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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我想得到自己的原谅。

毕业那天的那顿火锅,许灼和北广是最先到的,中途卫优澜却打来了电话。北广说,他不知道卫优澜具体说了些什么,但肯定是不好的,也一定关于我,因为许灼原本一只手捏着碗的边缘,一会儿就已经整个人站起来,毛躁的往地上摔碗,咬牙切齿地回。

你要是敢动她手,我就拿你命!

之后许灼就走了,北广本来要跟去却被告知留在这里等我和裴明珠。所以在我问起许灼的时候,北广才会将视线转移到菜单上,违心的回答我是许叔打电话叫走的。当然,后来巧逢许灼和卫优澜,也就不是那么巧合的事情了。北广说,许灼没有骗我,他是真的和卫优澜提出了保持距离,只是依她的性格怎么会受得了这奇耻大辱,所以想方设法的要许灼再乖乖的呆到她身边。

那个年纪的我们,似乎都多了一股轻狂,不只是我和裴明珠,卫优澜也同样,哪怕她面对许多事情的时候比我们成熟太多。我们想要得到某些东西,某个人,就拼了命的去伸手,不介意也不考虑会不会伤害到对方,也不需要征求他的同意,任由自己伸出去的手携风夹火,哪怕到最后是鱼死网破。我终于理解卫优澜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里那莫名的怨恨从何而来,如果是我喜欢的男孩子,为了另外的人对我言听计从,那大概只会让我更疯狂。

那些人是平常卫优澜手下的混混儿,她用钱养着他们,他们帮她解决困难。事情发生后,小蝴蝶很粗鲁的骂娘,说出门之前应该查下黄历的,上面肯定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全忌。而当时我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我其实想说,她们不是应该查黄历,应该远离我。对于小蝴蝶和明珠而言,我就是个突发事件体,无论哪一天多么的适合出行,只要有我在,只要我还和许灼纠缠,卫优澜总会找上我,总会发生意外。但我最终没有说出来,我害怕,怕她们真的因此而离开我。夏平安,她其实很懦弱。

明珠出事的消息,是小蝴蝶告诉北广的,接着北广就风风火火的通知了许灼,想要和他一起到医院来看望。当时的许灼正在拿着手机发呆,北广的话却将他一锤敲醒。他很迅速的站了起来,飞奔着门外去,北广的旧式摩托就停在门口,钥匙没有取下,他脚跨上去,就呼啸着不见了人影。北广以为他是来了医院,紧接着打车往医院奔,却没有看见人,后来才知道他是去找了卫优澜。

警察局的人找到车厂来,说是故意伤人,北广惊慌了,没有考虑就脱口而出说不可能,那个时候我和他在医院看望朋友……那带头的饿警察冷笑了一声道,小伙子,做假证也是很严重的罪。受害者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血流了一地,难道能平白无故诬陷他?北广傻眼了,问是谁,那警察说,好死不死的,惹卫家干嘛。

听北广叙述的时候,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面,但我已经能够相像,许灼是如何暴跳如雷的去找到了卫优澜,又是如何歇斯底里的在实践他那个,要保护我的诺言,虽然这个诺言我一度怀疑了那么久。

我怎么会忘了,我怎么能忘了,那是在胳膊上刻下刺青,说要保我平安的少年。

许灼身上一直都有带匕首的习惯,刚开始我有些害怕那样冰凉锋利的器具,久了就习以为常,甚至在和他疯闹的时候,抢过那亮晃晃的刀,故作凶狠的模样。记忆深刻的是一次暑假,我和明珠逛街的时候看见一堆情侣穿情侣体恤,特别甜蜜,于是我一刻也没有犹豫的,拉着裴明珠去帮我和许灼选了一套,亮黄色,两个太阳笑脸,吐着舌头卖萌。我送给许灼的那天晚上,我俩就穿着那衣服招摇过市了,下身都穿的短裤,汲着人字拖,从学校后门的第一家大排档走到最后一家,感觉像是在走红地毯般,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结果特别不和谐的是,许灼太瘦,那件体恤很宽松,走动起来晃晃荡荡的,导致他别在后腰间的匕首就这么掉落了出来,我当时特别不高兴,因为此举彻底破坏了我心目中的美感,于是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身上放这些东西!他却不甚在意。

不行,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我不得保护你啊。

我不得保护你啊。

这句话在当时听来,多么的寻常不惹人起眼,但在四年后的今天听来,足以让我打从心眼儿里泛起酸涩,翻江倒海。

彼时我不依,我说哪有那么多危险呢?我生活了十七八年,独自走了多少路,还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也没有遇见过什么灭顶之灾,不要因为自己脾气暴躁容易冲动让人觉得危险,所以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危险。然后我成功惹毛了许灼,他松开我的手走掉,我也赌气往反方向走,却果然千年一遇的碰见了流氓,惊慌之际,许灼却又出现,挡在我面前,从那以后,我再也不阻止他随身携带这些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谈话有短暂的沉默,最后是我轻言细语的问北广,那么,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北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在监狱里和其他人打架弄的,他和邓蕾也是在监狱里认识。邓蕾是警校实习生,负责少管所,许灼和一群人打架的时候,若不是她出来阻止,估计命都能没了。

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抱着膝盖一动不动沉思。北广和甘蒙以为我哭了想要安慰我,几乎在同时伸出了手,两人具都对看一眼,又同时尴尬的将手收了回去。看见这一幕,我竟然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雷厉风行的将甘蒙和北广挨着的两只手拉至一起,在他们二人惊慌又惊讶的眼神中,依然不放手道。

生命太长了,长到我们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在前面等着,也许下一秒就真的分道扬镳,也许下一秒就死掉,所以在那些鸿沟还能跨越的时候,请努力一点。请摈弃掉所有的外在因素,疯狂的去喜欢,疯狂的去想念。

做到我没能做到的,一切。

三人具都没有再说话,也再没有动作。片刻后我松手要离开,甘蒙问我去哪里,我对她笑了笑答,去还债。

转过身的时候,我瞥见甘蒙有些无措的想要将手从北广的掌心抽回,男孩却紧了紧,我低头扯了扯嘴角,心底无比畅快。我畅快的,不止是他俩意外的进展,还有,我终于找到了足够的理由,去死皮赖脸的出现在许灼身边,哪怕挫掉我自以为是的骄傲。不管他现在是恨我也好,怎么都好。因为比起他为我做的,承受的,这一切,真的太过渺小。

之后我去找了许灼几次,对方却避而不见,于是我很丢脸的效仿了当年小蝴蝶的做法。我在一块大纸板上写上了大大的许灼两个字,就这么举着,站在那幢旧式的居民楼下等,周围人审视的眼光几乎将我刺穿,头顶的阳光也没有想过要将我放过,我感觉自己赤裸的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展览,可是我没有想过要退缩,我就是想要见到他,我要亲口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在最初的最初,没有交付应该给予的信任。

结果许灼没有出来,我等来了陆轻舟。

我都快忘了有陆轻舟这个人,我一门心思栽倒了许灼这个坑里,就忽略了所有的一切。因为阳光太大,视线有些模糊,所以在看清陆轻舟的脸之后,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有莫名可显而易见的愤怒。我问,你怎么来了呀。他却一言不发并气势汹汹的夺过了我手上的纸板,一手扔出好远去。我的声音立马就高昂起来,尖叫你疯了!随即要跑过去捡,陆轻舟却一把逮住我胳膊腕处,直接捏住骨头,语气很重的回我道。

你才是疯了!

他力气很大,拖着我要带我离开现场,我终于不再温顺,对着他又踢又咬,却每次都被躲掉。手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最后我没忍住,空着的那只手手朝他的脸扇过去,他下意识一躲,我的手就触到了他的颈部,指甲很迅速且猛烈的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痕,瞬间,便有些些血丝翻涌着要冒出来。

我一下懵了,陆轻舟也懵了,他盯着我,不可置信的模样。当时的我在陆轻舟心里,肯定像极了一个白眼儿狼。他在冰天雪地里将我捡回去,保我一时温暖,我却好了伤疤忘了疼,最终还反咬他一口。裴明珠最爱说的口头禅是,畜生和人最大的区别除了思想以外,还有一点就是,人比畜生爱犯贱。

的确,人都是犯贱的。我们都会忽略掉身边那个纵着自己一切行为的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然后恃宠而骄地,去追逐那些对自己来说,充满不确定的人和事物。

好半晌,陆轻舟终于放开了对我的钳制,表情也从最初的诧异幻化为惯有的轻描淡写。

他平静的问我,夏平安,你跟不跟我走。

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们就要告别在彼此的生活里了。大概我可以阻止这一切,但是我没有。我固执的站在原地,看前方的人远去,一股气憋在喉间,吞吐都难受。之前,我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陆轻舟的背影,那天才发现,是清冷和落拓。

我再转身,要去捡那块写有名字纸板的时候,看见了许灼。他站在我背后,不知有多久。我有些慌张的盯着他,怕他又开口要我走,最后却没有。他很冷漠的看着我问。

你这样做,究竟想怎样,又想得到什么?

我舔了下干裂的下嘴唇,轻轻回答。

我也不知道。大概,我是想得到自己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