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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么说,您昨晚一整夜都没休息吗?”
  “是的,反正想睡也睡不着。”
  “这可不行啊。”间宫说,“您最好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我没事的,我去换件衣服就来。”说罢,她站起身。
  看着她走出房间,草薙问间宫:“有毒物质的种类查明了吗?”
  间宫点点头,“据说从剩下的咖啡里检查出砒霜。”
  草薙瞪大了眼睛,“砒霜?就是上次毒咖喱案用的那玩意儿?”
  “听鉴证科说,估计是砒霜。从咖啡中所含的浓度分析,义孝先生当时喝下的剂量远远超过致死剂量。详细的解剖结果下午也应该出来了,不过据说从尸体当时的状况看,与砒霜中毒的症状完全一致。”
  草薙叹了口气,点点头。看来,自杀或病死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了。
  “据她所说,义孝先生不会自己动手煮咖啡。那么,那杯咖啡又是谁弄的呢?”间宫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不过当然是以部下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我觉得他应该自己煮过咖啡。”突然从旁插嘴的是内海薰。
  “您凭什么断定?”间宫问。
  “有人证明啊,”内海薰看了草薙一眼,接着说道,“就是若山小姐。”
  “她说过什么吗?”草薙开始在记忆中搜寻。
  “您还记得昨晚我问她茶碟的事吗?当时我问她,真柴义孝先生喝咖啡时,是否都不用茶碟,而若山小姐的回答是:他独自一人喝咖啡的时候可能是不用的。”
  草薙回想起她们两人之间的那番对话。
  “没错,当时我也听到了。”间宫也点点头,“问题就在于,这事就连他太太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太太的弟子会知道呢?”
  “有关这一点,我有些话想告诉您。”
  草薙把嘴凑近间宫耳边,把之前他和内海薰所作有关若山宏美与真柴义孝可能存在的那番推论告诉了间宫。
  间宫来回看了看草薙和内海薰的脸,微笑着说:“原来你们也意见一致啊?”
  “那就是说,股长您也?”草薙有些意外地回望着他。
  “别当我这些年都是白混的,昨天我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间宫用手指着脑袋说。
  “那个,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岸谷在一旁插嘴。
  “过会儿再告诉你。”说着,间宫又望着草薙他们,“千万不要在死者太太面前提起这件事,明白吗?”
  草薙回答“明白”,内海薰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就只是从剩下的咖啡中发现了那种毒药吗?”草薙问。
  “不,还有另外一处。”
  “哪里?”
  “咖啡壶上铺的滤纸上。说得准确些,是残留在滤纸上的已经用过的咖啡粉里。”
  “难道是在煮咖啡的时候把毒药掺进咖啡粉里吗?”岸谷说道。
  “一般而言,确实会令人产生这种想法,但也不能忽视了另一种可能。”间宫竖起食指说。
  “也有提前掺进咖啡粉里的可能。”内海薰发言道。
  间宫颇为满意地缩起了下巴。
  “没错。之前咖啡粉是放在冰箱里的,虽然鉴证科说没有从咖啡粉中检测出毒药,但案发时未必没有。或许当时毒药缠在咖啡粉的表面,把咖啡粉舀出的时候,毒药就被清除掉了。”
  “既然如此,毒是在什么时候掺进去的呢?”草薙问。
  “目前还不大清楚。鉴证科从垃圾袋里找到了几张用过的滤纸,上边都没有检测出毒性。那是当然的。如果检测出来了,那就说明有人在死者之前喝下了度咖啡。”
  “水池里还有几只没洗过的咖啡杯,”内海薰说,“那些杯子是什么时候用的至关重要。还有,是谁用过的也同样重要。”
  间宫舔了舔嘴唇:“这一点已经清楚,指纹验证出来了,一个是义孝先生,而另外一个,就是你们心中的怀疑对象。”
  草薙和内海薰相互对望了一眼,看来他们两人的推理已经得到了验证,而搜查似乎也已告一段落。
  “股长,其实若山宏美也要来这里。”草薙把绫音在车上打的那通电话告诉了间宫。
  间宫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来得正好,你们去把若山宏美什么时候喝的咖啡给打听出来。记住,别让她给蒙混过去。”
  草薙回答:“明白。”
  就在这时,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几人连忙闭上了嘴。
  绫音走到人群当中,说了句“让你们久等了”。她换了件淡蓝色的衬衫,下身穿着黑色的裤子。或许是补过妆的缘故,脸上似乎恢复了几分血色。
  “可以再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吗?”间宫问。
  “好的,请问。”
  “您应该很累了,我们还是坐下谈吧。”股长指了指沙发。
  绫音在沙发上坐下来,双眼透过玻璃门望着外边的庭院,说道:“真够可怜的,全都蔫了。我临走时还要我丈夫记得浇水,可他那人,对花草一点兴趣都没有。”
  草薙转头看了看庭院,之间花盆中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去给花浇浇水吗?看到它们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无法安心。”
  间宫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为难,但他马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嗯,没关系的。我么不着急。”
  “不好意思。”绫音说着站起身。但她却不知为何朝厨房走去。草薙觉得奇怪,就凑过去看,却见她正在用水桶接自来水。
  “庭院里没有铺水管吗?”草薙在她身后问道。
  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二楼没有盥洗室,这些水是拿去浇阳台上那些花的。”
  “啊,原来如此。”
  草薙回想起他昨天刚到这个家时,内海薰抬头仰望阳台上的花的场景。
  盛满水的桶看起来相当沉,草薙提出要帮她提上二楼。
  “不,我行的。”
  “您就别客气了,拿上二楼就行了吧?”
  绫音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
  他们夫妻二人住一间至少二十叠大的西式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拼布挂毯,那鲜艳的色调吸引了草薙的目光。
  “这是您亲手制作的?”
  “对,是我前不久的作品。”
  “真漂亮。说来惭愧,我先前还以为拼布也是类似刺绣一样的东西,没想到它竟如此包含艺术之美。”
  “也算不上什么艺术,拼布原本就是以实用为主,能派上用场才行。但如果它还能令人赏心悦目的话,不就更美妙了吗?”
  “的确如此。您能够制作这样的作品,实在让人佩服。不过,也挺费神的吧?”
  “的确得花上些时间,所以很需要毅力。但是制作过程也很愉快。如果不是饱含期待之情的话,是无法做出好作品的。”
  草薙点点头,把目光转回到挂毯上。乍看之下,挂毯的颜色搭配得有些随意,但一想到这是绫音包含着期待一针一线地缝制而成的,看着看着,心就静下来了。
  阳台与房间一样,也相当大,但因为摆满了花盆,感觉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
  绫音伸手把堆在角落里的一只空罐子拿起来。
  “挺有意思的吧?”她说着递给草薙看。
  空罐的底部有好几个小洞。她用罐子从水桶里舀了水。当然,水从洞中漏下。她就是用那漏下的水浇花盆里的花。
  “哦,拿来代替洒水壶啊。”
  “没错,洒水壶很难从水桶里打水不是吗?所以我就用锥子在空罐子上戳了几个洞代替。”
  “好主意。”
  “对吧?可跟我丈夫说,他却说真没法理解我要这么费神在阳台上栽花种草。”说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整个人蹲了下来。罐里的水依然滴滴答答地漏个不停。
  “真柴太太。”草薙叫她。
  “抱歉。我实在不能接受丈夫已经不在的现实……”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确实难以接受。”
  “您已经知道了吧,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我好不容易才适应这种新生活,了解他的衣食喜好。我一直以为,今后我们还有一段漫长而幸福的路要走。”
  草薙实在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话来安慰面前这个单手覆面、垂头丧气的女人。而围绕在她身边的鲜花的娇艳,此时却让人感觉那样的心痛。
  她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现在这样子,大概没法帮助你们吧?我知道我得振作起来,可是……”
  “那就改天再向您打听情况吧。”草薙不由自主地说道。如果他这话让间宫听到了,估计间宫又得一脸苦笑了。
  “不,我没事。我也希望早日了解真相。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他毒死……”
  绫音话刚落,门口的对讲机就响起来了。她吓了一跳,站起身从阳台上往下看。
  “宏美!”她稍稍抬起手,冲着楼下喊道。
  “是若山小姐来了吗?”
  绫音“哎”了一声,转身走进屋里。
  见她走出了房间,草薙就也跟了过去。下楼梯时,他看见内海薰站在走廊上。她应该也听到门铃声了吧。草薙小声告诉她若山宏美来了。
  绫音打开玄关的大门,若山宏美就站在门外。
  “宏美。”绫音带着哭腔。
  “老师,您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来看我。”
  话音刚落,绫音便一把抱住宏美,像个小孩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5
  真柴绫音放开若山宏美,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小声说了句“抱歉”。
  “我一直忍着没哭,可以看到宏美你,就突然再也抑制不住了。我现在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看着强颜欢笑的绫音,草薙感到难过,他真希望能尽快让她独自静一静。
  “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若山宏美抬头看着绫音问。
  绫音摇摇头:“你过来陪我就足够了。何况我脑子里现在也是一片空白。先进来吧,我有话想问你。”
  “啊,这个嘛,真柴太太,”草薙赶紧对她们说,“我们也有些事情要问若山小姐。昨晚场面乱糟糟的,没能和她好好沟通。”
  若山宏美显得很困惑,目光有些躲闪。或许她在想,她已经把发现尸体时的情况说得很详细,没什么可以提供的了。
  “当然,各位刑警先生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啊。”绫音看样子完全没有察觉草薙的意图。
  “啊,不,还是我们警方先和若山小姐单独谈谈吧。”
  听了草薙的话,绫音不解地眨眨眼,问:“为什么?我也想听宏美讲述一下经过,就因为这,我才叫她的呀?!”
  “太太,真柴太太,”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来的间宫说,“很抱歉,我们警察也有例行公事要办。请您先把这事交给草薙他们来处理好吗?或许您觉得我们这样不近情理,但如果不按规章来办,今后难免会引起许多麻烦。”
  听了他这番再明显不过的场面话,绫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的神情。但她还是点头表示同意:“知道了,那我该上哪儿回避呢?”
  “嗯,太太您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有些事要请教您。”说着,间宫看了看草薙和内海薰,“你们带若山小姐去一个能定定心心说话的地方吧。”
  “是。”草薙应道。
  “我把车开过来。”内海薰打开玄关的大门,走了出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草薙三人坐到了一家家常菜餐馆角落的餐桌旁。内海薰坐在他身边,若山宏美则一脸严肃地低垂着头,坐在两人对面。
  草薙喝了口咖啡,问:“昨晚睡得好吗?”
  “不大好……”
  “毕竟是亲眼目睹了尸体,想来您经受的打击不小啊。”
  若山宏美没有接腔,只顾低头咬着嘴唇。
  听内海薰说,昨晚她一到家,就突然大哭。虽然是婚外情,但亲眼见到心爱男人的尸体,这打击之大,自然非同一般。
  “我们想请教几件昨晚没来得及问的事情,可以吗?”
  若山宏美深吸了一口气:“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想我无法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不,不会的。我们的问题并不难,如果您愿意如实回答的话。”
  若山宏美瞄了草薙一眼,带着可谓“瞪”的凶光。
  “我可没有撒谎。”
  “那就好。我问您,您曾经说,您是在昨晚八点左右发现真柴义孝先生的尸体的,在此之前,您最后一次到访真柴家,是周五开家庭派对的时候。您没记错吗?”
  “没记错。”
  “真的没记错吗?人经常会因为受到太大打击,血气逆流,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您先冷静冷静,再好好回忆一下,周五夜里离开后,到昨天夜里的这段时间中,您当真就一次也没再去过真柴家吗?”草薙盯着若山宏美长长的眼睫毛问道。他在“当真”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她沉默片刻之后张开了嘴:“干吗问我这些?我已经说过没记错了。你们有什么道理这么纠缠不休啊?”
  草薙微微一笑:“现在提问的人是我吧?”
  “可是……”
  “您就把我的话当做单纯的求证好了。不过正如您刚才所说的,既然我们如此纠缠不休地追问,那么还请您谨慎地回答我们的问题。说得难听点,如果之后您轻易推翻证词,我们会很为难的。”
  若山宏美再次闭口不言。草薙感觉她脑中正在算计着各种利弊得失。她应该是考虑到谎言被警察看穿的可能性,正权衡着在这里把一切和盘托出是否对自己有利。
  但似乎因为心中的天平迟迟不肯停止摆动,她沉默了许久。
  草薙有些不耐烦了:“我们昨晚赶到现场时,水池中放着一直咖啡杯和两只茶碟。当时我们问过您是否知道些什么,您说您不知道。但后来我们检测发现茶具上沾有您的指纹。您到底是什么时候触碰那些茶具的呢?”
  若山宏美的双肩伴随着她呼吸的节奏,缓慢地上下起伏了一下。
  “周六周日两天里,您见过真柴先生吧?当然是活着的真柴先生。”
  她用手肘顶着桌面,把手贴在了额头上。或许她正想着如何替自己圆谎,但草薙坚信自己能够戳穿她的谎言。
  她把手从额头上拿开,两眼望着地面,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实在是抱歉。”
  “您见过真柴先生,是吧?”
  她稍稍停顿了片刻,回答了句“是的”。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她依然没有立刻回答。草薙不由地焦躁起来,心里骂她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若山宏美抬起头,望着草薙和内海薰,“这与案件根本没有关系吧?你们这难道不是在侵犯他人隐私吗?”
  他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但目光中却蕴含着实实在在的怒气,语气也很尖锐。
  草薙回想起前辈曾经说过的话:一个女人,不管看上去再怎么弱不禁风,一旦与婚外情搭上关系,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不能就这样空耗下去,草薙决定打出手中的第二张牌。
  “真柴义孝先生的死因已经查明,是中毒身亡。”
  若山宏美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中毒……”
  “我们从残留在现场的咖啡中检测出了有毒物质。”
  她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草薙悄悄向前探出身子,盯着她的脸:“您为什么要说‘怎么会’呢?”
  “可是……”
  “您之前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异样,对吧?”
  她眨了眨眼,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若山小姐。如果是真柴先生自己下毒的,而且留下证据的话,我们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因为能将这案子定性为自杀或者事故。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只能认定有人心怀不轨,在真柴先生的咖啡里下了毒。而且用过的滤纸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有毒物质。目前最具说服力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咖啡粉里下毒。”
  若山宏美明显露出狼狈之色,连连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希望您至少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您曾经在真柴家喝过咖啡,就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凶手……不对,目前还无法断定‘凶手’这一称谓是否妥当,但您的证词,对我们推定此人何时在咖啡中下毒至关重要。”
  最后,草薙说了句“您看如何”,便挺直脊背俯视着她。在她主动开口之前,草薙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若山宏美双手捂着嘴,目光在桌面游移。终于,她开口说:“不是我。”
  “哎?”
  “不是我干的。”她眼中流露出倾诉般的目光,摇头说道,“我没下毒。我说的是事实,请你们相信我。”
  草薙不由地和内海薰对望了一眼。
  的确,若山宏美是嫌疑人之一,甚至可说是最为可疑的对象。她有下毒的时机。而且假如她和真柴义孝是婚外恋的关系,由爱生恨的可能性也很大,先将其杀害,再装成发现者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
  然而现阶段,草薙希望竭力排除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与她接触。他理应并没有在言辞之中表现出对她的怀疑,他只是询问她何时与真柴义孝一起喝咖啡。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也可以理解成因为她自己就是凶手,所以敏感地揣摩了刑警话里的含义,这才不由自主的想要先把自己撇清。
  “我们并不是在怀疑您。”他冲她笑了笑,“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不过想找出凶手行凶的时机。既然您已经承认了您曾经见过真柴先生,并曾和他一起喝过咖啡,那么请您告诉我们,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由谁怎样煮的咖啡。”
  若山宏美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苦闷的表情,草薙尚且无法判断她是否单纯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婚外情的事实。
  “若山小姐。”内海薰突然开口叫她。
  若山宏美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们已经设想过您与真柴义孝先生之间的关系了。”内海薰接着说,“即便您现在矢口否认,有关这一点今后我们还是会展开查证。过程中许多人会被问到这件事,所以还是请您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您现在对我们说实话,我想我们也愿意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措施。比如,您希望我们不再对其他人提起此事,我们也会配合的。”
  如同公务员说办事手续一般口气轻松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内海薰看了草薙一眼,稍稍低下了头,或许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越权行为表示歉意吧。
  然而她的这番建议似乎打动了若山宏美的心。或许同为女性这一因素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她深深地一低头,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你们真的会替我保密吗?”
  “只要此事与案件无关,我们是不会对人随便提起的。请您相信我们。”草薙明确地说。
  若山宏美点了点头:“正如你们二位所言,我和真柴先生的确有些特殊的关系。不只昨晚,周六周日两天我都曾去过他家。”
  “您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周六晚上,当时大概是晚上九点多吧。”
  听这话,真柴绫音刚回娘家,他们便快快活活地幽会了。
  “是你们之前就约好的吗?”
  “不。当时我刚刚结拼布教室的工作,真柴先生打电话给我,叫我今晚去他家。”
  “之后您就去了,是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若山宏美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望着草薙:“当晚我就住在真柴家,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草薙身旁的内海薰开始记录,她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肯定有她自己的理解。草薙心想,等询问结束之后,再来问问她。
  “你们两人什么时候喝的咖啡?”
  “昨天早上,是我泡的。啊,不过我们头天晚上也喝过。”
  “周六晚上吗?也就是说,你们总共喝过两次咖啡,对吗?”
  “是的。”
  “周六晚上也是您煮的?”
  “不是。周六晚上我到的时候,真柴先生已经煮好了,还为我准备了一杯。”若山宏美低头继续说,“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动手煮咖啡呢。而当时他也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动手煮过了。
  “当时他没有使用茶碟,对吗?”内海薰从本子上抬起头来问道。
  若山宏美回答:“是的。”
  “那么,昨天早上的咖啡是您煮的?”草薙再次确认。
  “因为头天晚上真柴先生煮的咖啡有些苦,就希望这次让我来弄。昨天早上我煮咖啡时,真柴先生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把视线转向了内海说,“当时用了茶碟的,就是水池里的那两只。”
  草薙点点头:目前她的话并没有前后矛盾。
  “我多问一句,周六夜间和周日白天,你们煮的都是真柴家平常用的那些咖啡吗?”
  “应该是。我直接煮的冰箱中的咖啡粉。周六晚上真柴先生泡的哪种咖啡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应该也是那些咖啡粉吧。”
  “您之前在真柴家煮过咖啡吗?”
  “老师偶尔叫我煮过几次。方法也是老师教我的。昨天早上我就是按照她教我的方法弄的。”
  “您在煮咖啡的时候,是否注意到些什么,比如容器的位置动过了,或者咖啡的牌子与平常不一样?”
  若山宏美轻轻合上眼睛,摇了摇头:“没注意。我想所有的东西应该和平时都一样的。”说着,她睁开眼睛,歪着头满脸不解的说:“而且案件与当时的状况并没有什么联系吧。”
  “您的意思是?”
  “因为,”她缩进下巴,抬眼望着草薙,“当时咖啡还没毒。假设有人下毒,也应该是后来才下的吧?”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排除凶手设下陷阱的可能。”
  “陷阱……”她一脸不解地沉吟道,接着说:“我什么也没察觉。”
  “喝过咖啡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事?”
  “我立刻出门了。周日我要去池袋的文化学校教拼布。”
  “教学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六点。”
  “期间去过哪里?”
  “我打扫完教室,就去吃午饭,随后回来准备下午的课程。”
  “在外边吃的午饭吗?”
  “是的。在百货大楼餐饮层的一家面馆里吃的。”她皱着眉头说,“我记得当时只离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应该无法在教室与真柴家之间跑个来回。”
  草薙苦笑了一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我们并不是在调查您的不在场证明,请您放心。您昨天说过,下课之后就给真柴先生打了电话,有关这一点,您是否有什么要修正的地方呢?”
  若山宏美略为不快地从草薙脸上移开了目光。
  “我确实打过电话给他。只不过原因与昨天告诉你们的稍稍有些不同。”
  “记得昨天您跟我们说的是因为他太太不在家,您担心他会有什么不方便,才打电话的,对吧?”
  “其实是我早上离开他家的时候,真柴先生跟我说的,他让我下课之后给他打电话。”
  草薙望着低垂着眼睑的若山宏美,接着连点了两三下头:“他当时是打算邀您一起共进晚餐对吗?”
  “好像是这样。”
  “这样我们就能理解了。之前我们一直都在疑惑,即便他是您极为敬重的老师的丈夫,应该也不值得您如此关注吧。而且即便他没有接电话,也没必要专程去他家啊。”
  若山宏美耸耸肩,一脸疲倦地说:“当时我自己也觉得会令人起疑。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其他的借口……”
  “因为当时真柴先生没接电话,您有些担心,所以就去了他家。关于这段经过,您还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吗?”
  “不,没有了,之后的事情就像我昨天讲述的一样了。对不起,之前对你们撒了谎。”她垂头丧气地说。
  内海薰在草薙身旁不停地做着记录,草薙望了她一眼,又再次观察起若山宏美来。
  她刚才的这番话并没有可疑之处。不,应该说是昨天留下的疑问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但也不能因此就对若山宏美给予全面的信任。
  “之前我们曾告诉您,本案存在极大的他杀嫌疑。有关这一点您是否知道什么,昨天我们也询问过了,您当时回答说不太清楚,还说除了知道真柴先生是您老师的丈夫之外,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如今既然承认了与真柴先生特别的关系,那您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可以提供给我们,以供参考呢?”
  若山宏美皱着眉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我真的无法相信,他竟然是被人下毒杀害的。”
  草薙察觉到他口中的那个“真柴先生”,已经变成了“他”。
  “请您仔细回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您和真柴先生的对话吧。如果这案子是他杀,那么很明显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也就是说,其中必定存在有具体的动机。在这种状况下,被害人应该会有强烈的感觉。即便被害人有意隐瞒,也常会无意中说漏嘴。”
  若山宏美两手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的工作一直都很顺利好像没什么特别值得烦恼的事情,而且也没听他说过谁的坏话。”
  “再仔细回想一下好吗?”
  听到这句话,她用一种悲伤的目光抗议似的瞪着草薙道:“我已经想了很多了,昨晚一整夜我都在边哭边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想过他是自杀而死,也像过他是被人杀害,想了很多,但我还是想不明白。我也反复多次回想自己与他之间的交往,但我依然不明白。刑警先生,其实我才是最想知道他为何会遭人杀害的那个人啊。”
  草薙发现她的眼中充血,眼圈也转眼间红了起来。
  草薙心想,虽说是第三者,但她也的确深爱着真柴先生吧,与此同时,他也心生警惕:如果它只是在做戏的话,那她倒也真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真柴义孝先生有特殊关系的?”
  听到他的提问,若山宏美睁大了通红的双眼:“我想这与案件没有关系吧。”
  “与案件有没有关系,我们自然会判断,不是由您说了算的。刚才我们也说过,我们不但不会向无关人员透露此事,而且一旦查明此事却与案件无关,今后我们也不会再向您询问这方面的问题。”
  她把嘴唇抿成一字,深深地吸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恐怕已经冷掉的红茶。
  “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
  “原来如此。”草薙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想仔细询问她陷入这种关系的详细经过,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有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不,应该没有人知道。”
  “可你们俩不是也一起吃过饭吗?难道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过吗?”
  “关于这一点,我们是很小心的。从来没一起去同一家店吃二次。而且他经常会与工作中认识的女性或者吧女一起吃饭,因此就算有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看来真柴义孝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或许除了若山宏美,他还有其他的情妇。果真如此的话,那么眼前这位女士也会产生杀害真柴义孝的动机,草薙心中这样道。
  内海薰停下笔,抬头问:“你们幽会的时候,有没有去过情人旅馆?”
  草薙不由自主地转过脸,盯着用极其例行公事般的口吻直接询问的女刑警的侧脸。虽然他也想过提出同样的问题,但却从未想像她这样直接了当。
  若山宏美的脸上表现出了她内心的不快。
  “这对调查来说很重要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
  内海薰面不改色地回答:“当然重要。为了解决此案,我们必须尽可能详细地调查真柴义孝先生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生前曾经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都必须尽可能调查得清清楚楚。也许可以通过向各种各样的人打听,了解到各种情况。但就目前而言,真柴先生的行动确实出现了一段空白。我们也不问当时他和您都做了些什么,但至少希望您能告诉我们他当时人在哪里。”
  “你就顺便问问她,他们当时都做了些什么啊?”草薙原本想插上这句话的,但还是忍住了。
  若山宏美满脸不快地撇了撇嘴:“我们大多去普通酒店。”
  “有固定的吗?”
  “我们常去的有三家,不过我想你们无法确认,因为他去的时候都是用的假名。”
  “以防万一,请您告诉我们是哪三家吧。”内海薰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若山宏美一脸死心的表情,说出了三家酒店的名字。这三家都是座落于都内的一流酒店,而且规格宏大。若不是接二连三地投宿,工作人员也不太可能会记得住客人的外貌。
  “见面的日子有什么规律吗?”内海薰进一步问道。
  “没有,一般都是互发短信确认对方当天是否方便。”
  “频率呢?”
  若山宏美歪着头说:“大概一周一次吧。”
  内海薰停止了笔录,望着草薙轻轻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配合,今天就先问到这里吧。”他说。
  “我想我也没什么可以再告诉你们的了。”
  草薙冲绷着脸的若山宏美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账单。
  在离开餐馆前往停车场的路上,若山宏美突然停下了脚步。
  “请问……”
  “什么?”
  “我可以回去了吗?”
  草薙感到措手不及,转头看着她:“您不去真柴家了吗?您老师不是叫您过去一趟吗?”
  “可我现在感觉很累,而且身体也不太舒服。至于老师那边,就请两位刑警代为转告一下吧。”
  “好的。”
  反正现在问话也结束了,草薙他们已经没问题了。
  “那就让我们送您回去吧?”内海薰说。
  “不,不必了,我自己叫出租车回去好了。谢谢您的好意。”
  若山宏美背对着草薙二人向前迈出了步子。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刚好经过,她扬手叫住车,钻了进去。草薙目送出租车驶远。
  “她大概觉得,我们会对真柴太太提起她插足的事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想,他刚刚才跟我们说了那些事,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面对真柴太太吧。”
  “或许的确如此啊。”
  “但那边的情况又如何呢?”
  “那边?”
  “真柴太太那边,她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到她丈夫有外遇吗?”
  “这个嘛,她大概确实没察觉到吧。”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看她刚才的态度不就知道了吗?她不是还一把抱住若山宏美,号啕大哭吗?”
  “是吗?”内海薰望着地上说道。
  “搞什么啊?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吧。”
  她抬起头望着草薙说:“看到那一幕,我忽然想:搞不好她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哭给她看的,就当着这个无法当众痛哭的人的面。”
  “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就当我瞎说好了,我去把车开过来。”
  草薙怔怔地望着内海薰跑向停车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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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柴家中,间宫等人对绫音的问话也已经结束了。草薙把若山宏美因身体不适而先回家的事转告了绫音。
  “是吗?或许这事对她的打击也蛮大的吧。”绫音双手捧着茶杯,眼睛望着远方说道,她悄然恬静的样子依然没有改变,但挺直脊
  背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却然生威,令人感觉到她内心的坚强。
  手机响了,是绫音身旁放着的包里传出的,她掏出手机,像是请求批准似的望着间宫。间宫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接听。
  “喂……嗯,我没事……现在警方的人在我这里……现在还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他是在起居室倒下的……嗯,等事情有点眉目了我会联系你的……你跟爸爸也说一声,让他别担心……嗯,我挂了。”绫音挂断电话,看着间宫说道,“是我娘家的妈妈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