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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蒙古国时代的垂河流域

(一)蒙古征服时代

元太祖十四年(1219)夏成吉思汗率大军西行,次年于也儿的石河驻夏,而后向西南行至海押立。由此向西南越过亦列水,再向西南进入碎叶川地区的西辽故都虎思斡耳朵。(注:《元史》卷149《郭宝玉传》载:成吉思汗西征,“历古徐国讹夷朵等城”(见标点本第3521页)。“古徐国讹夷朵”即虎思斡耳朵。)由此西行过塔剌思,到达阿雷思河上游的赤麦干,沿阿雷思河谷而下,直抵讹打剌城下。

成吉思汗命诸子诸将分别攻取忽阐河流域中、下游诸地,自将大军与幼子拖雷从讹打剌长途深入,奔袭阿母河以北地区。据志费尼记载,成吉思汗所取行军路线为:自讹打剌先溯忽阐河谷而上,行约五十公里,至忽阐河左岸札儿努黑(Zarnuq)(注:扎儿努黑位于忽阐河左岸,今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奇姆肯特州速特镇附近。见《世界征服者史》,第125页注4;《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册,第280页注280。),转向西南穿越乞则里沙碛(Qïzïl Qum),至奴儿城(Nūr)(注:今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撒马尔罕州之努拉塔市(Нурата),见《世界征服者史》,第116—124、135—140页;《史集》汉译本,第1卷第2册,第280—286页。)、不花剌和撒麻耳干。

据汉文史料记载,成吉思汗攻取阿母河以北地区的路线是:虎思斡耳朵—别失阑—渡忽阐河—撒麻耳干。(注:《元史》卷149,《郭宝玉传》,第3521页。)这里提到的别失阑,张星烺以为无考。(注:见《中西文通史料汇编》第5册,中华书局,1978年,第39页注3。)其实此城亦见于《西使记》:“三月一日,过赛蓝城,有浮图,诸回纥礼拜之所。三日,过别石阑,诸回纥贸易如上已节。四日,过忽章河(即忽阐河),……八日,过寻思干城。”据此可大致确定别失阑的地理方位:它位于赛蓝城与忽章河渡口之间,距赛蓝二日程,距忽章河一日程,从赛蓝取道别失阑到锡尔河渡口共需行三日。《长春真人西游记》记丘处机于十一月五日从塞蓝动身,西南行三日,至一城,次日又历一城,再行二日,抵霍阐河(即锡尔河)渡口。他所经过的这两个城中大概有一个应为别失阑。从地望看,别失阑似应于今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奇姆肯特州之西的阿雷斯一带求之。

在忽阐河以东草原地区,蒙古人很早就在重要城镇设立达鲁花赤驻守。1220年秋,丘处机经过阿力麻里时,当地“铺速满国王暨蒙古塔剌忽只领诸部人来迎宿于西果园”。(注:《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上,《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册39,叶二九至三十。)“塔剌忽只”即达鲁花赤之异译。当时驻于阿力麻里的哈剌鲁部长昔格纳黑(Sïγnaq)的斤随成吉思汗西征。此铺速满国王当为留驻其地的哈剌鲁亲贵。他们虽然早已降附蒙古,又自有部落,蒙古仍设达鲁花赤监领之。

(二)察合台的封地

元代垂河流域的历史与察合台汗国紧密联系在一起。入元以后的察合台汗国与当初察合台从其父成吉思汗处所得分地有很大的区别。

在西征之前,成吉思汗已划分了诸子的封地。志费尼说:“当王罕被解决,蒙古各部或出于自愿,或出于被迫,都听命于他(按,指成吉思汗),服从他的指挥,这时他便把蒙古、乃蛮各部和各族,连同所有的军队,全分给这四个儿子;对其余诸幼子及他的兄弟族人,他也各赐与一部分军队。”(注:《世界征服者史》,第44页。)在这里志费尼有误。成吉思汗灭乃蛮事在灭克烈之后,不灭乃蛮何来分割乃蛮部众的事?故诸子、诸弟分封的事当在灭乃蛮塔阳汗之后。《元朝秘史》记诸子、诸弟分封的年代虽然也不清楚,惟事在灭乃蛮之后、西征之前则是明确的。

1220年丘处机奉诏西行,经过金山一带时曾见窝阔台西征时所辟之路:“西南约行三日,复东南过大山,经大峡。中秋日,抵金山东北。少驻,复南行,其山高大,深谷长坂,车不可行。三太子出军,始辟其路。”(注:《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上,《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册39,叶二四。)当行至今赛里木湖时,又看到察合台西征所筑之桥:“沿池正南下,左右峰峦峭拔,松桦阴森,高逾百尺,自巅及麓何啻万株。众流入峡,奔腾汹涌,曲折弯环可六七十里。二太子扈从西征,始凿石理道,刊木为四十八桥,桥可并车。”(注:《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上,《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册39,叶二九。)丘处机见此景,顿起诗兴。李志常记曰:“师自金山至此,以诗纪其行,云:金山东畔阴山西,千岩万壑攒深溪,溪边乱石当道卧,古今不许通轮蹄。前年军兴二太子(三太子修金山,二太子修阴山),修道架桥彻溪水。”(注:同上书,叶三一。)丘处机从阿母河以北地区东归途中,“至阿里马城之东园”,遇察合台之大匠张公。张公请丘处机赴其居处,曰:“弟子所居,营三坛,四百余人,晨参暮礼,未尝懈怠。且预接数日,伏愿仙慈渡河,俾坛众得以请教。”(注:《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下,叶八。)关于这位“大匠张公”,王国维注曰:大匠张公“疑即张荣也。《元史·张荣传》:‘戊寅,领军匠从太祖征西域诸国;庚辰八月,至西城莫阑河,不能涉。太祖召问济河之策。荣请造舟,乃督工匠造船百艘,遂济河。’案莫阑河即阿梅沐涟之略,即阿母河。是阿母河航桥本荣所造。此记上言;‘千里外有大河,以舟梁渡,土寇坏之’。又言‘二太子发兵复整舟梁,工寇已灭。’亦谓阿母河‘航桥’。当二太子复整舟梁时,荣亦必与其役。自是盖常在二太子军中,故此云二太子之大匠张公也”。王国维此议似能言之成理。惟细读史文,知“大匠张公”在张荣修整阿母河航桥时一直待在阿力麻里。

李志常的记载所反映的西征前窝阔台在金山一带的活动,和察合台在阴山(即今天山)一带的活动,与窝阔台和察合台的封地地望相吻合。特别是察合台留驻阿力麻里的大臣张公,所领道教徒众竟达四百余人,营三坛,晨参暮礼,这说明阿力麻里已是察合台封地的重要的政治中心。王国维认为成吉思汗诸子受分地事在西征之后(注:《黑鞑事略笺证》,《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册37,叶一。),似不确。

如果朮赤的始封地在也儿的石河上游,察合台的始封地在阴山一带斡匝儿所属哈剌鲁部居地,窝阔台的始封地在按台山乃蛮旧地及叶迷里,则可大致框出成吉思汗分封诸子的时间。在成吉思汗对金作战期间,北部秃马惕部叛。1218年,长子朮赤率军征服了今叶尼塞河上游、鄂毕河上中游及其以西诸部。只有在这时,朮赤才开始与也儿的石河流域诸部发生了关系。乃蛮部在1204年太阳汗败死后,其弟不欲鲁克汗继续与成吉思汗为敌。1206年蒙古建国后,成吉思汗发兵平定按台山不欲鲁克所部乃蛮余众,蒙古军追至按台山之西的也儿的石河、不黑都儿麻河(今额尔齐斯河支流布赫塔尔马河)。至于叶密里,直到1208年屈出律降西辽后,尚为乃蛮余众所据,归西辽末帝直鲁古管辖。1218年屈出律灭亡后,始入蒙古。

占据阿力麻里和普剌一带的原先是哈剌鲁首领斡匝儿汗。1211年,屈出律篡夺西辽后,“屡次攻打他,但屡次败北。于是,斡匝儿派一名使者往朝成吉思汗,上报有关屈出律的情况,自称是世界征服者的臣仆。他受到恩宠和抚慰以示奖掖;并奉成吉思汗之命,与朮赤结为姻亲。当他作为藩属的基础巩固后,遵照成吉思汗的诏旨,他亲自赴朝,在那里得到殷勤的接待。在他临行时,获得种种礼遇的殊恩,成吉思汗嘱咐他戒猎,免得突然成为其他猎人的猎物;而且作为猎物的代替,他赠给他一千头羊。然而,他返回阿力麻里,又热衷于狩猎,不能克制自己不作这种游乐;最后,有一天,因为毫无戒备,他在自己的猎场上被屈出律的士兵擒获,屈出律的士兵用链子缚着他,把他带到阿力麻里。阿力麻里人关闭城门,跟他们交战。但这时候他们突然得到蒙古军到来的消息;于是,他们离开阿力麻里回师,把俘虏斩于途中。”“斡匝儿死后,他的儿子昔格纳黑的斤(Sïγnaq Tegin)获得圣上垂顾;得到他父亲的位置,而且奉诏与朮赤的一女成婚。”(注:《世界征服者史》,第87—88页;并见华涛译:《贾玛尔·喀尔施和他的〈苏拉赫词典补编〉》。)

屈出律率领的西辽军队在围攻阿力麻里时,哲别尚未开始西征,所以札马剌·哈儿昔所提到的他们在阿力麻里城外所闻知到来的蒙古军,不可能是哲别的军队。《永乐大典》所载《雍古公神道碑》记按竺迩征“阿里麻里等国,以功为千户”,当即指此。按竺迩“年十五隶皇子察合台部”。(注:《永乐大典》卷10889,元明善《雍古公神道碑》。)可见这支深入阴山到达亦列河流域的蒙古军当为察合台所部。这是有关察合台与阴山、阿力麻里一带发生关系的最早记载,其时间为甲戌年,即1214年,早于哲别出兵的1218年。

由于成吉思汗诸子应同时受封,故分封的时间当在朮赤平定叶尼塞河上游诸地之后不久,即1218年左右。

宗王镇边为元之国制,元《经世大典序录》记曰:

国初征伐,驻兵不常其地,视山川险易,事机变化而位置之,前却进退无定制。及天下平,命宗王将兵镇边徼襟喉之地,如和林、云南、回回、畏兀儿、河西、辽东、扬州之类。(注:《国朝文类》卷41,四部丛刊本,第457页。)

上述诸地中,回回即指中亚信奉伊斯兰教之地。成吉思汗结束西征东返时,察合台仍留在西域。所以蒙古国时代初期将兵镇守回回之地的是察合台。他出镇西域在成吉思汗时。彭大雅记道:

伪二太子茶合(见出戍回回国)……。其头项分戍,则窝真之兵在辽东,茶合之兵在回回。

又:

西北曰克鼻梢(回回国,即回纥之种),初顺鞑,后叛去,阻水相抗。忒没真(成吉思汗)生前常曰:“非十年功夫不可了手,若待了手,则残金种类又繁盛矣。不如留茶合镇守,且把残金绝了,然后理会。”(注:王国维:《黑鞑事略笺证》,《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册37,叶二三、二四、二六。)

随着察合台出镇西域,他控制的地域也比以前扩大了许多。记载成吉思汗诸子封地范围的穆斯林史料很多,根据《瓦撒夫史》的记载可知,蒙古时代的穆斯林史家皆认为志费尼的记载最为重要。志费尼说:“察合台得到的土地,从畏兀儿之边(hudūd)伸展到撒麻耳干和不花剌,他的居地在阿力麻里附近的虎牙思。”(注:《世界征服者史》,可疾维尼波斯文校勘文本,卷1,第31页。)美国学者爱尔森指出,察合台兀鲁思的东界在志费尼的波斯文原文中为畏兀儿地区之边,但波义耳的英译本《世界征服者史》第42—43页的译文中,未将波斯文hudūd(按,意为“边境”)这个词译出来。(注:《13世纪的元朝和吐鲁番畏兀儿》,载Morris Rossabi编:《中国及其四邻,10—14世纪》(Thomas T.Allsen,“The Yuan Dynasty and the Uighura Of Turfan in the 13th Century”,in The Middle Kingdom and its Neighbors,10th-14th Centuries),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1983年。)志费尼在另一处还说:“察合台是个勇猛和强大的汗,严厉而凛烈。阿母河以北地区和突厥斯坦诸地被征服后,他和他诸子的军队的营地从别十八里之边(kinār)扩展到撒麻耳干,适于帝王居住的美丽富饶的诸地方。春夏之季,他驻跸于阿力麻里和虎牙思,这些地方在那些季节中好像伊剌木花园。他在该地区筑有聚集水禽的大水塘(他们称之为阔勒[köl])。他还兴修了一座叫做忽都鲁(Qutluγ)(注:忽都鲁,突厥语,意为“福”。)的城镇。秋冬之季,他在亦列水畔的[?Marauzik](注:关于这段史料中的Marauzik这个词,参见波义耳注(汉译本,第326页注3)。)度过,从头到尾的每一栖息地,他都储放了食品和饮料。”(注:《世界征服者史》,可疾维尼校勘本,卷1,第226页;汉译本,第321页。)爱尔森在上述论文中指出,波义耳在其英译中(第271—272页),也未译出波斯文kinār(意为“边界”)。汉译本同此(见第321页)。

与上述志费尼的叙述相对照的是札马剌·哈儿昔的记载。他说察合台的分地是阿儿浑地区,其中心城市为阿力麻里。(注:华涛译:《贾玛尔·喀尔施和他的〈苏拉赫词典补编〉》(下),第94页。)据《突厥语大词典》的作者可失哈里的解释,阿儿浑地区在11世纪指从塔剌思到白水城之间的地域。从札马剌·哈儿昔的记载可知,至14世纪,阿儿浑的地理范围明显向东扩张。

中亚的草原与当地的城郭农耕地区之间,数千年来的人类生产劳动和社会活动,形成一种物质文化交流关系。受封于当地草原的蒙古诸王,用以维持豪华生活的资料,除了畜产品得自自己的属民和部分其他物资自汉地运来以外,相当部分就近取之于邻近突厥斯坦草原的中亚城郭农耕之地,而这些地区却受治于远离当地数千里乃至上万里以外的中央政府。这些诸王出身高贵,随着坐镇西北天长日久,势力渐大,他们逐渐变成草原与邻近的城郭农耕之地之间传统物质文化联系的主要受益者。这样,中央政府对这些遥远地区的控制越来越削弱,相反当地诸王的势力却愈益加强。

总之,西北诸王由于实力的增长,影响越出其原有兀鲁思,逐渐突破蒙古国旧制的限制,开始与朝廷争夺中亚的土地、人口,这应是元代西北诸藩反叛朝廷的原因之一。

(三)朮赤家族的势力

太宗死后,脱烈哥那皇后摄国,邀请诸王贵族出席忽里台大会,议立新汗。到会诸王议决,将皇位保持在窝阔台家族内。诸王和大臣们讨论的结果,决定立贵由为帝,是为元定宗。

这时,朝廷的权威在一些西北诸王心目中已开始动摇。其中最突出的事例就是拔都拒赴议立贵由为帝的忽里台大会和贵由登基大典。拔都拒绝赴会之事见于《元史》卷121《速不台传》:“壬寅(1242)太宗崩。癸卯(1243),诸王大会,拔都欲不往。速不台曰:‘大王于族属为兄,安得不往?’甲辰(1244)遂会于也只里河。丙午(1246)定宗即位。”这里的也只里河当为亦的勒河(今伏尔加河)。所谓甲辰年也只里河之会,可能是指在拔都驻地的一次会议,或是与脱列哥那皇后使者的会晤。(注:参见陆峻岭、何高济:《从窝阔台到蒙哥的蒙古宫廷斗争》,《元史论丛》,第1辑,第37页。)

拔都为诸王之长,位高望重,成为贵由的心腹大患。1248年春,元定宗贵由在西征拔都的途中死去,拔都于阿剌脱忽剌兀之地(注:此为《元史》中的名称,在《世界征服者史》中称为阿剌豁马黑。)召集忽里台大会,决定立蒙哥为帝。巴托尔德讨论过志费尼所提到的阿剌豁马黑之地,他认为阿剌豁马黑位于今伊塞克湖和伊犁河之间的阿拉套山地。(注:《伊斯兰百科全书》,“拔都”条。)巴托尔德未考虑拔都东行的目的,他的勘同有商讨余地。

志费尼两次提及阿剌豁马黑之地。第一次是在叙述贵由去世后,斡兀立海迷失皇后分别遣使向唆鲁禾帖尼和拔都通报消息,拔都借口马瘦,留驻于阿剌豁马黑。他传话给各地蒙古王公贵族,召集忽里台会议。(注:《世界征服者史》,第309页。)第二次,志费尼说贵由死时,拔都东进至阿剌豁马黑之地,距海押立一周程。他由此遣使四方,邀集族人会聚。(注:同上书,第665页。)

按照巴托尔德的说法,拔都从钦察草原东行,至咸海后,应向南溯忽阐河而上,经讹打剌、赛蓝,复东行经塔剌思、虎思斡鲁朵,再北上至海押立。这条路线中讹打剌以下部分,虽为成吉思汗西征时所经,但很难解释拔都从咸海进入忽阐河流域以后,为什么不直接东行,而要向南行那么远,再折向北,绕这样一个大弯,才朝海押立去。这显然很不合理,但至今未见有学者提出异议。据志费尼记载,拔都东行是为了朝见贵由,而贵由西行则是为了养病。实际上,贵由西行的目的是消灭拔都的势力,而拔都率部东行则是为了迎击贵由。(注:参见拙文《读〈定宗征拔都〉》,载《内蒙古社会科学》1982年第4期。)拔都东行既是有目的的出征,当然应该循通往叶密立的道路而行。1237年拔都西征,以及13世纪中叶欧洲传教士卡尔僻尼和鲁卜鲁克赴蒙古高原朝见蒙哥皇帝,距拔都东征时间最近,其路线亦应与拔都东行的道路最为接近。

据卡尔僻尼记载,拔都西征时曾经过巴耳赤刊和养吉干两城,均位于忽阐河下游。(注:《柏朗嘉宾蒙古行纪》,耿升汉译本,中华书局,1985年,第56—57页。)1245年6月中旬,卡尔僻尼经过养吉干、巴耳赤刊到达叶密立。(注:同上书,第94页。)鲁卜鲁克更为详细地提到了他所经过的地方,他渡过札牙黑水(今乌拉尔河)以后,到了一个称为Kinchat的镇子。鲁卜鲁克在途中不断打听塔剌思的情况,但他的路线并不经过塔剌思,他们一行从塔剌思以北约三日程的地方通过,经过一个称为Equius的小镇后,到达一个周长约25日程的湖泊,于1253年11月18日抵海押立,在那里待了12天。(注:道森编:《出使蒙古记》,吕浦译,第152—154页。)对于Kinchat和Equius这两个地名学者们讨论多年而无结果。但有两点可以确定:一是鲁卜鲁克是沿塔剌思北面数日程的地方向东去的,二是这个周长达25日程的湖应该就是今巴尔喀什湖。由此可见,卡尔僻尼和鲁卜鲁克离开忽阐河下游后,应沿碎叶水的下游上溯,行至某地时打听得知塔剌思相距不远,再东行朝海押立去。按此推知,距海押立一周程的阿剌豁马黑应位于巴尔喀什湖东岸某处,而不应如巴托尔德那样将它置于热海与塔剌思之间。札马剌·哈儿昔亦指出,拔都与蒙哥会面的地点在海押立附近。(注:华涛译:《贾玛尔·喀尔施和他的〈苏拉赫词典补编〉》(下),页93。)乌马里则说贵由在忽木升吉儿去世时,拔都已进至相距两周程之地。以地理度之,拔都应在海押立一带。

伯希和关于阿剌脱忽剌兀与阿剌豁马黑为同一地的假设有合理性。至少这两个地方应相距不远,就是说,都在亦列河下游入巴尔喀什湖三角洲地区。屠寄把阿剌脱忽剌兀改为“阿勒台忽剌兀”(注:《蒙兀儿史记》卷6,叶一。),不得要领。

蒙哥即位后,失烈门、脑忽和也孙脱等人的阴谋暴露,为防备不测,蒙哥“遣不怜吉率兵备之”。(注:《元史·宪宗纪》,第44页。)志费尼所记不怜吉出兵之事详于《元史》,他说:“他们因之遣不怜吉不怜吉(Bürilgitei)那颜率一支十土绵(译言万)勇敢的青年和精神抖擞的突厥人组成的军队前往位于别十八里和哈剌和林之间的兀鲁黑塔黑(Uluγ-Taγ)、杭海和横相乙儿。因此一个捏儿格(nerge)可以从那里延伸到弘吉阑斡兀立(Qonγuran Oγul)的捏儿格。弘吉阑驻于海押立境内,并已将其捏儿格扩展至讹打剌之地。”(注:《世界征服者史》,第600页。捏儿格,蒙古语,志费尼解释为围猎的路线(第30页)。兀鲁黑塔黑(UluγTaγ),突厥语译言“大山”,波义耳认为在科布多。)弘吉阑,朮赤长子斡耳答(Orda)之第三子。斡耳达死后,他是白帐汗。波义耳认为此名为弘吉剌惕的单数形式,事实上,弘吉阑之祖母唆鲁欢(Sorγan,朮赤之妃)、其母(《史集》失载其名,原为朮赤之妃,朮赤死后,斡耳答续娶之)均为弘吉剌部人。(注:《史集》英译本,第2卷,第116、123页。)

这样即便与窝阔台家族结盟的察合台后王也速蒙哥等以武力反抗,也将面临东、西、北三面受敌的境地。蒙哥在派出使臣去定宗皇后斡兀立·海迷失和火者处的同时,派察合台之孙铁失(Tekši)斡兀立去不里处,突厥蛮(Türkmän)斡兀立去也速蒙哥及其妃秃合失(Toqašï)和察合台汗国大斡耳朵(Uluγ-Ef)的异密和那颜们处,告之以失烈门等人阴谋败露的消息,并称:“如尔等并未支持上述这人之叛乱阴谋,为何毫无必要地拖延朝见?这种耽搁、拖延和迟缓的原因何在?如果尔等并无叛念,则应立即动身。否则尔等必自择战场,缮尔甲兵,‘勿谓言之不预也。’”(注:《世界征服者史》,第691页。帖失,察合台之子木期哲别(Močï-yebe)之第三子(《史集》汉译本,第2卷,第169页)。秃合失,《史集》称之为也孙脱之妃(汉译本,第2卷,第252页),并说乃失(Naišï)才是也速蒙哥之妃(汉译本,第2卷,第170页)。uluγ-ef,突厥语,意为“大宫室”,这是对察合台斡鲁朵的称呼。)

也速蒙哥和不里唯有俯首称臣一条路,他们只得动身了。到达蒙哥斡鲁朵后,他们受到了极为严厉的处罚。按札马剌·哈儿昔的记载,蒙哥共处死了包括贵由诸子在内的四十余位蒙古宗王和两千余名大臣将领,并要合剌旭烈引诱执掌察合台兀鲁思兵权的不里站在他一边。合剌旭烈为争取不里,许诺将立不里为察合台兀鲁思汗。不里因贪图权位,竟轻信了合剌旭烈的许诺,说服也速蒙哥前往蒙哥朝廷。结果一到蒙哥处,即被捉拿。(注:参见华涛:《贾玛尔·喀尔施和他的〈苏拉赫词典补编〉》(下),第93页。)到此,蒙哥并没有感到满足,因为察合台汗国里还有许多也速蒙哥的支持者,“现在所有的叛党余孽都[藏匿]在沟壑洞穴中,都退却到穷乡僻壤,把他们一个个都找出来很花时间。于是八剌(Bala)札鲁忽赤带着一些那可儿到也速蒙哥的军中,去审查和鞫问他们的同党和同伙,凡参与阴谋者都处死。”(注:《世界征服者史》,第683—694页,《史集》汉译本,第2卷,第255页。)蒙哥对没有参与反对他即位阴谋的窝阔台诸子孙则取怀柔政策和分而治之的办法,在中亚为他们指定分地。海都被送到海押立。(注:《元史》卷3,《宪宗记》,第45页。)

蒙哥曾对法国国王圣路易的使臣说:“朕与拔都的势力,如目光无处不及一般,伸到所有地方。”他还说,他与拔都犹如人之双目,“头上虽生双目,但视线却只有一个。一只眼的目光落到何处,另一只也必定一样。”(注:鲁卜鲁克:《鲁卜鲁克之威廉前往世界东方的旅行》(下文简称《鲁卜鲁克游记》),柔克义英译本,伦敦,1990年,第174、237—238页;参见吕浦据道生英译本转译的汉译本《出使蒙古记》,周良霄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72、215—219页。)这段话表明蒙哥把拔都视为蒙古国的共同掌管者。蒙哥即位赖拔都之力甚多,他登基后须付出相应的报偿。自宪宗朝始,朝廷就基本上不再干预钦察之地的事务,使得朮赤兀鲁思成为蒙古国中第一块割据地盘。以至于鲁卜鲁克甚至有这样的印象,在钦察之地,大汗蒙哥的威望低于在蒙哥统治地区中拔都的威望。朝廷的势力不但退出了钦察之地,就是在忽阐河以东草原,蒙哥也实际上承认了拔都对他马蹄所及之处的统治权。在中亚,朝廷势力与拔都势力共存:塔剌思河流域和碎叶川之间的草原是双方分界处。(注:《鲁卜鲁克游记》,柔克义英译本,第128页;《出使蒙古记》,吕浦汉译本,第1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