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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们又向前追了一程,隐隐听见林中有许多人谈笑。

    杜珏留心听去,这些人口音十分怪异,而且所说的话他竟一句也听不懂,他一收脚步,道:“晓霞,你听听可是石钟山魔的口音?不要冤枉追错了人。”

    晓霞也喘吁吁停下来,倾耳听着,摇摇头道:“他们人数不少,咕噜些什么,我也听不懂呀!”

    这时,海上日轮,渐渐升起,浓雾已渐渐淡去。

    杜珏拉着晓霞,缓步向发声之处走去,他们故意缓缓漫步,装成随意走过的样子,但还未看清林中那一群人容貌。

    突然一声震空如雷的大喝,道:“你这两个小鬼,冤魂不散,一直在本岛主后面穷追什么?”

    杜珏被此人一声震喝,心神一震,他估计此人内功雄厚,不在九幽姥姥之下,而他的中原官话,说得十分流利。

    他俩抬眼望去,只见江边一座突入江心的石矶。怪石嵯峨,潮水冲刷激荡之落,“哗啦啦”如同奔雷怒号,而这一群人,约不下十余位。

    四周的人,都锦衣绣帽,尤其出奇的是每人脸颊上都刺有龙形花纹,面貌也奇绝怪异,很像域外的蛮夷。

    中间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却生得玉面长髯,仪表不俗,长眉入鬓,目光如电,与四周之人大为不同。

    杜珏故意装做吃惊的样子,远远一举手道:“阁下何人?我和表妹偶在江边散步,不知缘何遇见了你?”

    长髯男子瞟了晓霞背上剑穗一眼,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武当门下两个孩子!小子,你还信口撒赖,一直从城裹追出城外,又从岳王坟前追来这里,小子,你散步的走法,有走上半夜的道理么?”

    杜珏被他一顿抢白,而此人又一口一个小子,听得大为气愤。晓霞已接口喝道:“就算我们看错了人,追你一阵,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还冤枉跑了这么远的路呢!我问你,你是什么岛主?”

    自称岛主的长髯男子又朗声长啸,大笑道:“难怪你两个乳臭孩子,怎能认得本岛主!我且问问,你们看来骨器绝佳,武功也略有根底,先报出姓名师承来,本岛主绝不难为你两个后辈,再说武当一派,和本岛尚无夙怨,若换了别的峨嵋、昆仑两派,那就……”

    杜珏豪气干云,冷冷叱道:“在下正是峨嵋门下杜珏,你如和本派有什么过节,在下情愿一身承担!”

    长髯男子却把大拇指一竖,道:“小子,你很有骨气!不过本岛主要找的是峨嵋一派掌门会元老秃头,峨嵋派下无名小卒,我是不能和他办交涉的。”

    杜珏心怪道:“这自称岛主的男子,不知和会元师伯有何梁子?”

    晓霞见杜珏受窘,她愤愤喝道:“我是武当玄风门下张晓霞,你口口声声自称岛主,却为什么不敢亮出万儿?我料你也不过是武林流亡海外的黑道余孽!”

    这句话却激怒了长髯男子,他仰天长啸,声震江流,怒喝道:“丫头住嘴!我虚无岛主探海金龙侯千秋,二十年前……”他又显出一片愤慨之色,道:“当年我在黄山武林大会上,打遍了八大正派的好手,最后不幸被会元老秃头和昆仑梧栖子暗算,栽在当场。这次重来中原,正是要一雪当年之辱,却不料会元老秃头他也栽了个大跟头,被玄宫头子劫去,查无音信。”

    杜珏接口朗声喝道:“那阁下当年谅必也是黑道人物,黄山大会,以武功判别高下,决定武林盟主之尊,你技不如人,又怪着谁来!”

    虚无岛主怒叱道:“小子住口!本岛主行端立正,艺出阿尔金山大荒山人门下,远走海外虚无岛之后,又习得虚无神君的绝技,所以才重来中土,一争霸主。昨夜本岛主追蹑石钟山魔和梅岭双怪的踪迹,不料你小子却跟了上来!”

    杜珏傲然道:“不错,我们也正是找那石钟老怪的。”

    侯千秋眼中现出轻视之意,冷声道:“就凭你小子和武当派下这丫头,又岂能是石钟老怪的对手。小子,你未免大言不惭了!”

    杜珏回叱道:“请你不要信口狂吠,石钟山魔三个月前,正是被在下一掌击成重伤,当时若知他就是璇宫头子,岂能饶他活到今天!”

    侯千秋似信不信的,望望杜珏道:“小子,你又是一派谎言,石钟山魔岂是你打发得了的。我来中土虽为日不久,但中原武林形势,早巳了然胸中,石钟山魔不过是璇宫主人手下一名走狗,你小子说他是璇宫头子,未免高抬他的身分了。”

    晓霞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恨恨向杜珏道:“杜珏,我猜璇宫头子,就是那个鬼丫头小幽灵。”

    侯千秋却又一阵大笑道:“小幽灵不过是尤老婆子一个最小的孙女,当年的鬼谷一绝幽灵婆子的后裔,她又配做璇宫主人?”

    晓霞趁机问道:“我且间你,谁又是璇宫主人?”

    侯千秋眼光屡眨,笑笑道:“我倒要先问问你丫头,你打听璇宫主人又为了什么?”

    晓霞傲然道:“我要找他报仇,替本派惨死石钟谷的掌门报仇,并且还要追回本派掌门信符呢!你快说璇宫头子究是何人?”

    侯千秋摇头叹息道:“武当八风、少林诸禅,谁也不是璇宫主人的敌手。我念你等年幼无知,不忍你等自取灭亡,姑且不能明说。”他又冷冷喝道:“你这两个孩子,冒犯本岛主,本当薄施惩戒,但本岛主向不和后辈一般见识,况且我还有正事,在此等侯一个人,你们出自无心,本岛主从轻发落,你们走你们的路吧!”他说完,转过身去,和围在他四周的怪人,咕噜咕噜说着。

    杜珏等却不知他说些什么。

    锦衣面上刺有花纹的男子们,一齐暴声应诺,纷纷自石矶上跳下江去。杜珏正奇怪他们难道去江心波底捉鱼不成?

    突然帆影一闪,自石矶背后,划过来一只赭黄色大船。那根巨大的桅杵上,悬着一叶宽达数丈的巨帆。

    帆布上面,赫然绣着一只金龙。

    刚才那跳下去的男子,已纷纷站在舱舷两侧,撑着长篙,其中一人站立船头,向正东方望了一阵,大声咕噜着。

    晓霞气忿忿道:“杜珏,这家伙卖什么关子,咱们必须从他身上,查出璇宫头子,你还不上去再问问他,别让他悄悄溜走了!”

    杜珏也何尝不想查问璇宫所在,遂高声叫道:“虚无岛主侯大侠,请你说明谁是璇宫主人再走不迟!”

    侯千秋扭转身来,傲慢不屑地望望他们,冷笑道:“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我就告诉你等,璇宫主人乃是武林七隐中的一位老太婆。”

    他又冷笑数声,翩然纵身,凌空而起,虚无岛主轻功美妙,在空中宛如一头大鸟,一个凌虚盘旋,已飞落在那只大船上面。

    杜珏和晓霞,却大为茫然。

    他们万万料想不到,璇宫主人由此人口中宣布出来,竟是七隐中的老前辈,而且又是一个老太婆。

    七隐功力盖世,又都是正派前辈,岂能无缘无故,欺凌少林、武当、峨嵋三派?晓霞想不适其中道理,怒叱道:“信口胡说!杜珏,你已见过须弥尊尼、东岳小隐,还有我们前几天拜见的玲珑仙隐,谁曾说过璇宫头子就是七隐之一?”

    杜珏却喃喃自语道:“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在琢磨这两句话的含义,这两句古文,难道又与七隐之中那一位有什么关系?他又自加否认,道:“不会,不会,七隐中王屋双隐,超然世外,其余也没有什么老太婆还活在世上。像石钟山魔、小幽灵之类,以七隐的为人,也绝不会收列门下的。”

    杜珏遂把虚无岛主的话,打了个折扣,他同意晓霞的话,道:“完全是一派胡言,我想这家伙必是璇宫头子的好友,故意抬出七隐,使我们陷下错误,这完全是一派诡计。”

    晓霞嗔道:“不要废话,说不定这姓侯的就是璇宫裹面一个头目,我们快些追上去,把他拾掇下来,怕问不出个水落石出。”

    杜珏连连说好,但那艘黄色帆船,已扬帆东下,转眼驶出半里开外,他们更不怠慢,复又沿江疾驰追了下去。

    晓霞望望那汹涌如山的钱塘大潮,发愁道:“但是我们又没有船,如何能追得上他?倘若他扬帆出海,那我们岂不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么?”

    杜珏略停脚步,叹道:“可惜刚才没有把姓侯的留下来。”

    晓霞却猛然叫道:“你看,他们的船,在南岸停靠下来了!”

    杜珏抬眼望去,江上薄雾已散,果见那艘大船已停泊在对面岸边,虚无岛主又率领众人走上了岸。

    隔着怒潮奔腾的钱塘江面,他们一时无法寻得船只,空自急得不住的徘徊,晓霞向上下游扫了一遍,恨恨道:“这一带如此荒凉,怎的连一艘渡船也没有?”

    杜珏目光向钱塘江下游望去,突然眼中银光闪闪。

    只见狂涛骇浪之中,宛如碧空里一片白云,沿江而上,瞬息已来至数里之内,竟是一只极大的银白色楼船。

    杜珏想起在荆州江中那一幕,他惊喜唤道:“晓霞,你看,白姊姊的楼船来了,她果然如期而至!”

    晓霞也妙目凝注那艘冲波而上的楼船,叹道:“真是一艘极美丽的大船,我想你所说的那位白姊姊,一定美如天人呢!”她又向对岸望去,只见虚无岛主一行人,已渐渐移步向南走去,转眼间已没人一带碧峰翠岭下面的树林里,他们那艘帆船,却静静的泊在岸边。

    而楼船加飞,也堪堪来至跟前。

    楼船上面白衣如雪,操舟的尽是些面覆重纱的白衣少女,她们望见了岸上他两人,楼船以极巧妙的弧形斜斜向北岸转了过来。自船舱裹,巧步轻盈走出来那位白衣仙子,杜珏两次相遇过的白姊。

    这次她竟取下面纱,她那冷森森的绝丽面孔上,竟破例的化为一派祥和之色,喜动眉梢,阳光照射之下,她宛如凌波仙子,更显出美丽得无可形容。

    晓霞啧啧叹道:“她就是你说的白姊姊么?她生得真美,你说她生性冷酷无情,怎么她又如此和气温婉宜人呢?”

    杜珏奔向江边,朝着丽人一揖为礼,远远叫道:“白大姊姊,我谨遵你的嘱咐,如期在江岸相候。这位姑娘是武当派玄风门下的张晓霞,和我作伴来此,你不见怪吧?”

    丽人听他呼唤,眼波盈盈,向岸上望了一眼。

    突然她长袂翩翩,人如一头大鸟,凌空直射而起,那种骇人听闻的绝妙轻功,竟自七八丈外,电射而至。

    丽人衣袂纷飞,箭一般飘飘落在他们面前。

    她冷冷望着晓霞,眉宇间微现愠意,但旋即脸色缓和下来,丽人招招手道:“杜小弟弟,我还以为是你那个表姊呢!你不曾失信,使我非常欣慰。别让那丫头过来,我单独和你谈谈,我应许过给你一件贵重东西是吧!”

    杜珏趋前两步,低声答道:“是的,白姊姊,她感谢你在武昌城外援救之恩,想拜谒姊姊呢!”

    丽人却摆摆手道:“我不要见她,她是武当派下,幸而还自知认小服低,没有放肆的态度,姑且……”

    丽人嗔怪道:“杜珏,你怎么单单找她一同练那二仪神-?”

    杜珏不由心中一凛,白姊姊眼力敏锐,竟一眼看出他和晓霞练成二仪神。他忙低头应道:“晓霞姑娘一派,也有莫大的冤仇待雪,又被玄宫九幽姥姥等,硬闯武当。用浑沌魔音伤了不少同门,白姊姊,我和她最合得来。”

    丽人不在意的冷哼一声道:“那就是了,杜小弟弟二仪神-已有了相当基础,姊姊也替你欢喜,今年黄山大会上,你将可出人头地做一番大事业了。”

    她又沉吟俄顷,道:“那件东西,本可立即交付给你,但是我还希望小弟弟替我做一件事,好在黄山之会我届时必然赶到,那时再面交与你,也不为迟。你现在带在身边颇为不便,极易引起意外的麻烦。”

    杜珏不敢令晓霞上前相见,他恐怕丽人又发什么脾气。

    晓霞站在远处,偷偷瞟视丽人,她心里暗怪这位白衣丽人,性情古怪得出乎人情之外,但由外貌看来,丽人并非穷凶恶极之人呀!晓霞也有一股傲气,她心中自负和杜珏练成二仪神-,不肯随便向人低头,遂故意站开一边。

    杜珏柔声唤道:“白姊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那是一件什么重要物品?姊姊吩咐我做的事,我绝尽力替你办到。”

    白衣丽人点点头道:“很好,也只有你能替我办这件事。你们不正是前往赤城仙馆,采取还魂草么?我让你……”她突又住口不言。

    丽人面上红霞微起,竟现出一种少女娇羞之色。

    她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来,沉吟着道:“我是让你去救一个人,至于我送你的东西,到时自知,现在无须说明,它关系着武林今后三十年的劫运至钜。”

    杜珏不敢渎烦这位白姊姊,却惊奇道:“救一个人?”

    丽人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寻访他数年之久,终于查明他被金发班禅囚禁在赤城仙馆第七宿石洞中,已快二十年之久了。可怜的他,当已受尽折磨,由像你这样大的少年,变成中年人呢!”

    杜珏有些迷糊了,他不由问道:“他是谁?他又为什么被金发班禅囚禁?”

    白衣丽人叹息了一声,悠悠说道:“当我探查出来他的踪迹时,金发班禅的一种希世邪功,恰好练成。小弟弟,只有你能接得下他那种邪功。”

    她又摇摇头道:“以姊姊的混元神功,不是敌不过他,而是怕弄成两败俱伤的结果,那姊姊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杜珏有些发急,道:“白姊姊,你本领远在我之上,姊姊尚不能胜过金发班禅,我又如何能把他制服?”

    丽人微笑道:“小弟弟,你懂得以柔克刚之理么?若是两种至刚至猛之力相撞相击之下,那当然是两败俱伤了。”

    丽人停了一下,又道:“所以,你会着金发班禅时,切记不可施用二仪神-,只有无相神功中的脱力回旋功,可以卸去他那极威猛的邪门功力。至于我要你救的人,叫做虚无公子侯千秋。”

    杜珏瞠半晌,唤道:“白-姊,你错了,刚才我们还会过虚无岛主侯千秋呢!”

    他又用手一指南岸一带山峰道:“那自称虚无岛主探海神龙的,就是向那边走掉的。”

    丽人却抬抬头道:“不会再有第二个侯千秋吧!你且说说他的容貌。”

    杜珏把那中年男子,玉面长髯的形貌、衣饰说了一遍。

    丽人啧啧称奇道:“怪事,容貌、衣着都有些像他,但这是无名师叔探听出来的事,千真万确,真的虚无公子确被金发班禅囚在赤城仙馆里,刚才你所会晤的,想必是个冒牌货。小弟弟,如你再遇见假虚无公子侯千秋时,记住,要试试他的功力,真的虚无公子,一身虚无幻影功,别人冒充不来的。”

    她又略述虚无幻影功的妙用,以及如何抵敌之法。

    未了,丽人郑重吩咐道:“虚无岛主性情也十分孤傲,你救他出来之后,可助他恢复功力,邀他一同去黄山大会,到时我自来相认。”

    丽人说罢,极神秘的笑笑道:“虚无公子你只要见了他就会认识,金发班禅自负甚高,你只要激他和你交手,他一定无法奈何你的。小弟弟,你替我救他出来,我另有重谢,姊姊我决心助你在黄山会上战胜正邪两方的群雄。”

    她又拍拍杜珏的肩头道:“小弟弟,不可畏缩,也不可大意,努力去办,姊姊我在等侯你的好稍息了,再会!”

    一声再会刚自出口,丽人已如惊鸿一瞥,白影翩翩,离岛而逝,她的身法美妙已极,直向那艘楼船上面飘落下去。

    杜珏还有许多话想问这位白姊姊,急得高声叫道:“白姊姊,请回步,我有句话请教!”

    但丽人已降落船头,那艘楼船也立即掉过头来,又曳起巨帆,随着怒潮奔浪,向出海的方向驶去。

    晓霞这才走过来,唤道:“杜珏,这位白姊姊人很美丽,只是脾气有些不可捉摸,她让你救什么虚无公子,一定是她心爱的男人了。”

    晓霞年纪虽尚小,话说出口来,也微感脸上发热。

    而杜珏却怔怔道:“白姊姊对我不坏,我们又正是前往赤城仙馆,顺便替她办点事,正好报答她两次救我的恩情。”

    他们正待移步走回杭州府城,却见自上游头又箭矢一般驰来一艘帆船,船头上并肩站着一男一女。

    江心距离不过数十丈,杜珏望得真切。

    男的正是发长数尺,遍体绿毛兽皮,左手托着一座石钟的石钟山魔,而其旁的女子,也正是白纱覆面的小幽灵。

    只听见小幽灵急声吩咐道:“快些曳饱风帆追上去,师姊明明说在此等候一个人,怎突又扬帆出海?只要追至视线以内,我打个手势她们就会停船相待了。”

    石钟山魔恭谨无比,肃声应道:“待我用千里眼一望,如若相隔过远、我们还是速去天台为要。”

    小幽灵却嗔怪道:“我带你参谒宫主,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你如不蒙宫主允许收留,岂不白白辛苦你这半年多!况且……”

    石钟山魔自船舱内取出个戴着长管子的奇形物件,实则是红毛番卖给海船的望远镜。他竭力向东方了望。一面回答道:“若蒙宫主慨赐成全,今年黄山大会上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一雪当年之耻,把我那些仇人一一毙于掌下。”

    幽灵仙子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道:“那很容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师姊答应不答应我放手去做。”

    山魔望了一阵,欣喜叫道:“不远,不远,你说的那艘银色楼船,相距不过数里!”

    晓霞望见了石钟山魔,恨得眼中冒火,但小幽灵等这只帆船相距不近,又疾驶如飞,急得嚷道:“杜珏,璇宫头子就在面前,我们快些找只船来追他们,我要把石钟老怪宰了,以雪淳风掌门惨死之仇!”

    杜珏却望见了小幽灵也在船上,他怀疑他现在练成的二仪神-,是否足以胜过这个可能就是璇宫主人的白衣少女。

    但小幽灵又称别人做宫主,她们扬帆急追的目标,又好像是那艘楼船,杜珏弄得更加狐疑。

    难道璇宫头子,就在那艘楼船上面?

    以白姊姊的为人来看,她不会做这无端蹂躏三大正派的事,她的确处处护卫着他,但是杜珏始终不知道曰姊姊的真实姓名,而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妇,又是何等人物?杜珏心里狐疑不已,随口应道:“只是现下没行船只,无可奈何她们,任她小幽灵功力如何高深,我决心再和她一拼,我们快些找找附近有无船只。”

    晓霞欣然同意,浓雾已消,上下游沿岸数里之内,已可一目了然,果见上游不远处,岸边停泊着几艘渔船。

    他们急急奔去,船户们向阳坐在岸上柳树荫中。

    杜珏说明雇船沿江出海的目的,那些船户却摇摇头道:“不行,潮水高涨,风狂浪大,我们不敢行船。”

    杜珏急着道:“船老大,我们愿意多出钱,的确有急事要追那只帆船。”

    船户们彼此面面相觑,都推辞道:“正是涨潮之期,你就雇我们的船横渡江面,也不敢应承,何况远出海面?再说那只帆船又大又坚固,我们这些渔船,只在风平浪静时方敢出去打鱼,小客官,你要明白,就是我们冒险应承,也万万追不上人家。”

    杜珏被这些船户们说得瞠目结舌,晓霞恨恨道:“都是些饭桶,我们自己跳上船去,顺流而下,谅也不很费力。”她说着便向船边走去。

    船户们却一拥上来拦阻道:“这位姑娘,你不要命,我们还要我们的船呢!”

    杜珏拉着晓霞道:“晓霞,不可用强,你看小幽灵们那只船也已走得没了影儿,何必白费气力,我倒另有主意。”

    晓霞道:“你有什么办法?”

    杜珏道:“小幽灵和石钟老怪,无论追上楼船与否,总要返回来的,我们就在江边等上一天吧!”

    晓霞却嗔怪道:“假如他们不返回杭州呢?干等下去,本派许多同门,被魔音所制,取不回还魂草,岂不误了大事?”

    杜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天台一行为上。”

    晓霞细想一阵,气也平息了。

    他们沿江走回城内,随身又无行李衣物,遂不再返回客店,就在城外吃过午饭,看见许多旅客都沿着江岸向上游走去。

    杜珏问饭馆伙计时,方知钱塘江上游二十里外,就潮头不能到达,依然是风平浪静的江面,所以旅客都自上游渡江。

    他们正商议着,也向上游渡江赶路,忽儿自北面摇摇摆摆走过去三个老和尚,杜珏一看,正是石钟谷中狼狈逃走的少林三禅,禅和、禅秀、禅悦三位禅师,他们身后又走来两个蓝袍老道。

    两个道士都背插长剑,-结形黄穗飘扬,正是武当派薰风、排风两位道长,他们故意拉开些距离,以免引人注意。

    和尚、道士们走过之后,又是一僧一尼缓缓行来。

    晓霞推推杜珏笑道:“本派师叔们和悟元师伯、佛光师太,都一齐联袂来到此地,一定都是去赤城仙馆采那还魂草了,有他们这么多位长辈,谅来还极不易到手。我不想去参见师叔们,希望你也别露面,我们还是回头再去找找那石钟山魔。”

    杜珏却摇摇头道:“我不是小看三派的尊长,他们空自人多,却一敌不过九幽姥姥,二敌不过石钟山魔,又岂是金发班禅的对手?”

    晓霞也省悟过来道:“杜珏,你说的有理,我也替本派两位师叔担心,若是遇上九幽姥姥、石钟山魔之流,势必引起一场恶斗,那就非你不行了。”她突又笑盈盈道:“不,我也练成了二仪神功,这次你应该让我露一手儿!”

    杜珏欣然应诺,他俩缩回身低下头去,不让这二派的长辈发现他们,杜珏怕见了师长,不免受些拘束。

    而晓霞也怕不能和杜珏在一起,他们都不愿和对方一刻分离,而且他们都觉得那些成年人的性情都很古怪。

    他们如不能厮守在一起,二仪神-又何从去练呢!

    杜珏目送着悟元大师们走出半里之外,方才说道:“我们也该动身了。倘若不及时赶去接应,让佛光师太们轻身涉险,那是不对的。令师叔们也不是九幽姥姥们的敌手呀!”

    晓霞含笑而起,他们刚刚走出饭馆,突然两匹快马,自人群中冲了过来。

    杜珏一看马上的人,不由欣喜若狂。

    只见前面马上是位鸡皮鹤发的老道姑,而后面马上却坐着个十八九岁,秀丽明媚的少女,两人都背悬长剑。

    那少女正是他的表姊叶明霞,老道姑也十分面熟,杜珏想起就是幕阜山玄宫外面,救走明霞的昆仑霭云子。

    明霞也已看见了他,她催马上前,向老道姑道:“就是他,他是我的表弟杜珏。”

    明霞又远远叫道:“珏表弟,你怎会来到江南?”

    霭云子看了晓霞一眼,又望望杜珏,欣然道:“令表弟在九宫山峪中,力敌梅岭二怪,功力不凡,的确是峨嵋门下一枝独秀了。那丫头我也见过,她是武当玄风道长的爱徒。”

    随即把马缰一收,双骑一时都停在街心。霭云子也面浮笑容唤道:“峨嵋杜小哥儿,还不过来见见你明霞表姊!”

    明霞二次见上杜珏,感激表弟舍身相救,而在逃出玄宫之后,她又蒙他慨赠鸳鸯芝相救,当时她曾说过……。

    明霞想到那夜情形,与自己所说的话,不由红霞满颊,而这些日来一直想念着杜珏,今天异地相逢本应极为高兴。

    但杜珏却和晓霞互相亲热依偎着,使她生出一腔难以忍耐的妒意。明霞心说:“表弟,你原来还是爱她。”

    这较为成熟的女孩子,眼中已闪出妒火,她期待着杜珏上前和她亲热一阵,杜珏却一听她和霭云子呼唤,竟缩头闪身,像要立即躲避,反是晓霞推他一把道:“你的表姊在唤你呢!上次我由于误会得罪了她,正应向她赔个不是。”

    杜珏方始走上前来,笑应道:“表姊,你几时来此?你原就认识晓霞的,我用不着介绍了。”

    杜珏躬身向霭云子长揖施礼。

    明霞奇怪晓霞老是紧紧跟着杜珏,不但形影不离,而且他俩还手牵着手,简直有些像天真未鏊的小孩子。

    明霞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酸溜溜的。幸而杜珏立刻到她身边,一阵问好,杜珏又问了舅父、舅母安好。

    晓霞躲在杜珏背后,朝着明霞笑道:“叶姊姊,上次夔县州外,是我一时误会,姊姊可不能老存在心里,你又为什么不理我?”

    明霞见她天真可爱,也勉强笑了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谈话,你就怪起我来了,你怎不过去,先拜见我师姑霭云子?”

    明霞又打趣道:“晓霞妹妹,你怎老是和他拉拉扯扯的?”

    晓霞却得意地娇笑道:“不如此也不行呀!我和杜珏成天如此,好玩极了。因为我俩一同研练二仪神-,永远得在一起呢!”

    明霞又黯然失色,她心中妒火高烧,引起了一片恨意。她没料想晓霞和她的表弟,竟如此亲密,他们不知怎样要好,使杜珏竟忘了明霞表姊,而和她一同参修二仪神-,她简直手足都冰冷了。

    明霞嘴唇泛青,勉强笑道:“很好,很好,我还没有见识过二仪神功,晓霞妹妹,你能施展给我一开限界么?”

    霭云子跳下马背,走过来和杜珏谈话,一面道:“明霞师侄,二仪神功威力至为刚猛,在此热闹地区,怎可要张姑娘施展出来,岂不惊世骇俗?”

    霭云子阅历甚深,怎看不出明霞属意于她的表弟?

    霭云子见杜珏和晓霞已熟惯亲密得形影不离,她十分替师侄不平,于是她盘算着,如何能使二女和睦相处,作成这件美满良缘。老道姑招呼他们道:“此处大街上人来人往,不便谈话,我们且向上游走去,你表姊弟俩好久不见面,应该好好的聊一聊。张姑娘,你先来我身边,我有话问你。”

    但晓霞却不听她的话,摇头答道:“霭云前辈,附近邪道高手很多,我不能离开杜珏,他也不能离开我,就这么走着,有何不可?”

    杜珏怕冷落了表姊,他也想起表姊受伤后所说的话。他固然很自然的爱着晓霞,但也很敬重明霞表姊。

    杜珏遂用另一只手,挽住明霞的手,笑道:“表姊,我若不是先答应过她,我也会和表姊一同练那二仪神功的,以后有空时,我再告诉表姊那些精奥的法诀。”

    明霞偏过头去,冷笑道:“算了吧,我不希罕!”

    他们于是牵着马匹,向西南方缓缓走去。

    晓霞描述武当被玄宫头子滋扰恶斗的情形,霭云子道:“这些事情我已听玄风道长提及,目下武林浩劫方兴,邪魔气焰方张,今年黄山大会,只怕还有一场浩劫。可惜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失去信物,不能去参加这场盛会了。”

    杜珏笑道:“我不懂武林大会的规矩,但是本派届时一定能够出场参加,因为本派掌门信物,我已取到手中了。”

    霭云子惊问道:“既然收回信物,可曾拜见过贵掌门会元禅师?”

    杜珏把在石钟谷前后经过情形,略述一遍,问道:“至今我还不知道那位自称五灯法师的,是否就是我会元师伯。”

    霭云子沉吟道:“你且把那位老禅师容貌说说看。”

    杜珏回忆着洞中所见的五灯法师,描述着他的衣服、容貌。

    霭云子突然呵呵朗笑道:“老身和会元禅师,见面何止一次,绝不会错,正是贵派掌门无疑了。只不知会元禅师何故不肯返回峨嵋,甘心被囚在那座石洞之中?”

    杜珏爽然若失,而晓霞已开口俏皮道:“杜珏,你这才佩服我的见解了吧!”

    晓霞又细述在石钟谷经过,她不由坠下泪珠道:“可恨我淳风师伯已被石钟山魔害死在那座岩洞中!”

    霭云子皱眉沉吟道:“照你们所见情形,璇宫应该就在那里,小幽灵?小幽灵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她难道就是璇宫主人?”

    杜珏道:“可是上午我们碰见了一位自称探海神龙虚无岛主侯千秋的男子,他却说璇宫主人是七隐之中一位老太婆。”

    露云子惊极尖叫一声:“呀!原来是她。”

    但她又喃喃自语道:“绝不是她!她老人家至今残废终身,不能步履。什么虚无岛主?二十多年之前,武林中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出现过,此人武功高不可测,不知出于何门何派,但如昙花一现,旋即失去了踪迹。”

    她又肯定地说:“不可相信他的鬼话,也许这虚无岛主就是……”

    杜珏又道:“可是别人又说他是个冒牌货呢!”

    霭云子欣然道:“那我所料就不会有错了。”

    但是他们研讨的结果,却认为小幽灵功力高绝,无疑的便是璇宫头子,以石钟山魔这魔道老手,尚且归服她座下,不用说她也是黑道中杰出之才了。霭云子虽然经多识广,却也不知道小幽灵的来历。

    杜珏又述说在石钟谷和小幽灵交手情形,她那骇人听闻的真力,霭云子也为之震惊不已,他们说着已向南走出十余里。

    钱塘江竟然平静无波,而江面也越来越狭。

    他们走至尖沙嘴码头,登上渡船,渡过南岸。

    霭云子说明她们此来,也是由武当掌门约请共赴赤城仙馆夺取还魂草,此外昆仑一派疑心玉虚法杖也是被金发班禅窃走。金发班禅早有问鼎武林盟主的野心,而他今年秋天,恰好三十年封山之期已满。

    杜珏又述说西荒六怪、北冥无敌魔君出现净土禅林滋事的情形,霭云子叹息道:“这些都是魔道极难惹的高手,看来群魔乱舞,武林浩劫又将再起。”

    但晓霞却冷笑道:“西荒六怪和南郭冥老魔,也不足畏,他们还敌不住我们的二仪神功呢!”

    霭云子欣然道:“杜小侠真是武林一朵奇葩!”

    明霞柔情万种,当着霭云子又有晓霞一味厮缠着杜珏,使她无法和杜珏倾吐,而芳心更为怅惘,她唯恐晓霞拔了头筹。

    事实上,晓霞和杜珏已是心心相印,很自然的互相倾爱着,杜珏虽当着她,仍然和晓霞亲亲热热的,又如何不使明霞心里十分落漠,而伤心呢!

    霭云子昔年游过天台、赤城、四明、雁荡各处,她熟悉路径,遂另替杜珏、晓霞各买了一匹坐马,次日一迳联骑扑向天台北麓。

    四骑驰骋若飞,但杜珏和晓霞却不能再依偎在一起了。

    晓霞仍然把马催得和杜珏并辔而行,她笑向明霞道:“叶姊姊,杜珏和我最好,我也喜欢他,姊姊,你也喜欢他么?”

    明霞不想她说出这种好笑的话来,不由脸一红,啐道:“胡说一气,杜珏是我的表弟,我怎能不………”

    晓霞道:“那不更好么?你也练习二仪神-吧,设若我不幸离开他,你还可助他施展二仪神功。”

    明霞心道:“你这小丫头,完全是替杜珏设想了。”她口裹却道:“你们这么亲密,又何故想到分开?”

    晓霞叹道:“可是我师父却是个老顽固,他始终要处罚我,而且怪着杜珏,我只怕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明霞心道:“看来她爱他之深,真算是刻骨铭心了!”不禁醋意上升,故意道:“那时你又该怎样?”

    晓霞道:“我什么也不管,我宁肯脱离武当师门,也不能……”她忽然成熟起来,娇靥上红得像熟透了的萍果。

    明霞笑道:“那你还发什么愁,我若是你时,干脆就嫁给他吧!”

    这一来,晓霞觉得太难堪了,看着明霞谈闹了一阵。

    他们疾驰而下,路上却未遇见少林三派的人。

    原来霭云子抄的是捷径,由于诸邪奔东南,一直向天台山北麓驰去,这一带山峦重叠,而山势却不十分险峻。

    当晚,他们歇宿在山里巍山镇上。

    晓霞仍然很天真的,和杜珏同居一室,霭云子心里叹道:“这小妮子天真无邪,杜珏也还不大懂事,但他们这样不避嫌疑,传出去更要把玄风道长气个半死了!”

    于是,她强替晓霞另开了个房间,悄悄拉至无人处,劝说道:“你和杜珏还没有明媒订婚,怎可……”

    晓霞羞得深深低下头去,她暗想道:“那我这些日来,和他……岂不又做错了事?”

    突然她心裹自作决定,心道:“怕什么呢,我决心嫁给他就是了。”

    他们落店以后,漱洗过了,就一同在街面一家酒馆裹叫了些菜吃着,突然自外面走进来六个身穿黄衣的丑恶狰狞男子。

    杜珏不由神情一震,心道:“西荒六怪又来此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