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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孤绝之魄

    测魄,顾名所义,就是对一个人的魄进行测试,魄需要测什么呢,人生而有三魂七魄,不都是一样吗?

    错了,苍天造人,确实是安排了三魂七魄的,但日有阴晴,人有残缺,并不是每一个人七魄都是齐全的,这个从外在其实可以显现出来,魄藏精于五脏六俯,开窍于耳目七窍,有的人生而耳聋,有的长而半瞎,其实便是主掌这两脏的魄失了精华或干脆缺失了,这些是明里的,但有些是暗里的,例如先天心脏不太好啊,肺有毛病啊,肾的功能不全甚至天阉啊,这个乍一眼看不到,但魄师通过测魄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师父收徒弟,尤其象光明七宗这样的大宗派收弟子,当然要收七魄齐全的,先天不全,师父岂非白费功夫,所以要测魄,魄若不全,请你回去,师父也别耗神了,你也别耽误功夫。

    测魄其实不难,所有修成了魄的魄师都可以测,就是用自己的魄,从被测的人神窍里钻进去,五脏六俯中打一转,那就一清二楚了,好比要知道房子里有没有人,进去走一趟,再清楚不过,不过给人测魄,对魄师来说,有好坏两种结果。

    如果是真心收徒,魄入五脏,那就轻轻柔柔的进去,缓缓慢慢的走过,这样对徒弟不但没有损害,因为师父精魄的经过,反而对徒弟的身体有益,便如山泉水经过之处,禾苗自然长得更加茁壮。

    如果不是真心收徒,或者就是恶意的察看一下,例如桑八担放赤炼蛇魄进陈七星体内,一通乱闯,那损害就大了,弄得不好,甚至可以让一脏或者几脏中的魄消散,于是五脏失精,七窍害病。

    光明七宗,每一宗收徒都是要测魄的,但每一宗测魄的方法都不同,松涛宗测魄,用的是一面铜镜,称为天魄镜,天魄镜当然不是普通的铜镜,而是一件灵器,镜子里藏有灵魄的,每个测魄的弟子,在镜前一站,身体里有几个魄,镜子里就会清清楚楚的显示出几道魄光,非常灵异。

    这一天,陈七星大清早就起来了,勉强提着神练了会儿武功,洗了脸,收拾得整整齐齐,也难怪他紧张,等这一天,可有半年多了呢。

    吃过了饭,关莹莹这爱赖床的懒丫头居然也起来了,却作怪,围着陈七星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一脸的精灵古怪。

    陈七星给她转得心慌意乱,作揖道:“好师姐,你别转了,怎么了嘛。”

    关莹莹哼哼两声:“我看啊,这魄你不要去测了,过不得关的。”

    “为什么?”陈七星惊疑不定:“我会少一魄吗?可是,可是我觉得我身体很好啊。”

    “不是少一魄,是多个东西。”

    “多个什么东西。”

    “这里。”关莹莹抚着胸口:“多一个怪物,四个蹄子两只角,还有一根短尾巴,镜里一照啊,嘿嘿。”

    陈七星对魄术虽然有所了解,但魄在身体里的形状到底是怎么样的却不是很清楚,见她说得似模似样,惊慌起来:“那是什么啊,我这里怎么会多那么个东西?”

    这时关山越出来了,捏捏关莹莹鼻子,道:“又捉弄你师弟。”

    “谁捉弄他了。”关莹莹咯一下笑了起来,对陈七星做个鬼脸:“还不知道是不是我师弟呢,怪物我可不要,跳啊跳,跳啊跳,四只蹄子两只角。”身子一跃,手脚张开,轻盈如小鹿,陈七星一下子明白了,关莹莹是笑他紧张,心里象有小鹿在跳呢。

    “臭丫头。”陈七星暗里嘀咕一句,不过给关莹莹这么一笑,到好象没那么紧张了。

    测魄在魄极殿,不仅陈七星,尚方义包勇新收的弟子也会参加,这两人有收弟子的爱好,每年总要收那么几个,今年算少的,尚方义五个,包勇六个。测魄是件大事,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的仪式,他两个也是亲自带了弟子来,也有来凑热闹的,象他两个比较得宠的女儿,包丽丽和尚蓓就都跟着来了。

    “六师弟今年终于要收弟子了,这徒弟可难得啊。”包勇永远笑嘻嘻的。

    “没办法,小弟性子疏懒,实在教不来徒弟。”关山越一笑,让陈七星叫人。

    陈七星上前行礼,叫了声二师伯,包勇点了点头:“不错,你可是大弟子,要给师父争气。”

    这下关莹莹不干了:“二师伯说什么呢,他是大弟子,那我算什么?”

    “你啊。”包勇笑嘻嘻看着她:“你是要嫁出去的女儿,算不得数。”

    “我才不嫁呢。”关莹莹小鼻子一耸:“不嫁不就算得数了。”

    “不嫁可不行。”包勇摇头:“要不这样,嫁给我那三小子得了,那还是呆在家里,还是算得数。”

    “不跟你说了,坏师伯。”关莹莹闪到了关山越后面,包勇哈哈大笑。

    陈七星到尚方义面前,叫了声大师伯,尚方义却只是点了点头,扫了他一眼,没吱声。

    尚方义不象包勇,包勇性子阴,便是面对仇人,下一刻捅刀子,这一刻也能打哈哈,或者说上一刻才捅了刀子,下一刻也可以称兄呼弟,尚方义什么东西都放在脸上,他是大弟子,照顺序他是接掌宗主的第一人选,但松涛宗选宗主,不看年序,只看功力高低,修出魄的多少,关山越大有可能修成第五个魄,他却绝无可能再进一步,面子上下不来,平时对关山越也是不冷不热的,对关山越将要收的弟子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至于关莹莹和包丽丽尚蓓三个,关系干脆比三个大的更复杂,若就是尚蓓包丽丽两个在一起呢,两人是针尖对麦芒,但有了关莹莹在,她两人关系到好了,一致对外,关莹莹是她们共同的目标,关莹莹则翘着小下巴,眼光就不看她们两个。

    大宗派内部的关系,比村里乡里邻居间的关系要复杂得太多,陈七星看了这小半年,有时却仍然有些不习惯,在他看来,何必呢,尤其象尚蓓包丽丽这些女孩子,爹娘父母家世齐全,还不知足,争什么啊,莫名其妙,但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更不知道,他和别人也不相同,完全不同。

    吉时到,魄极殿大门打开,祝五福率众弟子进殿,先祭拜了魄神,随后正式开始测魄。

    武士掀开天魄镜上盖着的红绸,陈七星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微的欢呼,难道是天魄镜里的灵魄在欢呼?陈七星心下骇异,凝神看着天魄镜。

    天魄镜整体呈梭形,两头尖中间宽,有近一人高,中间最宽处约三尺有余,别的不说,仅这大小,就是陈七星见过的最大的铜镜。

    天魄镜式样奇怪,镜面特别的清亮,但不能多看,陈七星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看的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座深渊,而且隐隐带有一种吸力,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吸进去一般。

    真是怪异,陈七星只觉脑后凉嗖嗖的,慌忙错开眼光,不敢多看。

    测魄开始,尚方义是大弟子,他的弟子先来。

    尚方义包勇挑的弟子,都只有七八岁最多十岁左右的年纪,小的甚至可能只有五六岁,这种年纪,魄已基本成形,却又精华未损,最是养魄的黄金年龄段,养得三五年,魄的基础扎实了,再修练魄术,事半功倍。

    但年纪小,也有不好处,魄才成形,胆气还弱,第一个上去测魄的还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差不多有十岁了,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尚方义脾气暴燥,哼了一声:“你腿断了啊?”

    那弟子给他一喝,这才上前,站在镜子前面,居然在薮薮发抖。

    其实让天魄镜测魄,即不痛也不痒,就跟平时照镜子差不多,身体上没什么感觉,但问题是天魄镜本身给人的感觉太怪异,陈七星打小一个人撑过来的,胆气已经磨得很强悍了,都不敢多看,何况是这些小孩子,而且这些小孩子多是富人家的孩子,穷文富武嘛,娇生惯养的,受的磨练少,胆气自然更弱些。

    关莹莹站在陈七星边上,撇了撇嘴,低声对陈七星道:“你上去可别发抖,给我丢人,否则我一世不理你。”

    “是。”陈七星直了直腰:“多谢师姐。”

    “谢什么?”关莹莹哼了一声:“本来就没什么怕的啊,就当照了回镜子,我三岁就照过了,哼。”

    以为世间人都跟你一样呢,陈七星苦笑,不过关莹莹这么一说,他胆气确实壮了些。

    天魄镜和普通的镜子不同,普通的镜子照人的影,一站在镜子前面,人影就会在镜子里印现出来,天魄镜不显人影,魄也不是马上显现,而是稍稍过了一会儿,镜中才显出七道魄影,赤橙黄绿青蓝紫,到是颇为好看。

    司仪叫:“七魄齐全,过关。”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听得过关两字,那弟子顿时欢呼起来,回头看尚方义:“师父。”

    这弟子是左近富家之子,为拜到尚方义门下,他家里着实送了不少银子,他能过关,尚方义也颇为高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个笑容,嗯了一声。

    有了前面的例子,后面的小孩子胆气便壮了些,没那么胆怯了,连带着包勇的弟子胆子都大了好些,这也是尚方义一直以来比较恼火的一个原因,每次都是他的弟子冲前面,自然也就先出丑,但没办法啊,谁叫他老大呢。

    往年总有几个七魄不全的,今年到怪,两人选的十来个弟子,个个七魄齐全,人人过关,不但是尚方义包勇两人,便是祝五福脸上也带了笑,门庭兴盛,做为宗主他自然也开心不是。

    “六房送选,陈七星。”

    听到司仪叫,陈七星迈步上前,心下暗祷:“胡大伯,谢谢你,我终于要测魄了,娘,测魄成功,我就可以学魄术做魄师了呢,魄师你该听说过,好厉害的,成了魄师,你的星伢子就再也不受人欺负了。”

    到天魄镜前面,他整了整衣服,先恭恭敬敬作了个揖,然后才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站在了镜子前面,双目直视天魄镜。

    陈七星的来历,松涛宗上下包刮尚方义等人自然都知道,做为狗肉胡推荐来的,关山越这么多年来惟一点头答应收下的弟子,他理所当然最受众人关注,眼见他落落大方,礼仪周全,众人都暗暗点头,关莹莹更把俏巧的下巴高高抬了起来。

    万松城里那次的巧遇,关莹莹对陈七星的印象并不好,后来相处,陈七星过于谨慎小心的性子也总是不太合她的胃口,不过在一些关键时候,陈七星总是不会叫她失望,这一点让她较为满意,而今天又是这样,别人不论,至少在尚蓓包丽丽面前,陈七星狠狠的替她争了把面子,她没去看两女,却能想象到两女那一脸忌妒的神情,这太让她开心了。

    陈七星自然不知道背后关莹莹的小女孩心思,他只是屏声敛气,平视着天魄镜,但怪事出现了,等了好半天,天魄镜中竟然什么也没出现。

    所有人都奇怪起来,祝五福眉头收紧,关山越捋须的手不自觉也停住了,那些小孩子甚至开始低声议论,庄严的大殿里一时象起了一层苍蝇。

    关莹莹最是情急,忍不住叫了一声:“陈七星你做什么,要不再往前走一步啊。”

    陈七星也是莫名其妙,他心细,早留心过了前面测魄的小孩子站的位置,算过了自己身高,所站之处,应该是最佳的位置,难道没站对?正要依言往前再跨半步,耳中忽听得一声异啸,其声清冽,从所未闻,竟然是天魄镜中发出来的。

    随着啸声,天魄镜中现出魄影,却只有一个。

    “什么?一个魄。”

    “他只有一个魄?”

    “怎么可能?”

    刹时的静止后,惊呼声四起,极魄殿中一时乱做一团。

    “都给我住嘴。”祝五福一声暴喝,所有声音刹时静止,只有他一个人的回声嗡嗡作响,还有就是陈七星自己的呼气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的跳。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算他七魄不全,也不可能只有一个魄啊?刚才镜中异啸,难道是镜子出了什么毛病?

    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关山越抢步上前,霍一下站在了他前面,眼睛死死盯着天魄镜,略停一停,镜中现出七道魄影,其中四条特别亮,那是他修成的灵魄。

    关山越往边上一闪,陈七星不要他招呼,自己跨前一步,双脚踏着的,正好是关山越站立之处。

    诺大的极魄殿中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紧张的看着天魄镜,关山越试过了,镜子没毛病,是不是陈七星没站对位置,或许其它的原因,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一刻揭晓。

    这次天魄镜没有发出异啸,但仍然只现出一道魄影。

    一个魄,陈七星就只有一个魄。

    确认的刹那,陈七星脑中一片空白,随后的事他就迷迷糊糊了,没有昏过去什么的,这一点他知道,他似乎还勉强能笑出来,还能和关莹莹说话,但说了什么,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真正清醒过来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呆住在桌边,倒了杯水,却又不想喝,就那么呆呆的坐着,脑子里面好象灌满了浆糊,粘粘乎乎的,不会想事情了,直到门吱呀一声,关山越走了进来,他才抬起头来。

    “师---师----。”开口要叫师父,脑子才突然动起来,今天的一切如狂涨的海潮,一股脑儿涌进脑中,他没有过关,没有资格叫关山越师父了。

    关山越脸一沉,厉喝道:“站起来。”

    陈七星身子一震,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男儿汉大丈夫,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吹嘘说你八岁就成了孤儿,一直一个人过吗,不靠任何人,自己养活自己,就你这个样子,我很怀疑。”

    “师---师---我---。”

    “叫师父。”

    “师父,我---我----。”泪水在眼眶中打滚,嘴唇颤抖着,心中千言万语,却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关山越哼了一声,语气略微放缓:“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首先,我还是你师父,我求了师祖,他特许我收你为记名弟子,记名也好实授也好,你这声师父是叫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也永远是我关山越的徒弟,这一世惟一的徒弟。”

    记名就是在师父那里报个名字,江湖上走动,可以宣称是某某人的徒弟,但师父不会真教功夫,就算教也是略微意思一下,这种弟子,一般都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自己吃不得苦,家族势力大,其实也用不着学魄术,就借师父个名给脸上贴金而已,而因为他家的财势,师父也乐意借他个名,自己也可得点好处,乃是两相方便的意思,但关山越后面的话却告诉陈七星,虽然祝五福只许他收陈七星做记名弟子,但他关山越的记名弟子和实授弟子没有区别,弟子就是弟子,外间的俗玩意儿在他这里行不通。

    “师父。”陈七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号淘大哭。

    关山越能理解他这一刻的心情,也不劝他,待他哭了一阵,道:“一个魄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能修练魄术更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你还有一个魄,其实,就我来说,你只一个魄,到是好事。”

    “什---什么?”陈七星抬起泪眼。

    “先把眼泪擦干了,站起来,听我说。”

    “是。”陈七星起身,擦了泪水,又搬了椅子请关山越坐下。

    “一个魄,松涛宗的魄术你是练不了了,但你师娘也只练了一个魄,她先天心魄有疾,不能练太过耗费精力的魄术,于是专攻医术,专练一个魄,一手金针问魄之术,活人无数,莹莹性子跳荡又吃不得苦耐不得寂寞,她的医术我又不愿转授给别人,现在你即然学不了松涛宗的魄术,那我就把你师娘的医术转授给你,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她的衣钵弟子。”

    “我愿意。”只是略一犹豫,陈七星便点头应承下来,一个魄,什么也练不了,专攻医术,这也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对于已经绝望的他来说,无异于黑海中的一盏航灯。

    三天后,半夜子时,关山越正式传了他魄术,随后将妻子云素娘的医术也尽数转授于他。

    云素娘在医道上确实取得了极大的成就,祖传便是郎中世家,后得偶遇,又学会了魄术,以魄助医,以医导魄,别出机杼,创出金针问魄之术,可说是开创了医道上一个崭新的门派。

    云素娘是一个细心的女子,每有心得,便细细的记下来,关山越转给陈七星的,竟有十几本厚厚的绢册,除了她的心得,自然还有其它的医书,关山越虽然知道陈七星识字,却一直没让陈七星进过他的书房,这一次便特许他在书房中看书查阅。

    陈七星调整心态,每日晨起仍是练武,白天几乎整天泡在书房里,午间和晚间各练一次魄术,关莹莹可能是怕刺激他,或许是得了关山越嘱咐,又或许干脆是她自己给打击了,居然也安静了好些,不再整天扯了陈七星出去乱逛,陈七星到是有更多的时间用功。

    从头学医,又没什么人指点,关山越很固执的,他认为除了他妻子,世间所有郎中都是庸医,陈七星即是云素娘的弟子,便不能受别人指点,那是给云素娘丢人,他对亡妻倦顾之心可以理解,陈七星就为难了,不过他到不怕难,只是进度慢一点,那也无所谓。

    到是魄术进展极快,一般的人,修出第一个魄,是三到十年,也有终生修不出一个魄的,但最快的,最少也要三年,那些逆天的家伙不算,普通人都是如此,象关山越自己,修出第一个魄便是刚好三年,而关莹莹牛皮哄哄的,其实真算起来,大概用了五年多时间,说起来还算快的,尚方义包勇的弟子中,最快的一个也用了六年多,魄术修练之难,由此可见一斑,但陈七星修出第一个魄,居然只用了三个月多一点点,具体算起来,恰好就是一百天。

    关山越先还不信,尤其关莹莹,公然说他吹牛,可当陈七星脑后现出魄光时,父女俩顿时全呆了。

    “百日成魄,百日成魄。”关山越喃喃念叨:“你是魄术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你是妖怪。”这是关莹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然后补上一句:“以后晚上不许跟我说话。”

    他们表现夸张,陈七星自己的反应到要平淡得多,百日成魄又如何,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又如何,说出花来,他也只有这一个魄。

    魄一成,到是医道上的进境就快多了,以前不懂,束手无策,这会儿有魄了,不懂就从实践去摸索啊,云素娘的金针问魄,就是以魄运金针,查病问诊,问魄,走魄,探魄,醒魄,患者有什么病,是哪个魄引起的,金针一扎魄一探,立时便一清二楚,而因为是以金针问魄,入体的是针不是魄,也不怎么耗损魄力,极为方便,病因查明,治起来自然也就容易,偶然一个机会,一个行商在旅店中突然病倒,陈七星恰好遇到,小试身手,居然一针即愈,立即轰动一时,随即找他看病的人就多了起来,半年不到,松涛城百里之内,小陈郎中的名头已是呱呱作响。

    关莹莹先前确实是给打击了,好不容易有个师弟,看着也人模狗样的,用着也贴心贴意的,眼见着是可以拿出来摆花拼碟的,结果当头一捧,居然只有一魄,这叫她怎么见人,尤其是对着尚蓓包丽丽那两个长舌妇,更是难堪,所以自己躲自己,这会儿陈七星突然大发神经,先一个百日成魄,再一个一针救人,这面子立即就焕然一新了,一魄怎么了,你到是七魄了,有用吗?可别对着医术撇嘴,有本事你一世不生病,到时候啊,嘿嘿。谁还敢保证自己一世不生病了,魄师也不行啊,除非修成圣尊神尊,否则七灾八病谁都难免,所以没人敢跟关莹莹嘴硬。

    关莹莹有了面子,立马又活了,先是整天扯着陈七星瞎逛,这会儿倒过来,她围着陈七星乱转了,又拿着她娘的医书出来乱翻,然后要懂不懂的乱插嘴,然后错了陈七星还不能说她,好不好她还乱发脾气,不是松涛城的公主,简直就一祖宗。

    金针问魄也并非万能,有些病,气血麻痹经络不通的,自然一针见效,但有些也不行,得用药,药从哪里来,有些能在万松城里买到,大部份自己去山上采,采药关莹莹到不跟陈七星去,女孩子爱美,怕太阳把她晒黑了,不过陈七星每次采药回来,必须得给她带一束花,否则不依不饶没完没了。

    这一日陈七星又上山采药,去得远了点,到了黑龙潭一带。

    传说黑龙潭中有龙,每逢雷雨之夜便异啸大作,那是龙呤,也有人说是潭中有异宝,星光灿烂之夜,可见光冲斗牛,谁若得之,便可修习最厉害的魄术,也真有几个不怕死愣头青下水摸索的,结果大八月里给冻得半死,黑龙潭底有寒流,便是七月流火的天气里,潭水也是清寒彻骨。

    天气有些热,陈七星在潭边捧了几捧水喝了,一线寒流下肚,通体舒爽,就势躺下来休息一会,突见左侧绝崖上一点红影,似乎是一朵大红花儿。

    给关莹莹带花,这可是个大任务,有时真是愁死,野外的花,哪有可能四季都有,又哪有可能每次都碰到,有些时候,采药反而成了次要任务,先顾着要给她找到花,你说要命不要命,当然,如果说关莹莹的要求很要命,那也是甜蜜蜜的要命,换了其他人,关莹莹还不屑于要他的花,要陈七星的花,那是给他面子,这面子大啊,陈七星敢不兜着?

    陈七星一弹起来,有了这朵大红花,回去就可以交差了。

    崖壁极为陡峭,普通人很难爬上去,但陈七星练成了一个魄,无论耳目之灵敏还是身手之灵活有力,都已远不是普通人能比,虽然也要小心翼翼,爬上去至少不成问题。

    下面看是绝崖,到上面才发现,竟是一个小小的平台,也不知是什么花,孤崖独放。

    “这花漂亮,那臭丫头一定喜欢。”陈七星先歇口气,欣赏一阵,准备动手摘花了,那花忽地一动,一朵居然变成了两朵,其中一朵小的,居然有脚,嗖嗖嗖沿着崖壁飞跑起来。

    先一下,陈七星还真给吓了一跳,细一看,顿时又惊又喜,那飞跑的不是一朵花,是一只古怪之至的小公鸡,说古怪,是这小公鸡通体无毛,全身肉乎乎的,好象全身的毛都给人拨净了一般,毛没有,冠子却大,小公鸡整个身体也就陈七星拳头大小,可一朵大红冠子却差不多有陈七星岔开的手掌那么大,火艳艳的,象一蓬火,又象一朵大红花,难怪它先前躲在大红花后面,陈七星几乎到了面前都没有发觉。

    陈七星为什么惊喜呢,这种肉乎乎的小公鸡他认识,云素娘的医书上有记载,名为鸡芝,是养成了灵魄的公鸡啄食了灵芝后,灵魄脱体,再吸天地精魄修练而成,其性至阳至烈,为天下一切阴寒之物的克星,它的肉可入药,尤其是它的冠子,拨天下一切寒毒,无论什么样的风寒湿痹,只要一丝冠子泡水服下,寒毒立散。

    而对于魄师来说,它的魄也是个好东西,比一般的兽头魄还要强,因为它是啄食了灵芝成魄,魄力远比普通的禽兽要强,想要找这样的魄来借形修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想竟叫陈七星在无意中碰到了。

    魄术的修练,先自己修成了魄,成一道光,然后借外物之魄,修成魄形,然后再用魄术,因着外魄的长处修练出各种变化,才能用,才有威力,也才是完整的魄。

    陈七星成魄后,一直没有借魄修形,也就是说,他的魄到现在还就是一道魄光,没有任何形状,魄力自然也不是很强。用来行医,送针问魄是够了,再想有什么其它用处却也是不能够,因为反正只是一个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陈七星一直也不着急,没去专门的找什么灵花异草来摄魄修练,不过今天即然碰上了,当然不能放过,虽然脑子里有一丝闪念,他就一个魄,而鸡芝在兽头魄中魄力也要算是相当强悍的了,他微弱的魄力能够摄食吗,不会最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他可就只一个魄,这米若蚀了,可就倾家荡产了,但这念头一闪而过,无论如何,捉住这鸡芝再说,机会难得啊,即便自己摄不了,可以送给关莹莹啊,关莹莹第二个魄已微现光芒,据关山越估计,如果关莹莹修练勤苦的话,最多三年,甚至两年就有可能成魄,到时就用得着了。

    那鸡芝虽然没毛,也飞不起来,但走起来飞快,沿着崖壁突起,一眨眼便溜出去老远,那边有一条崖缝,一头钻了进去。

    陈七星就怕它往绝崖处乱跑,有些地方完全无处借力,他即便修成了魄也是过不去的,钻了崖缝就好说,那还不是笼中捉鸡,攀到崖缝前,才发现高兴得早了点儿,那崖缝竟是极深,黑黝黝的看不到头,还好缝较大,身子到是能钻得进去。

    陈七星先把药锄拿到手里,没办法,它的魄即未成形力量也太弱,崖缝里若有什么毒蛇之类,那还是药锄管用些。

    不过魄也不是完全没用,虽未成形,魄光也能一放两丈有余,凝成一股,也有一定的力量,陈七星试过,可以托起二十斤左右的重物,再重就不行了,他把魄光调在脑后,万一鸡芝突然窜出,药锄不好用,可用魄光拦截,若是关莹莹的芙蓉花魄,便可借花之形一下子将鸡芝裹住,他的魄不成形,没有这种能力,但魄拦一下再用手抓,也是一股助力。

    这也就是人与禽兽的不同,禽兽虽也能借天地之灵成魄,但没有魄术,有了魄也不知道怎么用,象这只小公鸡,体内虽有灵魄,却是一点用也没有,最多就是灵性点儿,可再灵性也还只是一只鸡,但人就不同了,不但可借魄术主动修练成魄,更可借魄术将魄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同样一个魄,陈七星就可借魄捉鸡,再搜魂夺魄,夺为己用,最终借魄修形。

    人为天地之灵,这还是有道理的。

    陈七星小心翼翼往里爬,一要防蛇虫之类的毒物,二要防鸡芝突然窜出逃逸,但崖缝之深,远超出他的想象,一直爬了好几十丈,还转了两个弯,前面居然出现了亮光。

    “难道穿过了山壁?”陈七星暗暗叫苦,再爬数丈,亮光大现,果然是穿过了山壁。

    陈七星爬出来,眼前别有天地,一个长条形的山谷,长约里余,最宽处约有四五十丈,四面绝崖壁立,而他所立身处,同样是崖壁的中段,壁上有一些突起的岩石和草木之类,鸡芝踪影不见,显然是顺着这些岩石草木溜掉了。

    大略看了一下,陈七星基本上可以估计到,鸡芝逃不出去。

    “只要你躲在这里面,今天我就一定要捉到你。”陈七星的倔劲儿给激起来了,也不急,先坐下来,站得高看得远,慢慢的找,鸡芝的大红冠子便是绝好的目标。

    不出所料,不多一会,陈七星便看到了一点红影,在对侧的崖壁下悄悄晃了一下,鸡芝也知道自己的冠子太显眼,知道借草木掩护呢,成了灵魄,果然不同,只不过再灵也灵不过人。

    “躲那里啊,嘿嘿。”陈七星嘿嘿一笑,把鸡芝藏身处前后左右的地势都看了一下,尤其是要堵着来路,若他下去抓,鸡芝忽一下又窜上来,再又从崖缝里跑了出去,那可真是笼子里跑了鸡,哭笑不得了。

    差不多看好了,正要下崖,异变忽生,一道白影,突然从鸡芝藏身处不远的树冠里窜出来,其势如电,直扑鸡芝,鸡芝一惊跳起来,咯咯叫着,惊急逃命,急剧晃动的大红冠子便如一朵跳动的火焰,但那白影的速度更快,只是一晃,鸡芝便给扑住,这下陈七星看清了,那白影竟然是一只猴子,只是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看上去非常养眼。

    白猴抓着鸡芝,径直送到嘴里,一口,把冠子连着鸡头一起咬了下来,鸡血喷出老高。

    陈七星唉的一声,好宝贝啊,居然入了猴口,真是可惜了,白猴却不知他的惋惜,两口嚼食了鸡头,再又把鸡芝身子塞进嘴里,三嚼两嚼,脖子一伸,全吞进了肚子里,鸡血从嘴角边流下来,染红了白毛,让它看上去多了三分狞恶。

    “吃吧吃吧,看烧不死你。”陈七星忍不住骂,鸡芝至阳至烈,白猴这一家伙全吞下肚,差不多是往肚子里送了一堆红炭,白猴哪怕是成了精都受不了。

    吃了鸡芝,白猴又到旁边接了点儿山泉吃了,霍地里仰脖长啸。

    “发疯了发疯了,我就知道。”陈七星悄悄把身子又往崖缝里缩了一下,鸡芝大补,给烧疯了的猴子借着鸡芝的力道发起狂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陈七星的魄又没什么力道,还是躲着点儿好,别给白猴看见做了发狂的对象。

    出乎陈七星意料,白猴并没有狂跳乱叫,一声长啸后,却是径直扑向不远处的崖壁,在一棵古松下停了下来。

    那棵古松兀立一块突岩之上,也不知有了几百上千岁,枝干虼结,少说也有合抱粗细,枝如龙,皮如鳞,亭亭如盖。

    白猴停留的地方,离着古松其实还有好几丈距离,但它似乎怕了那株古松,围着绕来绕去,却不敢靠近,忽地里又一声长啸,猛地前扑,却见古松上忽地射出一道红光,射向白猴,白猴似乎非常害怕那道红光,红光一闪,它立刻便跳开了,却不甘心,过了一会儿,又扑了上去,古松上又是一道红光射出,陈七星这一次看清了,那红光居然成环状,好象一个血色的红环,有大海碗大小。

    “这是什么?”陈七星大是惊异,莫非这古松也养成了灵魄,古松养成灵魄不稀奇,到底有这么多年岁了啊,可松树不是人,养魄和修魄是两回事,养魄是被动的,天长日久,借天地之灵气,慢慢成魄,修魄却是主动的,借助魄术,主动修成灵魄,这就是人和草木禽兽的区别,古松即便养成了灵魄,不懂魄术,便不可能修魄成形,更凝成红环之状,用来对付外敌,可这古松发出红环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