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天起,玉洞真人就在大理皇宫里养伤,好在他服了解药之后,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所欠缺的,就是余毒未净,还要慢慢调养而已。玉洞真人吩咐段锦转知御厨,每日除了膳食之外,另外煎浓厚的参场一盅,给自己喝,提神补气,好使自己能够运用玄功,辟除余毒、欧阳锋用铁筝藏蛇伤害他时,曾经夸口说过,玉洞真人即使服了解药;至少也要三年休养、方才可以复原,哪知道玉洞真人的内功十分精纯,又有参汤辅佐,前后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便康复过来了,跟段老皇爷相见,三年不见,大家自然有许多话说。
有一天,段老皇爷向玉洞真人说道:“孩儿自从跟道长练文以来,倏忽之间。已经十多年丁,他的本领还可以过得去吧?”
玉洞真人摇摇头道:“功夫这一门是没有止境的,活到老学到老,最主要的还是增加阅历,到各处去闯练,方才可以跟别人切磋动手,由这里取得经验,殿下如果要成为万人敌,必定要跟贫道到外边去游历几年才行,不知道老皇爷答应不答应?”
段老皇爷听了玉洞真人这句话,不禁面有难色,因为上文已经说过,照段氏王朝的祖制,由国王以次的贵族,不能够离开京城一百里之外到别处去,所以玉洞真人提出带段锦到外面去闯练,增进阅历这一个主张,段老皇爷只是支吾以对,顾左右而言他,玉洞真人只好不再说了。
到了这天晚上,玉洞真人教段锦内功吐纳的时候,段锦忽然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日间向父王说过要带我出外面闯练,增进江湖的历练吗?”王洞真人点了点头,段锦说道:
“你老人家有所不知了,我们大理国的祖制,由国王到世子,以至一切王族,决不能够离开京城,即使离开的话,也不能超过一百里之外,七日内就要回转,这祖制百多年以来,都是如此,我父亲虽然做国王,也不能够破例,即使我父王答应跟你去,大臣也要反对哩!”
玉洞真人不禁默然,说道:“如果依照你的祖制,你再学二十年功夫,也不见得有怎样的进步。”
段锦四面看了一遍,看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师父,我可以偷偷逃跑.跟你出去?”
玉洞真人愕然道:“你要跟我偷跑?怎可以行,你父王不会怪罪你吗?”
段锦笑道:“有什么不可以?我父王只得我一个儿子,难道把我杀了不成?祖制规定不能够明目离外京城,却没有规定不准偷跑哩!’玉洞真人不禁失笑起来,段锦年纪虽小,说话却是精灵古怪,祖制的确没有规定不准私逃离京的明文,他向段小皇爷附耳低低说了几句话,段锦连连点头,他在寝宫里留下书信,这天晚上,大理段氏皇宫里的玉洞真人师徒,突然失了踪迹!
到第二日清晨,段老皇爷早朝之后,返人皇宫里面,忽然看见侍臣气急败坏的跑出来报告道:“皇爷不好!世子私自逃跑了,找遍皇宫也不见他呢!”
段老皇爷听见儿子失踪,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跑入寝殿,自己的儿子不见了!连玉洞真人也失了踪迹,宫中各物原封不动,只缺少了一些随身衣物和金银细软.段老皇爷顿足说道:“咳!孩儿,你要跟师父闯荡江湖也还罢了,为什么要逃走呢?真是小孩之见!”
一个内侍奏道:“禀告皇爷,殿下是昨晚走的,他留下一封书信!”段老皇爷连忙取过书信,拆开一看,书信内容写道:
父王安览:
臣儿去了,今次随师闯荡江湖,四海为家,归家之期,当在三十六度蟾圆之候,不告而行,臣儿自知罪孽,惟是祖制所格,不能不得如此,伏维珍重。
臣儿段锦伏笔
段老皇书长叹一声道:“痴儿!痴儿,你要远行何必这样,你把心志向父王禀明,父王自然会给你安排,又何必私自逃跑呢?”他把书信内衣袖里一拢,回过身来,向左右侍臣道:“你们得明白了,世子私逃的事,不准你们泄漏出去。由今天起;你们向外边只说世子得了一个怪病,要在深宫里幽居三年,不和一切外人见面,如果哪一个泄漏出去的,小心脑袋,你们可知道吗?”这些近臣唯唯诺诺,由这天起,南诏国的段小皇爷,便自称病幽居,从此不再在大庭广众之前露面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段锦当天晚上,留下书信给父王之后,便跟着玉洞真人悄然离开大理城了。他们在黑夜里离开了京城,轻身提气,一溜烟跑出二十多里以外,直到天色大亮,方才停下,这时候的段小皇爷,已经换去世子蟒服,穿上寻常百姓装束,跟着玉洞真人翻过了点苍山,渡过了澜沧江,十几天后,已经出现在昆明大观楼上。大观楼是昆明城外有名胜迹,祟楼高耸,杰阁连云,楼在半山之间,气势雄峻,山楼上可以俯瞰昆明全城,远眺金马碧鸡各山峰的雄奇形势,段锦和王洞真人师徒二人,走到楼上,凭栏远眺,但觉心旷神恰,顿觉宇宙浩瀚,吾身渺小,尤其是段锦初次出游远门哪曾见过这般明秀的山光水色,不禁看得呆了!
玉洞真人忽然说道:“徒儿,你看那边有一个中年书生,面带隐忧,恐怕会寻短见哩!”
段锦顺着师父手指处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距离自己不到二十步距离,另外一段楼栏旁边,鹄立着一个中年士子,这书生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衣服甚是寒素,再看那书生的样貌,眉清目秀,翩翩不俗,只是形容枯槁,目眶深陷,面有愁色,不时背着双手,踯躅往来,发为长叹。段锦心中暗想,现在差不多是九月凉秋的天气了,这书生还穿着这样薄幕衫,贫寒可想而知。他走到大观楼上,想是为钱发愁,自己这次由深宫里面走出来,带了不少金子,做路费用得着几多,何不给他几两金了,抒解他愁困呢?
段锦到底是一个小皇爷,自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已成习惯,胸无城府,以为只要有了银钱,天下间便没有不可以解决的事。他不假思索,径自直走过去,叫道:“喂!阁下为何一个人在这里,悒悒不欢,莫不是短缺钱银,或者是欠了别人的债,我这里有几两金子,大家交个朋友,给了你吧!”
段小皇爷说到这里,伸手一摸兜囊,取出两锭五两多重、黄澄澄的金元宝来,就要朝那书生的袍袖塞去。
那书生面色微然一变,摇头说道:“仁兄不要误会,在下的愁苦,并不是为了钱银的事!”段锦暗叫奇怪,你如果不是为了钱银,跑上来长嗟短叹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女人吗?
看他这副寒酸样子,如果再想女人.实在太不自量了!那书生仿佛怕见生人的神气,说了这几句话,匆匆就要走开,冷不防身边一个洪亮嗓音,桀傲说道:“展秀才,三日时间到啦,你想清楚没有,可要回答我了!”
段锦觉得这人嗓音十分刺耳,赶忙回头一看,原来不知哪个时候,走来一个红衣喇嘛番僧到大观楼上来,这番僧生得好丑陋的形相,头如笆斗,脸似锅铁,红彤彤一个狮子鼻,阔口獠牙,穿着一件大红烈火袈裟,由右肩到胸背,挂了一串白亮亮的骷髅,那串骷髅约莫有十七八个,并不是真正的死人骷髅头顶,是用亮银打造成的假骷髅头骨,中间还串着金线,番僧的身体十分粗壮,右手还倒提着一支茶杯口粗细的禅杖。
那姓展的书生一见番僧,脸喜骤变,色如死灰,仿佛遇着了最利害的蛇蝎!他向左边走出三步,突然把双手一按朱红万字栏杆,身子猛耸起来,跨过栏杆,就要效法堕楼缘珠,由七八丈高的大观楼顶飞身跳了下去!
段锦失声叫道:“哎呀!’这姓展的书生如果一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血溅楼前,哪知道这红衣番僧一声狞笑,倏地伸出禅杖来,向他腰带一勾,说也凑巧,红衣番僧这样一伸禅杖,恰到好处,杖头月牙刚刚把腰带套住,往回一带,把那姓展的书生由楼栏外挑了回来,向地一摔,那姓展书生求死不得,捶胸大哭,高声喊道:“我宁可死也不干,我死也不干呀!”
红衣番僧哈哈狂笑道:“真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你不做吗?很好,佛爷爷问一句,你要不要你母亲的性命?”末后这一句话,红衣番僧故意提高嗓音,姓展书生字字入耳,立即停止哭泣。体如筛糠,红衣番僧冷笑一声道:“展云帆,你得要明白了!你给我做了这件事,不但可以救你母亲,还可以有一千两的金子,为什么不做呢?听我话吧!好好回去,我先给你的母亲医治!”
那个名叫展云帆的书生,果然收泪站起身来,要跟番僧下楼,段锦在旁边听出多少端倪来了,这红衣番僧一定是要姓展的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坏事,拿他的母病来做要胁,这姓展的跑到人观楼来,天人交战,委决不下,要想跳楼死了干净,哪知道仍然逃不了番僧的威迫利诱,把他抓回。段小皇爷不禁心头火起,纵上前把胜展的秀才一拦,向那番僧睁眼喝道:
“喂!你要强迫他做什么坏事?快说出来,不然的话,别想走下楼去!”
那红衣番僧哈哈一声怪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胆敢来管佛爷爷的闲事,我来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性命?”
段锦回头一望,看见师父站在十步以外,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有师父撑腰,还怕什么?段锦这时候发起小皇爷的脾气,双手一拦,喝道:“秃驴,你少说大话吓人,你如果不向我说清楚一切,就把这姓展的给我留下!”
那红衣番僧名叫做雷迦音,是西藏红教里面的高手,这次到大观楼来,强迫那中年书生展云帆去替他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坏事,他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唇舌,把展云帆说服,跟他同去,哪知道半路杀出程咬金,平空钻出这个傻头傻脑的浑小子来,阻住自己去路。这小子年纪轻轻,装束也很平常,说话却别具一种威严的口吻,雷迦音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真个不要命!”陡的扬起芭蕉大手来,举手一掌,猛向段小皇爷的肩头拍去。
他这一下使的是独门七煞铁掌掌法,还算雷迦音心存顾忌,大观楼是游人众多的地方,番僧不敢无故杀人,所以他只用了七成掌力,打算把段棉一掌拍倒,打断对方肩骨,叫段锦吃点苦头便算,哪知段锦上不躲避,兀立不动,雷迦音一掌拍落,嘭的一响,如同击在铁板上面一般,对方挨了自己这一铁掌,不但若无其事,而且还有一股大力回击过来,把自己掌心和五指震得火辣辣的,十分疼痛。
要知道段铺天赋异禀,自从十四岁那年在翡翠湖洗澡,喝了金鳝王的鳝血之后,皮肤已经长出一块块鱼鳞也似的硬皮来,刀枪不入,再经过玉洞真人这八九年以来,教他练外壮的功夫,更加练到四肢百骸,坚逾精钢的地步。雷迦音这一堂要想伤他,如何能够?番僧猛觉自己手掌奇痛,不禁大惊!
段锦呵呵笑道:“大师父,你这一手给我捉虱,还是替我抓抓痕痒?”
雷迦音勃然大怒,由鼻孔里哼了一声,一只簸箕似的右手,陡的猛伸开来,五指如钩,照段小皇爷头顶抓落。段锦有意逞能到底,全然不动,番僧手爪快要接触着他的天灵盖顶时,手掌突然变成黑色,只见雷迦音五指一落,整整凿在段锦的脑盖上,他这手功夫有个名堂,叫做“黑煞神抓”利害无比,任你练了金钟罩罗汉功,被他一抓之下,也要皮翻骨折,雷迦音以为段锦练的是金钟罩,所以把黑煞神抓使出来,哪知道五指一落,仍然象凿在石头上,段锦戴的头巾虽然穿了五个破洞,却是不损毫发。
这时段锦他笑嘻嘻的把破头巾由顶上取了下来,喝道:“番狗秃驴,你还有什么利害煞手,只管施展出来,不然的话,小爷爷可要跟你不客气了!”
番僧估不到自己的黑煞神抓也不能够伤害对方,不由变了脸色,可是他忽然想出一个阴毒的主意来,狞笑说道:“小哥儿,你的头顶真硬,让我再抓一下试试……”话犹未了,左手一扬,仍然用黑煞神抓的功夫,照段小皇爷的天灵盖顶抓了下来,底下闪电似的,腾的飞起一脚,踢在段锦的小膜下,他这一脚当然伤不了段锦,可是雷迦音却另外抱着阴谋,这一脚却用魁星踢斗的招式,把段小皇爷踢起三尺多高来,同时一伸右爪,夺了段锦的右臂,向栏杆外一拉,大叫一声:“下去!”
段锦出其不意,估不到番僧用了这类卑鄙阴狠的手段,一个身子越过楼栏,头下脚上,直向大观楼外落去,眼看就要跌得粉身碎骨,不死也要残废!
玉洞真人在这时候却是清啸一声,由大观楼的走廊里把脚一点,身子直飞出来,段锦身子才向下落,玉洞真人在半空里伸出右手来,一把抓住段锦衣领,两个人同时向大观楼卜面落去,可是过了第三白楼的楼栏,将近撞着第二层楼的飞檐椽角时,玉洞真人陡的伸出左手来,一把抓住了椽角的铁铃,身子活象打秋千般,向前一荡,连自己带着段锦两个身体,一同飘到第二层楼的走廊里,玉洞真人把段锦一放,然后脚点栏杆,一个飞身,跳上第三层楼,单掌向雷迦音打个问讯,说道:“无量寿佛,师父是个出家僧人,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对付小徒,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雷迦音估不到又遇了一个强敌,不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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