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阳怀着敬仰少林寺的心理,奔向寺门,刚才来到寺侧的丛林内,忽然听见树林里面,一片丁丁伐木的声音,王重阳心中诧异,这些都是少林寺的风水树木,难道有人居然这样大胆,斩伐风水林木吗?他走近树林边向里面一看,不山发出一阵会心微笑。
原来树林里面有两个俗装的汉子,年纪二十四五岁左右,穿着练武的青衣服,脚下打着白水波纹的绑腿,一左一右,对着一株合抱粗细的松树,挥掌猛斫,这两个汉子想是铁砂掌有几成功夫,掌锋着处,树皮纷纷跌落地上!刚才的伐木声就是这样得来!照他们的年纪看来,能够练成这样的外壮功夫,已经不是容易的事了!
可是那两个汉子一边斫树,一边愁眉苦面,他们猛斫了一二十下之后,已经面红气喘,只好收手,左边一个黄面汉子拭汗道:“糟了!我们练了一年,还不曾把铁琵琶功练好,由戴钢套到缠白布在手上,砍伐木桩,足足挨了九个多月,初步功夫方才完成,哪知换了空手所树,三个多月下来,我们的掌力还不曾震裂木心,再过五天是十四,达摩院的长老到来查考武技,我们恐怕免不了挨一场打呢!另外一个黑面汉子也是眉峰深锁,王重阳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他们埋怨了一阵,正要上前再练,冷不防树林深处一声哈哈哄笑,走出一个中年和尚来,这中年和尚穿着黑布僧服,胖面大耳,巨目含威,熊腰虎背,好一个雄伟的身体,腰带束着京青布带,斜斜挂着一对铁鸳鸯胆,他由树林中大步出来,那两个汉子一见了这中年和尚,好比老鼠遇着猫儿,即退后几步,垂下侍立。
中年和尚态度非常傲岸,鼻孔望哼了一声。方才说道:“诸大诸二,你两个在初祖庵的日子也不少啦!整整的一年了,连一路铁琵琶掌功也练不成吗!”
这两个姓诸的汉子仿佛对中年和尚十分畏惧,满面惭愧地说道:“弟子实在资质愚鲁,练了一年多也不够火候,请大师指教我们便了!”
这中年和尚哈哈两声住笑,陡的伸出拳头。只见他距离大树还在二十步外,举手一拳,砰的一声大响,树身裂了一个大洞,巨如海碗,树顶枝叶也纷纷飞洒下来,原来这和尚名叫印光,是少林寺学管罗汉堂的僧人,他这一拳打出来的气劲,全是大力千斤掌的神功,印光和尚这一掌的功力,跟王重阳初上嵩山练技时的造诣相等。
诸大诸二看见印光拳力这般厉害,真个舌矫不下,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师,我们哪里及得上你一成本领?”
印光和尚十分得意,冷笑说道:“何止没有一成,连半成也够不上,少林寺收了你们这些蠢货,真是呕气!”话未说完,树林外面一声长笑道:“不止收的人是蠢货,连教功夫的人也是蠢货呀!”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满师下山的王重阳,他看见印光和尚完全没有一些扶掖后进的风度,只会挖苦嘲讽这两个后学子弟,不禁把敬仰少林寺的心去掉了一半!所以出言相讥。
印光和尚一听这两句话,不禁怒吼一声,飞身一窜,抢出树林,看见嘲笑自己的竟是一个少年书生,印光和尚大喝一声:“你是何方神圣,尼然讥笑佛爷,你是什么门户的,如果你师长是有头有脸的人,还可以放你上路,不然,哼!我的拳头可不容气!”
王重阳见印光和尚声势汹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问我师长的姓名吗?家师从来不准人提及他老人家的名字,以免招摇撞骗!”印光和尚见他话中有刺,不禁勃然大怒,他陡的一伸手腕,解下腰带挂着的两枚鸳鸯铁胆来,猛一抖手,两代铁胆一先一后,直向王重阳迎面飞去。
这种鸳鸯铁胆是少林寺绝技之一,说它是兵器不是兵器,说它是暗青子也不是暗育子,只可以说是介乎明暗二者之间,鸳鸯铁胆本身是两个挖通心的巨大铁球,略如矮瓜,运用腕掌之力发出来,疾如流星过渡,可以打出十丈以外,如国是善用内力的,还有先虚后灾,后虚先实的打法,叫人防不胜防,躲不胜躲。
哪知道王重阳练了全真教的内功一十二年,耳听目力俱非寻常人所能及,印光和尚一发鸳鸯铁胆,王重阳立即听出风声来,对方掷出来的两个铁胆,第一枚是先发后到,第二枚是后发先到,他立即屏神静气,看定了第二枚铁胆,真个没有猜错半点,两个铁胆距离王重阳还有七八尺左右,第一枚铁胆突然向下一沉,第二个铁胆呼的抢过前头,夹带着一阵急旋风,猛向王重阳的左太阳穴击到!
王重阳已有防备,不慌不忙,举起左手一抄,运用“剪梅指”的手法,骈伸中食二指,竟把力猛无比的鸳鸯胆一下拦腰钳住!说时迟,那时快!第一个鸳鸯胆向下一旋,居然走了一个弧形,直奔向王重阳的关元穴,王重阳右手一抄,又把铁股托在掌心,只听他叱喝一声:“来而不住非礼也,交回给你!”双手随声一振,两个铁胆带着尖锐风声,反向印光和尚飞回,来势比起印光和尚刚才一掷之势,还要猛劲。
印光和尚急忙问旁边一闪身,两个铁胆贴着胸前衣袂飞过,扑扑两声,打在一株大树上,登时打了两个大洞,铁胆深深嵌进洞穴之内!
王重阳这一手本领正是由剑法里面的“神龙掉尾”变化出来,诸大诸二两个俗家弟子,再也忍耐不住,喝了一个好字。
印光和尚恼羞成怒,一声断喝,向王重阳飞扑过来,双手一晃,使出罗汉举法,猛向王重阳迎面击到,王重阳正要和他交手,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在少林寺大门前跟少林寺的僧人交手,依照江湖规矩,等于上门挑衅,这是智者所不为的事,目已初满师还未走离嵩山,便跟少林寺的和尚结了仇怨,将来师父知道了,以为自己生性好勇斗狠。有绝技也不传授,岂不是大大吃亏。
王重阳想到这里,急忙用了武当长拳“倒骑龙”的身法,扭身一晃。让过印光和尚的拳锋,翻身向树林外边走去!
印光和尚不知道王重阳故意隐匿本身武技门户,还以为他怕了自己,要想逃走,当下一声洪喝:“尊驾原来是武当派的高手,失敬之至,来来来,我们以武会友,对拆几招再走!”一个飞身猛扑过来,王重阳并不跟他交手,头也不回,叫道:“大师是出家人,何必这样好斗,我认输就是了,请吧!”
话未说完,印光和尚一着“金刚打伞”,斗大拳头迎着王重阳的肩背擂下,王公子也不闪避,印光拳头打在他的身上,猛觉中拳的地方微微一凹,好象捣入一团棉花里面似的,这和尚不禁大骇!急忙一缩拳头,可是一眨眼间,王重阳已经飘出两丈以外!
印光和尚还不死心,双脚一点地面,运用“燕子飞云纵”的功夫飞扑上前,一下抢过了王重阳的前头,正要举手一拳,用个“五丁凿石”,照对方天灵盖打落,哪知眼前一花,王重阳不知怎的又抢在一丈之前,印光和尚拳头打空,几乎翻了一个跟斗,跌在地上,好在他是掌管罗汉堂的大师,不但本领高强,全身轻功真气已经练到能发能收的地步,立即把双腿一荡,用了个“柳絮迎风”的身法,整个庞大身躯,活象箭头一般,向王重阳背后飞上,宛如巨鹰下落,两脚照他头顶一踏,王重阳有意无意的,把腰身向前一俯,印光和尚两只脚尖,恰好踏着他的背背,这一踏之力非同小可!换了武功稍弱的人,脊骨就不震断,也要登时吐血。
哪知王重阳随身肌肉,已经练到可虚可盈的地步,印光这两脚如同踏着一堆棉花,脚底一软,好象踏入陷阱,几乎一个没头跟斗跌落地上!
王重阳哈哈大笑道:“大师太过认真了!开玩笑也有限度,请吧!”
他说着把袖子一甩,似乎要拍落背后尘土的神气,可是一股劲风直扫过来,把印光和尚的身体,震出数步以外,王重阳头也不回,一溜烟也似的去了!
且不说印光和尚吃了这个大亏,弄得灰头上脸,没精打采的返入少林寺内,把一切向寺中僧侣说了,个个非常震怒,记牢了王重阳的口音年貌,日后生出许多事来,这是后来的话。
再说王重阳离开了嵩山之后,觉得少林寺虽然久负盛名,但是见面之下,不过如此,便打消了拜访少林寺的意思,他先到登封县城,取道前往开封,东入齐鲁,在北方各省遍历了二年,方才回到嵩山来,见着了师父清虚散人,清虚散人觉得非常高兴,他询问过王重阳这几年的所为所事,武功进境,极口称赞,王重阳在百禽谷逗留了一个月左右,又要到南方去了。
临分别那一晚,周伯通突然进来,向王重阳问道:“师哥,你一年前下山的时候,是不是跟少林寺的和尚打过架呢?”
王重阳吃了一惊,问道:“师弟,你怎知道?”
周伯通道:“师父一定没有告诉你了,你那一次下山之后,不到十天,少林寺两位执掌经堂的大师。突然到百禽谷来,问师父近年以来,见不见有武当派的人物到嵩山来?因为他们有一个执掌罗汉堂的大帅,同一个中年书生在寺门打起来。那中年书生用的是武当派软如棉功夫,问师父知不知道近年以来,武当派有什么新起人物?师父老人家明明知道是你,却是支吾以对,师兄,你那天用什么功夫打他的呢?”这时的周伯通,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是顽心未退,问长问短。
王重阳正色道:“师弟,本领不是学来打架的,我那一次跟少林寺罗汉堂的大师冲突,可说迫不得已!岂可引为荣耀呢?”周伯通对这位师兄,向来敬畏,他被王重阳这样一说,只得没味走开。
至第二天早上,清虚散人在王重阳辞行之时,忽然吩咐他最好由太室山南麓下山。不要走向少室山那一面,王重阳心中明白,唯唯诺诺,他别过了师父师弟,依照吩咐由南麓下山,太室山的南面,有一道千丈石梁,所谓千丈石梁,就是一条光秃秃的石梗,长约百丈,一直通到山下,王重阳就在石梁上展开“银间泻地”的身法来,好象滑雪一般,一溜烟也似的,身子赛过流星,步履如风吹落叶,直向山下跑去。
星飞丸落,鹤扑猿腾,他走到将近半山的时候,冷不防眼前一花,飞落一条灰色人影来,这灰影是个中年和尚,翩如巨鸟,高声喝道:“阿弥陀佛,施主停步!”声如洪钟,王重阳不禁愕然止步。
他定睛向前看时,这和尚和印光年貌相似,不是印光本人,穿了一领灰布袈裟,白袜芒鞋,左手拿着拂尘,右手单掌问讯,王重阳心里虽然疑惑,表面上仍然装做没事人一般,问道:“大帅突然着弟子停步,不知道有什么赐教?”
这和尚上下打量了王重阳一眼,笑道:“好说,贫衲名叫印尘,阁下高姓大名?是不是武当派门下?”
王重阳暗想三年前的事揭破了!可是他依然不动声色,含笑答道:“晚生姓王名闲,只学了一点不成样子的轻身功夫,并不是武当派门下,今人到嵩山访友,一时悖谬,展开轻身功夫来,倒教大师见笑了!”
印尘大师和印光的身份一样,也是少林寺执掌罗汉堂的僧人,少林寺罗汉堂,共有一十八尊木制罗汉,内藏机簧,可以活动。凡是技满而离开少林寺的,必定要闯过罗汉堂这一关,执掌罗汉堂的大师,共有四个,都是寺中一流名手。印尘大师呵呵笑道:“王施主太谦了!闲话少说,请到敝寺观光吧!”话才说完,他把左手云佛一麾,猛向王重阳的右臂卷到。
印尘这一拂尘只是存心试招,可是这一拂之力也非同小可,足有数百斤的力量,常人被他这拂尘尾一卷,立即抛仆寻丈以外!王重阳却是不慌不忙,右肩突然一卸,上半身向左移开半尺,下半身仍然不动,印尘大师这一云拂贴着手时卷空,王重阳这一手名叫“移步换影”,跟武当派的“脱衣换影”互相仿佛,印尘一拂不中,倏地把腕肘一坐,拂尘尾倒甩回来,用了个“青龙卷尾”的招式,又向王重阳的左臂卷到!
王重阳全然不动,印尘的拂尘尾才一舒卷,他已经探出左手来,闪电似的一抓,竟然把拂尘尾擒个正着,一般拂尘不过是用马尾毛之类来造,印尘这拂尘尾夹有金丝,王重阳运起内家劲刀来,往回一掳,必剥几声,拂尘尾齐中断了一半。
印尘和尚刚好运力往回夺,这一中断,几乎身子失了重心,问后跌倒.好在他身手也还不弱,立即把拂尘柄向山石一点,凝付脚步,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王施主果然好本领,拜服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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