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降旨,将薛丁山绑上法场,专等午时三刻开刀。这边仙童、金定各抱一子,营前活祭,抱头大哭,各诉前情。丁山哭道:“二位妻啊,我薛丁山前世做了昧心事,罚我今生颠倒,事出无心杀父,凌迟之罪难逃。我死之后,妻须要孝敬婆婆,抚养孩儿,长大成人,为祖宗争气。”二人哭道:“樊家妹妹二次救你,你倒三次休弃,所以有这样大祸。”丁山说:“二位妻,我今悔之已晚,不要埋怨我了。”二妻将一杯酒送上说:“你吃一杯,以尽夫妻之情。”丁山含泪饮了。金莲也来祭兄,同窦一虎营前活祭,也有一番言语。
众文武见龙颜大怒,不敢驾前保奏,呆呆相视。内中闪出程咬金,俯伏驾前奏道:“老臣想,西番未平,逆谋未除,倘斩丁山,苏宝同复起兵来,谁能敌之?丁山虽不孝,罪不容诛,目下用人之际,臣保他将功折罪。若破番兵,非寒江关樊梨花不可。此人足智多谋,更有仙术,伏望吾主权赦丁山杀罪,贬为庶人,令他步行,青衣小帽,到寒江关请樊梨花到来出兵,万事皆休;若不能请到,再行治罪。望乞圣裁。”天子听奏,说:“老王伯所见不差。”咬金领旨出来说:“奉朝廷旨意,权赦了丁山,贬为庶人,青衣小帽,不许骑马,步行到寒江关,请到樊小姐出兵,赦汝的死罪。”刀斧手放了绑。丁山呼万岁,谢皇思,合家老小欢喜,都来拜谢,说:“若无老千岁保奏,则性命不保。”丁山死中得活,更换了青衣小帽,别了众人,一路步行,直往寒江关。
再言程咬金复旨,详细奏明梨花二次功绩,愿王封赠,重起威风。天子准奏,御笔封赠,旨下:樊梨花有功于国,封威弼大将军之职,钦赐凤冠一顶,蟒袍一件,玉带一条,打发天使龙马前去。天使领旨而去。
再言寒江关樊梨花,她善知阴阳,早已知道。等候诏至。
这日探子报进说:“圣旨到,快设香案。”天使开读已毕,梨花在香案前谢恩,方知官封侯爵,满心大悦,送天使回转。众将来恭驾,重起威风,日日教场操演,以备西征。
再言丁山在路,渴饮饥餐,凄风冷雨,艰苦异常,走得脚酸腿痛,叫声:“天啊,我薛丁山命好苦。樊梨花这贱人,犯了许多恶迹,誓不与她成亲,把她三次休弃,她怀恨在心,此去请她,谅必不从,虽然怪我,已经奉旨请她,不敢违旨。”算计已定,不一日早到关前,身上穿了青衣小帽,无颜问人,伸伸缩缩,看天色要晚,说不得丑媳妇要见公婆之面,只得含着羞耻,把头上罗帕一整,身上布衫一理。他官职虽然削去,官体犹存,摇摇摆摆,进了关门,大模大样,叫道:“门官,与我通报夫人、小姐,说世子要见。”那门官听得,走过来一看,说:“你是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丁山说:“我是薛世子,要见夫人、小姐。”门官说:“那薛世子如今在哪里?吾好去报。”丁山说:“在下便是。”门官说:“放你娘的屁,薛世子同元帅前来征西,好不威风,看你这狗头狗脑,假冒来的,禀了中军,打了你才好。”丁山听了,满面羞惭,也怪不得门官,人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只得忙赔笑脸上前说道:“门官,我真是薛世子,假不来的。因犯罪朝廷,削去官职,除了兵权,贬为庶民。现前来求见。”门官说:“你原就是薛世子,犯法削职,令人快活,你可是忘恩负义之人,小姐救你两次性命,你三次休她。今来求见,有何话说?”丁山叫声:“大哥,不瞒你说,只为我犯了剐罪,亏得程千岁保奏,奉旨前来请樊小姐破番邦,将功折罪。相烦为我通报一声。”门官听了奉旨二字,不敢耽搁,禀知外中军。中军连忙传令。里面走出女中军,问道:“何人传报?”外中军说:“薛世子奉旨前来,请千岁爷出兵,故此传报。”女中军道:“且站着,待我通报。”进了内衙禀知梨花。梨花听了,恨声不绝:“你传出话对他说:千岁亲奉旨,官封侯爵,永镇寒江,要操演人马,不得工夫接见。既然圣旨要我出兵,拿凭据来看。”女中军领命,出'了私衙,叫一声外中军过来:“千岁说,既然如此,可有凭据?”外中军门官说了。丁山听见,呆了:前日性急,不曾奏过,凭据全无,如何请得动她?今番空回,性命难保。只得破了脸皮,又要开口。只听三声炮响,就封了门。门军说:“薛世子,门封了,外面去,明日再禀。”丁山听了,只得回饭店安宿一宵。夜中想,樊梨花当日十分爱我,故此弑父杀兄,献关招亲。待我明日细告前情,她必然怀念。
次日天明起来,丁山梳洗已毕,穿好衣服,来到辕门。见大小三军明盔亮甲,排齐队伍,伺候辕门。只听三吹三打,三声炮响,大开辕门。内中传令,大小三军起马,往教场中操演。
那外面答应如雷,人人上马,一队一队向前而行。后面许多执事,半朝銮驾,前呼后拥。樊梨花坐了花鬃马,头戴御赐凤冠,身穿蟒袍,腰束玉带,足登小乌靴,威风凛凛。丁山不敢上前去禀,掩掩缩缩,满面无颜。却被小姐看见,叫中军过来,说:“那着青衣小帽的什么人?闯我道子,莫非奸细?与我绑入教场究问。”八个牌官一齐答应,将丁山捆绑,带往教场。梨花来到教场,三声炮响,大小三军分立两旁,一齐跪下。小姐下了马,升了演武厅,坐在金交椅上。众将打躬分立两旁。樊梨花传令带奸细过来。牌官答应,即将丁山带在案前。丁山吓得魂不附体,爬起身来,立而不跪。梨花大怒,喝道:“你这奸细,见本侯仍倔强不跪。”丁山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肖低头拜妇人?我奉旨前来,你反面无情,不认得我么?”梨花说:“原来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畜生。既说奉旨前来,圣旨在哪里?好设香案开读。”丁山无言可答。梨花说:“一派胡言。
女兵们,把这畜生打皮鞭一百。”两旁女兵一齐动手,将丁山吊在旗杆之上,皮鞭抽打,打得丁山叫苦连天,道:“请小姐饶命,虽是我忘恩负义,须看父母之面,饶了我薄情之人。从今以后,再不敢了。”小姐铁面不睬。丁山被打了五十,死去还魂。小姐吩咐住手,旗杆放落丁山,说:“旗牌过来,你将薛世子背负回家,调养好了,着他回见圣上,说千岁爷不奉诏书,断不开兵。”旗牌领命,背世子回到家中。丁山疼痛难当,恨恨之声不绝:今日把我毒打,全没夫妻之情。哭个不了。旗牌说:“世子,我劝你且免愁烦,不要悲痛。方才千岁爷叫我打发你回去,讨了圣旨,方许起兵,看你遍身打坏,如何行走?且在舍下调养好了回去。”每日以红花酒肉相敬。丁山身子好了,拜谢旗牌,作别起程。一路思想,怎生见得圣上?也罢,少不得一死,硬了头皮,一路回走,晓行夜宿,不日到了白虎关。丁山营前俯伏,值殿官启奏,天子宣召进营。丁山俯伏驾前奏道:“臣薛丁山前往寒江关请樊梨花出兵,她道我假称圣旨,并无凭据。
将臣痛打五十皮鞭,不肯出兵。现前来复旨,望王赦罪。”天子听奏,龙颜大怒:“朕前吩咐,若请不到樊氏,即正国法。”传旨推出营前斩首。御林侍卫将丁山绑了,推出营前。这吓坏了两旁文武。闪出军师徐梁奏道:“世子薛丁山英雄无敌,国法该斩,臣保他七步一拜,拜到寒江,求得樊梨花回心,前来见驾出兵,以赎前罪。伏乞圣裁。”天子准奏,传旨放了丁山。丁山遂进营谢恩,出营又谢了徐梁。徐梁道:“贤弟,我和你同是功臣之后,为国求贤,何谢之有!我在驾前保奏你七步一拜,拜上寒江关,求恳樊小姐出兵,圣上方赦你死罪。若请不到此,其罪难免。”丁山流泪道:“徐恩兄!可怪樊梨花必要圣旨为凭,若无诏书,只怕恳求不动。”徐梁说:“贤弟,这件情由,怪你自己不是,不该三次休弃,怪不得她作难。圣上旨意无非要你拜樊小姐回心,岂有圣旨给你?依我的主见,照七步一拜拜去,樊梨花起了怜念之心,前来见驾,也未可知。”徐梁说罢,别了回去。丁山好不沉闷,不敢回去见母,备了一只香几凳,七步一拜。一路想起好不伤心,拜得腰酸足痛,饥餐渴饮,吃了多少辛苦。
再言梨花打了丁山,后调养好了,便放了他,并差人打听。
这一日探子禀了小姐。小姐说:“你到白虎关打听世子消息如何?”探子立起身,将此事细说明白。小姐说:“如此再去打听。”探子领命。小姐打发探子出去,心中不胜欢喜:你前三次休弃我,我今日三次难你。小姐来到后堂,夫人说:“我问你,丁山挨皮鞭回去,差人回来,说唐王把他怎么样了?”梨花将言说了一遍,夫人大喜:“难得唐王为你出气,他七步一拜,前来请你,你必须念公婆之情,依他恳求出兵便了。”小姐听了,把手一摇,叫声:“母亲,冤家做得薄情,使我怀恨在心。还要弄他颠颠倒倒,他才心服。”不知弄出什么事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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