总管怎会一去无踪?四妹千力不可急躁涉险,弄坏了大局……”
黄燕犹不肯信,傲然道:“不人虎穴,怎得虎子?说不定纪总管早已遭了毒手,咱们若是畏首畏尾,守到天明也是白守,管它险不险,我得去试试看。”
话落,不理墨燕劝阻,问一问肩后长剑,便待腾身…-,谁知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一声轻叹,一个细如蚊蚋般的语声随风人耳,哺哺道:
“唉!毕竟年轻沉不住气,居然在老虎洞前争嚷起来了,要想死,那儿不方便?何必定往虎口里送……”
那语声虽然轻微,但字字人耳,直听得双燕心神猛震,同时转身撤剑,沉声叱道:“何方高人请现身出来?”
话声来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这时林中空空荡荡,已不闻丝毫回应。
墨燕凝声道:“四妹相信了吧?此地状似平静,暗中却高手环伺,咱的的行动已落在人家眼中了!”
语声甫落,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又从远处一块大石后飘送入耳,道:“落在我老人家眼中倒没有什么,你们再站在路口,被对头撞见,那才有得热闹瞧哩!
双燕闻声辨位,不约而同一齐伏腰向大石扑去。
临近大石,并未发现石后有人影逃窜,黄燕心中一喜,长剑疾挽,抢先越过大石,截断了那人退路,一面低声招呼道:“三姐留心左侧,别让他走脱了。”
墨燕会意,弯腰轻折,截向左方,恰与黄燕互采包抄之势。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同时绕过大石,一探头,更同时吃了一惊。
原来大石之后,根本空无人踪。
双燕自忖武功不弱,全神贯注之下,分明确知那语声是从石后发出,岂料那人竟在转瞬间如幽灵般消逝得无影无踪,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双燕真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黄燕机伶伶的个寒颤,正要开口,突然被墨燕挥手阻止,哑声说道:“有人来了。”就势一缩身躯,两人都躲向石后。
刚将身形掩蔽,风声随起,一条人影已如飞飘落寺门前,竟是人妖夏玉珍。
人妖似乎略有所见,停身之后,凝神缓缓向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后耸耸肩,转身越墙进人寺中。
黄燕伸了伸舌头,低道:“好险!差一点就被这无耻东西发现了。
墨燕道:“人妖也赶来戒坛寺,可见寺内确有魔党盘踞,咱们别再疑神疑鬼,耐心等候决不会错的。”
黄燕赧然道:“刚才暗中发话的人不知是谁?看来他武功竟比咱们高出很多?”
墨燕点点头尚未回答,那细如蚊蚋的语声却忽然又在耳边响起,接道:“我老人家算得什么?那躲在寺墙后的韩老鬼,玩意儿比我老人家更高明,你们要是不想招惹麻烦,最好只看别开口。”
双燕凝神倾听,似觉那语声就在近处不远,但忽东忽西,飘移难测,心知遇上了绝世高人,傲气尽泄,只得依言缄口静候,不再敢轻举妄动I。
转瞬过了大半个时辰,丑刻已尽,寺内突然惊出一条人影,略一张顾,便匆匆向东而去。
紧接着,墙头上又出现另一条人影,却是人妖夏玉珍。
人妖身形微顿,立即沉声喝道:“纪护法,请留步!’”
先前那条人影恍如未闻,展步如飞,疾奔不停。
人妖冷冷一笑,道:“好一个情虚叛徒,宫主圣驾之前,你还想逃吗?”说着,身形一展,竟蹑踪向先前那人追去。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转眼奔出十余丈外。
黄燕看得心凉,急急道:“三姐,纪总管已经被魔党发现破绽,咱们要不要助他脱身?”
墨燕也错把火灵官陈章认作纪浪,点点头道:“咱们先跟下去,待他危急的时候再出手。”
双燕掩掩藏藏,遥蹑人妖之后,行约里许,忽见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好像支持不住,奔行速度顿缓。
人妖夏玉珍猛然加快步子,疾掠而上,扬掌便劈,同时冷叱道:“姓纪的,宫主早看出你有反叛的心意,特命本座追擒,你还打算往那里逃?”
陈童阅日不答,却双掌翻飞,跟人妖激战起来。
战不多久,陈童假作不敌,被人妖一掌劈中,闷哼一声,滚倒地上…
双燕大惊,正待现身出手相助,忽然又听见那细微的声音笑道:“傻丫头,看戏就看戏,干嘛要帮忙呢?”
双燕愕然一顿,只见人妖已欺身上前,扬指假作点闭陈童的穴道,冷笑骂道:“本座手中,谅你也飞不上天去,我且叫你这叛徒先受些活罪,再擒你去见宫主。”
一面说着,一面并指疾落,地上的火灵官陈童便应指呻吟起来。
黄燕怒火上冲,咬牙切齿道:“三姐,还等什么?咱们动手吧!
墨燕却迟疑道:“可是,那暗中传音劝阻咱们的高人……”
黄燕低首道:“咱们又不认识他是谁?何须受他摆布,纪总管已落敌手,再不援救,就来不及了!”
墨燕正沉吟难决,蚊蚋之声适时又起,晒道:“你们一定要出面,我老人家也不反对,不过,等一会若发现救错了人,别可怪我老人家没有事先警告你们。”
双燕听了这番话,面面相观,疑云顿起,仔细打量那惨哼连声的人,果然越看越不像屠龙手纪浪。
那细如蚊蚋的声音义道:“不用打量了,他就是第三分宫的火灵官陈童,这小于身为分官宫主,竟跟一个无耻人妖扮演双簧,实在没有多大出息,但你们也别小觑了他,这小子背后撑腰的,却是个硬底子,论功夫,不在他师父曹克武之下,如谓不信,我老人家逗他出来让你们见识见识。”
语音方敛,道旁一片野草堆中,忽然摇摇摆走出一个大胖子来。
那胖子一身锦衣,满脸油光,挺着个大肚皮,笑嘻嘻活似弥勒佛,叉腰向小道上一站,仰面向天,光打了二个哈哈,接着,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元宝,托在掌心笑道:“辛苦二位了,这轴戏演得惟妙惟肖,十分卖力,可惜荒山野地,没有人捧场,来来来!算我老人家适逢其会,赏银一锭,二位就收场下台吧!
人妖正诧异巧计无功,猛见那胖子从近处现身,不禁骇然连退数步,错掌喝道:“你是什么人?’”
火灵官陈重也惊愕莫名,躺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衣胖子笑道:“我是看戏的,适才见你们扮这轴双簧颇为逼真,附近又别无观众,我再不破费几文,你们怎能下台呢?”
语声微顿,又目注陈童摇头笑道:“乖孩子,快起来吧,你这堂堂分宫之主,睡在地上打滚撒赖,那该多有失身份?”
火灵官陈童羞恼交集,挺身跃起,怒叱道:“肥猪,你是何人?竟敢坏我计谋?”
锦衣胖子毫不生气,笑嘻嘻道:“好!骂得好!我老人家别无所好,就爱听人家骂我是肥猪,谁要是骂一句,我老人家就赏他一锭银子,看来这双元宝该先给了,拿去吧?”
声落,振腕一送,掌中银锭突然飞起,闪电般射向火灵官前胸。
人灵官陈童也不示弱,冷哼一声,探掌便向银锭抄去。
指掌甫出,人妖突然尖叫道:“接不得”
陈童闻声一愣,撤掌已经来不及了,左手五指堪堪触及银块,猛觉得那银块竟奇热无比,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忙不迭松手,变抓为扫将银块拨落路边草堆。
亏他丢得快,掌心和五个指头已被汤起蚕豆般大几个水泡,那银块落人草中,犹自“嗤嗤”连声,青烟直冒,将野草烧焦了一大片。
指掌烧烙成伤虽不致命,但十指连心,那份滋味也足够火灵官熬受的了,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踉跄倒退了三四步,捧着左手连摔不止。
锦衣胖子吃吃笑道:“有些汤手是不是?傻孩子,你是玩火器出身的,怎么连冷热都不知道?过来让我老人家瞧瞧,烫着哪儿没有?”说着,笑嘻嘻举步直通了过去。
火灵官陈童大吃一惊,仓皇抽身便跑,人妖夏玉珍也心胆俱裂,紧跟着倒掠飞退,两人争先恐后向寺门选去。
锦衣胖子摇头大笑道:“究竞是小孩子,闹着玩就当了真,别跑得太快啦,当心摔跤呀!”
墨燕和黄燕躲在暗处,目观两人狼狈之状,几乎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锦衣胖子仅用一锭银块惊走了火灵官陈童和人妖夏玉珍,笑声略敛,突然束气如丝凝声说道:“丫头们仔细掩蔽身形,别靠得太近,老凶物就快要来了。”
黄燕童心未泯,哑声问道:“老前辈,您是谁?
锦衣胖子低喝道:“休唠叨,记住只许看不许开口,待会我老人家如果奔西,你们便奔东,回去告诉姓桑的娃儿,就说我老人家奉赠他两句话:‘寓攻为守,围魏救赵。’至于能否解得明日之危,那得看你们自己的了。”
墨燕矍然道:“多谢老前辈金玉之言。”
黄燕却道:“老前辈不肯赐示名讳,叫咱们如何转告桑公子话未毕,锦衣胖子沉声道:“住声!老凶物到了!”
双燕悚然住口,果然听见夜风中传来两声阴侧侧的冷笑,戒坛寺方向飞一般出现,两条淡淡的黑影。
那黑影来得好快,冷笑声犹在耳际,两条身影已随声飘越数十丈距离,声到人到,暗影陡敛,三丈外已并肩现出一高一矮两名葛衣老臾。
来的赫然竟是新近出山的绝世凶人“天山二臾”。
两个老凶物甫现身形,四目交投,寒森森的目光瞬也不瞬逼注在锦衣胖子脸上,忽然吃吃阴笑起来,笑声由低而高,由沉而锐,不多久,竟变为震耳敞笑。
那锦衣胖子也没有开口,同样凝视二臾咧嘴而笑,但笑声却深沉不变。
三人对面相视而笑,倒像是多年不见的知己好友,难掩心内的喜悦豪情。
但藏身不远处的墨燕和黄燕,却被那一高一低两种不同的笑声,震得再鼓嗡然作响,心血翻腾激荡,险些要把持不住。
双燕顾不得窥望,连忙盘膝跌坐林中,默运本门心法,抗拒那震魂夺魄的笑声。
林外三人直笑了盏茶之久,笑声方止,大山二臾面色同泛苍白,那锦衣胖了更是满头冷汗。
矮臾韩东沧眼中凶光连闪,冷冷开口道:“李道元,你这装疯卖傻的酒鬼果然还没有死?”
锦衣胖子抹了一把汗,笑道:“李某人自问才疏德薄,不敢抢二位的先。”
枯臾韩东海冷冷哼一声,道:“当年旧约,想必你还记得?”
李道元拱手道:“在下时刻在心,从未或忘。”
韩东海咬牙切齿道:“记得就好,当年咱们兄弟曾设重警,但能二次出山,必将你们三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斩尽杀绝,想不到岁月流转,旧仇如新,咱们果然又见面了。”
语声微顿,又怒目喝道:“那假秃驴和穷鬼现在何处?”
李道元嘻笑如故,慢条斯理道:“他们忙得很,跟二位一样,如今比不得从前了。”
韩东海叱道:“怎么比不得从前?
李道元笑道:“从前行善做好事的人多,他们化化缘,讨讨饭,混生活容易,所以咱们常碰面,喝酒聊天,聚首甚是方便,如今的人都变得现实,钱财不愿白白施舍,凡事先讲条件,混日子越来越困难,就跟二位目下的情形一样。”
韩东海诧道:“怎么跟咱们一样?”
李道元道:“怎么不一样?二位如果不跟曹克武听差,人家会赏你们一碗饭吃吗?”
韩东海被他转弯抹角嘲骂了一顿,不禁勃然大怒,一声暴喝,从腰际撤出一条尺余长的软鞭来………
旁边的矮臾韩东沧却沉声道:“老二,又忘了当年覆辙不成?”
韩东海一怔,道:“这厮惯会卖弄口舌,令人可恨!”
矮臾韩东沧却冷冷笑道:“咱们几十年都忍了,还介意他几句激将之词则甚,他冷嘲热讽,正是想激怒咱们,才好觅机脱身
李道元接口笑道:“究竟还是人矮的心眼多,被你一句话,真猜到在下心坎上了,看样子,二位深山思过,的确长进不少。”
矮臾阴沉一笑,道:“你不用故作镇静;今夜任你翻莲花,也休想轻易脱身,不过,你若能答应一项条件,咱也不想过分难为你,好歹要教你心服口服。”
李道元笑问道:“请教是什么条件?”
矮臾脸色一沉,傲然道:“你自削一耳,十日之内,约齐癫僧、盲丐,与咱们兄弟作一生死了断。”
李道元伸伸舌头,道:“一个人总共只有两只耳朵,削去了一只,那该有多难看……”
矮臾断喝道:“否则,咱们就先将你擒下,不怕找不到那秃驴和穷鬼。”
李道元笑道:“这个办法还可以考虑,只要二位不下毒手,答应供应酒席不缺,把李某人当祖宗一般奉养着,我倒宁可跟了你们去……”
语犹未毕,枯臾韩东海已暴喝一声,欺身而上,扬手一鞭向李道元飞卷了过来。
李道元脚下横划半个圆弧,上身微仰,肥腾的身躯竟轻如风中柳丝,贴地一转,已将软鞭躲过,就势从地上抓了一把细沙捏在手中,高叫道:“来来来!一对一你不是敌手,最好两个一齐上,李某人掂掂你们份量,看看这些年精进了多少?”
口里说着,身形东倒西歪,竟用“醉八仙”巧妙身法,一连闪避开枯臾三鞭抢攻。
枯臾韩东海怒火如焚,振腕连扬,长鞭如飞龙盘空,啪啪作声,怒喝道:“匹夫发什么狂言,你能躲得过我七七四十九引灵蛇神鞭,再吹不迟。”
喝声中,鞭式一紧,劲风呼啸,满天鞭影翻飞,登时将李道元卷人一片鞭网之内。
李道元一味闪避,只不出手,口里却不断用话讥嘲矮臾韩东沧,似欲激他参与战团,才好觅机脱身。
谁知矮臾韩东沧竟拿定了本意,任他挑激嘲骂,一概充耳不闻,自顾凝神远立在三丈外,炯炯注视着场中战况变化,绝无联袂出手的意思。
这一来,李道元计无可施,勉强支撑到二十余招,赤手空拳,立陷险境。
韩东海凶性勃然,振鞭急攻数招,历喝一声:“着!
鞭尾反卷,“啪”地一声响,竞将李道元衣袍下襟卷飞了一大片。
李道元神色顿变,引吭一声长啸,大袖猛扬,立时挥拳反击。
拳风一出便是连环三招,蓬!蓬!蓬!一连三声震耳破空之声,漫天鞭影登时一敛。
矮臾韩东沧沉声道:“老二留神,酒鬼想逃了!”
果然,李道元挥拳还攻,正是以进为退,三拳震开漫空鞭影,一长身,破空飞起。
但他却井未落荒逃走,身躯在空中一折,竟向矮臾韩东沧直扑下来。
矮臾颇感意外,心里暗喜,低骂道:“酒鬼,你这是找死!”
蹲裆拿桩,双掌反兜,运起全力猛迎而上。
掌力刚刚发出,突觉一蓬细沙迎头洒落下来,尘雾笼罩,竟失去李道元的人影。
矮臾吃了一惊,忙不迭半途撤掌,一旋身闪退开去。
待他定过神来,李道元已趁机掠出十余丈外,大笑道:“二位请留步吧,在下双拳难敌四手,失陪了!”
矮臾韩东沧怒恼交集,一顿脚,道:“谅你不能飞上天去,老二,追!
三条人影衔尾疾驰如飞,转瞬间,都消失在西北方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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