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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方仿佛都横下了一条心,必欲死争叶城。

金色的迦楼罗悬浮于帝都上空,任凭战云翻涌,依然一动不动。

攻城战斗于午夜打响,战火映红了叶城的天空,隆隆的炮火震得大地动摇,城里所有百姓都彻夜未眠,收拾了细软,合家躲进地窖,惊惶地探头观望战况。

“哎呀,完了!”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缩回头,脸色吓得煞白,“老头子,他们打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

“胡说什么!”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她拉回,紧张,“哪有那么快!”

——飞廉少将所率的征天军团一直部署在叶城外围,和帝都派出的九天军团刚刚开始麾战,应该没那么快就被攻入市内之理。

然而,在妇人刚刚把头缩回时,头顶就传来了剧烈的呼啸声,黑暗压顶而来!

妇人失声惊呼,和丈夫一起抱着头缩在地窖一角,感觉那阵忽然而来的飓风从头顶上空卷了过去,将屋顶上的瓦片揭落大半。妇人惊慌的将脸贴在地上,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宛如流星一样掠来,贴地一闪,旋即拉高而逝。

怎么…怎么回事?风隼怎么忽然来到了内城,仿佛在追什么一样!旋即,她便听得西南角上镜湖入口处一片喧哗,灯笼火把映得半座城都通明,不由心下惴惴,嘀咕:“难道,难道又是哪个富家出事了?”

——近来城中民心惶惶,鉴于百年前那一场兵祸的教训,不少巨富人家在战端刚起的时候便弃城出逃,留下的多半是妇孺老幼。城中空虚,巫罗大人和飞廉少将忙于备战,对城中日常事务也疏于管理,奴隶造反、打掠富豪之家的事经常发生。

“看来这场仗还是早早别打了才好,投降了帝都不就算了?”丈夫在耳畔喃喃。

“杨公泉,都怪你这个死鬼!”风声过去,妇人只觉一股怒气从心而起,一指头戳在了男人的脑门上,“好好的桃源郡不住,有了一点钱,就想着搬来叶城花天酒地!——你看你看,现在可要连累我一起死在这儿了!”

男人被她尖尖指甲戳得满脸红印子,却一味陪着笑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口儿一贯命大,定能躲过这场灾祸。”

“躲过了,就趁早搬回桃源郡去住!”那个妇人忿忿骂,“由得你把我们黑心昧来钱都投在叶城那些婊子身上去么?”

“是是,搬回去,搬回去。”男人只是低着头陪笑,忽地面上一僵。

——背后一阵冷风吹来,令他打了个冷战,不由得回过头去。只见背后地窖的门竟已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只手在窗棂上一拉,一个黑色劲装的人从门外跃了进来,顺手把剑压在了他的咽喉上,低声:“别叫——借你家地窖用一用。”

妇人吓得颤栗,瘫软在地无法回答。

那个闯入者全身浴血,长发散乱,显然方才刚刚死里逃生,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颊边还带了几处剑伤——而那眼睛,竟是碧绿色的。

鲛人?!妇人嘴唇颤了一下,硬生生止住了冲到了口边的惊呼。目光定定地看在闯入的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异族少女,仿佛受了伤,被那鲛人半扶半架着进来,毫无生气地倚着他后背。

血!成滩的血从她垂落的指尖滴下!

“两位爷…”妇人几曾见过这等场面,几乎颤不成声,“我们只不过是从桃源郡刚搬来的,比不得其他人家,家里没什么可以抢的。”

“你们不必害怕,”来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收敛,放下了剑,低声,“我不杀人——有伤药和绷带么?”他用肩膀顶上了地窖的门,将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下,焦急地低声开口,“我的同伴伤得很重。”

“好…好,我就去找。”那妇人连忙点头,踉跄而去。

“那笙,那笙?”来人伸手扶住了昏迷中的少女,俯身附耳呼唤对方的名字,神色极为焦急。那个少女全身浴血,左手自肩至肘被什么东西一刀砍开,鲜血泉般地涌出,散乱的长发披满了脸颊。

妇人不一时便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几盒药膏,小心翼翼:“只找到这些了。”

刺鼻的血腥让人头昏目眩,那笙躺在炎汐的怀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寂静中,只有听到血一滴滴滴落的簌簌声。炎汐扶着她,将药小心翼翼地抹上,却很快被如注的血流冲走。

他只觉血往上冲,大脑一片混乱,几乎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在离开叶城时居然会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麻烦。

战争恰恰在今夜爆发,完全打乱了他们这一行的撤退计划。整个叶城戒备空前的森严,根本不容城内外有丝毫出入的机会——按照原计划,他们一行本来准备由水路偷偷返回镜湖,却不料在入水口已然密布重重机关,一踏入便被发觉。

他带着那笙狂奔,躲避着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追兵,一路血战。在逃回内城的时候,他们和叶赛尔一行失散,闯入了这座相对僻静的宅院里。

“那笙,那笙!”炎汐看到血无法止住,心下焦急万分,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昏迷的少女终于透出一口气来,悠悠转醒,眸子却黯淡无光。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双手便吃力地抬起,将怀中护着的一物抱紧,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还、还在呢…没丢…那就好了…”

“那笙,那笙,”炎汐顾不得她怀里的东西,只低声,“你怎样?”

“我…很好,”那笙轻声回答,身子却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栗,“你不要担心——快、快把东西…拿回去给他们。只剩下这只手…便大功告成了。”

“先别管这个,”炎汐看到她伤口血流不止,“先治好伤。”

他用绷带紧紧束住她左臂上方,减少伤口中的血流,然后再度把药物敷上去,用纱布裹上,按压不放——温热一层层从透出,直抵掌心。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觉手中很快就有鲜血的湿润。那一道风隼凌空发出飞箭而造成的伤,不知为何竟分外的严重。

“好冷…好冷。”那笙止不住地颤抖,炎汐连忙伸出手,也不管尚有外人在侧,便将她紧紧揽在胸前——却忘了鲛人冷血,无法给对方丝毫暖意。

“都是我不好,”她喃喃,脸色灰白神情沮丧,“不该这么不小心,触动了水下的网铃…回头乱跑,又被城上戒备的军队发现…太没用了…”

“不关你的事,”炎汐低声安慰,“谁都不知道今晚他们会提前开战。”

那笙仿佛还想说什么,但脸色青灰,嘴唇微微颤动,竟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她靠在炎汐怀里,呼吸细而急,半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时,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攒足力气一样,清晰而急促地开口:“快,快把东西送回去吧——都已经开始打仗了,得把臭手的身体拼回去!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炎汐断然摇头,“现在把你扔在这里,肯定没命。”

“我、我才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跟你回碧落海呢。”那笙声音微弱,“可你是战士啊…你、你要先完成你的任务。如果不快点设法通知那边,前来接应,我担心叶赛尔、湘…她们几个,也都会出事。”

“不行。”炎汐喃喃,声音却渐弱。

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判断起来并不难,然而做到却谈何容易?

两人焦急地说服着彼此,眼里根本看不到别的——自然也没有发觉,那一对虚与蛇委应付了他们半天的夫妻正趁着他们分神,悄然地靠近地窖门口,准备夺门而逃。

“哎呀!”当先出门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从台阶上倒栽下来,压得紧跟后面的老婆躲避不及,一同骨碌碌的滚回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