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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百日成魄?原来狗肉胡先就传了他魄术。”包丽丽暗暗点头,自以为明白了陈七星的根底。

    “你也大变样了呀!”陈七星冷笑,“不但修成了第二个魄,名字也改了,而且逃命的本事也更加见长啊。”

    “你小子好像是叫陈七星吧?”江进恼羞成怒,“嘿嘿”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纳命来吧!”他声落身起,一纵数丈,两魄齐出,地下野猪魄,头顶苍鹰魄,齐扑向陈七星,一出手就是全力。

    他先前摸不清玉郎君的底,不知玉郎君到底有多少实力,一个魄没道理有那么强啊?肯定是藏了暗手。结果这什么玉郎君居然是‘年前的那个卖水少年陈七星,那就不怕了。再怎么着,也就是一年多时间,能修成一个魄已是极罕见的天才了,难道还能修成两个魄?绝无可能。既然只是一个魄,再强也是有限,偏偏他还知道江进的根底。知人阴私者,便是人之死仇,杀父之仇可以不报,知道阴私者却一定要掐死。

    陈七星背手不动,直到野猪魄几乎冲到了身前,他才猛然呼气,一道红光冲上头顶,红光中三环一斧,赤红如血。江进瞟了一眼,心中竟是莫名地打了个寒战,那血斧中的杀气,竟给人一种山一般的重压,他只看了一眼,便仿佛置身尸山血海,炽热的血,染红了天。

    “这是什么?”江进不认得幻日血斧,却下意识地知道这个魄不好对付。他神意急收,想要收回双魄,等摸清陈七星这个魄的底细再说。可陈七星哪容得他回头,红光一闪,三环齐出,两个血环同时套住野猪魄与苍鹰魄,第三个血环兜头套向江进。幻日血斧不出则已,出则绝不容情。

    江进神意一动,两魄本应回头,可给血环一箍,竟是完全动弹不得。野猪魄给箍小了一半,苍鹰魄更是缩小了一半不止,哪还像只苍鹰,简直就是只麻雀了。两魄齐声哀嚎,鹰唳猪叫,静夜中传出老远,江进自身也没能逃脱血环的攻击。成魄之人,可身随魄走,身法之快,一般的快马也赶不上。见血环罩来,他自然要躲,可魄给箍住了,却限制了他的躲闪范围。他的修为,两个魄最远不能超过三十丈,撑死也就是二十来丈的样子,再远就无法对两魄进行操控,所以拼命往后躲不行?而左边是鹰愁涧,百丈悬崖,他的魄若不给箍住,跳下去也没事,魄可中途借力,可魄给箍住了那就不行了啊。他剩下的便只有两条路,一是右闪,二是索性往前扑。他当然不敢往前扑,疾往右闪,同时抽出了腰间的短匕。魄师带长兵器的不多,一般都是随身带把短刀、短匕什么的。莫看是短匕,江进修成两魄,一匕之力,比一般武士挥动巨斧还要强上三分。

    他一匕挥向血环,环匕相击,红光一炸,血环不但没有幻灭,他的短匕甚至没能切开血环,魄光虚凝的血环竟有若精钢,反将他的短匕弹了开去。那种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酸麻,虎口破裂,短匕也差一点儿脱手飞出。

    “这血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这一惊,当真是魂飞魄散,血环威力之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急要再闪,却哪里还来得及,红光一闪,血环霍地变大,兜头往下一圈,从他头顶套进,停在他腰间,连同双手~起箍住。血环一缩,江进身子霎时挺得笔直,便如一堆散木,给一个箍突然箍直了。

    江进人给箍住,血脉不畅,魄力运转不灵,外面的两魄立感不支,偏又收不回来,给血环一箍,齐声惨嚎,霎时间烟消云散。

    两魄不散,江进即便身子给箍住,还有一丝幻想;两魄散灭,他顿时心如死灰。本来他给箍着气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时竟又变成了惨白色。他看着陈七星,张嘴吸气,竭力叫道:“饶我……饶……我……”

    力竭则魄失营养,魄散则脏去精华,这是个恶性循环。他先前还能勉强吸得进气,两魄一散,他吸气越发艰难,嘴张大到极限,可一个“命”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远处的包丽丽,也同样张大了嘴巴。她见陈七星扮玉郎君用过两次桃花魄,魄力之强,已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了。可陈七星真正的魄居然不是桃花魄,而是血一样的三环一斧,而这三个血环魄力之强,更完全超出她的想象。要知她是跟江进打过一场的,江进的两个魄,无论是苍鹰魄还是野猪魄,在她眼里都是非常强悍的。邱新禾也说过,汀进的野猪魄估计不在他的野牛魄之下,便差也差不远。但那两魄给陈七星的血环一箍,不但逃不掉挣不脱,甚至就这么直接给箍灭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他这个魄,到底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虽然箍住了江进,陈七星却没有直接挥斧,他又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第一次杀人,他有些下不了手,尤其是看到江进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是心底发软,但想到狗肉胡,心下复又刚硬。

    “我这个魄,是幻日血斧中的人刑斩。”陈七星收了两环,血斧虚悬,解释道,“人刑斩又有个名字,叫修罗孽海。人作了孽,才该推进修罗孽海处斩,所以你莫怪我,我斩你,只是因为你作了孽。”

    动刀的人,见的是血,却往往心虚。专业的屠户,杀猪也好屠狗也好,往往念叨一句,每个屠户念叨的东西不同,但大意都是一个,操刀非他本意,冤鬼不要找他。而杀人的刽子手在这方面尤为注重,行刑之前,往往有他自己专门的仪式。若仪式有r意外,便不愿动刀,杵逆上官也在所不惜。所有这一切,说白了,都是心虚。陈七星给江进解释,也是一样的心理。

    “修罗孽海,不——”江进哀叫,脸如死灰。包丽丽却是捂住了嘴,差点儿惊呼出声。江进死到临头,没有去想太多,包丽丽却想起来了幻日血斧是什么。

    “他的魄居然是幻日血斧,他居然是血帝的传人,难怪魄力如此之强。”包丽丽只觉身子一阵阵发僵,几乎难以呼吸。

    “修罗孽海——人刑斩。”陈七星一声低呼,血斧落下,正劈在江进顶门上,一个脑袋一劈两半,鲜血飞溅。陈七星不敢多看,血环一带,将江进尸身送进了鹰愁涧底。

    陈七星到崖边看了一下,黑黝黝的,以他今天的目力,也完全看不到崖底,只闻水声隆隆。

    第一次杀人,感觉有些怪,身体无由地有些虚。他在崖边坐了下来,仰头看天,似乎又看到了娘。

    “娘,我杀人了。不过这人该杀,他是害死胡大伯的凶手。我是替胡大伯报仇呢,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胡大伯,我把江进给杀了。那天就是他绑了我去,胁迫你,最终害了你的。就是那个弃师而逃的家伙,你还记得吧?”陈七星停了一下,又道,“我用的是幻日血帝的魄术幻日血斧。没办法,我的魄就是幻日血斧,不用它也杀不了江进,你不会怪我吧?而且我还要用一次,还有个谢三,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向你保证,绝不用幻日血斧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人刑斩后面还有鬼刑斩、天刑斩,最后面还有神变之境的幻日血电,但我不会再往上练了,而且其实我也练不了。”

    陈七星的魄虽是幻日血斧,但他是被动接受,所以关于幻日血斧的练法,他一直不肯去想。然而刚才他用了人刑斩,便不自觉地去想了一下,立时就明白了幻日血斧的极源。

    一般的魄师修炼,都是修成一个魄,然后借一个形来成魄,也就是一魄一形,七魄七形。魄多当然威力大,三拳还难敌四手呢。可魄一多,威力也就分散了啊,虽然是越往上修成的魄的魄力越强,可前面的魄还是占了相当一部分的魄力的,从而也就会影响到后面的魄的魄力。而幻日血帝的幻日血斧却不同,幻日血斧是七魄一形。陈七星以一个魄施展人刑斩,其实不能施放出人刑斩的最大威力,人刑斩三环一斧,应该是要四个魄,威力才最大。再往上修,第五个魄修出第四个环,鬼刑斩;第六个魄修出第五个环,天刑斩;到第七个魄,五环幻成血日,便成就了幻日血斧的最高境界:幻日血电。

    陈七星只有一个魄,一个魄施展人刑斩,勉勉强强还可以,但想再往上修,修出第四个环,成就鬼刑斩,就得需要第五个魄了,可他连第二个魄都没有,还怎么修,所以他说他修不了。

    说了半天话,陈七星心里那种发虚的感觉好像没有了,便起身回村。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包丽丽。

    包丽丽僵坐林中,一直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试着起身回村。她不是见陈七星杀人吓得身子僵硬动弹不了,她亲手杀过的人都不止一个,她不怕杀人。她是怕陈七星没有回房在路上伏着,顺手杀了她灭口。

    她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回村又摸回自己房里,睡到床上,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来。她只觉身上冰凉,里面的小衣服竟全给汗湿透了。她在被窝里将自己脱得赤条条地,过了好久,身子才慢慢暖和起来,一颗心也渐渐活泼起来。

    她先前真是怕极了,陈七星如果在哪个巷口伏着,要杀她绝对是易如反掌。幻日血帝,千年流传的凶魔传说;幻日血斧,江湖战栗的凶绝魄术。她虽然平日自傲,但却绝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抵挡住幻日血斧的雷霆一击,事实上江进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若放在松涛宗,江进即便算不上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也绝对跑不了前三,可在幻日血斧之下,他却脆弱如婴儿,幻日血斧之威,实不负它的赫赫凶名。

    然而陈七星居然没等在路上,她一条小命居然就这样保住了,反复地想着陈七星在崖边的话,她的心越跳越急。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聪明往往意味着野心,事实上,她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子。

    当启明星在天际闪现时,她的眼睛竟亮如晨星。

    一大早,邱新禾就接到消息,孕仙会余孽很可能藏在距三山镇五十余里的仙人洞。几乎是早饭都来不及吃,邱新禾就决定奔袭仙人洞,关莹莹、包丽丽自然都要跟去,另外还带了十名精锐家丁。陈七星还是留在家里照顾病人,这个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用不着额外来说。

    看着邱新禾等人兴致勃勃地忙碌,陈七星却有些唉声叹气了。他昨夜才杀了人,实在缺乏再杀人的兴趣,可关莹莹去了,他不能不去。仙人洞既足孕仙会的老巢,孕仙会余孽铁定都藏在里面,他们自然不会束手就缚,到时肯定要打,打就一定会见血。他苦着脸配药,身后脚步声轻响,他先以为是关莹莹,话声响起,却是包丽丽:“陈师弟。”

    “包师姐啊。”陈七星点了点头,笑着招呼,“还没动身吗?包师姐今日必定大展雄风,要多杀几个贼子了。”

    包丽丽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去,我可没什么把握呢。”

    “包师姐说笑了,小弟我有什么用?”

    “陈七星是没什么用,玉郎君就有用了。”

    陈七星心头一跳!还好,他为人谨慎,预先想过各种情况,虽吃了一惊,面上倒还勉强保持了平静。他故作意外地道:“就是你们上次说的那个玉郎君啊?那确实了得,不知这次会不会去?”

    “怎么会不去呢?”包丽丽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两眼针一样地钉在陈七星脸上,“他若不去,准来保护他的宝贝师姐?”

    “他的师姐,谁啊?”最初的一惊之后,陈七星心神彻底稳住了,索性抬眼与包丽丽对视,倒看这丫头到底搞什么鬼。他就不信,包丽丽真能看出什么破绽来。

    “关莹莹啊。”

    “包师姐说笑了,莹莹好像是我的师姐吧,不过我这个师弟没用得很,给师姐帮不上忙。”陈七星装作自失的一笑,很坦然地看着包丽丽。别人不逼他,他总带三分小心;真个逼上头来,他反要往前进一步。

    “却是装得像。”包丽丽心中冷笑,倒也暗暗佩服,不愧是幻日血帝的传人,仅这份镇定就非一般人能有。陈七星的表现甚至让她略略犹豫了一下,但炽热的野心烧着她的心房,让她停不下来。

    “若幻日血斧帮不上忙,还有什么能帮上忙呢?”

    陈七星眼神一凝,紧盯着包丽丽。刹那间,包丽丽感觉陈七星的眼光就如两支利箭,一下就能将她射穿。

    包丽丽预想过这种情形,因而,此时她眼睛只是略微眯了一眯,便勇敢地与陈七星对视,她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退缩。她反复想过了,从昨夜陈七星在崖边说的话来看,他虽是幻日血帝的传人,却还是第一次杀人,手既不辣,心也不狠,而且还说什么绝不杀一个好人的话,听了让人觉得好笑。这种心性,一夜之间是改变不了的,而且这还是大白天,他若动手杀人灭口,事后怎么也掩盖不了。包丽丽进来前,故意将巧儿留在了门外,而且特意叮嘱,稍有不对,巧儿就会大叫起来。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气势。她若畏畏缩缩,那就很有可能玩火不成反被火烧;若是能压住陈七星的气势,那就能步步紧逼,最终控制住陈七星。

    “什么幻日血斧?包师姐,你说什么啊?”陈七星垂死挣扎。但包丽丽从他僵硬的语气里便知道自己已赢了第一招,陈七星果然不敢动手。

    “幻日血斧不知道?那么人刑斩呢?哦,还有个名,修罗孽海。”

    “原来昨夜是她!”陈七星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昨夜陈七星回去后,躺在床上,心神慢慢安静下来,回想前后的细节,突然发现了破绽。江进喝问谁的时候,眼睛好像不是正对着他的那个方向,似乎边上另外还藏的有人,只不过他也不敢肯定,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这会儿包丽丽说出人刑斩、修罗孽海,他终于知道了,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就是包丽丽。

    “你没有证据。”正如包丽丽所料,陈七星没敢起杀心。

    “我不需要证据。”陈七星这话一出,包丽丽笑了。她知道自己已经稳稳胜出,不再看陈七星,反是转身出门:“因为我不想把你怎么样,只希望玉郎君跟去后,也能稍稍照顾一下我这个弱女子。”

    困兽莫追,狗急跳墙,包丽丽火候把握得非常好。这个时候若把陈七星往死里逼,那就真是自己找死了。这个时候要缓一缓,让对手喘口气儿,甚至装作软弱的样子,让对手产生一点儿侥幸心理:她不会把我怎么样,只是稍稍要一丁点儿好处,她得了好处,自然就会放过我。

    而陈七星果然就是这么想:“她就算嚷出去,一没证据,二对她也没有丁点儿好处,为什么要嚷嚷呢?可能就是看我屡屡照顾莹莹,她心中吃醋,想借机让我给她帮点儿忙,她好沾点儿光、出点儿风头吧。”

    他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一般人也都会这么想。偷情也好,盗窃也好,偶然被不相干的人看见,一般都会有这种想法。我又没偷他家的东西,他嚷嚷什么啊?一没证据,二没好处,三把我惹急了我给他一刀。他不敢嚷,撑死以后我绕着他家走就行了。

    陈七星坐了半天,他以前想过万一暴露后的各种情形,可真正露了风,却又似乎没那么紧张。他想了很多,想过就此逃走,隐姓埋名,也想过彻底向师父坦白,但最终还是侥幸心理占了E风。包丽丽该不会嚷嚷的,就算嚷嚷,他打死不认,谁能拿他怎么样?幻日血斧是藏在魄中的,就算把他肚子剖开来也找不到,而要想剖开他肚子,首先师父和莹莹就不会干。没有铁的证据,师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这一点他有绝对的把握。

    陈七星想好了,还是狠狠地捶了几下额头:“陈七星啊陈七星,你也太不小心了。你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无所谓,万一累及师父和莹莹,我看你对得起谁,就是娘和胡大伯在地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陈七星配好了药,给众女服下,装作上山采药,背了药篓子出门上山。他在林子里换好装束藏好药篓,赶上邱新禾一行,远远地在后面跟着。邱新禾一行赶得快,五六十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仙人洞不只是一个洞,外面还有一座道观。邱新禾的突袭倒真起了效果,开门的道人见了邱新禾一行,赶忙一脸惊慌地往后跑,显然全无防备。邱新禾哪容得他逃跑,一把揪着那道人的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孕仙会贼首在哪里?说出来饶你不死。”

    “会首在里面,会首在里面。”那道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声答道。

    “杀进去,一个不留!”邱新禾却不是个说话算数的主,一用劲捏断了那道人的脖子,当先冲了进去。先前那道人一声叫.已惊动了道观中的贼众。邱新禾一行冲进去,殿中一群人迎出来。只见当先一个老道,五六十岁年纪,矮瘦枯干,尖嘴猴腮,站在那儿便如一只老猴,但他那双猴眼却亮得惊人,让人不敢逼视。

    邱新禾一眼瞥见那老道,也知不可小觑,挥手止住众人。他用手一指那老道,喝道:“你便是孕仙会会首吗?”

    那老道猴眼一闪,“哼”了一声:“小子无礼,贫道无涯子,正是孕仙会会首。”

    邱新禾大喜:“找的就是你!”声出魄现,古松魄一左一右布下门户,野牛魄昂首奋蹄立在当中,那架势似要把整个道观都给顶翻。

    “区区两个魄,也敢在这里撒野?”无涯子眼中现出怒火,“贫道看在祝五福祝宗主的面子上,本不想与你们后生小子计较,你们却得寸进尺。看来不给你们点儿教训,你们还真以为我孕仙会是好欺负的了。一尘、一瓢,你们两个对付那两个女娃子,记住不可伤她们性命,本座亲自来拿这头野牛。”声落,脑后魄光闪现,三道光柱直上半空,光柱中现出三个魄,那三个魄却生得猥亵,分别是猴、猫头鹰、黄鼠狼。

    眼见无涯子居然修成了三个魄,邱新禾着实吃了一惊。洪余光死后,孕仙会避而不战,连老巢大仙观也不要了,邱新禾还以为孕仙会实力有限,会首最多也就是个两魄师,谁知竟是个三魄师。不过,等他看清了无涯子的三个魄都是什么后,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包师妹、关师妹,你看这贼道修的什么?哈哈哈……笑死人了。”

    包丽丽、关莹莹也自娇笑不绝。无涯子可就气了个七窍冒烟,狂喝一声:“小子找死!”神意一动,三魄齐出,猫头鹰在上,猴与黄鼠狼在下,扑向邱新禾。

    如果无涯子第三个魄是尸魄,邱新禾立马就会掩护关莹莹、包丽丽撤走,可如今只是些猴鼠之辈,他就毫不畏惧了,魄力有强弱,并不是三个魄就一定强于两个魄。邱新禾的魄是野牛魄,肉身之时,山中的虎、豹就不敢招惹它,何况猴鼠之辈。先前邱新禾凭一条野牛就与洪余光的虎豹斗成了平手,他就不信无涯子的猴鼠能强过虎豹。当然,这并不是说猴鼠就一定弱于虎豹。魄力的强弱,与肉体关系不大,往往是看年岁,年岁越长,修炼越深,魄力也就越强。说实话,无涯子的这只黄鼠狼体若小狼,看上去至少有几百岁了,还真不能因为它本体是黄鼠狼而轻视它,不过邱新禾还是不怕。年轻人嘛,不碰到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

    无涯子的黄鼠狼魄最快,一闪到了野牛魄前面,大野牛“哞”的一声,头一低,长盘弯角刀一般扫过去。黄鼠狼灵活至极,一跳,从大野牛头顶跳过去,一下子骑在大野牛脖子上,张嘴就咬。大野牛大角回头钩挂,黄鼠狼忽又·跳,倏地伸爪,一爪抓在大野牛头上。大野牛是魄光凝成,没有血肉,不知道痛,但黄鼠狼这一爪,抓掉一大块光团,却让大野牛受了伤。大野牛就是一团魄光,抓掉一块自然就少一块,魄力自然也就要弱上一分。

    邱新禾上次以一牛独斗洪余光的虎豹,偶有不慎,也会给虎豹咬上一挠上一爪什么的,却从未被咬掉、抓掉这么大一块。很明显,无涯子黄鼠狼魄的魄力要远强于洪余光虎豹魄的魄力,黄鼠狼的爪子永远没有虎豹的爪子有力,但黄鼠狼魄一爪之力却要强于虎豹魄一爪之力。邱新禾身上不痛心里痛,怒吼一声,大野牛霍地缩小一半,却更显灵活,两个长盘弯角左旋右扫,虽然扫不到黄鼠狼,黄鼠狼却再也近身不得。

    无涯子的一猴、一猫头鹰直奔邱新禾本体,却被两株古松拦住。猴子上树,左折右攀,不过力道不够,能折下一些小枝丫,大枝丫却折不动,稍一不慎,还会给松枝缠住,“吱呀”乱叫。猫头鹰也差不多,爪抓嘴啄,小过大的也啄不断,只能啄断一些小枝丫。但并不是小就不在乎,损耗的也是邱新禾的魄力,积少成多,也是个麻烦。最承要的是,它们在一点一点地损耗古松,松杖的缠绕抽打却并不能给它们以实质性的损害,草头魄不如兽头魄,最恼火的就在这里。邱新禾古松魄的魄力其实远强于无涯子的猴魄与猫头鹰魄,但却只是防御强,攻击力实在太差。若对手是个大家伙,它还可以左抽右扫,但碰上猴和猫头鹰这种灵活至极的家伙,却真是非常麻烦。

    邱新禾虽然只有两个魄,但整体魄力极强,并不输给无涯子的三个魄,然而限于魄形,却已处于下风,给无涯子压着打,只能苦苦支撑。不过他以两个魄而能撑住无涯子的三个魄,也是相当了不起了。关山越、包勇之所以放心地让他带了关莹莹、包丽丽二人出来,就是知道他魄力强悍。一般的两魄师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是三魄师,想要取他性命,也是非常不易,再有关莹莹、包丽丽两个帮手,即使碰上三魄师也不怕。

    只小过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孕仙会里,不但有两个两魄师,还有一个三魄师,这也远远超出了关山越、包勇的意料。而孕仙会的实力还不止这些,无涯子的两个徒弟一尘、一瓢也都修成了一个魄:无涯子攻向邱新禾,一尘、一瓢分别扑向关莹莹和包丽丽。一尘的魄是一只狗,汪汪地叫个不停,关莹莹撤出十六朵芙蓉花,八朵护体八朵打狗。从来只有打狗棒,没听说过打狗花,八朵花变幻来去,打在狗身上,基本不起作用。那狗左一嘴右一嘴地咬花,花一咬就灭,散作魄光,狗咬花,虽然满嘴香,却是空磨牙。那狗魄咬一会儿不咬了,也不管关莹莹的花,直奔关莹莹本体。关莹莹一看不对,神意一动,十六朵花变成八朵,四朵护体四朵打狗。聚则力强,四朵花同时打下,正打在狗腰上。若真是一只狗,这一下必定打折狗腰,一尘的魄虽是狗魄,却也给打趴在地。狗魄一个翻滚爬起来,终于学了个乖,知道花原来也是可以打狗的,没办法,花来它还得咬。花打在狗魄身上,它本体虽然不痛,但损耗的却是魄力,不防是不行的,一时间也就无暇攻击关莹莹本体了。

    一瓢的魄是一头驴子。莫小看驴子,驴子也能咬,它还有一样本事,蹄子很厉害,后蹄能踢,前蹄连踩,蹦出来就是满场欢跳。包丽丽放出八条蛇藤草,四条护体,四条迎上驴子,对驴四面八方缠上去。驴子当然不干了,又踢又咬又蹦又跳,包丽丽的蛇藤草居然缠不住它,给驴子越迫越近。她学关莹莹那样,将蛇藤草化八为四,还是不行。她的魄力与一瓢大体相当,或许还略强一点,可蛇藤草这个魄吃了亏啊,一根草绳要缠住一头倔驴子,你想会容易吗?

    邱新禾虽然自己也在苦撑,眼角余光却仍关照着关莹莹、包丽丽两个。眼见包丽丽撑不住,他急了,叫道:“包师妹!往我身边靠。”他的古松魄魄力强大,一猴、一猫头鹰,即使再加上一头驴,短时间内也休想近身,他已看出情势不对,想要撤了,扭头又对关莹莹道:“关师妹,你也靠过来。”三人靠拢,他两个魄掩护,包丽丽、关莹莹掉头杀出,冲出去不成问题。

    关莹莹依言往邱新禾身边靠,她虽骄傲,却并不任性。当然了,也因为是邱新禾,若是包丽丽,她是死也不会靠过去的。

    包丽丽却故作不明白:“靠你那边去做什么啊?”邱新禾急了:“你只怕挡不住他的驴魄,靠过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包丽丽嫣然一笑:“不需要,我自有帮手。”

    “你有帮手?”邱新禾大是惊讶,便是关莹莹也一脸惊讶地看过来。包丽丽越发得意,扬声叫道:“玉郎君!请现身助小妹一臂之力。”

    陈七星当然就藏在观外,闻声也不迟疑,身借魄起,一纵就上了屋顶,抱拳道:“玉郎君在此,请小姐吩咐。”态度极为恭敬。他想过了,包丽丽最大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出出风头,压一压关莹莹的气势,还能要什么?难道要他去杀人打抢?用不着吧。她又不缺钱,要的就是个面子。好吧,那就满足她这个心理。越对她恭敬,越对她唯命是从,她的自尊心也就越能得到满足。她还会说出去吗?不可能。

    陈七星扮成的玉郎君突然现身,无论是邱新禾还是关莹莹都是又惊又喜,可看到玉郎君这个样子,两个人又顿时满脸惊讶。这是属下对上司或仆人对主人才有的姿态啊,玉郎君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七星这个态度,包丽丽果然就非常满意,得意洋洋地斜瞟了一眼关莹莹,道:“邱师兄,你说是先拿了无涯子老贼呢,还是先剪除他的羽翼?”

    好嘛,她还要装腔作势拿捏一番,邱新禾可就有些儿傻眼了,关莹莹更是看不惯她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而且她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玉郎君凭什么突然要听包丽丽的话了啊?关莹莹也没多想,张口叫道:“玉郎君,快下来帮忙啊。这老贼道就是孕仙会的会首,你上次不是说要找他的吗?”

    陈七星心下暗暗摇头:“傻丫头,得意惯了,也不看看现在刮的什么风。不过也好,包丽丽虚荣心满足了,该就能放手了。”他既不看关莹莹,也不应声,更不动,只是一脸恭敬地看着包丽丽。

    “这么乖。”包丽丽几乎得意得要仰天大笑起来了,却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娇嗲嗲地顿足道,“啊呀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嘛。”

    邱新禾差点儿牙都要酸掉了,却是无法拒绝,冲陈七星道:“玉郎君,那就请你帮手拿了这老贼道。”

    陈七星还是不动,只是看着包丽丽。包丽丽冲他抛个媚眼,算是奖励,点点头,道:“玉郎君,给我拿了无涯子老贼道。”

    “遵命。”陈七星一抱拳,也不必从屋顶跳下来,身后魄光射出,一个桃花圈罩向无涯子。虽然要拍包丽丽马屁,但有邱新禾、关莹莹在,他也不能用幻日血斧。而且他一眼看出,无涯子除了黄鼠狼魄外,另两个魄的魄力都不强,而且那个黄鼠狼魄也不见得能强过江进的野猪魄。虽然他的桃花圈只能发出血环七成的功力,但无涯子若给桃花圈圈住,照样被圈死。

    陈七星一现身,无涯子便收回了猴魄。陈七星桃花魄往下一罩,他猴魄急迎上去,猴爪张开,用足了全力,想着一下就要将桃花圈撕开。上次洪余光、江进他们本来大占上风,却给神秘的玉郎君坏了事,这个无涯子是知道的,但他心中却不服,一个魄的魄力能强到哪里去?所以这会儿他主动迎击,存心是要一下撕碎桃花圈,给陈七星一个下马威。

    猴爪堪堪挨着桃花圈,桃花圈忽地变大,顺着两只猴爪便套了进去,霎时箍在猴魄腰上,接着猛地一收,可怜猴魄区区魄力,如何架得住血环一箍,霎时被箍成两截。若无涯子自己神意催动,猴魄一变两截甚至一猴变两猴都是可以的,但给强行箍成两截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己分是变,别人箍就是断了,一个魄断作两截,哪里还能成魄?霎时飞散。

    这一下实在太快,哪里是斗魄,简直就是盘子里夹豆芽菜嘛!无涯子一时间竟是呆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陈七星桃花圈再往下罩,他才猛然一声鬼叫:“进洞!”他声未落人已起,两个魄同时收回,身随魄走,一闪便进了大殿。一尘一瓢自也不甘落后,至于其他贼道更不用说,纷纷鼠窜而去。

    陈七星这桃花圈的实力,不只是惊呆了无涯子,也惊住了邱新禾、关莹莹。上次对付江进,陈七星的桃花圈好像还没这么强啊?难道是隐藏了实力?可也不对啊,一个魄哪有这么强的魄力?真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唯一心知肚明的只有包丽丽,什么桃花圈?根本就是血环。幻日血斧当年凶绝天下,七宗九流,天下魄术,谁能当其一击?区区三魄师,一个不入流的猴魄又算得什么?

    看着邱新禾、关莹莹有些呆傻的样子,包丽丽心中得意,却俏脸微板,道:“玉郎君,这无涯子贼道就交给你了,可不能让他跑了啊。”

    “包小姐放心,交给我,老贼道绝对跑不了。”陈七星抱拳恭应。

    与陈七星桃花魄威力的变化相比,他前后态度的变化更让关莹莹惊讶,她忍不住瞟一眼陈七星,道:“玉郎君,你什么时候成了包师姐的家奴了啊?”

    “关师妹,瞧你这话说的。”包丽丽一脸的笑,“什么叫家奴,也就是来给我帮个忙吧,玉郎君你说是不是?”

    “唯小姐之命是从。”陈七星拱手,态度大为讨人喜欢。这些是他从小作熟了的姿态,看上去非常自然,全无半分不情愿或憋屈的表情流露出来。包丽丽既得意又有些吃惊:“这人能屈能伸,能修成幻日血斧,果然是绝顶聪明,我倒是不可轻视了他。”

    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得意大笑:“好了,你再这般下去,我关师妹可就要吃醋了。是不是啊关师妹?”

    关莹莹“哼”了一声:“吃奴才的醋,没那闲儿。”

    “是吗?”包丽丽大笑,这么多年来,她算是第一次彻底压倒了关莹莹,那份畅快,真是无法形容。她斜眼瞟着陈七星,想:“看他的宝贝师姐憋屈吃醋,他不知是个什么感受。”但她在陈七星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有些没趣了,道:“玉郎君,你在前,大家追进去。”

    “是。”陈七星抱拳应了一声,当先追进,包丽丽随后,关莹莹第三,邱新禾落在最后面。说来说去,最失落的不是关莹莹,其实是邱新禾。本来他是主角,突然之间却成了龙套,这落差实在太大了点儿。他却仍然没想清楚:“奇了怪了,一个魄,魄力怎么会那么强?而包师妹又是什么时候收服的玉郎君呢?”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包师妹勾搭上了玉郎君?啊呀,这个骚货。”

    殿后一个洞口,便是仙人洞了。进洞左右两条路,陈七星毫不犹豫往右走,他魄中有狼鼻,绝不会跟错。

    洞子是天然生成,不是人工开凿的,时高时低,时宽时窄,左绕右拐的,偶尔还连着两个小洞子,有些路段有天窗,有天光射进来,有些地段却是漆黑一片。不过陈七星等人都是修成了魄的,黑暗对视线没有多少影响,实在逼急了,不用眼睛,把魄放出来,凭着魄的感觉前进也是完全可以的。

    洞子极长,走了差不多一两里,众人眼前忽地一阔,现出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呈圆形,有近百丈方圆,头顶有天窗,光线可以照进来,因此洞子里十分明亮。洞子中间有一条河,将洞子隔成南北两半,河上有一座大拱桥,飞架南北。北面建有一个神殿,无涯子站在殿前,他身后站着十名女子,全都是穿着白衣的大肚子,个个神情怪异。东西两侧,还有两个亭子,修在水中,有小拱桥与大拱桥相连,就像大桥伸出的两只翅膀。一尘、一瓢各站一边,身后也是四名白衣女子,也都是大肚子,怪异的神情则与无涯子身后的女子一样。情形怪异,陈七星几个在南岸停了下来,包丽丽皱起眉头:“这贼道搞什么鬼?”

    陈七星道:“无涯子好像是在等我们追来。他敢等,必有所恃。”

    包丽丽斜眼看着他:“你怕吗?”

    陈七星一抱拳:“但唯小姐所命。”

    “那就冲过去。”包丽丽手一挥。陈七星的谨慎出自他的本性,包丽丽的嚣张却来自对幻日血帝传人的绝对信任。不过她还没有嚣张到昏了头,转头对邱新禾道:“邱师兄,你留在这边,提防贼道留有伏兵断桥截我们后路。”

    邱新禾不高兴,但包丽丽的话得听,闷声闷气应了一声:“放心,谁敢断老子的路,老子撕碎他喂鱼。”他说着,眼光斜瞟向陈七星,可惜陈七星根本不看他。.陈七星一直在琢磨,无涯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那几个大肚子的白衣女子是做什么的?都是魄术高手?那也不要摆阵了,一拥而上就是。难道不会魄术?不会魄术来再多又有什么用?何况还都是怀了孕的大肚子。怪异啊!若依他的本性,摸不透,那就先不过去,脾气来了索性在这边坐上一个时辰再说,倒着你过不过来,看谁耗得过谁。但这会儿包丽丽当家,她一催,陈七星没办法了,当先过桥,随后是包丽丽,再后面是关莹莹和荷叶。

    走到一半,包丽丽忽生主意,道:“我们不必全过去,可分头破敌。玉郎君,你对付无涯子。关师妹,我们两个一左一右,去拿了那两个小贼道,你有胆子没有?”关莹莹“哼”了一声,根本不应她,身一纵,便向左面的一尘扑去,荷叶自然跟上。

    包丽丽心中偷笑,她为什么中途变计呢,因为她想到个好玩的主意。无涯子既然摆下这阵势,必有所恃,如果都跟在陈七星后面,以幻日血斧之能,无论无涯子的陷阱有多深,估计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但分开就不同了,她和关莹莹对付一尘、一瓢,本来就不占上风,若再有古怪,十有八九要输,到时两人同时遇险,她可命令陈七星过来帮忙。关莹莹那面呢?嘿嘿,只怕就要吃些苦头了。能看着关莹莹吃苦头,世上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