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五年以前中国南部,广西省三江县内,有个江门镇,为三江县内最为繁盛热闹的一个市集,地在两江会合的顶点,连同下游的一条,并为三江,所以该地又称三江门。
离开江门约十五里地,有一座占地十数亩的竹林,竹林后是连绵不断的山峰,层峦叠嶂,峭壁绝崖。竹林前有一条十余丈的小河,水流缓慢,清晰见底。
在这十数亩的竹林里,有一个小小村落,名叫大竹村,村里住了二三十户人家具都姓廖。
时在新春,江南的气候,风和日丽,四季如春,但这年的春天,似较往年来得更早,在那竹林前碧清的河水里,已有三数村童,在游水戏耍,嘻哈追逐。
就在这个时候,大竹村里,突然来了个满口京片子外乡老头,自称姓李名孝成,北京人氏,因慕江南的风景幽美,气候四季如春,又称,少年时足迹踏遍全国名山大川,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一片竹林,对这片藏盛广大的竹林,喜爱异常,欲在此地住上两年,享享清福。经人向大竹村廖姓几位年长的一商量,结果送了些银子,一言两语就算说定了。
接着李老头又花了些银子,请人伐竹,在离村半里地,搭盖了数间平房。
不多久,就又来了一对少年夫妇,领着五六岁大的男孩,李老头又说:“这是我的儿子媳妇和小孙子,因为怕我一个人在这,早晚没人待候,不放心,特地老远的赶了来。”
就这样,李老头子一家人一住就是五年,可从没提起过要离开的事,大竹村里的人,也没谁说要赶他们走,因为李老头为人慷慨,对人和蔼可亲,但凡村里有甚急需,不管是个人还是公众,是丧事或是喜庆,只要有求于他,虽不能说使你完全满意,然而多多少少都不会使你失望。
只是有一点,使大竹村所有的人感到奇怪的,就是李老头的儿子和媳妇,只在来时匆匆的见过一次外,至今五年了,未曾再露过面,家中一切所采办购买什物等事,均由老头子自己,或领着小孩子一道去办。
因此事,也曾有好奇的,从那竹围外往里去探望,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门窗较为严密外,别无任何可疑之处。
又是一年春天,小龙十二岁了,学游水也学了整三年,那原本白净的皮肤已变成棕色,且油光发亮。
这天午后,小龙和大竹村里几个小孩在河里戏水,捉迷藏,蓦的发觉对岸来了两个四旬左右的精壮大汉,好快的身法,一跃就是两三丈远,把几个小孩都吓了一跳,匆匆上岸,还没穿衣服,来人已发话问道:“喂!小朋友,你们知道大竹村往哪里走喂!别怕,不要跑,说呀!”
小龙一听,可了不得,满口京片子,自己的老乡来了,正欲张嘴答话,倏的想起爷爷的话:“小龙,你到外和村里小朋友去玩,尽快的把他们的方言学会,把自己的口音改掉,往后到街上买东西,就全得由你说话。不是在家里和爷爷爸爸妈妈讲话,不准你说北京话,记住了吗?”
这些个话,爷爷对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往日记得挺牢,今天怎么会昏了头?给忘了!
随见同伴都穿好了衣服,也就闷声不响的匆匆将衣裤穿妥,几个小孩也没敢抬头再看,撒腿就往竹林里跑。
小龙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往爷爷房里钻,见爷爷正在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小龙往常遇到这种情境,定会乖乖自行退出,因为爷爷交代过,这种时候,不准惊扰。但是今天的事有异寻常,在这种穷乡僻地,竟会出现自己的同乡,怎不使小龙欢欣雀跃,高兴万分?
遂轻声低唤道:“爷爷……爷爷……”
见爷爷仍然如故,藉之不理,小龙接着唤道:“爷爷,你醒醒,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告诉你一件事嘛!”
良久良久,小龙已然不耐,正数上前动手去推,李老头才缓缓的将眼睁开,深深的呼了口气,笑着说道:“小龙,今天什么事叫你这样忘形,非要急着告诉爷爷歇会就不行,你说说看,倒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开心?”
小龙没好气的撤娇,鼓着腮撇着嘴说道:“叫了爷爷老半天,爷爷偏不理,这会儿人家都走远了,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说完,眼眶已润着热泪,似受了无限委曲般。
李老头以为,又是村里什么事来了人,便轻描谈写的说道:“好好,乖小龙,歇会我到村里去一趟就是。”
小龙听爷爷答的不对头,赶忙说道:“不是村里的人,是过路的客人,要找大竹村,而且还是我们道道地地的同乡呢!”
此语一出,李老头身子陡一震,脸色瞬息变得铁青,喝道:“小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小龙一见爷爷这等情景,心里怦怦直跳,暗付:“这该是我不对头了,”随把适才之事一一说出。
李老头—听,蓦然立起,拦腰抱起小龙,往外就跑,这可象飞,只见一枝枝,一排排的大青竹,飞般的尽往后退,身子就象腾云驾雾般的,一起一落。
小龙心头暗惊,忖道:“爷爷今天是怎么了,往日在街上,有时还得叫我搀一把,今天跑起来,比马还快,大概是爷爷方才听我说他们一跳两三丈远,有心在我面前显能吧!”
片刻工夫,二人已到了小龙适才游水处,见对岸哪里还有人影。李老头将小龙放下,纵起身形,四周察看一遍,毫无所见。
小龙见爷爷跑起来比方才对岸两人还快,纵得就更高,心里不禁沉思:“爷爷有这大的本领,偌好的武艺,怎的早晚尽叫我念书,不教我练武呢?今天回去,非磨着爷爷教我武艺不可。”
李老头牵着小龙,回到家后,一进门就对小龙说:“小龙,叫你爹娘出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小龙一怔。说道:“爷爷以前吩咐我,爹爹那间房,我不能去,而且也不准去打扰吗?”说完凝着爷爷背影。
李老头回首望了小龙一眼,小龙心头又是一跳,爷爷今天的脸色好怕人,悉眉深锁,脸色苍白,小龙心中老大不忍,马上跑到那间五年来,自己一直没能进去过的房间,拍门叫道:“爹!妈!爷爷叫你们出来,有话对你们说。”门拍得嘭嘭响,小嘴里喊得也促急。
门开处,父母双双当门而立,脸色也异常难看,小龙心里直打鼓,今天倒是怎么回事?
当他们三人在爷爷房里,听了早先小龙一番话,脸色更沉,默然了好一会时间,李老头才喟叹了一声,恨恨的说道:“这批鹰爪孙可真是无孔不入,多年来仍然紧追不舍,如今,势已燃眉,要逃也来不及了,只有舍命一拼!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逃,走得了一个算一个,将来钻研出人皮衣上的武功后,再设法报仇。”语此略顿,隔了一些时,又说道:“目前,只有小龙一人,武功一窍不通。当初为师欲传其基本武学,尔夫妇二人坚决反对,认为小龙年岁尚小,意欲等人皮衣上的精奥武学钻出来后,再传授给他,使他一起手,即学正宗绝学,免得有所抵触,反为不美,没想五年了,仍然一无所成,小龙也十二岁了。”
说完将头微摇,满脸哀伤之色。
小龙见爷爷,今天情形完全不对,颠三倒四,什么“为师啦,”“尔夫妇啦”,小龙心里直叫怪,但看着爹妈那凄然愁苦的面容,又没敢问。
突然,小龙被他妈一把搂在怀里,紧紧的抱住,并亲吻着他的脸,眼中淌出一滴滴滚滚热泪,小龙一见大骇,两只小手,紧拥着妈的头,“哇”的一声也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龙被一声暴喝惊醒,原来刚才哭呀哭的就睡着了,连忙翻身爬起,见房中赤黑如默,伸手难见五指,房外叱怒骂声,此起彼落。小龙想起日间情景,内心一寒,赶忙摸到门口,从门洞里往外张看。
见爷爷正和一个高大的红衣喇嘛在激烈拼斗,红衣喇嘛手握柄粗如儿臂的禅杖,舞起呼呼风声,爷爷手中一柄青钢宝剑,如流水行云般,在禅杖中穿来穿去,只是爷爷的宝剑,不敢硬碰红衣喇嘛的禅杖,处处受到牵制,可是爷爷的轻功,似较红衣喇嘛略高一筹,故此仍然不相上下。
再看另一边,爹爹也是手舞宝剑抵住两个精壮大汉,小龙见两名大汉,即是午间对岸探问大竹村之人,心中已有所明白,原是专为找我们来的,随见两名大汉,一使双环,一使软鞭,一远—近,兜住爷爷团团转,爷爷手中宝剑,舞得风雨不透,似乎只守不攻,看了—会,两大汉莫可奈何,气得哇哇怪叫。
再转眼望,这边也是以二对一,妈手舞双刀,分敌两名使刀大汉,四把刀银虹片片,刀光闪闪,且对方两人口舌不干不净,际—言我一语:“小娘子,何必这么凶,你真舍得要我的命吗?”“哟哟!这么急干嘛?慢着点儿上也行呀!总得使你痛快。”“呵!好香的肉包子”“喂!我说小娘子,留点力气歇会干好嘛?”
这些话,小龙听得火冒三干丈,英眉紧锁,俊目喷烟,倏的又听“唉呀!这一刀我真有点儿肉痛!”小龙赶紧凝神拢目,见妈的左臂已然迟顿,正在往下滴血,立时魂惊魄散,母子天性,也不再问利害与否,仲手将门拉开,顿脚就往外跑,小嘴中连连急喊:“妈!妈!”
小龙这一出现,李老头大为惊骇,翻腕奋力连攻数剑,立时飘身暴退。
但就这—眨眼工夫,小龙已跑近妈的身边,忽听:“哈哈,小杂种,你也会跑出来送死呀,大爷就成全你吧!”说完挥刀就对着小龙来势,斜肩劈下,蓦听“当”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呛郎”,“唉哟”。
即听李老头说道:“丽霞,赶快把小龙抱走,这里交给我吧!”这一说是小龙没死,当小龙危急之时,正好李老头飘身赶到,将刀震开,因李老头内力惊人,单刀被其震得飞出老远,李老头是恨透了这批鹰爪孙,于是跟着一剑,将大汉刺了个透明窟窿,死在当地。
再说这被称丽霞的少妇见情势如此紧迫,而小龙又不会武艺,万不得已抱起小龙,一跺脚就往林后山上耸去。
陡的一个巨大红影,从空飞降。
小龙张眼一看,见是刚才与爷爷敌对的红衣大和尚,红衣喇嘛一停身即说:“娘子,别跑了,陪陪佛爷吧,我绝不伤害你。”
蓦的李老头的声音,又从身后发出,道:“丽霞,快走,这也交给我。”
随见李老头从身旁闪过,振剑骤攻红衣喇嘛。
丽霞一见,机会瞬间即失,立刻耸起身形,往竹林后逃去,只耸得两耸,即听红衣喇嘛哈哈笑道:“娘子,你还走得了吗?”
小龙见母亲抱着自己,耸起一半,突然凌空落下,只略一停顿,复又耸起,没命的往前窜。
小龙只觉耳边呼呼风声,竹林后越来越暗,看天色已四更将尽,忽然间一阵骤风过处,接着乌云四合,电光闪闪,雷声轰轰,看样子就要有一场暴雨来临。
不多时,母子二人,已来至山脚,天上稀稀疏疏的落下雨点来,打在竹叶上,沙沙声响。可是丽霞并没停顿,猛提丹田一口真气,展开轻功,拼命往山上耸,山上本有采樵的羊肠小道,但小龙看母亲,非但没在小路上走,反朝荆棘丛中,浓林灌木中落脚。
渐渐,天色大亮,雨也停了,小龙已然进入了深山丛林,遍地野草,总有一人高,母亲这会不再是耸高路远了,而是—步步的拖着走,好像双脚锁了千斤铁石般,且不住的喘息呻吟,睑上惨白如纸,小龙惊叫了声“妈!”这一句叫喊,丽霞混身一震,噗的倒了下去。
小龙吓得魂飞天外,爬起身来,扑到妈的怀里,“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良久良久,小龙感到妈的手轻缓地抚摩着自已的头,那么柔弱无力,赶紧抬头,见母亲脸色更加惨白,眼含痛泪的说道:“龙儿,快坐起来,听妈把一些事情告诉你,如果迟了,你将悔恨终身。”
小龙连忙爬起坐好,擦干眼泪,静等母亲说话。
事在清朝初时,乾隆皇帝当政之时,北京城前门大街有一家三开间的盛源绸缎庄,店东黄百盛,开设绸缎庄已有数十年历史,只是黄家数代单传,黄百盛中年方始得子,取名黄成彬,没想黄成彬自小体弱多病,骨瘦如柴。
那时北京城里,学武的风气异常鼎盛,武馆如雨后春笋,纷纷设立。黄百盛见自己儿子十五岁了,还没有别家孩子十一二岁大,和老伴一商量,也将其送入北京城最负盛名的武当长拳张力士处,拜张力士为师,为的是学武强身,只一年工夫,黄成彬即从瘦弱小子一变而为精壮少年,两老一见好不高兴。
就在武馆里前后六年,虽说没学到什么惊人本领,但寻常武师三五人亦难以近得其身。
这年,张力士突染重病,一顿经年,武馆无形中解散,因平时张力士为人四海,容无储蓄,故武馆散后,医药食宿,皆成问题,事为黄成彬得知,禀明父母后,亲将张力士接来家中居住,并遍请城内名医,为其悉心诊治,自身且终日陪伴侍奉汤药。
一拖又是八个月,张力士逐渐痊愈,为报答黄家恩典,遂将—般所学,尽传黄成彬。
那时黄成彬已翠娶妻生子,其妻汪丽霞幼年也曾跟着兄弟们舞刀弄剑,今见张力士武艺非凡,便也追随张力士与丈夫一起练武。
也是该当有事,在一个严寒的冬天,接日来大雪纷飞,北京城城里城外,一片银色,好不美观。这天雪止了,黄成彬夫妻俩,突然心血宋潮,要到郊外赏雪,不想在郊外遇着个花花公子,见汪丽霞长得艳丽,上前调戏,被汪丽霞赏了两记耳光,打得齿落血流,心中气恼,吩咐身后四名家奴强抢,又被黄成彬施展武当长拳十锦,打得落花流水,纷纷抱头鼠窜。
这—打可就打出祸事来了,原来此人乃是北京城赫赫有名,杀人不见血的九门提督武大人的大少爷,大少爷一回家哭诉,武大人赫然震怒,连夜派兵将盛源绸缎庄,围得水泄不通。但急切里却被黄成彬夫妇,张力士背驮着小龙,杀出了重围。
第二天,北京城全城轰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九门提督衙门告示上公布出盛源绸缎庄潜伏着反清复明的叛贼,这一消息传入黄成彬耳中,吓得他胆寒心颤,这大帽子一盖,永无翻身之日,且自身武功,在北京这种藏龙卧虎之地,直如恒河之沙,遂向师父张力士求救。
张力士说:“为今之计,只有潜逃,暂避锋芒,待学得绝世武功后,再设法报仇。”
黄成彬愁眉苦脸的说:“师父尚有什么绝妙武学未曾教徒儿吗?”张力士微微摇头说道:“为师的武功你已学全,只差火候而已,但若要比宫里的待卫老爷们,三四等的,你可以一敌二,二等的,一对一尚可勉强,若是那一等高手,你则相差还远,为师亦不过尔尔,故此欲报此仇,非练绝世武功不可。”说完从怀中取出一薰黄锦囊打开,取出一人皮做的衣服,说道:“此名‘人皮衣’,是否真是人皮,无人能知,乃我张家数百年家传至宝,据祖上传说,该衣内即藏有精奇奥妙的绝世武功,为师钻研三十余年,未得要领,想是与我无缘,特将它赠于尔夫妇,视尔等福缘如何。”
最后打听得黄百盛夫妇因年岁已高,经此一惊一吓,已然病死牢中。如是四人悲伤万分的从京城逃出,直奔江南,沿途也曾数度遇险,但皆都安然渡过。
以上即是他母亲告诉小龙的一段话,接着又说:“来到这三江县大竹村定居后,我和你爹就一心一意整日探察这件人皮衣的秘密,五年来,足不出户,可连一点头绪皆无,如今鹰爪孙又追踪到此,你爹和你爷爷,恐怕都凶多吉少,妈妈我也在世不久了,因我临耸起时,中了那红衣贼秃一枚细小暗器,大概那上面染着有毒,因为我左边身子如今已麻木失去知觉。”
说着,用手探怀,摸出个嚣黄锦囊交给小龙道:“龙儿记住,你姓黄,不是姓李,爷爷也不姓李,他姓张,是我和你爹的师父,我家的仇人姓武,现任北京城九门提督之职,他叫武斌,记住,他叫武斌,妈死了后,你要勇敢的活下去,拿出最大的勇气与毅力活下去,要为爹妈报仇,为祖父母报仇,为张爷爷报仇!”
丽霞说道此,声音已逐渐的微弱,气也接不上了,说这些话时,她似乎始终提住一口真气,强压伤毒。最后她又说:“龙儿,我要你告诉我,你要活下去,你要报仇。”
小龙立时强压胸中悲痛,高声说道:“妈,我—定勇敢的活下去,拿出最大的毅力和勇气活下去,要去学高深的武艺为爹蚂报仇,为祖父母报仇,为爷爷报仇!”
说得声泪俱下,但当他低头再看母亲时,已经脸露微笑的沓消玉殒了。不禁“哇”的一声,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小龙从悠悠中醒来,见自己睡在一张草床上,新晒干的稻草,香喷喷软绵绵,四面用石块堆起的房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咬了咬手指,很痛,这不象是梦,坐直身子,忽然想到那人皮衣的锦囊,探手怀中—摸,还好,没遗失,拿出打开一看,人皮衣只小小的一点,还没拳头大,用手摸抚,其滑无比。
小龙心中暗奇,掏出来推开一看,见是一件短袖没领子的衣服,其薄如纸,柔软光滑,真和人皮没两样,只是衣服当中没剪开,象个圆桶,在这人皮衣的四周,如领口,袖口,下摆口这些个边上,画着些人物、山水、风景、鸟兽、小小的,一个个玲威逼真活灵活现,可说无奇不有,煞是奇观。
小龙看了一会,一点什么也瞧不出来,想到爷爷瞧它瞧了三十年,爹和妈足不出门钻研了五年,都没能瞧出什么来。
我这一看就能出奇,那可真算怪事了。
随又想到,即称衣服,当然可以穿的,即将外衣脱下,左套右套的扎挣了老半天,才算给他穿上。这人皮衣似有伸缩性,一挣挺大,穿上后又包得紧紧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小龙身上画了些画罢了。
小龙切实将外衣穿妥,即见一白发老头子走进门来,小龙一看,老头子上半身没穿衣服,下身只围了块尺来长的布,后腰上系着一把刀,宽有两寸,长有尺半,外面套着个两头通的木盒,“咯剥”“咯剥”一步一声响。
小龙见老人进来,满面堆笑,知道并无恶意,忙下地抱拳对老人行礼,并谢老人相救之恩。
白发老人望着他,张嘴傻笑,并“哇哇”的怪叫,小龙一怔,马上会过意来,因为老人是苗族,想到自己也曾学过苗话,改用苗语对老人道谢。
老人一听小龙会苗语,这下可高兴啦,拉眷小龙就往外跑。一出门,小龙见是一个小村庄,盛有房子,都是石块堆成的,老人的屋子今在最前面一家,村庄两旁,重山矗立,高刺云霄。
老人—出门就怪叫道:“来呀来呀!这小孩会讲苗话。”他这一叫唤,立时从各石屋里跑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十人,紧紧的将他围住,这个摸摸他的手,那个摸摸他的头,都把他当宝贝似的。
老人说:“这是我的财富,上天赐给我的财富。”说完老人跑下了,双手高举过头,两眼望着天空,嘴里咕噜咕噜的,讲的话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接着所有的人都向他道贺,一个个的抱着老人,亲吻着他的脸颊。
晚上,大家围在一个空场上,场的四周,烧起一大堆一大堆的火,照得如同白昼,小龙被老人推坐在正中央,老人又从人群中,挑选了一个和小龙差不多大小美丽非常的苗族姑娘,拉来坐在小龙身边。
似乎是盛典开始了,一对对男女,男的和老头一样没穿衣服,女的却穿对胸衣,胸前围着块围兜,百褶短裙,光着脚,手牵手的从人群中走出,围着小龙和美丽的苗女,唱起了欢乐的歌,跳动着轻快的舞,老人则叠坐一旁,喝着酒,啃着肉,两眼笑眯眯的瞧着小龙两人。
歌声停了,接着一阵急骤的鼓声,和着声乐,吱吱喳喳的很是悦耳。
一会,鼓声和缓了,一对对的男女,从激烈的颠簸,又恢复了干缓,最后一对对的散开,散开,一直走出远远的隐没了。
小龙看场中,火光仍炽,但人却慢慢的都散光了,老头也在这时不见了,场中只剩下自己和那苗女,小龙不由回首看了苗女一眼,见苗女虽只十一二岁,和自己相差无几,但却美艳至极,弯弯的细眉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悬胆鼻,樱桃嘴,脸如瓜子,吹弹得破般的细嫩。
小龙心想,这倒是怎么回事?可是人都走光了,我只得问你了,便用他那生硬的苗语问道:“姑娘,我,叫小龙,你叫什么名字?”
苗女吐出那黄篱般的声音答道:“我叫金燕。”
小龙见苗女答得干脆,又问道:“金燕始娘,他们刚才这是干什么?”
金燕一听小龙如此问,双眼蓦的泪光盈盈答道:“别称呼我姑娘,就叫我金燕吧!你懂得苗语,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刚才这一阵是什么意思吗?”
小龙一怔,好好的为什么哭了,忙答道:“我实不懂是什么意思,我的苗语也不是跟苗人学的。”
金燕见小龙如此说,也就说道:“这是我们苗族隆重的婚礼。”
小龙心中一惊,心想今天有这么多人结婚吗?于是问道:“婚礼?今天这一对对的,都是新人吗?”
此刻金燕的大眼中,热泪扑簌簌的爬了满脸,双睛盯住小龙瞧了好半天后说:“今天的隆重婚礼,只是你和我两人的婚礼。”
小龙一听,惊骇万分,赶忙跳起,就在小龙跳起时,金燕己伸手抓住了小龙的衣襟:“小龙哥,你别抛下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呀!”声音凄哀异常,使人不忍闻听。
小龙顿然楞住,心想:“这真是千古奇谈,滑稽透顶,十一、二岁小孩就可以成亲,且霸王便上,荒唐至极,见金燕双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说道:“金燕姑娘,你倒是好好的告诉我,这到是怎么回事,我真被你弄得糊涂死了。”
金燕见小龙已然缓和,也站了起来,但双手仍紧紧的牵住小龙的衣襟;真怕是一撒手,小龙就飞了似的。说道:“高山严寒,夜露侵入,先到石屋里,我再把这事情慢慢的告诉你。”
说完,金燕撤下衣襟,牵起小龙的手,将他引到一间石屋里,屋外有月光照射,甚为明亮,屋里却暗黑如墨,金燕把小龙—直带到草床边上,推他坐下,然后说道:“今天早上那个白发老头,乃是我们—族之长,他的儿子孙子,都在去年一次大狞猎中死了,他迫切的需要找寻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子,族里所有的人,他都不满意,今晨,他不知从何处将你背了回来,当时并无收你之意,后来见你会说苗语,始决定收留你为他的继承人。”
小龙听到此处,插嘴道:“这和我们成亲的事有什么关系?”
金燕道:“小龙哥,你别急,我这就说到了,因为你是本族未来的继承人,就必须有妻子,我族里的风俗,十一二岁正是成亲的年岁,哪家孩子要超过十四岁尚未娶妻,就会被人耻笑,更有—点;男女成亲后,即永远不准分离,男人若狞猎时牺牲了,或是染病去世了,女的即需陪同—起埋葬,女人若有意外,男人亦需陪葬,证明两人爱情永结,来生仍为夫妇。这里只族长一人,高高在上,他可例外,今天我之许配给你,因为你是未来族长,我对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对我却操有生杀大权,如你不喜欢我,明天只要对族长一说,立时我就将被衣服剥光绑起来,丢到深山里,不再理会,那时我不被野兽吃了,饿也饿死了,你想想,你怎能不要我呢?你能忍心看着我去死吗?虽然你不知道,但我也是无辜的呀!”
说到这,凄凄啜泣,泪水一滴滴的落在小龙的手上。
小龙暗忖:“这可怎么行,父母尸骨未寒,一身血海深仇,亦不知何时能了,这学武之事,更是刻不容缓,可是,如若金燕说的属实,也不能眼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为自己而死,再说硬起心肠,不顾她的死活,也不是个了局,白发老头会接二连三的为己另娶,决不会轻易的将自己放走。”
看金燕姑娘,似甚聪明,不如将自己满身血仇之事,全盘告之,将其说动,请其设法将自己送出,于是开口说道:“金燕姑娘,请你不要伤心,先听我说”
金燕没待其说完,插嘴说:“小龙哥,不要再叫我姑娘,这若被人听去,我立刻就会被送入深山。”说着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小龙没法,只得说道:“金燕,不要哭了,先听我说。”金燕可不等他说又插嘴抢着说道:“小龙哥,你真好,你不会不要我了吧!”说完就斜身往小龙怀中一倒,横身靠在小龙双腿上说道:“小龙哥,现在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你的家世,和你怎么来的呢?”
小龙看着这位金燕姑娘,摇了摇头。便把母亲处听来的和前夜所遭的事,简略的告诉了金燕,随又说道:“爷爷和爹生死未卜,母亲的尸体也恐怕喂了山中虎豹了。”边说,泪水边流。
金燕听到紧张处,立时爬了起来,听到伤心处,热泪也陪着掉了不少,听小龙讲完,才接着说道:“早我就知道你不会留下的,但我绝没想到你还有海一样深的血债,尚待你去学那奇奥的绝艺来报仇,这该怎么办呢?”
小龙—听金燕口气已软,心已动了,马上接着道:“这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我不能背骂偷生人世,我不能做黄家不孝之子,我要让父母、爷爷、祖父母在九泉之下能暝目安息,以此我想请你替我设法,将我送出苗山,我终身永远不会忘记你,假如你愿意等我,待我学成绝艺;报得大仇后,再回到此地来接你。”
谁想金燕马上接口说道:“不,我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我自己还是得死。”语至此,金燕沉吟着,隔了一些时,又说:“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小龙听说有路可走,高兴异常的追问道:“哪一条路?金燕,快说!哪一条路?”
金燕说道:“这条路就是,你带着我两人一起逃走!”
小龙一听,刚萌起的一团高兴,立时化为乌有,说道:“金燕,你是拿我开心哪!我这出去,是为学武艺报仇,要吃别人不能吃的苦,要干别人不能干的活,要上峻岭爬高山,我这不是去做官,走马上任,去享福!再说朝廷的鹰爪孙仍然在四处抓我,随时我都有生命的危险,你想想看,你跟我出去干什么?而且我俩都未满十二岁的小孩,茫茫人海,我一人尚不知如何得了,再拖了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金燕听小龙说完,毫不动容的说道:“除此一途外,别无它法,要不只有我拼了一死,将你送去,因为你离开后,只要三月不回,我仍然是死路一条。”
说完,两眼注定小龙,此刻眼中已经无泪,有的只是无穷坚毅之色。
沉吟不语,又接着说道:“我随你出走,只有从旁援助你,绝不会拖累际,据方才你自己说,除了会读书识字以外,什么也不会做,而我和你恰恰相反,除了不会读书识字外,我任什么事都会做。和你在一起,只要时间一长,你就会知道,那时我要离开你,你也不愿意让我走了。”
小龙听金燕如此说,想想实也无法,只得点头应允。
金燕见小龙应允同行,又说道:“本族童婚的隆重礼仪,将连续会行三天,第四天的清晨,即须外出行猎,时限也是三天,在这其间猎获飞禽走兽愈丰者,即表示夫妇之寿命愈长,如三天内毫无所获老,返回后立被处死。本族这种种严条苛刑,真不知传于何时,但族人均欣然从之,以至数百年遗传至今,仍然只有四十余户,了无繁荣之象。如今,为行猎事,天明后我即备集打猎用具,并暗窃干粮,待第三日夜里,贺礼完毕人散后,即天始逃走,待族人发觉有异时,我们或已逃出三四里地了。”
如此说定,天明后,金燕即行准备行猎用具,长矛、弩箭、绳网、小刀等,暗地里又窃取了族人晒干的兔肉脯,以作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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