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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弗洛伊德、利奥教皇和彭伯顿的共同点

古柯不仅可以帮助所有使用者保持健康,还可以延年益寿,让使用者在老年时代还能够演绎精神和体力的神话。

——约翰・彭伯顿医生,1885年

约翰・彭伯顿很着迷:他希望最终能够把药物和冷饮完美地结合起来。如果这个愿望能够现实,他就可以筹集到足够的钱,可以建造他梦寐以求的实验室,可以轻松地养家糊口,甚至还可以向慈善机构捐助。毕竟,其他学历更低的发明者都以更少的付出,凭借秘方药而赚取了大笔的财富,而大多数所谓的秘方药,除了治愈“心病”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药用功效。这位佐治亚州的药剂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1879年,彭伯顿已经48岁,而当时男子的平均寿命只有42岁。在内战中负伤之前,彭伯顿就患有风湿、莫名其妙的胃部不适等疾病。在仅仅读到了有关一种很神奇的新药材——一种长在秘鲁山脉深处、有神奇功效的植物——的介绍资料之后,他就确信自己至少已经步入了正轨。

中庸的教育

彭伯顿的整个人生都在不停地追寻完美的药物。1831年,他出生在佐治亚州的诺克斯维尔市。17岁的时候,他就近进入离家不远的佐治亚州南方植物医学院学习,在那里,他见识了萨缪尔・汤姆森的非凡智慧。萨缪尔・汤姆森本来是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位不识字的草药执业者,他任教的课程后来为佐治亚州南方植物医学院的课程体系奠定了基础。在1822年的时候,汤姆森出版了《健康新指南》一书,它可以说是一本基于全新大纲的植物学“家庭医生”,其中还有一整套实用方法。

汤姆森的“全套”最初包括循环蒸汽浴、大量的山梗菜属植物(它还有个昵称叫“螺旋钻”和“痛苦铲除机”)和一种可以导致猛烈呕吐的草药。虽然这些昵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比起那些“英雄般的”治疗措施来,确实也是大有改进了。那时,医生们通常会开出三件套式的处方:用手术刀给病人放血,直到病人失去知觉;故意让病人生出硕大的脓包,然后再把它戳破;让病人服用氯化亚汞(Hg2Cl2),其主要成分是汞。汤姆森把这些医生归为谋杀者,他们用自己特有的致命工具——汞、鸦片、鼠药、硝酸钾以及手术刀等——袭击病人。汤姆森几乎是只身一人煽动群众开始进行反传统医学的革命,后来有一位医学家还称这次革命为“美国的第二次革命”。

然而,一直到汤姆森逝世前一年,也就是1843年,反传统医学的队伍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支,而且都不成规模。这个固执的叛逆者痛恨所有“填鸭式”教育,他更愿意把自己看作是唯一的智慧源泉。在汤姆森的抵制下,逐渐有各种各样的植物学院成立。汤姆森学说在南方尤为盛行。1839年12月南方植物医学院在佐治亚州福赛斯成立时,佐治亚大学校长公开发表演讲,说“全世界的目光都在盯着我们”,因为他们正在开创一个“处在文明社会的进程中,并且即将战胜人类病痛的新纪元”。

就在彭伯顿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很多奉行汤姆森观点的学校都纠正了对山梗菜属植物的过分依赖而变得更加“折中”,这些学校更加关注其他草药的治疗功效,还注重学习其他传统医学知识。1850年,19岁的彭伯顿大学毕业,经过传统汤姆森式“蒸汽医生”的短暂实习后,他又去费城学习了一年的药剂师,之后在佐治亚州奥格绍普真正开始了他的药剂师生涯。在奥格绍普,他认识了被大家叫作“克利夫”的安娜・刘易斯。克利夫的爸爸是当地有名的农场主,并且还是一个干货商人。彭伯顿和克利夫于1853年完婚。1854年,克利夫生育了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查尔斯・彭伯顿。查尔斯是一个很帅气的、早熟的男孩子。由于彭伯顿夫妇二人都狠不下心来管教孩子,查尔斯被宠坏了。后来,克利夫的爸爸还以最低廉的价格“卖”两个奴隶给他们来帮助照顾查尔斯。

1855年,彭伯顿搬到了哥伦布市一个稍微大点儿的镇上。在接下来的14年里,他与许多合伙人一起进行了无数次成功的实验。在当药剂师的同时,他还顺便进行了一些包括眼外科在内的医学实验。不过,这期间他的主要收入来自于出售他的“专利产品”,比如“桑福德医生的补药”“尤里卡油”以及叫“南方兴奋剂”的非常备药酒。1861年春天,彭伯顿给克利夫的妈妈写了一封信,信里说他的生意已经开始蒸蒸日上了,6岁的小查尔斯也“学东西很快,如果你听到他会讲话了也会被吓一跳的。我每个星期都教他主日学校的课程,让他了解我们的宗教思想”。在热情邀请岳母来做客的同时,他还顺便描述了一下他幸福的家庭生活以及刚刚种下地的20英亩玉米、土豆、甘蔗和西瓜。他还写道:“地球上最甜美的季节就是春天的安息日前夜,院子里枝叶繁茂,群芳斗艳,连空气都弥漫着香味。”以此表达他对大自然的热爱。

在彭伯顿描述了那个一片祥和的景象后不到一个月,萨姆特要塞遇袭,美国内战爆发了。1862年5月,彭伯顿作为中尉应征入伍。他最后还组织了一支由超龄人员和被免除兵役者组成的国民自卫军,编入彭伯顿骑兵部队。1865年4月16日,也就是罗伯特・李将军在阿波马托克斯向尤利西斯・格兰特将军投降后的一个礼拜,联邦军队发动了袭击。这是美国内战最后的几场小仗之一。彭伯顿在防守护城河桥的时候,不幸中弹并被马刀刺伤。这场几乎让彭伯顿丧命的战斗给他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从胸部一直延伸到腹部的疤痕,彭伯顿随身携带的钱袋救了他的命。

“甜美的南方人”香水与红疹治疗

彭伯顿很快就康复了。1865年11月,彭伯顿在纽约城疯狂大采购后凯旋,备齐了“欧洲和美洲最大最完整的药材、内服药和化学品库存”,便开始发奋重操旧业了。彭伯顿和佐治亚其他许多忙碌的商人一样,决定把内战抛之脑后,而对“北方佬”的帮助来者不拒。但后来,当他的侄子缠着他问伤疤的由来时,他犹豫了。他告诉侄子,他想忘掉一切关于内战的记忆。

在接下来的5年里,彭伯顿与当地一个富裕的医生奥斯汀・沃克合作,逐步使他的事业兴旺了起来。但是,他再也不能储蓄了。他的收入并没有用于实验和研究,而是很草率地给了亲戚和朋友。19世纪60年代晚期,彭伯顿开始进行他的专利产品实验,其中包括他的金莲花止咳糖浆、被称作“血液净化器”的木油树提取物和“甜美的南方人”香水——这些都是用当地的药草提取的。其中,金莲花止咳糖浆在接下来20年里一直都很畅销,其主要用途是治疗肺病、支气管炎、哮喘、肺出血、胸膜炎和喉炎。在另外一个广告里,木油树提炼物还可以治疗溃疡、脓包、红疹、头癣以及其他88种皮肤病。1867年,一位到哥伦布市观光的游客因为被彭伯顿以及他的事业所陶醉,向当地的一家报纸写了一封很长的表扬信。信里说:“我承认,我被该实验室的规模震撼了,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南方还有如此优秀的公司。”彭伯顿是一位“绝对的绅士”,这位游客还说。彭伯顿还送给那位游客一瓶用很雅致的柳条瓶装的香水,他自己形容那瓶香水是“我所闻过的最令人愉悦、最雅致的香水”。

凤凰城的生活

1869年,彭伯顿放弃了他在哥伦布一帆风顺的事业,启程去亚特兰大圆他的发财梦。亚特兰大起初是棚屋的聚集地,也是妓院和酒吧的大会所。那里的酒吧被叫作“终点”,因为亚特兰大恰好是铁路的最后一站。尽管亚特兰大战前已经成立了一个“道德党”,但反对派的“自由和暴力党”对当时美国的国会议员默雷尔之流的吸引力更大。即便如此,战前的亚特兰大仍然有足够的银行和铁路使它能名副其实地享有“先进”的美名。

内战结束后,亚特兰大人怀着强烈的复仇心理,从被威廉・谢尔曼摧毁的废墟上重建新城,并将亚特兰大誉为“凤凰城”。战争刚结束,目睹过亚特兰大景象的一位观察家写道:“每个人脑子里面唯一的念头就是赚钱。”1866年,来自亚特兰大乡下的一位游客写道:“亚特兰大是魔鬼之地。”他还补充说:“人们跟疯了似的,四处乱窜,急不可耐,忧心忡忡,喋喋不休,差点让我跟着发了疯。每个人看起来都快要累死了。”战后的亚特兰大是南方商业妄自尊大、如痴如醉的漩涡。为了过上一种新的生活,彭伯顿带着他的家人来到了这个疯狂而又高度开放的城市。

刚开始的时候,彭伯顿的事业进展很顺利。他跟合伙人一起成立了亚特兰大最大的药物贸易公司,地址就在金布尔会所。这是一家有6层楼、300个房间的奢华酒店,所有家具都是用黄金精心装饰过的,电梯配备了蒸汽动力,喷泉有热带植物环绕,甚至还有专门的法国厨师。后来,彭伯顿的生意却开始走下坡路。1872年,公司破产了。邓白氏的前身之一——R.G.Dun & Co.的一个信用调查员说,彭伯顿和他的合伙人都是“令人尊敬的勤劳致富者,但缺乏良好的经营才能”。虽然彭伯顿在后来的好几年中一直坚持新药实验并试图吸引投资商,但仍然无法从破产的阴霾中走出来。1874年和1878年,他还先后遭遇了两次大火灾。在第二场大火中,彭伯顿损失了价值2万美元的股票(保险公司赔偿了大概1万美元)。这个信用调查员还说,彭伯顿是“没落的商人”——当然,这种说法有失公允,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理解的。1879年,彭伯顿终于还清了破产时欠下的所有债务,可以自由自在地花更多的时间来开发制造他的新产品了。

以后几年里,彭伯顿先后发明了印度皇后染发剂、治疗风湿的“47-11号处方”、三重肝丸、姜油水、柠檬柑橘万灵药和其他一些名字早已为人们所遗忘的秘方药和饮料。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经过不懈的努力,彭伯顿终于再次获得了成功。1886年,一家报纸还很客气地写道,他获得了“不一样的成功”。

尽管身处逆境,但彭伯顿仍然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南方绅士的形象,依旧用旧式的礼仪接待顾客。可能因为彭伯顿的儿子查尔斯是一个很难相处的孩子,时刻需要有人照顾,所以顺带着彭伯顿还照顾他姐姐的孩子。彭伯顿的外甥女回忆说:“我最早的印象之一便是,约翰舅舅的口袋里总是装着口香糖,但在我们家他从来都不吃,因为这是不受女士欢迎的……我喜欢去他们家,因为在他们家我可以备受呵护。”彭伯顿的外甥刘易斯・纽曼描绘这位忙碌的医生时说,他是个着迷的、神秘的发明家,因为他的实验室“在一个偏远的屋子里,他几乎从不让他人进去”。彭伯顿常常废寝忘食地工作到深夜。还有一位游客回忆彭伯顿时说:“他的精力比常人旺盛。他的化学实验室是个非常忙碌的地方;他常常可以在忙碌中有所收获。”

除了医生和药剂师的头衔,彭伯顿还是一个终身的学者。他不仅关注最新的药物学刊物,而且还广泛地阅读日益国际化的制药学文献。他甚至花好几年的时间编了一本药物学参考书。虽然彭伯顿在这本书出版前就辞世了,但这本书的问世证明了彭伯顿的知识面之宽,他当时的成就早已超过了可口可乐神话故事中那个平凡的药草医生的成就。这一点不奇怪。在1886年12月的一次采访中,他把一个还在研制中的产品展示给记者看,后来那个记者说彭伯顿为这个产品“大概进行了12,000次化学实验”。在研究新秘方药的过程中,彭伯顿已经不再局限于木油树、金莲花这些本地生的植物,而是开始用生长在外国的植物来进行实验。彭伯顿对其中一种外国植物尤其感兴趣,那种植物早期曾经被宣传成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但很快就被怀疑是可能使人上瘾的毒药——古柯。

古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19世纪70年代,彭伯顿第一次了解到古柯这种不可思议的新物质。古柯叶作为兴奋剂、消化帮手、春药和益寿物,已经被秘鲁人和玻利维亚人咀嚼了近2000年,它还使安第斯山区的居民能够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抵抗长途跋涉的煎熬。印加人把古柯叫作“神药”,从印加人的政治、宗教和贸易的各个方面来说,古柯都是最重要的。

大约在1876年,彭伯顿读到了78岁的大英医学会主席罗伯特・克里斯蒂森爵士的一篇文章。文章里写道,因为咀嚼了古柯,这个比彭伯顿还要老的医生爬上了3224英尺高的Ben Vorlich峰,途中还没有进食,并且“在回到山麓的时候,我既不觉得疲劳,也没有饥饿感,甚至连渴的感觉也没有,我感觉自己还可以很轻松地再步行4英里回家”。这篇文章激起了彭伯顿的极大兴趣,他开始广泛阅读关于古柯的文章。其实,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对古柯感兴趣的人。在19世纪80年代早期,医生和药剂师们就声称,他们在使用古柯及其主要成分(生物碱、可卡因)来帮助病人戒除鸦片和吗啡毒瘾。1885年,德国人盖德克第一次把可卡因从古柯中分离出来,但进行实质性实验的仍然是美国人。

在那个典型的、世界频繁交往的时代,年轻的维也纳医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也读到了1880年发表在底特律药物期刊上的一篇文章。跟彭伯顿一样,弗洛伊德也被古柯深深地吸引了。1884年,弗洛伊德第一次亲自尝试使用了可卡因,仿佛可卡因是他的周期性抑郁症和失眠的完美解药;他还清楚地意识到,可卡因增进了他的性能力。

1884年下半年,弗洛伊德出版了《论古柯》一书。他在给未婚妻的信里写道:“本书是送给这种奇妙物质的赞歌。”同年,弗洛伊德的助手卡尔・科勒发现,可卡因可用作眼外科手术的麻醉剂。这个发现很快就使卡尔・科勒一举成名,它也是外科手术史上的一次重大革命,并一直沿用至今。这也引起了彭伯顿的关注,他自己就曾经就因为没有麻醉剂而不得不强忍眼外科手术中的剧烈疼痛。

19世纪80年代中期,一家药物期刊很详细地记述了由“反对大量使用酒精和吗啡”而引发的“真正的古柯热”。要不是找到了大量的有关古柯叶和古柯生物碱新用途的文章,想办一份药物学期刊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作为对“古柯热”的市场反应,制造商们生产了古柯药片、药膏、喷雾、皮下注射剂、葡萄酒、甜露酒、软饮料、粉末,甚至还用古柯叶制成了香烟和方头雪茄。古柯球是与嚼烟类似的一种咀嚼剂,当时曾经风靡一时。1885年,古柯球的广告更是泛滥。

马利安尼酒:一代神饮

古柯叶最著名的商业用途是作为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的马利安尼酒的原料。马利安尼酒是一个有胆识的、名叫安吉洛・马利安尼的科西嘉人发明的,他从1863年起就打着有益于健康的旗号售卖含古柯叶的波尔多葡萄酒。彭伯顿1884年首次打广告促销的法国古柯酒就是马利安尼酒的冒牌货。后来,彭伯顿通过改进马利安尼的古柯酒配方而研制出可口可乐,因此,马利安尼酒也算得上是可口可乐的“鼻祖”了。

马利安尼的马利安尼酒不仅在欧洲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且因为马利安尼的小舅子朱利叶斯・贾罗斯在纽约开了一家分店,马利安尼酒也成了美国的大众饮料。马利安尼是一个营销天才,他专门收集那些普通人高不可攀的名人对他的赞美之词。教皇利奥八世还不远万里地给马利安尼送来了刻有马利安尼肖像的金质奖章,因为他“意识到了饮用马利安尼酒所带来的好处”。利奥教皇逝世于1903年,享年93岁,这更明显地证明了马利安尼酒可以益寿延年的广告词。根据1887年利奥教皇传记中的记载,他仅食用“简单的饭菜、喝一丁点儿的酒和水”。看着利奥教皇虚弱的身体,传记作者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利奥教皇的生命之灯不灭”,特别是当利奥教皇的脸色“像石膏般刷白”,而眼睛又“闪烁着虔诚的火焰和慈父般的关怀”时,传记作者更是纳闷不已。事实上,教皇的生命之灯是由马利安尼酒点燃并维持的,“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从古柯获得的能量比从自己虔诚的心灵获得的能量更多”。

马利安尼还搜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国王、公主、统治者、牧师、政治家、艺术家以及许多名声显赫的人士”的赞美。有一次,一个崇拜者半开玩笑地说,马利安尼还忘了向上帝请求赞美词。他有两个主要的制药实验室,一个在法国纽利,一个在纽约。但是,他的主要销售中心却遍布伦敦、斯特拉斯堡、蒙特利尔、布鲁塞尔、日内瓦、亚历山大(埃及)以及西贡。

马利安尼酒究竟含多少可卡因?幸运的是,一位专门研究古柯类酒的化学家曾经在1886年的一份报告中说,每一盎司的马利安尼酒含有0.12格令(合0.00027盎司,7.78毫克)可卡因。酒瓶的标签上提示,每一次的饮用量为饭前或饭后满满一杯(小孩减半)。我们不妨冒险推测一下:假设每杯为6盎司,每天3次,那么,每天就要喝下18盎司酒,或者2.16格令可卡因(140毫克)——这个数量足以使人精神抖擞。

除了欧洲市场以外,马利安尼酒最重要的市场就是美国了。马利安尼努力抓住一切可以在美国推广古柯酒的机会。在1885年美国第18任总统尤利西斯・格兰特的最后一场大病期间,他服用了医生给他的马利安尼酒后,喉癌的疼痛得以减轻,最主要的是总统的生命得以延续,至少使他能够有时间完成他自己的回忆录。在格兰特总统重病期间,安吉洛・马利安尼“应众多著名医生的要求”来到纽约,“这些声名卓著的医师们渴望通过与马利安尼面对面的交流更好地了解……这个奇妙的神药”。马利安尼最终赶在格兰特总统下葬之前向大众介绍了他的古柯酒服用方法。

马利安尼酒的极度风靡自然会吸引大量的仿冒者,特别是在竞争尤其激烈的美国秘方药市场上。19世纪80年代的药物期刊上充斥着古柯酒处方,但大部分都是用廉价酒与纯可卡因混合制成劣质仿冒品,虽然味道不及正宗古柯酒,但服用的效果却更好。1885年,马利安尼抱怨说:“因为那些没有道德的人的白痴行为,把最廉价的号称古柯的物质(充其量不过是可卡因溶液)混入劣质酒或者其他液体中出售,败坏了本来很有用的古柯酒的名声。”1887年,一个愤世嫉俗的作家在谈到马利安尼酒及其假冒伪劣产品时说道:“从老练的药剂师到大大咧咧的养殖户,每个人都可以酿造出经专家认可的、世界闻名的古柯酒。”

彭伯顿的法国古柯酒:精仿品?

彭伯顿的“法国古柯酒”问世的时候,虽然其质量要比市面上很多仿冒品好出不知多少倍,但它仍然只能算作古柯酒仿冒大军中的一员。1885年3月的一次采访显示,彭伯顿已经看到过有关马利安尼发明“智慧饮料”的证词。和马利安尼一样,彭伯顿坚信自己的酒对受过教育的社会上层人士是非常有益的。而在此时,新兴的神经衰弱症疾病还只是在折磨那些优雅而思想活跃的人士。彭伯顿不仅承认他给马利安尼造成了负担,还对外宣称他已经看到了马利安尼的配方。

“科学家、领袖、诗人、牧师、律师、医生和其他致力于发展意识力量的人,都是这个伟大的脑补药最自由的赞助人,”彭伯顿告诉一个着迷的记者,“巴黎马利安尼公司制造了极度畅销的古柯酒……我已经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法国最好的古柯酒配方,只要经过我自己长期的实验验证,再从聪明的美国南方记者那里直接得到信息,我就可以改进古柯酒配方了。”他还谨慎地总结说:“我深信,我的古柯酒会比马利安尼的酒更好。”

彭伯顿还打广告说,他的古柯酒中含“秘鲁和美国南方古柯树的可卡因、非洲可乐果(真正的壮阳药)的医学功效以及纯正葡萄酒的美味”。他认为,他新增加的这两种成分——可乐果和葡萄酒——就是对马利安尼酒的改进。可乐果很快就成为继古柯叶之后的又一种常用医学材料。可乐果的原产地是西非的加纳,它的主要用途跟古柯相似,咀嚼之后可以增强人的体力,具有壮阳的作用。可乐果也是几百年来非洲居民的主要建筑材料。可乐果还跟古柯叶一样,含有比茶或者咖啡更多的有效生物碱——咖啡因。

19世纪80年代中期,药物期刊上开始出现长篇关于可乐果的文章,主要是宣扬它对缓解宿醉的作用以及它的刺激性。许多文章都将可乐果和古柯进行了比较。1884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可乐果跟古柯一样,可以使服用者缓解疲劳并且能经受得住长期禁食。化学成分如此相似的两种植物不可能不激起公众的强烈兴趣。”弗雷德里克・斯特恩斯公司在1883-1884年的产品目录中,把古柯和可乐果并排放在同一页中,并在页首抬头处用常用的大字标题写道:“健脑益神良药”。

第三种成分就是“达米阿那”。1885年,“摩门教老人达米阿那切片”的广告让人们对达米阿那有助于增强性欲的作用深信不疑:“它是已知的最有效的滋补品,能够帮你永久恢复因早年冲动而削弱的功能……是治疗性无能和神经衰弱的良药。”由此看来,彭伯顿在他的饮料中新加入的三种成分都被认为是催情剂了。

彭伯顿给自己的古柯酒打的广告是典型的美国化的、言过其实的宣传,它给马利安尼的原版广告带来了压力。彭伯顿将广告中艺术性的内容最小化,使用给人舒适感的包装,为的就是要把他的产品塑造成专门治疗神经衰弱、疏通血管和改善性无能的良药。他也曾把马利安尼收集的那些赞美挪作己用,还说自己的“法国古柯酒获得了世界上两万余位最有学问的医学科学家的广泛认同”。下面是1885年彭伯顿的一则广告词,字里行间热情洋溢,但却显得冗长杂乱:

世界上神经最紧张的恐怕是美国人了……所有曾经不幸遭遇了神经衰弱折磨的人,如今都会向您推荐服用神奇的法国古柯酒,它可以治疗一切神经问题、消化不良、精神和生理的过度虚耗、所有慢性疾病,还有胃痉挛、便秘、呕吐、头痛和神经痛等让人心烦不已的病痛。古柯酒可以让人迅速从病痛中康复,无可挑剔地成为人类社会最伟大的福音和神赐予人类医学的最好礼物。所有的牧师、律师、自由工作者、商人、银行家、女士、因长期坐立而导致神经衰弱的人、肠胃功能紊乱的人,都需要一种兴奋剂来治疗抑郁症和愉悦身心。他们会明白,无价的古柯酒可以使他们保持健康的身体和愉快的心情。在其他处方效果甚微的时候,古柯酒是最好的滋阴壮阳、改善性功能的补药。对于那些不幸染上吗啡和鸦片毒瘾的人或者那些受酒精过度刺激的人来说,法国古柯酒是最好的神恩。成千上万的人都津津乐道,对于功能日渐衰竭的人体系统来说,古柯酒是最棒的滋补良药。

吗啡毒瘾

还有一个私人原因使彭伯顿要把古柯发展为治疗吗啡毒瘾的处方:他很可能曾经企图用法国古柯酒来帮助自己戒掉吗啡毒瘾。在彭伯顿生命的最后一年,他的三个助手都很直接地表露过彭伯顿是个瘾君子。梅菲尔德发誓说:“彭伯顿医生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我们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事实证明,他是个瘾君子。”梅菲尔德的前妻还写道,彭伯顿“染上吗啡毒瘾已经有好多年了”。最后,彭伯顿的另外一个合作者A.O.墨菲还说,当他发现彭伯顿医生有毒瘾的时候,觉得非常恶心。

那个时候,吗啡毒瘾被叫作“吗啡慢性中毒”。可是,这种毒瘾正在变得越来越泛滥,特别是在外科医生和药剂师中间。美国对鸦片的进口量从1867年的14.6万磅迅速增加到1880年的50万磅。亚特兰大的报纸上开始频繁出现有关戒除吗啡毒瘾的处方广告。在美国内战退伍老兵群体中,染上毒瘾者比比皆是,他们把这种毒瘾叫作“军人病”。彭伯顿可能是第一个使用吗啡来镇痛的人。内战中受伤时,他用吗啡缓解伤痛,后来在疾病周期性发作时,他继续用吗啡来镇痛。而且,作为发明家和药剂师的彭伯顿拥有药物使用许可证,他的某些配方不仅含有可卡因和吗啡,甚至还有大麻。

彭伯顿把自己的毒瘾隐瞒得如此之好,这似乎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但事实上,大部分的瘾君子都可以做到。1890年,一位医生在他的文章中写道:“就算是吸毒好几年的瘾君子也很难被发现,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发现不了。”他还写道,鸦片使瘾君子“能够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充沛的精力。吸食鸦片的人思维往往会更清晰,思想更有针对性,因此,单单从外表很难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瘾君子”。

至少在很短暂的时期内,彭伯顿认为自己是戒掉了毒瘾的,因为他曾在1885年对一个记者说:有事实证据使我相信,古柯是鸦片最好的替代品,曾经一个有鸦片毒瘾的人在服用了古柯后就再也没有吸食鸦片了。古柯不仅能够发挥出与鸦片一样的功效——缓解病痛——而且还会使人在没有任何不便和痛苦的情况下戒除不良嗜好。

早期的预警信号

正当秘方药供应商们普天同庆古柯和可卡因问世的时候,有些医生和出版物开始警告人们说,可卡因实际上是人们在戒除吗啡毒瘾后染上的另外一种毒瘾,只是把瘾君子从一个火坑里救出来,然后又推进了另外一个火坑。例如,弗洛伊德曾经向他的朋友弗莱谢尔介绍,可以用可卡因来帮助戒除吗啡毒瘾(“毒瘾”本身是很难界定的,从生理方面讲,吸食可卡因不会上瘾,即使一个长期服用可卡因的人也不会因为停止服用而产生不适症状,只是因为心理上的极度依赖,人们无法停止吸食可卡因,从而染上所谓的毒瘾),但是弗莱谢尔最终在1891年却因可卡因中毒而死,其死相令人毛骨悚然。1886年,一位德国医生发表了一篇鞭笞可卡因的文章,这篇文章还被翻译成无数种文字,称可卡因是“对人类的第三次蹂躏”,美国同僚很快地做出了回应。

早在1885年6月的时候,彭伯顿就对发表在《亚特兰大宪政报》上的一篇文章做了抗辩,那篇文章警告说:“新药可卡因是万能的……但是,对可卡因的不当使用会使人变得比饮用酒精饮料和吸食吗啡后还要残暴和堕落,其中还潜伏着一个新的危险——要戒掉一个旧的毒瘾必须以染上新的可卡因毒瘾为代价。”彭伯顿拒绝承认这点。在几天之后的一次冗长而离题的采访中,彭伯顿说,似乎很多人都因为饮用了古柯酒而变得强壮起来,他还以人们总是对新生事物存有偏见为由再次拒绝承认《亚特兰大宪政报》对他的指控。

彭伯顿承认,不恰当的使用可卡因会非常危险,但是如果使用得当,可卡因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灵药。他说:“我希望能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通过使用古柯或者古柯制品来帮助瘾君子们戒掉鸦片、吗啡、酒精、烟草和其他致幻毒品的毒瘾。”他还解释道:“我们美国有一支庞大的神经衰弱症患者队伍,而古柯在治疗神经衰弱方面有着非常显著的疗效。”他说,古柯可以使人精力充沛,使人的生理和思维达到空前活跃的程度,还可以延年益寿,因此,他赞成古柯是世界性的万能药这种说法。

法国古柯酒的销售人员都欢欣鼓舞。就在彭伯顿发表了关于古柯的神奇疗效的演讲之后的一个礼拜,他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巨型广告,其内容是:“本周六有888瓶彭伯顿古柯酒上市出售!古柯酒将给所有敢于尝试者带去生活乐趣,并让您切实感受到这样的乐趣的存在!如果您还对本滋补营养品心存疑虑,请不妨去听听其他人的评价。”接下来,当然是为了证明古柯酒的疗效而举出的各种例子,其中有一位来自佐治亚州的医生因为喝古柯酒而治好了他的“失眠症、抑郁症、多疑症以及其他从精神上和生理上困扰我的疾病”。他还成功地用古柯酒治愈了20个病人,“他们都是虔诚的、受人尊敬的宗教徒”。佐治亚州的那位医生还声称,古柯酒对“神经节”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

禁酒令的困扰

彭伯顿的财富越积越多。他甚至已经跟那些靠秘方药发家的人一样,当之无愧地成为拥有私人游艇的百万富翁中的一员了。就在法国古柯酒盛极一时之际,万人景仰的萨姆・琼斯发起了禁酒运动,这几乎彻底毁掉了彭伯顿的一切。

新教传教士琼斯虽然性格粗犷,但他很会说话,在佐治亚州很受大众的欢迎。他还是一个改过自新的酒鬼。同时,因为他的虔诚、朴实和诙谐,他也是报界的宠儿。曾经有一位评论家甚至怀疑他是“讲大话的传教士”。为了拭去熙攘的亚特兰大的罪恶,琼斯一边谨慎地奉承亚特兰大的富人和掌管未来的人士,一边利用他的农村出身,在他位于卡特斯维尔的家中开始发起了对亚特兰大罪恶的抨击。事实上,这完全是在演戏,因为他曾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措辞考究,巧言善辩。在后来的若干年中,琼斯领导了美国的禁酒运动,“红鼻子的威士忌恶棍”受到了冲击,立法者无权通过任何使饮酒合法化的法令,“即使是很便宜的酒吧”也不行。

一个琼斯复兴会的幸存者回忆道:他怎么能攻击自己的同胞呢!他在船上从头到尾进行搜查,朝我们扔葡萄、罐头盒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辱骂、嘲笑我们,向我们咆哮,奚落我们,说我们是耷拉着耳朵的猎狗、啤酒桶和威士忌酒鬼,他还尖刻地说我们是伪君子,是谎话精……整整六个星期中,人们放下手中的一切。琼斯!琼斯!琼斯!就是全部。

他长期积累起来的智慧和对嗜酒者的辱骂起到了作用。1885年12月25日,受州立法会颁布的地方法案的鼓舞,亚特兰大和富尔顿县立法会经投票成为禁酒城市。为了给酒馆营业者一条活路,禁酒令在7个月后也就是1886年7月1日开始施行,时间暂定为两年。

彭伯顿意识到,这个不祥之兆不会只笼罩在亚特兰大。实际上,全美国的禁酒运动持续了好几年。在美国大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都有酒馆,所有中产阶级或者更低阶层的人士都可以经常去那里饮用威士忌和啤酒,还可以享用酒馆提供的免费午餐。1874年,基督教妇女禁酒联合会成立,她们认为,酒是万恶之源,无论饮料酒还是啤酒,都是谋杀、虐待儿童、政治腐败还有工业事故的元凶。基督教妇女禁酒联合会发起的一系列群情振奋的活动使整个社会严重分化。1886年,一个主张禁酒的牧师在爱荷华州苏市领导队伍游行时,与反禁酒的队伍发生摩擦,最终以牧师被谋杀而告罄。

尽管药酒时代是否会终结仍将取决于用什么法律来为酒精作解释,但它的命运似乎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彭伯顿发疯似的做着改进古柯酒配方的实验。他坚定不移地相信古柯叶和可乐果的功效。他把古柯酒配方中酒的成分去掉,然后开始尝试添加各种从植物中提取的香精油来做实验,一开始他用的是天然水果香精。但是彭伯顿发现,加入了天然水果香精的饮料味道苦涩。于是,他又加入糖,以稀释苦味,这样一来,原先的配方变成了甜甜的、令人恶心的饮料。为了中和恶心的甜味,彭伯顿又添加了柠檬酸……1885年的整个冬天,彭伯顿都在殚精竭虑地研究让他满意的配方。

弗兰克・鲁滨逊的降临

1885年的12月,两个企图向彭伯顿兜售“彩色印刷机”的美国北方佬——弗兰克・鲁滨逊和戴维・多伊来到了彭伯顿家的门口,他们想要出售的这个印刷机一次可以印出两种颜色。这两个北方佬都是在爱荷华州居住了好几年的缅因州人,他们想要向那些还没有太大平面印刷市场的农业乡村推销他们的产品。在南边观光旅游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亚特兰大,发现这里秘方药行业的发展可谓朝气蓬勃,于是断定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利用广告来扩大销售。在询问了周围大量潜在的消费者之后,鲁滨逊和多伊被告知可以去找彭伯顿医生试试看,因为彭伯顿医生似乎一直都想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给他些新点子。

彭伯顿与原先的合作伙伴埃德・霍兰商量后,决定他们四个人一起做生意,他们还商定了一个新的公司名字——彭伯顿化学公司。霍兰是唯一有足够资本可以投入的人,但是他们四个人享有均等股份,彭伯顿以他的才能和实验室进行投资,鲁滨逊和多伊则以他们的彩色印刷机入股。很快,这个新成立的公司就在其信笺抬头处吹牛说,“世界上最大的奇迹就是可以一次在报纸上印出两种颜色”,然而,亚特兰大的出版商中没有一个人对这种新奇的技术表现出兴趣。

可口可乐实验室

从1885年的冬天一直到次年早春,彭伯顿都在着了迷似的研究新的符合禁酒法令的古柯和可乐果饮料,并且把这些饮料送到维纳布尔在雅各布斯药房的冷饮柜出售,反复测试消费者的反响。彭伯顿的外甥刘易斯・纽曼从学校回来探望他的时候,也成了一个帮忙跑腿的:

我最后一次去舅妈家的时候,约翰舅舅正在实验他的可口可乐,他这次看到我的时候显得比以前要高兴得多。他殷勤地给我讲述他公司的事情,并且激动地告诉我,他的“符合禁酒法令的饮料”已经开始上市……约翰舅舅让我一定要去尝尝可口可乐,还让我在可口可乐面世的那天去雅各布斯药房聆听消费者的评论。那个时候,大概每天能卖出3~5加仑可口可乐。

纽曼和约翰・特纳曾同时跟随彭伯顿做过学徒,他们都记得,因为实验室没有碳酸汽水而被派去实验室替彭伯顿取可口可乐饮料,而这与可口可乐公司官方的说法相矛盾——根据官方的记载,可口可乐是大约一年之后在无意之间将可口可乐糖浆与苏打水混合在一起的。

刘易斯・纽曼在描述1886年的彭伯顿实验室时,提及了这个由药草师用壶来完成的神话是如何开始的:

为了改造玛丽埃塔大街的房子并添置新的实验设备,彭伯顿投入了他现有的和将会挣得的资金……至少对我来说,这个新设备最经典的地方就是由相互匹配的地板建造的一个上部宽、下部窄的大型过滤器。这个过滤器穿过了第二层房间的地板和第一层的天花板。约翰舅舅说,在这个像锤子一样的巨大容器里,装满了流经亚特兰大的查特胡契河冲洗过的沙子……把准备好的可口可乐配料从顶部灌进过滤器,经好几货车的沙子过滤后,进入到一个金属槽里。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该过滤器的用途在于使通过它之后出来的混合物在与空气隔绝的环境下达到“成熟”。有两个用来给糖浆加热的大壶,里面装的可能是高粱糖浆或者甘蔗糖浆……在从过滤器滤出和发酵之前,要在糖浆沸腾的时候用类似独木舟浆的金属工具搅拌……

这种烦琐的可口可乐工艺不久就被摒弃了,但是很显然,彭伯顿的实验室中不止有几个壶。不幸的是,经过被巨大的过滤器过滤“成熟”后,再也没有人能尝到最原始的可口可乐的味道了。

在萨凡纳的演讲

1886年4月,彭伯顿本来计划去佐治亚药物协会的年度大会上发表一个重要的演讲,但被只差一点就可以诞生的心仪已久的配方绊住,他不能分身前去萨凡纳。于是,他找人把演讲稿带去会上宣读。他的演讲稿中包含了一个详尽的针对可卡因和咖啡因的学术性报告,其中还包括这两种药物的禁用和使用历史。他写道:“从我国的茶和咖啡中萃取出来的咖啡因,其质量要次于来自德国的默克公司从可乐果中提取出来的。”

很显然,真正让彭伯顿钟情的是古柯叶。彭伯顿曾写道:“所有医学期刊上都是对古柯叶的崇拜,我迷茫了,我不知道一个如此有意义的话题应该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结束。医学史上从来没有一种药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默默无闻发展到有如此……实用。这个药物就像在全球医学界的喝彩声中发射的一枚火箭。”老练的药剂师们列举了古柯的很多作用,其中包括科勒的眼外科手术实验。有趣的是,彭伯顿跟马利安尼有个相同的观点,那就是秘鲁人并不认为含有大量可卡因的古柯叶有多珍贵,他们钟爱生物碱含量更适当、性质更温和的物质。不用多想也知道,彭伯顿又对此进行了大量的实验,最后“经过对声誉较好的多家公司的产品样本进行大量实验之后——要知道,12个实验结果里面只有1个是有价值的——我不得不说,大部分样本里面都不含任何古柯成分”。

历史上著名的命名之争

刚好就在彭伯顿的演讲稿在佐治亚药物协会的年度大会上被宣读的那天,彭伯顿对外宣布,他的新产品研制成功了!但他仍然把这个新饮料叫作“符合禁酒法令的饮料”。他的新产品需要配上一个好听的名字。彭伯顿化学公司的四个合伙人都绞尽了脑汁。他们提出了几个候选名字,现在想来,那些名字都十分有趣,但最后敲定的却是弗兰克・鲁滨逊提出的“Coca-Cola”。四个合伙人都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名字,不只因为这个名字包含了饮料的两种主要成分(达米阿那最后被排除在了配方之外),更因为它有十分押韵的发音。

当时流行的命名方式是三个或者四个字母押头韵,尤其是在亚特兰大,这就不免要饶舌。鲁滨逊后来在他的书中写道,他之所以会想出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名字不仅是可口可乐的两种主要成分,还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太顺耳了,并且我对像斯威夫特可靠特效药和植物汁液香油这样的名字很熟悉”。这也使鲁滨逊和可口可乐公司后来有充分的理由来突出强调“可口可乐”名字的诗情画意,而不是仅限于普通的商品名称而已。70多年来,可口可乐名称明显源自其所含有的成分,这一事实使受尽煎熬的可口可乐公司律师多次痛苦地撰写法律诉状进行抗辩。一直到了1959年,时任可口可乐公司总裁才声明说,“可口可乐”这个名称是“凭空想出来的、没有意义但很押韵的名字”。

早期的成功

刚开始,新饮料的销量稳步增长,至少在亚特兰大是这样。曾经殚精竭虑研制出可口可乐配方的彭伯顿把产业交给了鲁滨逊打理,自己也好喘一口气。鲁滨逊为这个饮料投入了他所有的精力,他要负责原材料发酵、产品制造和在有限的预算范围内进行推广并且出售饮料。另外,他还发现,可口可乐可以作为有双重作用的产品出售。一方面,可口可乐是可以治疗头痛和抑郁症的兴奋剂;另一方面,它还是口味独特的、新兴的冷饮料。可口可乐的第一个广告于1886年3月29日刊登在《亚特兰大日报》上,鲁滨逊着重强调了可口可乐的性质:“可口可乐,美味!清爽!醒脑!提神!可口可乐兼有奇妙的古柯叶和著名的可乐果的特色!各个冷饮柜均有出售。”为了创造出可口可乐的第一个印刷体标志,鲁滨逊花了整整一个冬天,终于构思出手写体的标识,1887年6月16日的广告首次使用了大家广为熟知的斯宾塞手写体可口可乐标志。

与同时代其他产品的广告相比,可口可乐的第一个广告相当简洁,它直指现代广告路线。可口可乐是率先使用形容词做广告的产品,“美味!清爽!”这一广告词后来实际上成了可口可乐的同义词。与彭伯顿过去惯用的绝技不同,鲁滨逊拒绝冗长的维多利亚式夸夸其谈的演说,甚至在提到某个医生的时候连名字也不讲。很明显,鲁滨逊希望把新饮料跟彭伯顿分开,不让大家觉得这个饮料是彭伯顿的又一个产品。后来,虽然彭伯顿在推介新糖浆产品的时候借用了鲁滨逊的形容词,但他的广告还是显得那样平淡无奇:

可口可乐糖浆及其提取物可以混合汽水和其他碳酸饮料。这个巧妙并且符合禁酒法令的饮料里含有珍贵的滋补提神成分——古柯叶和可乐果,它不仅是新鲜、美味、怡神、健脑的饮料(在冷饮和碳酸饮料处售卖),还是有效的大脑滋补品和所有神经性疾病(伴有呕吐的头痛、神经痛、癔症、忧郁症等)的克星。可口可乐的独特口味能使每个人齿颊留香。

当然,鲁滨逊的第一个广告之所以如此简洁,还有另外一个很好的理由:这样更便宜。彭伯顿和他的伙伴们资金有限,报纸广告都只有零星的几次。可口可乐面市的第一年,广告费用就只有150美元左右。尽管花费不多,却为可口可乐赢得了巨大的广告空间。巨幅油布标语每幅1美元,有轨电车标语1便士多一点,三张海报只要1美分,印刷1000张试饮礼券只需要1美元足矣。

鲁滨逊很快就弄了一块油布钉在雅各布斯药房的雨篷上——这就是可口可乐的第一个购买点广告,白底的油布上面用红色的字母写道:“花5美分喝可口可乐。”就在一年内,佐治亚州已经有14家冷饮柜上面张贴了可口可乐的这种油布广告。他们还雇用了成千上万的人到处张贴海报,甚至在亚特兰大的每一辆有轨电车车身上都有可口可乐的广告标识。

就在可口可乐面世后的第三天,彭伯顿写了一张调侃字条给雅各布斯药房,说:“某一个东西,还是默默无闻的好。”他拒绝试饮“可口可乐”。“不要发放免费饮品”,彭伯顿写道,因为“赚钱不允许这样铺张浪费”。但是,彭伯顿也曾经承诺,如果顾客不满意的话,可以退款。鲁滨逊很快就证明,彭伯顿当初认为要赚钱就不能免费发放价值5美分一杯的可口可乐饮料是完全错误的。恰恰相反,如果要想今后获取更多的利润,现在就必须付出代价,让顾客免费试饮。鲁滨逊印刷了很多可口可乐兑换券,人们可以用这些兑换券去当地冷饮柜免费获取饮料。他还借助亚特兰大城市通信录,将兑换券邮寄给潜在的消费者,或者委托旅行推销员派送。鲁滨逊说,一旦品尝了可口可乐,新顾客就一定会成为回头客。他还向冷饮柜老板们保证,他会补偿他们因兑现兑换券而蒙受的损失。

1886年7月1日,噩梦般的禁酒令如期而至。在沾沾自喜的纵酒狂欢中,亚特兰大成为了美国最先开始实行禁酒令的重点城市。《亚特兰大宪政报》在头版写道:“亚特兰大干涸了。”还说“7月1日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可是,这样的表述还不足以表现亚特兰大的干涸程度。同一份报纸上还登载着这样的广告:“达夫纯麦芽威士忌酒,绝对纯净,未掺杂任何杂质。供医院、治疗机构和养老院等使用。对肺病、出血和所有消耗性疾病均有疗效。”很显然,禁酒令并没有影响到金布尔会所,因为它的执照上面的有效期是到10月9日为止。人们变得粗暴起来,于是,会所的管理人员不让顾客继续待在酒吧里喝酒,而是强迫他们带酒到外面去喝。金布尔会所在1886年10月5日的《亚特兰大宪政报》上打广告,提醒消费者最好囤积一些酒,因为“将会大批量售酒”。

彭伯顿也马上开始为他的法国古柯酒打广告,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次,他向常客强调了古柯酒不同寻常的延年益寿功效:“资料显示,饮用古柯酒的人可以活到120岁、130岁、140岁甚至150岁以上。”他开始把自己的古柯酒称为“符合禁酒法令的饮料”。如果真的可以在禁酒时期将古柯酒作为不含酒精的饮料销售出去,那么其销售量就可以飞速增长。

他们做到了。

虽然禁酒令在1887年11月26日得以全面施行,但古柯酒和可口可乐的销量在那之前早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1887年5月1日,《亚特兰大宪政报》上一则新闻写道:“古柯酒的日销售量是5罗(60打)。在前几个礼拜中,可口可乐糖浆的销量大概是600加仑。可口可乐和古柯酒在全美国范围内都有出售,订货单和自发的感谢信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虽然报纸的描述无疑有些夸张,但这些数字仍然非常惊人。报纸还吹牛说:“这些厂家生产的可口可乐和古柯酒不再是任何形式的‘秘方药’了,而是有药物学依据的产品,是获得各地医学专家和精英广泛认可的。”

法国古柯酒720瓶的日销售量远远超越了可口可乐。但是,如果考虑到冷饮料的销售旺季才刚刚来临,而且每1加仑可口可乐可以分成128杯(每杯1盎司)的话,600加仑就有76,800杯。我们不得不说,可口可乐600加仑的销量也是一个足以震撼人心的业绩。

这年春天,公司人事上也有一些变化。爱空想的戴维・多伊从合伙公司中退出,并将他的彩色印刷机股份带走了。前面1887年5月1日《亚特兰大宪政报》上那篇文章中提到的M.P.亚历山大接替了戴维・多伊的股份,他是“精力充沛的、地地道道的商人,与他有关系的任何生意都因此而受益”。由于彭伯顿化学公司的股本增加了1万美元,亚历山大理所当然不但要向合伙公司投入现金,而且还要投入许多精力,这可能就是他为什么迅速登上公司总裁宝座的原因。在这期间,“初出茅庐”的伍尔福克・沃克来到彭伯顿化学公司当销售员。沃克出生在哥伦布,美国内战中曾在彭伯顿骑兵部队当过二等兵。可能由于在内战中受过伤的缘故,沃克说话有些大舌头;他将在可口可乐公司早期的创业史上扮演重要的角色。

最后,虽然5月1日《亚特兰大宪政报》上的那篇文章中没有提及,但查尔斯・彭伯顿的名字还是出现在了彭伯顿化学公司当时的薪水名册上。查尔斯・彭伯顿在学习如何制造可口可乐,以减轻鲁滨逊的负担。彭伯顿医生的独子此时已经33岁了,有很多记载都表明他喜欢玩女人和酗酒。查尔斯本来是个有天赋的运动员,回溯到1872年,他还是当地一支冠军棒球队的接球手,但现在他已经有点不受人欢迎了(据他的朋友刘易斯・纽曼说,他有一段失败的恋爱)。如今,查尔斯的天赋已经开始消耗在当地的赌场。考虑到儿子的未来,彭伯顿医生希望查尔斯最终可以继承他的事业。

彭伯顿医生可能是乐天派,他满脑子都是新计划。和往常一样,他仍然用了一个冬天研究新配方,并准备公布他的最新研究成果。他告诉记者说,新产品的名字叫作磷酸柠檬水 - 磷酸坚力水(后来又改名为柠檬橘子香药酒)。彭伯顿把这种新饮料比喻为最好的进口香槟,并断言它可以取代啤酒和葡萄酒。正如1886年的《亚特兰大宪政报》所预言的那样,彭伯顿似乎已经“驶上了致富的快车道”。他有两种畅销饮料,但更多的产品还在研制和试制之中。《亚特兰大宪政报》记者在1887年5月1日的文章中总结说,“彭伯顿化学公司的成功是可以预见的”,似乎一切都不会出错。

1887年6月6日,为了保护他对畅销一时的新饮品的合法权利,彭伯顿提出了可口可乐商标专利权申请。28日,他被授予专利权。可惜,一个星期以后,灾难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