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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辈子一次奔跑

应澄澄与阮宁不同。她是个十分坦率的姑娘,一旦喜欢什么,便会持之以恒付出最大的努力,争取让这个“什么”变成打着前缀的“应澄澄的”“什么”,和小狗撒尿占地盘一个德性。

应澄澄恋爱史颇曲折,大学三年谈了三段。第一年,和体院大一某君亲切会晤,第二年,和体院大一学弟建立邦交,第三年,衣带渐宽终不悔,以大三学姐的身份倚老卖老,继续啃体院大一嫩草。

后来,如今体院学生会会长,应澄澄第一年的前男友老泪纵横,“女神,我们体院上辈子是不是挖了你家祖坟?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使劲薅啊,都特么薅成你最爱的四阿哥了!!!”

所以,当应澄澄去追顾润墨的时候,法学院及体院一众都觉得她中了邪。顾润墨对此无可无不可,对待应澄澄态度还是像以前一样亲切,没越界也没冷淡。澄澄邀请对方吃饭,对方倒是没去过,但是上自习,俩人常常一起。应澄澄觉得这就是个好现象。她说,现在没有拒绝,以后更没理由拒绝了呀,大家越混越熟,怎么好意思说不。

大家琢磨着,觉得澄澄说的有点意思,“女追男隔层纱”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可对比应澄澄的春风得意,寝室的另一端,阮宁同学简直“印堂发青”,整个画面背景都是黑的。

“为什么不试着努力一把?”齐蔓和阮宁对脸,对她天天坐在电脑前玩“蜘蛛纸牌”的行为有点无奈,可心里终究还是怜惜小妹妹。

阮宁迷迷糊糊地在高级模式上赢了一把又一把,好久才反应回来齐蔓在说什么。她一边点发牌,一边开口:“啊?试过了。不能再试了。”

“为什么不能了?”齐蔓有些疑惑,“没有谁第一次一定成功。”

阮宁却扯偏了话题:“高考那年,第一天考完的晚上,我受凉发烧了,一直呕吐,妈妈送我去医院,医生说要观察一晚,实在不行,第二天的考试大概不能参加了。夜里四点,护士给我量体温,依旧39度。医生听说我学习不错,也很惋惜。我趁着妈妈给我端早饭,拔下针头就往外跑。那天我一直在跑,一直在柏油路上,在清晨没有一个人的路上跑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可是被逼得还是只能坚持下来。”

“嗯?”阮宁对着屏幕,忽然笑了,“因为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啊。错过了就再也不能了。我也不曾变过,七年前是我,七年后还是我。我不知道太了解之后,爱会不会变成不爱,但是太了解之后,不爱一定不会变成爱。”

齐蔓说她不懂,阮宁说我刚悟出来的,你咂摸咂摸。

阮宁查过之前两封信的投递地址,结果发现都是本校。她虽然觉得奇怪,可并无寄件人姓名,因此只能先搁置。

过端午节的时候,小同学没有回家。她去图书馆看了几天书,才发现,放假时候,认真学习的人也没有少。阮宁一向不修边幅——当然她也没那个能力修边幅,穿着T恤短裤就去看书了。坐她对面的是一对小情侣,一开始倒还算安静,可不一会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阮宁耳朵灵,不想听都听到了。

“你说她长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是吗?我看着还算秀气。”

“这样的还算秀气?那母猪你看着也是美女。”

“喂喂,说话过分了点,别让人家听见。”

“听见怎么了,穿着睡衣出门还不让人说了。”

阮宁脸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忍不住了,抬起头,对面的两个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阮宁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口气顶在喉咙,忍不住了,回嘴道:“我长得难看我知道,你们自己长得什么样自己清楚吗?”

两人愣了愣,阮宁抱着书,推开座椅,默默地站起身,可是椅子腿跟大理石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大家都投来了不悦的目光。

对面二人嗤笑,仿佛在笑阮宁的愚笨,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把椅子往回推了推,躬身时不经意抬眼,不远处就是医学院一众人。他们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阮宁看到了俞迟,也看到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华容。

她有些呆呆地瞧着华容,一动不动。小同学觉得这真是个好看的姑娘。笑与不笑都好看。

忽而,有些只有她才感知到的自卑和悲伤涌入胸口,好像心脏的外皮内包了一片沉甸漆黑的海,海水一望无际,软弱的自己挣扎却难以拔起。也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奋力把自己甩在身后,她这次拔了针头,却再也跑不到考场。

阮宁舌尖有口气要叹,可是又试探着咽了回去,她把目光转向俞迟,用这辈子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悲观去看,把那一眼扔进心中漆黑的海岸,然后安静地离开了图书馆。

宿管阿姨正巧搞了突然袭击,去各个宿舍清查违禁电器使用情况,308搜出了一个电磁炉。以前说了好话写个检讨大致就能过关,可这次宿管阿姨油盐不进,说是一定要把她们扔到教务处,深度教育,触及灵魂深处的教育。

阮宁实在搞不懂,去教务处怎么就能触及灵魂深处了。对她而言,饿着肚子才能直达灵魂深处,不光灵魂深处,连每一寸神经都能老实下来。

教务处处长是个老爷子,以前教古代史的,给众人一通批斗,从考证杨修不守规则而被曹操干掉,到批讲为什么历代挂掉的名臣不管忠与奸都必然有一个共通的特色:不守规则。

末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总结了一句:你们也是些不守规则的小孩。

大家都听傻了,哎哟我去,敢情不听话的都得死啊。

这教务处长太特么吓人了。

最后,用热水器的销毁,用电吹风的上交,用电饭煲的写检查,用电磁炉的情节严重,请家长。

阮宁抱着电磁炉,多少有些凄凉。

请家长这种事,她从小学三年级就没干过了。

教务处长说办公室电话你随便用,给你三分钟时间。

阮宁纠结了一分钟,又磨蹭了一分钟拨电话号码。

“妈妈,你在做什么呢?”

“宁宁啊。这两天忙死了,也没顾上你。你弟弟有些发烧,我和你叔叔背着他打了两天针。”

“弟弟好点了吗?”

“好些了,这会儿刚睡着。”阮妈妈声音很小,生怕把臂弯中的小小娇儿吵醒。

“嗯,好了就行。妈妈,我先挂啦,晚些再给你打。”

教务处长吐了口茶梗,说:“三分钟到了。”

阮宁赔了笑脸,“老师,我弟弟病了,妈妈来不了,您看,要不我也写检查,我当众销毁这个万恶的电磁炉,以后保证不用了。”

教务处长觉得阮宁是在找理由,“你爸爸呢?”

阮宁沉默了会儿,勉强笑着说:“我爸爸……他赶不过来。”

教务处长将信将疑,“你把电话拨通,我跟你爸爸说。”

阮宁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有点着急:“您问他什么呢?”

老爷子特意诈她:“看你是不是骗我的。”

阮宁把拎着的电磁炉放下,有些悲伤也有些丧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那我骗您什么了呢,对,我是骗您了,我爸爸没有电话,他……死啦。”

她说“他死啦”的时候,又酸又涩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活得真是越大越没起色。

教务处长正要说点什么,办公室外传来轻而稳的叩门声。

“哪位?”

“阮宁的家长。”

“阮司长?你是阮宁的谁?怎么之前未有耳闻呢?毕竟我们办公室挨着,你下来挂职这么些时候,还从没听你提及过。”

“也是巧了,您是知道的,咱们这座办公楼隔音效果不太好。我刚刚在午休,就听着您办公室热闹得紧,细寻思,其中一个嗓门大混不吝的像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小冤家,这才冒昧,叩门一问。”

“阮宁……”

“舍妹阮宁,刚刚多亏您照看了。”

阮宁挪在阮静办公室,抱着电磁炉,垂头丧气。

阮静发丝漆黑,丝毫不乱,握着一根银色的钢笔,拿出几份文件,开始沙沙签名,仿佛他面前站着的是个隐形人。阮静从年初开始,被组织委派到高校,挂职锻炼,处事井然利落,很招人喜欢。

“大哥……”,阮宁跟他三四年不曾交谈,喊起这两个字,自己都难受。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阮静签名的时候龙飞凤舞,文件上最后一句是“请阮司长批示,妥否。”

“嗯?什么?”阮宁没反应过来。

“妞妞,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姓阮。”阮静微笑着抬起眼,他看着阮宁眼中如同暴风雨乍现时一般瞬间聚集的恐惧,心中不知该难受,还是该痛快。

阮宁双腿在原地微微发抖,好像被烫住了,口中干涩,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奇奇怪怪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她抱着电磁炉落荒而逃,阮静握着钢笔许久,才翻开文件的最后一页,冷冷写下一笔,“否。”

端午节后,上课的第一天,袁青花提问阮宁,阮宁居然答了出来。308说你这孩子疯了吧,小同学很深沉:“看破红尘好好学习这种事,白蛇精你不会懂。”

她在模仿《法海不会懂》,最近这首歌特别火。

渐渐地,夏至之后,天就热了。天一热,流汗倒没什么,可头发长的就遭罪了。阮宁是长发小刘海,头发比较厚,万年粗马尾一根,可是刘海长得飞快,十天半个月就遮眼了。每次剪刘海,直嚷嚷着再短点再短点挡我眉毛挡我眼了,剪完以后秃得不忍直视。但是小同学还是挺热爱这项活动的,这天傍晚下了课就往理发店拐。

给她剪惯了的老理发师刚下去一剪子,就有三五人嬉笑着成群进来,听他们在说什么?

“女生宿舍楼下,医学院的人开始拉横幅了。”

“做什么的?”

“有人要表白。我数了数,地上码了好几万的烟花,一个个都摆好了,说是就等天黑了。”

“不知道是谁,手够大,大家都在猜测。”

“八成是俞三,他和华容那张窗户纸听说还没捅破。”

“上次不是告白过一回?”

“上次之后,就悄无声息了,权贵家的公子哥儿,脾气傲,等着华容先说也不一定。可华容是个女孩儿,要脸面,自然也不会先说。俞三估计是沉不住气了。”

阮宁扭脸看天,似乎马上就要黑了。

“哎哟,你动什么!”刘海瞬间剪豁了一块。

阮宁说不剪了,捂着豁了的刘海,放下钱就跑。

她一直在向前奔跑,如同无数次只有一次机会的从前,拼命地向前跑着。可是还未到终点,烟花便猝不及防,在眼前炸开。

阮宁一边跑一边哭,并不明白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悲伤,可是所有的悲伤,这一刻却只能化作哽咽。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一直以为能一直陪着自己的爸爸,也是这样悄悄地不告诉她,可是又一瞬间定格,永远地离开了她。

这一次又换成了林林。

她跑到了宿舍楼前,烟花和欢呼淹没了所有。她拼命地挤到人群正中,看到那个她得不到的人,却忍不住眼泪。

她抬眼,瞧见了硕大的红色横幅。

华容,我喜欢你。

趴在四楼阳台,如同小小凤凰一样的姑娘低头微微笑着,楼下的少年肤白光鲜,衬衫长裤,只是看着他们,大家莫名地也觉得,也许许久之后,这一切就会成为传奇。

阮宁虚弱地走了过去,攥住俞迟的袖口,紧紧攥着,眼泪如同坏了的自来水管口,拧开了,再也止不住。

她低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许久了,才恨意昭彰地哑声问他:“林林,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才肯认得我。

而这一次,跟俞迟有关。

阮宁一直觉得俞迟是她心里的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那时候,她的心啊肝啊肺啊都变得支离破碎血糊糊的。她并没有焦虑地去想这个日子什么时候会来,因为她暗恋的人才攥着伤害她的时机、把柄,她想与不想都没什么用。

可是,当这一天悄无声息地来了,阮宁又觉得,俞迟真是个极娴熟的刽子手,阮宁你个挨千刀的。

全校都在传闻,俞迟因为一场辩论会,喜欢上了校花华容。

起初,308都不信,在校园之星大赛中败给华荣的应澄澄翻了翻白眼:“喜欢华容道我信,喜欢华容真是疯了。”

怎么说喜欢华容疯了呢?因为华容长得太好看,美得让人太没安全感。在男生眼中,也许这世界有两种好看的姑娘。第一种一眼望过去就会默默地想象她以后会生个男娃还是女孩,第二种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是震撼,第三眼却已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大概一定是她的裙下败将。

华容就是第二种的顶尖代表。

喜欢华容的人没有不苦笑认输黯然失色的。

据说俞迟被华容迷住的那场辩论会,大家大多时候已经忘了他们在辩论些什么,可是,华容穿着朴素,扎着马尾,脸颊有微微汗珠,嘴唇红润的模样让很多人很有印象。

阮宁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华容究竟长得有多美,这么说吧,在此之前,华容在阮宁心中唯一的印象就是校园之星大赛后应澄澄微微懊恼的表情——怎么又输给她了。

阮宁知道这个消息,是别人口口相传,当做年度最激动人心的八卦倾吐到她耳朵里的。

阮宁没参加辩论会,也不知道那会儿的华容是什么模样,但是她莫名其妙地就被他们的故事困住了。

阮宁学校有一座黑白楼,是照着钢琴的琴键模样建的。里面大部分教室用作艺术学院上课,少部分是乐器房,开放给公众,不过进去要办卡。阮宁小时候学过几天钢琴,刚上大学那会儿觉得特别无聊,办了一张卡,琢磨着积极向上熏陶一下自己,结果之后彻底睡死在寝室,一次也没用过。这张卡连同图书借阅卡被小同学并称为24k纯少女时期最没用的两样东西。

她因为奇怪的绯闻莫名其妙有些不思茶饭,继而莫名其妙地去了乐器房,然后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一个弹钢琴的姑娘,她忘了那个姑娘究竟生了一副什么模样,但忘不了那张脸上五官的光鲜和色泽。

如果说俞迟像满月时的深蓝天空,爬满了温润的光芒,那么弹钢琴的姑娘就是一只阳光下飞过的凤凰,只一眼,就被这广阔天地的她的方寸容身之处禁锢。

阮宁趴在窗台看她,小小的眉眼,一团孩子气。弹钢琴的女孩轻轻抬起眼,诧异得看了阮宁一眼,然后温柔地抿唇笑了,之后又低下头,专注着黑白键盘。

她弹了一首《列侬的春》,狂野慷慨的曲子,去致意莫名其妙的夏天。

那天很热,阮宁一边舔冰棍一边听钢琴,忽然间,她觉得女孩的姿势有些奇怪,她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对着教室地另一侧地窗,似乎看到了什么人,有些错愕地怔在哪里。

教室在一楼,来往的人挺多的,可是这会儿到了午休,基本没什么人了。

阮宁站在北窗的左侧,姑娘看向的是南窗的右侧。她的视线,完全被钢琴姑娘遮挡。

钢琴音戛然而止,风吹起了少女的马尾。

阮宁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向右轻轻走了几步。

风那样大,她用双手轻轻地压着那似乎快要飞到自由远方的额发。

隔着一个教室的宽度,小同学看到了她喜欢的人。

那个人,与弹钢琴的姑娘四目相对。

他从没这样看过别的姑娘,左手握着一个纸杯的咖啡,面目带着疲惫,但眼睛弯弯的,温柔平静,带着耐心。

阮宁觉得自己这个傻瓜,就这样,走进别人的痴情痴念里。

她叹息一声,背却似乎驼了一些,缩着肩膀,慢慢走开。

夏天的校园十分炎热,她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夜间熄灯。碰到校车便坐一坐,坐到不知名地地方就折返;碰到认识地同学就笑一笑,笑过了而后挥手再见。

走着走着,便有些体会只有这个世界才独独造出的“为情所困”四字是什么模样。

喁喁耳语不忍听。

寂寞嫉妒不忍读。

伤心愤怒不忍看。

事实黑白不忍辨。

而这个不忍,不是不忍心,是不能忍耐。

你若囹圄论罪,这是多大的罪过。

阮宁对杨絮有些过敏,回到寝室,就起了一身的疹子。夏天天热,躺在席子上,痒得打滚,又怕打扰寝室其他人休息,就一边默默地挠,一边掉眼泪。

后来也不知挠得疼了,还是心抓得疼了,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很久以前,一直问自己,阮宁,什么时候才够?什么时候才能放手?然后,潜意识中的那个姑娘哈哈一笑,十分乐观,总是告诉她,等俞迟真成谁的了,再丢手也不迟。

她以前觉得自己既壮烈又洒脱,一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暗恋得最壮烈、丢手得最洒脱的姑娘,她做好暗恋二十五年,等俞迟而立之年最好看的时候爱上和他一样好看的姑娘,然后婚礼上她站在酒店外,挥手拜拜,然后转身告诉自己,你不是输给了那个姑娘,你只是没赢过俞迟。

她那么好心,从没假设俞迟性冷淡或者同性恋,她那么好心,祝福他而立之年就找到一生所爱,她那么好心,即使把自己一个暖得发烫的小女孩的怀抱变成一个老女人的余热,也打算不顾一切地只为他保留。

308整个寝室被阮宁哭蒙了。她们说要送她去医院,阮宁想起什么,恶狠狠地说,老子这辈子都不要再去医院。

众人又蒙了。

为什么啊。

我太坏,见不得医生早恋。

后来,她知道了那天弹钢琴的人就是华容。寝室与寝室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总有人指给她看。

而后的某一天,俞迟寝室外拉出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对面的姑娘,有人喜欢你。”

再然后,校花华容寝室一片沸腾,姑娘们站在窗台拿着纱巾挥手吹口哨。

楼下的308:= =。

应澄澄看华容早就不顺眼了,伸出漂亮的脑袋,向上嚷嚷:“大早上的,还让不让睡了!”

一边骂一边看表,妈的,才十点。这么早。

阮宁疹子更痒了。要是动画片,你能活生生看见她背后挠出一抹灵魂的白烟啊。上课抓耳挠腮,下课抓耳挠腮,吃饭抓耳挠腮,睡觉抓耳挠腮,凡是能听到讨论俞迟和华容的地界,她都抓耳挠腮。

应澄澄看着发愁,特意翘着二郎腿训她:“你这不行啊,六儿。”

阮宁一边抹药,一边有气无力地看天花板:“我特么知道啊。”

“你想干点啥,姐陪你。”

“我脑子嗡嗡的,觉得这里真闹。”

“喝过酒吗?喝完就清净了。”

据说这是一次假装自己很屌很不良的正经少女带着啥也不懂的土鳖少女进化的历史转折点。

然后,应澄澄拉着阮宁去小饭店喝酒去了。

俩人点了一大份大盘鸡,两小瓶二锅头。

大夏天的,一群光膀子喝啤酒的,就她俩在那儿喝白酒。

阮宁舔了口,嚷嚷:“不好喝不好喝。”

应澄澄凶残地横了她一眼,小同学闭嘴。

最后大盘鸡吃干净了又加了两次裤袋面,俩人一杯酒还没进肚里。

应澄澄打了个嗝,正想骂阮宁这个孬种,忽然间,俞迟一行人和华容整个寝室的姑娘,从她们吃饭的塑料帘子外路过,笑语熙熙,再回头,阮宁已经抽了半瓶。

应澄澄吓了一跳。

阮宁战斗力惊人,一个人喝了两瓶二锅头,边喝边说哎呦我去。

哎呦带着有苦难言,我去带着自暴自弃。

喝完歪头就倒。

应澄澄娇小玲珑的,怎么拖得动她,赶紧打电话让寝室其他人来,又叫了院里一个关系好的男生张程。张程又带了一个男生,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脸,高高瘦瘦的,说是刚从B大转过来的交流生,要在Z大一年,正好和张程安排在一个宿舍了。

大家一看歪了的酒瓶子,都愣了。这不节不宴的,闹哪出啊。交流生背着阮宁,剩下的人在背后批斗应澄澄。

“你也是反了天了啊,大姐,趁我们上个自习就带小六去喝酒。她能喝吗她,她喝过吗,上来就是白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能了啊。”甜甜块头大,嚷大姐。

应澄澄缩着肩膀撇撇嘴,小声反抗:“我就让她喝口,她这两天那个别扭劲儿,膈应死人了。”

“先不说她,她有她的问题。就算她喝一口就对了吗!万一你们喝醉了,两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周旦也上了。

应澄澄急了:“她倒是给我机会喝醉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一瓶抽完了,我再一眨眼,另一瓶特么的也空了!跟变魔术似的。”

齐蔓倒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她在家跟爸爸也能小酌几杯,一听乐了:“她还挺能喝。”

转眼看阮宁,闭着眼,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背着她的男生也没觉得不自在,背着她,闷不做声,肩膀却似乎在抽动着,似乎忍不住快要笑出来了。

齐蔓戳小妞脸,小妞暴跳如雷:“不许戳我脸,爷爷我都说不许戳我脸了!!!”

齐蔓黑线,悄悄地听着她在嘀咕些什么。

“什么什么二四六七八?”齐蔓问背着她的男生。

男生终于低头笑抽了,声音十分清亮好听,做着翻译:“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朝如青丝暮成雪,怎么老是掉头发。哎呀呀,哎呀呀,二四六七八。”

众人哽咽。俞迟大学四年,得斩获多少条少女脆弱的神经,都够当毛线织条围巾了,然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捂热男神。

正默默感叹着,俞迟一行人也回宿舍,刚好碰见他们。

俞迟与小五是个鬼精灵,不动声色地大声问阮宁:“阮宁,俞迟是不是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

俞迟的同学都被弄愣了,开始在一旁起哄。

俞迟表情淡淡的,停住了步子,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那个模样,着实与清秀、可爱这样温和的形容词不大搭边。

他站在那里,眼似秋水,让人心中陡然生出欢喜。

可是,让你欢喜了,他却偏偏不喜欢你。

阮宁听到“俞迟”两个字,却忽然条件反射抬起头,手指着远方,她或许是无意识的,也或许是在朦胧中看到熟悉的影子,小同学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他不是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

大家都囧了。

小五笑眯眯:“那谁才是?”

小同学哭得惨不忍睹:“我啊,我才是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

过了许久,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哽咽着说了一句话,眼泪都掉在背她的少年颈上。

她说:你们谁有毛巾被,被单也行,帮我盖住他,别让别人看见啦。

求求你们啦。

帮我盖住他。

新转来的留学生姓顾,青天白日,大家才发现,是个这样好看的男孩子。

他说,因堂兄叫飞白,所以长辈为他取名润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