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壁下的灰色儒衣文士一走,邝飞燕在黄小龙怀中,笑得花枝乱颤,一面任由长绳将自己两人往上拉,一面说道:“小龙哥,你刚才放出去的是什么玩意,如此厉害,竟把那个自称农魔田尔耕的家伙,一下就解决了?”
黄小龙举起左臂往邝飞燕面前一晃,说道:“看清楚没有?就是这个。”
邝飞燕以为是一串琥珀手环,用手抓,忽闻“血龙”一声低啸,直吓得花容失色,说道:“小龙哥,那是什么啊?”
黄小龙道:“那是我最近修出的本命元神。”他是故意说笑来着。
那知邝飞燕定睛细看,果然是一条血红的小龙,盘绕在小龙哥手臂之上,不禁有点觳悚不安。说道:“真的么?”
黄小龙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当然是真的。”
邝飞道:“那么,小龙哥,你看我的本命元神是什么呢?”
黄小龙若有其事,对她端详一阵,说道:“了不得,你的本命元神,竟是—只……”
邝飞燕心想:“要不是一只天鹅,便应该是一只凤凰。”是以抢着问道:“快说呀!究竟是什么啊?”
游龙子黄小龙笑着道:“是……是……一只小狐狸精嘛!”
邝飞燕陡然明白过来,嗔道:“小龙哥,你欺侮我!”
言罢,两只粉拳不住在黄小龙栗肉虬筋的胸脯上倏起倏落地擂着。
姐姐死了,竟无半点悲戚之容,黄小龙心想:“究竟还是一个小孩子。”是以让她闹着玩。
眼看还有六七来丈。便将到达崖顶,忽然,崖顶的长绳,竟是停着不动,即使偶尔上升,也不过一尺半尺左右。
黄小龙道:“可能崖顶出事啦!咱们得准备应变。”
变字一落,便迅即从身上撤出“碧玉剑”,在残阳斜晖中,光耀夺目。
邝飞燕道:“小龙哥,我可不怕。”
黄小龙道:“为什么?”
邝飞燕竟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因为我与你在一起呀!”
黄小龙笑了,说道:“飞燕,你这不是孩子话么?”
邝飞燕道:“谁是孩子?人家今年都快十六岁啦!”
她说到这里,面容一肃,说道:“小龙哥,以后可不许你把我当孩子看侍。”她说得非常认真。
黄小龙听得—怔,心想:“人就是这么奇怪,年老的人,最忌讳人家说老,年纪小的,却偏想装大人。”
他如此一想,便叹息一声道:“好吧,就算你是大人好啦。”
邝飞燕仍然不依,道:“小龙哥,大人与小孩有什么区分吗?”
黄小龙一时真没办法,说道:“比如年岁啦,生理心理啦,等等……”
邝飞燕道:“如说年龄,人家十五六岁做妈妈多的是。如说心理,我已经有着成年人的感觉,如说生理……”
她貌如春花的脸上,微微泛起一阵羞红,低声道:“小龙哥,你看我什么地方还不如金燕姐姐她们。”
黄小龙这才觉得搂在怀里的飞燕,果然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宛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蓓蕾,只是,在自己心目中,还保持着三四年前,梳着两只小辫子的飞燕,难怪她不服气呢!
黄小龙道:“好妹子,过去都是我的错,以后绝不把你当孩子啦。”
他原本是哄她,岂知这无心之言,铸成了千古恨事。
邝飞燕嫣然—笑,道:“好哥哥,你说从什么时候起呢?”
这话问得太以狡狯,如果说从现在起,她即是大姑娘啦,自己如此将她抱着,算什么呢,否则,便是自己否认了适才所说之话。丈夫说话,焉能反覆无常。
他微一沉吟,心想:“这妮子太过刁猾,还是不要正面答复的好。”于是道:“依你说……”
邝飞燕道:“那么,应该自前儿晚上才对!”
黄小龙陡地想起前夜,一时神思恍惚,误把飞燕当作金燕,被他偷吻了一事,曾说别忘今宵,不想如此认真,这岂不太糟?
他想到这里,也有些面红耳赤。
邝飞燕反而行所无事,娇声道:“小龙哥,我不会令你为难的,只要你记得我,就好了。”
黄小龙苦笑一下,便又凝神谛听崖上的动静,只是松涛稷稷,山风飒飒,听不到崖上响动。
心想:“不要遇上了敌人,要知这藤条,一旦被人割掉,自己便将与飞燕坠崖惨死,即使自己目前依仗‘碧玉剑’,能够维持不坠,那也只是短时之事,时间一长,仍难支撑。
再加长绳,在右崖上往返拉动,其中一处,已被磨损,仅剩下二分之一,邝飞燕和黄小龙两人,看得冷汗直冒,已是千钧一发之时。
且说崖上的金燕,自邝飞燕下得削壁,长绳已有讯号传递,遂伸手往上一拉,那知这与往下垂落沉重费力气得多。
尤其,突然之间,重量消失,使得她芳心为之忐忑不已,蓦地,忽又感到猛然一沉。要不是事先有准备,差点被拉下削壁,不禁汗流浃背。
她知道小龙哥决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定是遇上了强敌。
于是,她沉着气,一寸一寸地往上拉动。
须知这长绳约有六七百丈,就是普通绳索,吊着两人的重量往上拉,也会吃不消的,何况还是用皮藤蔓混合,编绞而成,自然是无比的粗糙。
可怜金燕姑娘一双柔嫩的手掌,只拉到二分之一,便已被擦破皮了,鲜血直流。
幸而她身上备有手绢,但那薄薄的手绢,管不了事,愈往上拉动,破损之处愈多,鲜血汩汩直往上冒。而且,那种痛楚,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金燕姑娘知道这是放不得手的,只要一放手,下面的人便没命了,同时亦不能停手,只要一停,恐怕再也不会有力气拉动了。
她这才失悔,不该让飞燕也下壑去,这时崖上,如有两人便会要好得多。
她那里晓得,假使飞燕留在崖顶,绳上只有小龙一人,重量也会减轻一半。
身上的汗,手上的血,使得她一身衣衫,全是湿辘辘的。
金燕姑娘咬紧银牙,忍受痛苦,仍然不断拉着,两只手臂,更是疼痛难禁。
眼看就要将小龙拉上崖顶,陡地背后风声飒然,金燕骤觉背心“俞胆”穴上,被人一掌按住,说道:“丫头,快说崖下之人是谁?”
听那声音,这人分明是一个女人,,而且还非常熟悉,谅系黑狱谷中高手,答道:“你是谁?”她是企图用拖延政策。心想:“还有十来丈了,只要把小龙哥吊上,还会怕你么?”
是以她口里虽是问话,手上依旧没停。
那人俏笑一声,说道:“你何不猜猜?”
金燕姑娘,这时已听出她是宇内四奇的画魔巫蕙莲,却故意道:“嗯!你怕我不知道么?”
那人道:“那么是谁?”
金燕姑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咆……哮……夫……人……焦……娇。”
背后那人道:“你猜错啦!”
金燕姑娘在这说话顷间,又将绳拉上一丈左右,故意沉吟道:“莫不是画魔巫蕙莲吗?”
后面果然漾起一缕银铃脆笑,道:“算你会猜,不过你得告诉我,绳的下端是谁?”
金燕姑娘如果谎称那崖下的人,是邝氏姐妹,这妖妇也许不会为难,只因金燕觉得拖延政策,已具奇效,眸子一转,说道:“前辈何不猜猜?”
画魔巫蕙莲,一看金燕姑娘,双手被擦破无数伤痕,有的正在流不止,有的血液,已作碧色凝固。心想:“这人定与她有深切关系。……”
想到这里,脑海里灵光一闪,不禁呵呵大笑,道:“他呀,就是游龙子黄小龙!”
金燕姑娘全身一震,这才知道弄巧成拙。急忙否认道:“巫前辈,你猜错啦!她是邝飞燕姑娘!”
她越是否认,画魔越是认定不错。再加上适才金燕身躯的震动。以及她拉着吃力的样子,综合起来,更加深信不疑,说道:“丫头,停下手来我有话说。”
心爱的人,生死击手一发。如何肯罢手。立即运动手臂,猛往上提,又被她拉起六七尺。
画魔巫蕙莲撤下背后长剑,霍地一挥,说道:“再不听话,丫头,我就一剑斩断长绳,管他是谁?”
这家伙,淫荡而狠毒,她真是说得出,做得到,金燕吓得一颗心,几乎往肚子里跳出来。那里还敢违拗,道:“别动手,我停下啦!”
画魔巫蕙莲好不高兴,说道:“丫头,你与黄小龙的性命,都操在姑娘手里,如果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我摆布。”
受制于人,金燕又急又怒,她有着倔强的性格,宁死不屈,说道:“生死何足道哉。前辈,你就把我杀了好啦!”竟是毫无惧色。
画魔巫蕙莲一声脆笑道:“妹子,你这般年纪青青,如此美丽,便落得粉身碎骨而死!岂不可惜!”她是硬的不行来软的。
金燕姑娘毫不考虑,说道:“死则死耳,那能顾虑那多,”竟是软硬不吃。
画魔巫蕙莲,忽然眸子一转,柔声说道:“难道你连游龙子黄小龙的命,也不要了!”
金燕不禁柔肠百转,知道自己一死不打紧,小龙哥与邝飞燕小妹妹,恐怕将落个粉身碎骨而亡。银牙一咬,说道:“前辈,你要我怎样做,说吧!”
画魔巫蕙莲,不想金燕竟是答复得如是干脆,笑着说道:“看来游龙子黄小龙的命,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多呢?”心想:“要是我,早就撒手啦!难道天下就没有第二个男人么?”
她对金燕姑娘越来越不了解。还以为她简直傻得有些可怜。
她又怎知爱情是无条件的!是牺牲,不是酬报。
金燕姑娘一双秋波,几乎忿怒得冒出火花。低叱—声道:“这你管不着!”
画魔巫蕙莲道:“小妹子,你这样凶干吗?其实,我并无恶意。”
金燕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画魔巫蕙莲,还当真把她设法,黯然叹息一声,道:“只要你肯与我合作,小龙哥还是你的!”
金燕姑娘芳心一动,旋又一举头道:“你要咱们投降‘黑狱谷’,我想,还是死了的好!咱们生为侠义,岂能与邪魔外道为伍。”
画魔巫蕙莲道:“什么侠义不侠义,我到无所谓,小妹子,只要乃肯让黄小龙与我共渡一月,你就是要我倒反‘黑狱谷’,我也愿意考虑。”
金燕姑娘早就心有预感,这妖妇来意不善,不过她还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明锣明鼓的,开门见山说了出来,不由啐道:“好不要脸皮!”
画魔巫蕙莲,道:“小妹子,你骂得挺好,我这人就是喜欢赤裸裸的,言归正传,咱们还是谈交易!以免把人家吊得太久,一个支撑不住,哎呀!那可是造孽!”
金燕姑娘被她如此一提,心中果然着了忙,说道:“这不是我个人之事,共渡一月,你想得虽好,如果他不答应,那可不能怪我!”
画魔巫蕙莲,见她居然有了允意,自是大喜,却忽略了这时,正有一条人影荡过断崖。
她面带笑容说道:“小妹子,我且先点你一处穴道,这是我独门手法,旁人不解。而且只须不妄动真力,仍然无事。当我将黄小龙拉到悬崖边缘,你且给他服下一粒减弱功力的药丸。但你必须帮我撒谎,诡称一种提神练气之药,而且,不准给他看出丝毫破绽,否则,哼哼,下文不说也罢!”
她那里是给黄小龙服的功力减退药丸,原来是一种“迷魂丹”,还是从藏僧端巴丹那里得来的,无论男女,只要服下,便要失去理智。
金燕无可奈何,伸手接过药丸。忽觉背心“俞同”穴一麻,便知画魔巫蕙莲,将自己穴道点了!
这妖妇,隐身金燕之后,帮着她将绳索往上拉动,同时,偷瞧着崖下的情形。
那知,眨眼之间,削壁上即现出两团人影,仔细一瞧,竟是黄小龙同邝飞燕两人,沉声说道:“住手!”
金燕姑娘只得停住。
画魔巫蕙莲道:“那姑娘是谁?”
金燕姑娘道:“她就是琴侠邝老前辈的孙女邝飞燕!”
画魔巫蕙莲道:“快叫黄小龙将她抛下削壁!”
金燕道:“那是不可能的!小龙哥即使自己的命不要。也不会做出这种违反侠义精神的事,你瞧着办吧!”
画魔巫蕙莲心想:“飞燕丫头,相信自己还能对付。”于是说道:“好吧!快把药丸抛给黄小龙服下!”
金燕无可奈何,向崖下说道:“小龙哥,我这里有一粒药丸,是提神练气的。接着吧!”
言讫,抛了下去。
黄小龙虽是感到诧异,却不自觉地伸手接着。正要投向口里,邝飞燕道:“小龙哥,且慢,恐防有诈。”
黄小龙微微一愕,陡地听得崖上已有喝叱之声。
立时岩上已经起了惊人变化,两条人影,巳打得难分难解。
金燕姑娘死命拉着绳索,由于“俞胆”穴被点,不能过份运用真力,遂只得用尽全身力气,逐寸向上拉动,额上汗珠,已是如雨点般滚落。
这情景,已给搏斗中的琴侠邝步濂瞧见,大惊,宏声说道:“金燕姑娘休慌,老朽前来助你!”
原来,琴侠邝步濂回转“无名谷”后,心中始终放不下来,一看,夕阳已西,三人尚未回转,暗自忖道:“不要发生其他事故吧!”
想到这里,再不迟疑,展开轻功,朝断崖处驰来。
谁知,一到断崖,便发现金燕姑娘被画魔巫蕙莲威胁,他躲在旁边一听,得知画魔巫蕙莲竟想加害悬在岩上的飞燕,他如今只此一个孙女,那能再遭毒手,不禁大怒。
悄悄蹑足前行,想一举制伏画魔,不料这妖妇忽觉身后有异,霍地跃开,用目一扫,见是琴侠邝步濂,匆促间一掌扫出。
琴侠冷笑一声,闪身拦在金燕身前,不让画魔冲到,举掌封闭。
巫蕙莲自知功力不及琴侠,迅即撤出长剑,一连攻出四招,招招都是杀着。琴侠自亦不敢有丝毫大意,将仗以成名的琴招挥出抵抗。
本来,他较画魔功力为高,不难击败,只因不放心金燕姑娘拉着的绳索。
如今见她这般痛苦万状,气力已竭,这才知道危机不逾一发,赶快伸出左手,拉住绳。
两人同时用力往上努力一拉,眼看黄小龙及邝飞燕便要脱离险境。
忽然连声嘿嘿阴笑,声振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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