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上的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香主,如同一尊古佛似的,阴沉沉的面色,看不出是喜是怒。眼皮连撩也不撩,女屠户陆七娘行礼之后,自己悄悄往座上看了看,见这位香主的神色不对,女屠户陆七娘就没敢站起来。
座上的崔香主忽的发话道:“陆舵主,我凤尾帮凡是入帮同道,无分男女,同样的蒙帮主慈悲,受本帮同样的待遇。可是全是恪守帮规,不得稍背本帮一切法制,陆舵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女屠户陆七娘道:“这是有功本帮的前辈纳福的福寿堂。”双掌翻天崔丰道:“你知道就好,那么本帮以甚么所在为最尊严之地?”陆七娘答道:“福寿堂乃是本帮最高之地,内三堂虽总揽本帮法治,执掌帮规之地,可是也没有干涉福寿堂之权。”
那双掌翻天崔香主忽的把面色一沉道:“陆锦云,还不呈验龙头帮主朱谕等甚么!”双侠听这掌福寿堂香主一出口,双侠这里虽看不见女屠户陆七娘的面颊--因为她脸冲里跪着--可是已看出女屠户陆七娘全体震动,微微颤抖。
这时那崔香主两目注定了女屠户陆七娘目不少瞬,陆七娘嗫嚅着说道:“求香主的慈悲,我我我……没奉龙头帮主的朱谕,我是来探望我父罗香主。求香主的慈悲,弟子没敢寅夜来朝参香主的神坛。”
双掌翻天崔丰两眼一瞪,目射凶光,厉声叱道:“嘟!胆大陆锦云,你身为本帮舵主,蒙龙头帮主恩待,以一个女流,执掌西路粮饷。你安分守己的好好的本着帮规去作,你比帮主自在。不料你甘心下流,贪淫好色,置凤尾帮的威名于不顾,置罗陆两姓家声于不顾,你险些落在敌人鹰瓜王手内。此番弄得瓦解冰消,自己就该迷途知返,痛改前非。本帮一班平辈的同道,就是不满意你这种淫乱行为,但是看在罗氏兄弟身上,也不肯过形和你为难。你伯父双手金标罗信,掌着巡江十二舵的粮台,在本帮很有地位,也能庇护你。可是你这种恶根性已然无法改悔,从凉星山逃到浙南依然不改前非,反倒变本加厉的故态复萌。倚着你伯父金标罗信夫妇溺爱不明,你更能巧言蒙蔽。
“孽障!你真是大胆,万恶已极!竟敢在龙头帮主的眼下横行,居然把凤尾帮四十多位江湖道英雄,全没放在眼皮内。你认为我们身入福寿堂,形同清修古刹,隔绝尘寰,一切事全不问了。孽障!本坛对于帮中事那就漠不关心?这次你敢藐视本坛,不奉龙头帮主朱渝,擅闯福寿堂,更兼私自引诱那侯杰,要想把淮阳西岳两派被拘禁在这里的弟子劫走,作那人神共愤、天地难容的丑事!你们竟这么扰乱帮规,纵情丧德!想把这两家正在敌对的得意弟子充作面首。
“孽障!你有几个脑袋,孽障!本坛若不代龙头帮主清理门户,正门规,保全凤尾帮的清名,叫你这两个孽障把龙头帮主费尽干辛万苦,重建的凤尾帮全要断送了。孽障!你居心何忍!本坛今夜是专诚候教,孽障!你还想再出福寿堂?孽障!这福寿堂例禁,凡是本帮弟子没有不知道的,虽是三尺之童,也不准任意窥视。你来得很好,要不然也得找你这孽障,你把侯杰隐匿在哪里了?”女屠户陆七娘,现在被这位福寿堂掌坛香主双掌翻天崔丰一阵揭发隐私,竞自丧胆亡魂,浑身战抖,只有低头垂泪。这时听得问到侯杰,越发羞愧难堪,结结巴巴的说道:“求香主的慈悲,弟子没敢叫他擅闯,只叫他在堤坡等侯。”
这女屠户陆七娘也是活该倒运,这侯杰原是西路一家舵主,原本就和这女屠户不清楚。只是女屠户陆家堡事败,她依然淫行依旧,竟把面首侯杰带着奔了浙南。这次还是真个的安心要把淮阳派弟子华云峰、西岳侠尼的门弟子凤梅姑娘从福寿堂掳劫出来,两个淫徒要把这两个清白弟子给先污辱了,以报自己私仇!居心实在淫恶1!
这女屠户陆七娘更是刻毒,她是不仅想把两个门徒掳走,更计议定了,如有不能趁心如意,索性天涯海角的远走高飞,脱离凤尾帮。这种心意安的倒是够恶的,她认定自己的仇势在必报,叫那清风堡主鹰爪王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两个门徒先救不回去,总可以出了胸中这口恶气。这福寿堂她历来投到过,只听见同道们说过里面鬼斧神工的建筑。自己这次来实不知这位掌堂香主这么法令森严,更兼她父亲已听到了本帮同道把自己的事全给宣扬出去。自己这次不啻自投罗网。这就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且说这位双掌翻天崔丰听得女屠户陆七娘,说出那面首淫徒侯杰在入福寿堂堤坡上等候,这位崔香主冷笑一声道;“佳客惠临,我崔丰焉能那么简慢,来呀!把陆锦云的好友唤上来!叫他们一路同行吧!”靠近厅门站的徒手四青衣少年,答应了一声,立刻相率出了厅门。工夫不大,这四青衣少年竟从厅侧一道八角门里搭着一扇门板,上面躺定一人,这人似已睡着了,没有一点声息。赶到搭进了厅门,就在女屠户身旁一放。四少年放这木板的时候,手脚不齐,砰砰的震动了一下,立刻把那人震醒,立刻号叫起来。声音也不是平常的喉音,情同鬼号。
这一来把个女屠户陆七娘吓得怪叫起来。随即向那座上的崔香主叩头道:“香主,侯舵主身犯哪条帮规?竞施以削足的惨刑?香主你看在祖师的面上也不当叫他作了废人。”女屠户陆七娘是情急之下,毫不择言。双掌翻天崔丰厉声叱道:“嘟,陆锦云,你还敢问本坛何故这么狠毒,用这种惨刑处治?陆锦云你们所作所为,江湖道中最招大忌的罪恶,一死不足蔽其辜。本坛这还是恩典他,只按屡犯淫行,擅闯福寿堂,施以宫刑,削去双足,这已是本坛恩施格外。陆锦云你身犯五大帮规,罪有应得。不闯入我福寿堂,尚须禀明帮主,清帮主宣布罪状,令行各处香主处置,如今闯入我福寿堂,本坛自有权衡。来呀!燃香伺候。”
立刻有一名青衣少年答应了声,就奔了香案,伸手从木盘中拿起一束香来,向烛焰上燃着。这位双掌翻天崔丰香主站了起来,就要往香案前走。女屠户陆七娘这一来可吃不住劲,知道只要这崔香主一到神案前上香,自己休想逃得活命,就是死不了,眼前有这情人作榜样,看他惩治这侯杰的手黑心狠,非把自己废了不可。好在自己是个女流,撒赖足可以行了。遂放声哭着扑向崔香主的脚下,撑着不叫他往香案前去,哭喊着哀告道:“香主,你开一线之恩,饶我这条小命吧!我现在一切事全明白了,我从此痛改前非,再不敢胡作非为,再要有以往的情形,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这位崔香主依然阴沉着面色,厉声叱道:“陆锦云你敢学泼妇行为,藐视帮规吗?你再不遵帮规处置,我要绑上你处治了。”一边说着,一边躲避着,仍往香案奔。陆七娘哪肯放松,膝行着仍是挽住,这次索性向这位崔香主的两腿抱去。崔香主怒喝道:“好泼妇,敢无礼吗?”一抬腿,砰的正踹在了女屠户陆七娘肩头上,唰唰的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个翻身。但是女屠户陆七娘在生死关头,哪顾得被踢的疼痛,依然爬起来,膝盖点地扑到崔香主面前哭叫道:“香主,你是我父执,是我伯伯,帮规虽严,我总是个无知的女流,你老人家体好生之德,救我这条小命吧!我从此再有丝毫不守帮规的情形,我不用伯伯处治,我自己去死。”说着咚咚的以头碰地。
那崔香主喝道:“好泼妇!来,亮剑把她看起来。”那两个青衣背剑的少年,答了个“是”字,一齐伸手挽剑柄。四口青铜剑呛啷啷的撒出鞘来,齐往上一举剑,左手骈食中二指向女屠户一指道:“你这不守帮规,违背香主的堂谕,我们可要动手先把你废了,再请香主宣布你的罪状。”女屠户陆七娘一看这四位青衣仗剑少年,要向自己动手,女屠户陆七娘是何等狡猾,赶紧半转娇躯,把一张带雨梨花似的俊面,向这四位少年作出可怜的样儿,哀声央告道,“四位师兄,念在同门之谊,容我痛改前非,予我以自新之路,在香主面前给我这苦命人求求情吧!”
这四青衣少年是奉崔香主之命,不敢不遵从,不过动手有快慢迟速的分别。四少年身在福寿堂,所见的全是一班形容苍老古怪的老头子,终年哪见过外人?这时突如其来的见到这么妖淫的荡妇,这四少年虽是不敢妄生他念,俱是不自主的就有些心软了。手底下一停顿,女屠户陆七娘连连向崔香主叩头道:“香主,你只要看在祖师面上,成全我这恶人,给我一点自新之路,我从此要痛改前非。不仅要作好人,给凤尾帮效力,要不能挽回以前的恶名,弟子情愿自己横剑自刎,以报答香主慈悲之德。”
女屠户陆七娘这种苦苦哀告,叩头哭诉悔过情形。这位双掌翻天崔丰虽是经这淫孀老父授意,以帮规处置她,免得再给罗陆两家丢人现眼,只是哪禁得起她这么拼命的缠磨?这种情形,又是按着帮规处置。这种清理门户的事,又是凤尾帮中极重要的大典,不能含糊。这次论起来,本是受罗香主所托,本可以仗剑来斩弑她,可是自身是掌堂的香主,哪好稍背帮规?所以不敢遽然下手。当时被她这么苦苦哀求的,自己想到何必自己这么一味的和她为仇作对。遂厉声叱道:“你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果然是能够革面洗心,我看在祖师的面上,现在我把这件事给你承担。不过帮主追问下来,本坛也无法掩饰,你要是再有反复,连本坛全被你断送了。你赶紧的给我在祖师前上香立誓,立悔过书,我放你逃生。这样我暂给你担待着。孽障!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一来女屠户陆七娘听得掌福寿堂的香主,居然赦免自己,连忙叩头,遂即抢步到了神坛前,立刻抢到手中一束香,遂即向烛焰上把这束香燃着,跟着朗声说道:“弟子陆罗锦云,蒙崔香主慈悲,恕弟子以往之罪!弟子情愿痛改前非,倘若口是心非,定遭天报!”自己说完了誓,回头再看,这位掌福寿堂的崔香主,巳不知往哪里去了。当时这四少年可仍然是仗着剑监视着。遂见由厅外进来四人,把那已被宫割、削足的侯杰,搭了出去。这时这四个青衣仗剑的少年,向女屠户陆七娘道:“你今夜真是死里逃生!这次你若再不痛改前非,只怕再象今夜这样的让你逃了活命,就不易了。”
当时女屠户陆七娘见这位香主没在,自己稍微的把惊惧减退,抬头向这少年们道:“师兄们,香主的慈悲,我陆锦云定当重报。师兄,香主哪里去了?让我走么?那侯舵主大约被处置了吧?”青衣少年中一个年岁略大的,冷笑道:“不奉香主之命,谁敢擅动。你老实待着吧!到了叫你走的时候,自然叫你走。那侯舵主虽是被官被削,香主大约看你老的面上,不肯把他命废了,不仅留了他的命,还给他留了疗伤的药,这种情形,你总可放心了。香主已派人把他送出去,这时大约已然出了福寿堂了。”
女屠户陆七娘被说得脸上一红一白的,低头说道:“师兄们不要令我难堪了,我实是革面冼心,不愿再想既往的事。象侯舵主这次被剁去双足,巳成残废,这样生不如死,侯舵主这一生算是断送了。要依我说,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痛快点呢!”自己这话出口又觉得有些失言,自己的命还不知怎样呢?哪得这么任意放言无忌,我这真是颠倒了。想到这里,赶紧的低头静待那掌福寿堂香主崔丰的发落。
工夫不大,一名十余岁的小小童儿,从内屏后走出来,手里托着只木盘,里面放着笔墨纸砚,有一张甘结,墨迹淋漓,摆在了女屠户面前。陆七娘倒是也识字,也会写,怎奈此时头脑全昏了。自己此时想着,任凭你写上八把刀子,有甚么用?只要容我陆七娘脱身,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只是此时就是真想看,两眼好似蒙了一层云雾似的,那纸上的字迹全有些晃动,遂不敢再细看。只看这张甘结悔过书末尾,有自己的名字,遂赶紧的在自己的名字下画了押,又经那小童催促着,又按了箕斗。这时女屠户陆七娘只盼着出了这老头子的掌握,再作打算,遂丝毫不带倔强,驯若绵羊似的,任凭谁见她这种俯首听令的情形,也不肯,也不忍再摆治她。女屠户陆七娘把箕斗按完,抬头向身旁左右看了看,崔香主始终没出来,自己心里仍是忐忑不安。一跟望着青衣少年方要问,那少年令那小童把女屠户具的悔过书,连那只文具盘仍然端走,小童转进闪屏后。这里的青衣少年的领袖,向女屠户道:“崔香主传话,叫陆舵主赶紧的离开福寿堂,不准再逗留片刻。”说到这,把女屠户的刀仍然交还她。
女屠户陆七娘这才一块石头落地,这时见仍把刀交还自己,鹿皮囊原本就没给摘去,暗中庆幸,遂竭力的矜持着,把刀仍插好,向这班值坛的少年深深一拜道:“既是崔香主的慈悲,饶我这条蚁命,我陆锦云绝不忘香主的大恩。现在我不便向香主面前告辞,我这里虔诚一拜,为香主祝福。众位师兄,我这里拜谢了。”说着又是深深一拜,这才转身向外走。
淮阳派清风堡掌门人鹰爪王和乾山万柳堂潜迹匿踪,看到凤尾帮又一种不肯示人的帮中执掌门规的秘密,更听到自己昼夜悬念不安的,被掳两门徒的下落,确实落在这福寿堂。暗中引路指示相助的江湖异人,引我弟兄前来定是早已侦知一切,总可以把这两个徒儿救出虎口。只是这淫孀依然留在人间,依然是后患无穷。按淮阳派门规,除恶务尽的戒条,哪好容她再逃出手去。
双侠在江湖道,生具侠肝义胆,嫉恶如仇。这是天性这样,一事不为己,愿为他人忙,任是多么艰难险阻的事,劳而无怨,鹰爪王这时一见女屠户的神色,看出她绝非回心向善,痛改前非,不过一时问图得蒙蔽过去,脱开执法如山的崔香主手去,只怕她未必就肯甘心,当时不生异志,也是重入江湖,任情作恶。自己赶紧凑到了师弟万柳堂的耳边,说了声:“师弟,我们不能叫这淫孀逃出手去。师弟,我追了地去。”续命神医万柳堂低声道:“师兄,天时已不早,我们不便过事耽搁。现在小弟认为有两件最重要的事,时机不再。师兄赶去暗中监视着淫孀陆七娘,是否准毅然离开福寿堂,她只要真个逃命一走,我们现在倒不必要她的命,暂叫她多活些时。这种淫苗的妇人,实不足污我们侠义道的清白。只留心她不肯就走,她要依然想要图谋我们两个门徒,那就顾不得许多,我们要叫她尝尝我们的厉害!”
鹰爪王道:“那么师弟现在奔哪里?”
万柳堂道:“师兄,可看见那淫孀所具的悔过书?那是什么悔过书,那不啻是淫孀一篇供状。我想要把它得到手中,将来颇有用它的地方。”鹰爪王恍然大悟,自己也明白师弟的用意,点头道好,方要转身,连忙的低声招呼道:“师弟,你不要轻视那崔姓老儿,此人既有双掌翻天的绰号,定非易与之流。我们不要辜负那暗中指示的异人一番美意,再去贪功冒险,那就非惹事不可了。师弟多加小心为是。”万柳堂诺诺连声的答应着,约定了仍在这附近集合,以便寻找这水心亭的所在,好营救华云峰和凤梅姑娘出困。
万柳堂这时倒是深以师兄的慎重为是。师兄弟约定了,分道扬镳。鹰爪王离开了这福寿堂,去追赶那淫孀陆七娘。这位续命神医万柳堂遂把心神收敛,气静神宁,抱元守一,气纳丹田,由静生灵,全神贯注到帮匪身上。运用轻身提纵法,往后扑来。越过这座摆过法坛的巨厅,刚到后坡,只见下面好个精致的所在。是一四丈多长的院子,有三丈多宽,迎面是前出廊后出厦的三间精舍。东西全是走廊,那走廊内东西相对是一样的两个八角门,全是闭着门。在东廊的南尽头,有一门用八扇格扇断的一间茶灶,这道院子形同宫殿的建筑。这时,见正面这三间精舍,除了当中是六扇水纹式的格扇,两边全是水纹式的整扇窗户,烛光映在窗上,很是黯淡。在东面的纸窗上有一个人影,在这人影一移动,看出这人是短装背剑,院中连走廊是一片黑暗。
万柳堂一测度形势,知道这里大约是那双掌翻天崔丰香主的卧室,遂飘身落在院中。这种身轻如燕,仗一身惊人的绝技到了窗下,连丝毫声息没有。万柳堂因为大敢当前,不敢过于轻视这掌福寿堂的香主。先侧耳听了听,屋中正有人说话。万柳堂乘他屋中说话声音佐着,看定了一个窗格,把右手小指含在口中,把短短的指甲润湿点在窗纸上,不敢遽然往下点,随用这小指甲一点点的往下按,把窗纸扣成一个极小的月牙孔。从这月牙孔中往里看时,只见这里面是三间静室,里面陈设的十分精致。这靠墙的一架楠木床,床前是一根藤的落地罩。临窗摆设着一架书案,上面摆着文玩等,全是精雅绝伦。上面摆着一架位列三台的铜蜡台,上面三支蜡烛,已然全燃到一半。那楠木床上坐着一人,正是那双掌翻天崔丰。在落地罩前站着一个小童,垂手侍立的站在床前。双掌翻天崔丰手里正拿着女屠户陆七娘那张供状。看完了向那侍立的小童一递道:“放在那里。”小童立刻把女屠户那张供状放在书案上,用文具盘的角儿压住,崔香主向那小童道:“你师兄可全散班了么?”小童道:“全收拾完了。”双掌翻天崔丰点点头道:“你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当下小童遂退了出来,把格扇带了过来。
这时续命神医万柳堂随即往起一耸身,攀住了厦檐下的横柁,往起一拔,全身隐在上面。见那小童径奔了那廊下茶灶,万柳堂见廊下寂寂无声,屋中也是静悄悄的,自己重又飘身落在下面。往屋中看时,那双掌翻天崔丰仍然是跟方才一样,盘膝打坐,调息养神。这种内家的功夫,用不着象平常人一样,非得四平八稳的躺下睡眠,这一来任你有多大本事,想盗取女屠户那张供状是绝难下手。万柳堂想还是得用江湖绿林道所用的“神榆八法”、“调虎离山’的法子,把这崔丰调出来,自己方好下手。
但是这老儿非比平常的帮匪,若用平常对付帮匪的手段,只怕饶得不了手,反把行藏得败露。万柳堂待施展手段的一刹那,忽的耳边听得身后有些声息,随即一回身,只见师兄王道隆停身在院中。这时万柳堂一看师兄这种情形,定是有紧急的事,果然鹰爪王一点首,一指东走廊上面,跟着一个“巧燕穿云”腾身蹿上走廊。万柳堂一弯身,往院当中一落,足尖轻点,跟踪蹿上走廊,只见师兄已跃过走廊的顶子,停身在一排矮屋上。这时万柳堂遂向师兄面前一凑,鹰爪王低声问道:“这里敢是那双掌翻天崔丰的寝室么?”万柳堂点头道:“正是他的寝所。”鹰爪王低低说道:“那淫孀陆七娘竟自不肯痛改前非,她安心想要报复。这种荡妇,心地险诈到万分,她竟追出福寿堂,追赶上那淫徒侯杰。虽是那侯杰已成残废,可是淫孀竟自余情未断,向那侯杰私自计议了一番。从侯杰身上掏出一个包儿来,很小心的带起。那侯杰虽然是已成残废,可是这里的崔丰老儿,却是不叫他就死,给他服了治伤的药,绝不会生意外,被这里香主送出福寿堂。这淫孀陆七娘悄悄转回,这一来我看她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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