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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法国大革命

英国人一定是丧失了所有的道德和自由感,否则怎么会对这场世界经历过的最重要革命,对它正在进行的庄严方式,不表敬仰赞赏。凡有幸目睹这一伟大城市最近三天发展的同胞,一定不会认为我的话是夸张的。

——《晨邮报》(Morning Post )1789年7月21日论巴士底狱的陷落

不久,开明国家将审判那些迄今统治着它们的人。国王们将被迫逃亡荒漠,与和他们相似的野兽为伍。而自然将恢复其权利。

——圣鞠斯特《论法国宪法》(Sur la Constitution de la France ),1793年4月24日在国民公会发表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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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19世纪的世界经济主要是在英国工业革命的影响之下发展起来的话,那么它的政治和意识形态则主要是受到法国大革命的影响。英国为世界的铁路和工厂提供了范例,它提供的经济急剧增长,破坏了非欧洲世界的传统经济和社会结构;而法国则引发了世界革命,并赋予其思想,以致三色旗这类事物成了实质上每个新生国家的象征,而1789—1917年之间的欧洲(或实际上是世界的)政治,主要是赞成或反对1789年的原则,或甚至更富煽动性的1793年原则的斗争。法国为世界大部分地区提供了自由和激进民主政治的语汇和问题。法国为民族主义提供了第一个伟大的榜样、观念和语汇。法国为多数国家提供了法典、科技组织模式和公制度量衡。经由法国的影响,现代世界的思想观念首次渗透进迄今曾抗拒欧洲思想的古老文明世界。以上便是法国大革命的杰作。[1]

如我们所见,对欧洲的旧制度及其经济体系来说,18世纪末期是一个危机时代。该世纪的最后几十年,充满了有时几乎达到起义地步的政治骚动和殖民地争取自治的运动,这种运动有时甚至可以使它们脱离宗主国,而且不仅发生在美国(1776—1783年),还见诸爱尔兰(1782—1784年)、比利时和列日(1787—1790年)、荷兰(1783—1787年)、日内瓦,甚至英格兰(1779年,此点曾有争议)。这一连串的政治骚动是那样地引人注目,以至于近来一些历史学家形容这是一个“民主革命的时代”。法国大革命是唯一一次虽然程度最激进,影响也最为深远的民主革命。[1]

认为旧制度的危机并非纯粹是法国独有的现象,这样的看法颇有一些分量。正因为如此,或许有人会争辩说,1917年的俄国革命(它在20世纪占有类似的重要地位)不过是这一连串类似运动中最惹人注目的一次。而1917年前几年的这类运动,最终埋葬了古老的奥斯曼帝国和中华帝国。然而,这有点文不对题。法国大革命或许不是一个孤立现象,但它比其他同时代的革命重大得多,而且其后果也要深远得多。第一,它发生在欧洲势力最强大、人口最多的国家(俄国除外)。在1789年时,差不多每五个欧洲人中就有一个是法国人。第二,在它先后发生的所有革命中,唯有它是真正的群众性社会革命,并且比任何一次类似的大剧变都要激进得多。那些因政治上同情法国大革命而移居法国的美国革命家和英国“雅各宾党人”(Jacobins),发现他们自己在法国都成了温和派,这不是偶然的。潘恩(Thomas Paine)在英国和美国都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但在巴黎,他却是吉伦特派(Girondins)最温和的人物之一。广义说来,像从前许多国家进行的革命一样,美洲革命的结果仅仅是摆脱了英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政治控制。法国大革命的结果则是巴尔扎克的时代取代了杜·巴里夫人(Mme Du Barry,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的时代。

第三,在所有同时代的革命中,只有法国大革命是世界性的。它的军队开拔出去改造世界,它的思想实际上也发挥了相同作用。美国独立革命一直是美国历史上一个至关重要的事件,但(除直接卷入或被其卷入的国家以外)它在其他地方很少留下重大痕迹。法国大革命对所有国家而言,都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其反响比美国独立革命要大,它引起了1808年后导致拉丁美洲解放的起义。其直接影响远至孟加拉,该地的罗易(Ram Mohan Roy)在法国大革命的激励下,创立了第一个印度人的改革运动,并成为现代印度民族主义的鼻祖(当他于1830年访问英国时,坚持要搭乘法国船,以显示他对其信仰的热忱)。如上所述,它是“西方基督教世界对伊斯兰教世界产生实际影响的第一次伟大思想运动”,[2] 这种影响几乎是立即发生的。到19世纪中期,以前仅表示一个人的出生地或居住地的突厥语词汇“vatan”,在法国大革命影响下开始变成类似“patrie”(祖国)的意思;1800年以前,“liberty”(自由)一词最初是表示与“slavery”(奴隶身份)相反的法律术语,现在开始具有新的政治含义。它的间接影响是无所不在的,因为它为日后的所有革命运动提供了榜样,其教训(根据需要随意加以解释的)融入了现代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之中。[2]

因此,法国大革命是属于它那个时代的那种革命,而并不仅是其中最突出的一种。所以它的起源不应仅在欧洲的一般条件中去寻找,还应当在法国特有的形势下去寻找。其独特性或许在国际关系中做了最好的说明。在整个18世纪,法国都是英国的主要国际经济竞争对手。它的外贸额在1720—1780年间增加了3倍,引起了英国的忧虑;它在某些地区(例如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制度,比英国更具活力。然而法国不是英国那样的强国,后者的对外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已是由资本主义扩张的利益来决定。法国是欧洲最强大,并在许多方面是旧贵族君主专制中最典型的国家。易言之,法国官方机构和旧制度既得利益集团与新兴社会势力之间的冲突要比其他国家更为尖锐。

新兴势力很清楚他们想要什么。重农学派经济学家杜尔哥主张有效地开发土地,主张自由企业和自由贸易,主张对统一的国家领土实行有效的行政管理,废除阻碍国家能源发展的一切限制和社会不平等,以及合理公平的行政和税收。1774—1776年间,他作为路易十六的首席大臣,曾试图实行这样的计划,但可悲地失败了,而这场失败是极具代表性的。这类性质的改革,即使是最温和的,也与君主独裁制不相容或不受其欢迎。相反,一旦改革者加强了自己的实力,就会像我们所见到的那样,他们就会在这时所谓的“开明君主”中被广泛地鼓吹。但在大多数“开明专制”的国家中,这样的改革不是行不通,因而只在理论上时兴一时,就是无法改变其政治和社会结构的整体性质;或者在地方贵族以及其他既得利益集团的抵制下归于失败,使国家沦为相对于从前状态稍事整顿过的那种样子。在法国,改革失败得比其他国家更快,因为既得利益团体的抵制更加有效。但这一失败的结果对君主制度更具灾难性,因为资产阶级变革的力量已经非常强大,他们不会无所作为。他们只是把自己的希望从开明君主身上转到人民或“民族”身上。

不过,这样的概括还是无法使我们理解,为什么这场革命会发生在这个时候,以及为什么它会走上那条引人注目的道路。正因为如此,研究一下所谓“封建反动”是非常有益的,因为它实际上提供了引爆法国火药库的火花。

在2 300万的法国人中,约40万人组成的贵族无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阶级”,尽管它并非像普鲁士或其他国家那样,绝对不受较低阶级的挑战,但仍然相当稳固。他们享有很大的特权,其中包括一些赋税的豁免权(但豁免数量不如组织更加严密的僧侣阶级那么多),以及收取封建税捐的权利。在政治上,他们的地位不那么显要。君主专制尽管在其性质上仍是贵族的甚至封建性质的,但它尽可能地剥夺了贵族的政治独立和职责,并削减了他们旧有的代表机构——三级会议(States-General)和高等法院。这一事实持续在高级贵族和长袍贵族(noblesse de robe)中引起怨恨。长袍贵族是后来国王们因各种目的,主要是出于财政和行政目的而册封的,一个被授予爵位的政府中产阶级,只要能通过残存的法院和三级会议,就能表达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双重不满。贵族在经济上的忧虑绝非无关紧要,他们生来就是,并且按传统一直是武士而不是挣钱的人,贵族甚至被正式禁止经商或从事专门职业。他们依靠其地产收入,或者如果他们属于享有优惠的少数大贵族和宫廷贵族,则依靠富有的婚姻、宫廷的年金、赏赐和干薪。但是,有贵族地位之人,其开销是很大的,并且不断上涨;而他们的收入却在下降,因为他们之中很少有人是自己财富的精明管理人,如果他们勉强进行管理的话。通货膨胀使诸如租金这样的固定收入,其价值逐渐减少。

因此很自然,贵族们只好利用自己的一项主要资产,即公认的阶级特权。在整个18世纪,在法国如同在其他许多国家一样,他们不断侵占官职,但专制君主却宁可让在专业上称职、在政治上无害的中产阶级人士来担任这些职务。至18世纪80年代,甚至要有贵族的徽饰才能购买军队的委任状,所有主教都是贵族,甚至管理王室的宫廷管家一职,也大都被他们夺占。由于他们成功地竞争了官职,贵族不但触怒了中产阶级的感情,还通过日益增强的接管地方和中央行政权的趋势,动摇了国家的基础。同样,他们,特别是那些少有其他收入来源的地方乡绅,为应付其收入日益下降的情形,极尽可能利用手中强大的封建权力,加紧搜刮农民的钱财(或劳役,不过这比较少)。为恢复这类已过时的权力或从现存权力中最大限度地获取收益,一种专职的、研究封建法的专家(feudist)产生了。其中最杰出的成员巴贝夫(Babeuf),于1796年成为近代史上第一次共产主义暴动的领袖。因而,贵族不仅触怒了中产阶级,而且也触怒了农民。

农民这个也许占了法国人口80%的广大阶级,他们的地位绝对不值得称羡。大体而论,他们实际上是自由的,并且常常是土地所有者。在实际数字中,贵族仅占所有土地的1/5,教会地产也许占另外6%,这一比例随地区而波动。[3] 例如,在蒙彼利埃(Montpellier)主教辖区,农民已占有38%—40%的土地,资产阶级占18%—19%,贵族占15%—16%,僧侣占3%—4%,还有1/5是公地。[4] 可是,事实上多数人都没有土地或没有足够的土地,由于技术普遍落后,这个问题日趋严重;而人口的增长,更使普遍缺乏土地的问题日趋恶化。封建税捐、什一税和赋税掠走了农民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而且这部分比例日渐提高;与此同时,通货膨胀却使剩余部分的价值日趋减少。只有少数经常有剩余产品出售的农民,才能从涨价中获得好处;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遭受涨价之苦,特别是在歉收年,因短缺造成的高价主宰着市场。无疑,由于这些原因,在革命前的20年里,农民的境况日益恶化。

君主政体的财政困难使问题攀升到危机点。这个王国的行政和财政结构大体已经过时,如前所述,企图借由1774—1776年的改革来修补这一结构的努力,在以高等法院为首的既得利益团体的反抗下,已遭失败。然后,法国卷入了美国独立战争。对英国的胜利是以其最后破产为代价换得的,因此,我们可以说美国独立革命是法国大革命的直接原因。各种权宜之计都尝试过了,但收效日少。当时财政赤字率至少20%,而且不可能有任何有效的节约措施,除非进行一项根本改革,以动员实际上相当强大的国家课税能力,否则无法应付此一局势。因为,尽管凡尔赛宫的挥霍经常因危机而受到谴责,但宫廷的开支仅占1788年总支出的6%。战争、海军和外交支出占1/4,现存债务负担占一半。战争和债务——美国独立战争及其债务——破坏了君主政权的根基。

政府的危机给贵族和高等法院带来了机遇。政府若不扩大他们的特权,他们就拒绝付款。专制主义面对的第一次破裂是1787年召开的“显贵会议”(assembly of notables),这次会议的成员虽经过精心挑选,但仍然很难对付,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原本是要批准政府增辟税源的需求。第二次破裂,也是决定性的一次,便是三级会议——这项旧封建时代的会议自1614年起便已停止召开。因而,革命的开始,是贵族试图重新夺回国家控制权。因如下两个原因,这一企图失算了:其一,它低估了第三等级的独立意愿,这一虚构的团体想要代表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僧侣的所有人民,但实际上是由中产阶级主宰;其二,它忽略了在进行政治赌博之际,被引入其中的深刻的经济和社会危机。

法国大革命并非由有组织的政党或运动发动领导的,也不是由企图执行某个计划纲领的人发动领导的。直到后革命时期的拿破仑出现以前,它甚至未能推举出在20世纪革命时我们习惯看到的那类“领袖人物”。然而,在一个相当有内聚力的社会集团中,他们的共同意愿惊人地一致,遂使该革命运动有力地团结起来。这个集团便是“资产阶级”;其思想观念是由“哲学家”和“经济学家”系统阐述、由共济会纲领以及在非正式同盟中所鼓吹的古典自由主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是“哲学家”发动了这一场革命。或许没有他们,革命也会发生,但可能正是由于他们,才造成了只是破坏一个旧制度与迅速有效地以一个新制度取而代之,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在其最一般的形式上,1789年的思想观念可以说来自共济会,这种观念曾在莫扎特(Mozart)的《魔笛》(Magic Flute ,1791)中得到纯洁庄严的展现,它是那个时代最早的伟大的宣传艺术,那个时代最高的艺术成就经常都是宣传性的。更确切地说,1789年资产阶级的要求是在同年的《人权宣言》(Declaration of Rights of Man and Citizens )中提出来的。这是一份反对贵族特权阶级的宣言,但并不是支持民主社会或平等社会的宣言。宣言中的第一条说,“在法律上,人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但它也容许存在社会差别,“只要是建立在公益基础之上”。私有财产是一种自然权利,是神圣、不可剥夺和侵犯的。在法律之前人人平等,职务对有才能的人同等开放;但如果赛跑在同等条件下开始,那么同样可以假定,参赛者不会同时跑到终点。该宣言主张(如同反对贵族阶级或专制主义一样),“所有公民都有权在制定法律方面进行合作”;“个人亲自参与,或通过自己的代表参与”。而宣言中设想作为主要政府机构的代表大会,并不一定要通过民主选举产生,它所指的制度也不是要废除国王。建立在有产者寡头集团基础上的君主立宪制,比民主共和更符合资产阶级自由派的意愿,虽然民主共和在逻辑上似乎更符合他们理论上想要追求的目标。尽管也有些人毫不犹豫地捍卫民主共和,但总体说来,1789年典型的自由主义资产阶级(和1789—1848年的自由派)并非民主派,而是信仰立宪政体:一种具有公民自由和保障私有企业的世俗国家,以及由纳税人和财产所有者组成的政府。

不过,在官场辞令上,这样的制度表达的并不仅是单纯的阶级利益,同时也是“人民”的普遍意愿,而人民则被转化为“法兰西民族”(一种意味深长的认同)。国王不再是蒙上帝恩宠的法兰西和纳瓦尔(Navarre)的国王路易,而是蒙上帝恩宠和国家宪法拥立的法国人的国王路易。宣言中说,“一切主权均源自国家”,而国家,如西耶士(Abbé Sieyès)神父所说,不承认世上有高于其自身利益的利益,并且不接受国家法律以外的法律和权威,不管是一般人类的,还是其他国家的。无疑,法兰西民族及其以后的模仿者,最初未曾设想到其本身利益会与其他国家的人民利益相冲突,相反的,他们把自己看成是在开创或参与将各国人民从暴政下普遍解放出来的一项运动。但事实上,国家间的竞争(例如法国商人与英国商人的竞争)和国家间的从属(例如,被征服国家或已解放国家的利益对大国利益的屈从),已暗含于1789年资产阶级首次给予正式表达的民族主义之中。“人民”等同于民族,这是一种比意欲表达此点的资产阶级自由派纲领,更具革命性的革命观念。但它也是一种双刃的观念。

因为农民和劳动穷人都是文盲,政治态度不是温和就是不成熟,加上选举过程是间接的,因而被选出来代表第三等级的610人,多数是同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其中大部分是律师,他们在法国地方上发挥着重要的经济作用;另有约100位资本家和商人。中产阶级为赢得相当于贵族和僧侣总和的代表权,为争取正式代表95%的人民,为了这些温和的抱负而进行了艰苦、成功的斗争。现在,他们以同样的决心为争取资产阶级潜在多数票的权利而斗争,其方式是把三级会议转变为个别独立的代理人会议,这些代表将以各自投票,取代以传统阶级为单位的商议或投票,在后一种情况下,贵族和僧侣的两票总是能够压倒第三等级的一票。在这个问题上,首次的革命性突破展开了。三级会议开幕六周以后,急于在国王、贵族和教士之前抢先采取行动的平民代表,将他们自己和那些准备好要跟随他们的人组织起来,以他们自己的方式组成了有权重新制定宪法的国民会议(National Assembly)。一次反革命的企图导致他们在实质上按英国下院的模式确定了自己的要求。专制主义已走到尽头,如才华横溢而又名声不佳的前贵族米拉波(Mirabeau)对国王所说的:“先生,在这个会议里,您是一个局外人,您无权在这里说话。”[5]

第三等级虽面临国王和特权等级的联合反抗,还是取得了成功,因为它不仅代表了有教养而又富有战斗性的少数人的观点,而且也代表了更强大得多的势力,即城市的,特别是巴黎劳动贫民的观点以及革命农民的观点,虽然这比较短暂。之所以能把一次有限的改革鼓动成一场革命,是因为这样一个事实,即三级会议的号召与经济和社会的深刻危机恰好一致。因一系列复杂原因,18世纪80年代晚期,对法国经济的所有部门都是一个巨大的困难时期。1788年和1789年的歉收和异常艰难的冬季,使这场危机尖锐起来。歉收使农民遭到损失,一时间,这意味着大生产者可以高价出售谷物,而大多数持地不多的人,则可能不得不去吃有钱人种植的粮食,或以无比的高价购买食物,特别是在临近新收获的月份(即5、6月)更是如此。歉收对城市贫民的冲击更为明显,他们的生活费(面包是主食)可能上涨了一倍。乡村的贫困使制成品市场萎缩,因此也造成了工业的萧条,这使歉收的危害日趋严重。乡村贫民因而陷于绝望和躁动不安,他们铤而走险,从事暴动和盗匪活动;在生活成本暴涨之时,城市贫民又失去工作,更陷入双重绝望之中。在正常情况下,或许只会发生一些盲目的骚动,但在1788年和1789年,法兰西王国的一场大骚动、一场宣传和选举的胜利,使人民在绝望中看到一种政治前景,他们提出了从乡绅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的要求,在当时,这是一种无比巨大、震天撼地的思想。骚动的人民站在第三等级代表的后面,做他们的坚强后盾。

镇压革命将原本的群众骚动变成了实际的起义。无疑,旧制度唯一本能的反应便是进行抵抗,如果必要的话,就使用武装力量,尽管军队已不完全可靠。(只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家才会认为,路易十六也许会接受失败并立即使自己转变为立宪君主,即使他不像实际上那样无足轻重,那样愚蠢,即使他娶的是一个头脑不那么简单、不那么没责任感的女人,即使他稍微愿意听从谋臣的忠告,不做那些灾难性的举动,他也不会那样做。)事实上,镇压革命已经促使巴黎那些饥饿、充满不信任感和富有战斗性的群众整个动员起来。这场动员最激动人心的结果是攻占巴士底狱,这是一座象征王室权威的国家监狱,革命者指望在那里找到武器。在革命的年代,没有比象征物倒塌更具影响力的东西了。攻占巴士底狱代表了专制主义的垮台,这个事件象征着解放的开端,因而使全世界为之欢呼,于是7月14日遂成为法国的国庆日。哥尼斯堡(Koenigsberg)的康德(Immanuel Kant)是一个稳健的哲学家,据说,他的生活习惯非常有规律,以至于他那个城镇的居民都用他的活动来校正自己的钟表,甚至是像他这样的人在听到攻占巴士底狱的消息后,也把下午散步的时间延后了,哥尼斯堡的人民于是都相信,震动世界的事件真的发生了。更能说明其影响的是,巴士底狱的陷落使革命蔓延到地方城镇和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