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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只为你如花美眷,忍顾她似水流年

——《莺莺传》的故事

有一个问题,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一个让他心动的男人,你说这个女人幸不幸福?

我想,大多数女人的答案肯定会觉得那是不幸福的。

但反过来,如果一个女人,碰到了一个让他心动的男人,你说这个女人会不会幸福?

按道理,当然是会幸福的,人生的意义,爱情的意义就在于此嘛!

但我觉得,答案还真难说。就像那个有名的崔莺莺,应该说她是碰到了那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张珙,张君瑞,但她们的结局到底是一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剧呢?还是一出“始乱终弃”的悲剧呢?

大概有人听了我这个问题会觉得奇怪,说你没看过《西厢记》啊?你不知道那《西厢记》最后一句台词儿是“愿普天下有情的人都成了眷属”,那就是说张生与崔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嘛?你怎么又说他们最后走向悲剧了呢?

事实上,《西厢记》这出戏的影响太大了,它基本上确立了中国古代“才子佳人”戏的典型情爱模式。尤其是最后的那句“愿普天下有情的人都成了眷属”,大概是我们中国人最具东方色彩的爱情宣言了!这个美丽的爱情宣言毫无疑问应该来自于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但这个美丽爱情故事的背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悲剧性一面。

这就要说到《西厢记》这出戏的故事祖本,唐代元稹所作的传奇《莺莺传》的故事。

《莺莺传》,元稹在唐代写这部传奇的时候,原名就叫《传奇》,但因为元稹在其中写了一首“会真诗”,所以又把它叫作《会真记》。

《莺莺传》这个名字的意思我们理解,那就是为崔莺莺作的一个传,那《会真记》这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据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考证,在唐代的语言使用环境中,“真”或“仙”不仅指女子美貌,而且语含轻佻,甚至“多用作妖艳妇人,或风流放诞之女道士之代称,亦竟有以之目倡妓者”。而“会真遇仙或游仙之谓也。”也就是说,“会真”这个词,内在的情感意义是有着那么点轻浮、轻佻,甚至是轻薄的意思的,“会真记”就是对男主人公一次艳遇的记录而已。而男主人公所会的这个“真”,毫无疑问,就是崔莺莺。

所以在《莺莺传》的最后,那个曾经让崔莺莺心动过的男人——张珙张君瑞就有一段著名的评论说: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这段话的意思不过是老调重谈,说女色误国,说夏、商、周都毁在妹喜、褒姒和妲己的手里。但张珙又引申了一下,说女色在大处是误国,在小处则是要耽误男人的一生,尤其是漂亮女人,既是尤物,又是妖孽。像崔莺莺这样的美色,我张珙张君瑞,差点儿就被她迷惑以致误入歧途,幸好我是克制住了,所以达到了“忍情”的境界。这段话,在张珙看来,或者说在元稹看来,是段沾沾自喜的话,是面对其他男人时的一段自我夸耀,但在我看来,我相信也是在大多数现代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段屁话,就是段毫不知羞耻的污蔑。

请原谅我说脏话,因为每次读到这段话都很来火。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张珙他评论崔莺莺这段话的初衷实在见不得人。

他当时是在长安和他的一些男性同僚说这番话的,说这番话的原因是他刚刚收到崔莺莺寄来的信,崔莺莺为什么会寄信来呢?是因为这个张生在京城寂寞,买了“花胜一合,口脂五寸”也就是一些胭脂水粉托人给莺莺捎去,莺莺收到后寄来这封信,随信寄给张生玉环一枚,莺莺信里说“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按道理这两个人你送我还,情意绵绵,正是情爱中男女的正常表现,这个张珙张君瑞怎么又会说诋毁崔莺莺的话呢?

这就要揭示这个男人心态的可悲、可恨之处了。

是因为这次要来京城之前,他曾与崔莺莺相聚了一个月,临走前,传奇里说“当去之夕,不复自言其情,愁叹于崔氏之侧。崔已阴知将诀矣,恭貌怡声,徐谓张曰: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就是说张生临别之前,整天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一般人自然以为他不过是伤离别而已,但崔莺莺已经看出来两个人的感情大概要到了尽头,张生这一走,恐怕再见到也不易,更别提等着他回来娶自己了。于是她幽怨地说张生“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就是你这种男人对女人终将会始乱终弃,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说完之后,莺莺弹了一首悲苦的琴曲,弹了一半,莺莺是悲伤落泪,然后弃琴而去,再不与张生相见。这就是两个人最后的一次离别。

我估计这也是张珙这个男人心底最难平的一次离别。

在这场最后的离别中,崔莺莺作为一个女子,即使将来的婚姻与爱情无望,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尊严,用一种虽然哀怨,但却很自尊的方式,向这个当初勾引了她,如今又要抛弃她的男人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与控诉。

这种方式,我觉得对于张生这个男人是很难接受的。虽然他本来就要抛弃莺莺了,(这是莺莺作为当事人的判断,我想不应该有假),但他还是想夺回一些自己的面子,于是他在京城里又写了封动人的情书给崔莺莺,当莺莺以为爱情又有了指望,回复了一封缠绵的信的时候,他当即将之公之于众,并有了前面那段诬蔑莺莺的无耻言论。这就是我说张珙这个男人特别让人觉得恶心的地方。他的意思是“看,这就是那个纠缠我的女人,她到现在还在写信纠缠我,但我早已达到了忍情的境界,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再迷惑我了!”这是一段多么无耻的话啊!此后,他便再不与崔莺莺联系,让莺莺在不知情的等待中断绝了一切消息。

所以我不得不说,这个张生很无耻。

但这只是《莺莺传》中的那个张生,而不是《西厢记》中的那个张生。

《西厢记》中那个张生赴京城之前与崔莺莺的最后一次离别感人之极,先是长亭送别一段,有段著名的“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伤感唱词。说是莺莺和张生离别之后,思念之情难断,当夜还追到张生住的旅店与张生幽会,要夜以继日地再送一程,那情感的缠绵与《莺莺传》里的一句“始乱之,终弃之”的怨懑之情真是天差地别了。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差别呢?

从《莺莺传》到《西厢记》,故事虽然是差不多,但得出来的结论却几乎南辕北辙,而且两部作品的影响同样巨大的得。是什么让王实甫把张珙这个本来可耻的男人最后塑造成了一个可爱的男人的呢?

这一切还要从崔莺莺的那句“始乱之,终弃之”的名言说起。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当年是在没读《莺莺传》之前,先读的《西厢记》。说实话,这个故事一下就打动了我,觉得青年男女之间那种出于自然的情爱状态实在被王实甫写得是活灵活现。但我记得也产生过一个重要的疑问,那就是崔莺莺以一个相国小姐的淑女身份,怎么会与张生发生“一夜情”呢?

请原谅我用“一夜情”这个过分现代的词,这可能有些不妥,但我实在找不到一个更贴切的词儿了。你看,张生在普救寺遇到崔莺莺之后,立即被莺莺的花容月貌所吸引,《莺莺传》里的张生有段心理独白,是说宋玉有篇著名的文章叫《登徒子好色赋》,张生说那个登徒子并不是真的好色,我张珙才是真的好色,因为碰不到真正的人间尤物,所以我一直都保持着处男之身,直到今天我等到崔莺莺这样的真正的人间美色。为了证明崔莺莺确实是人间美色,说当时周围有一批乱军孙飞虎的部队,包围了普救寺,为的就是要抢崔莺莺作押寨夫人。郑老夫人说谁能解普救寺之围就把女儿莺莺许配给他,张生正好与当地守军将领白马将军杜确是拜把兄弟,于是一封信解了普救寺之围。结果老太太反悔了,只让张生与莺莺认兄妹,张生这个憋屈啊,就声称病了赖在莺莺住的西厢之侧的僧房里一住就是一个月。期间通过红娘帮忙,他先是月下弹琴,琴挑莺莺;然后让红娘帮他传纸条,结果崔莺莺回了一首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张生一看,高兴得抓耳挠腮,说是莺莺约我晚上见面。红娘问他你怎么知道啊?他说“待月西厢下”,就是让我月上柳梢头,人约半夜后;“迎风户半开”,就是也会开门等我;“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就是让我跳墙过来。红娘就笑话他说你会跳墙吗?张生说不会也得会啊。于是半夜的时候,红娘陪崔莺莺到园里赏月,这时候张生就真的跳墙过来了,结果满心欢喜见到莺莺时,却被崔莺莺当头一顿臭骂,说“先生虽有活人之恩,恩则当报。既为兄妹,何生此心?万一夫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后再勿如此,若更为之,与足下决无干休。”就是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要是让我妈知道,你和我可都是要丢尽脸面的。张生被骂糊涂了,只得狼狈地再爬墙回去,老老实实地躲在他的窝里不敢出来了。可过了两天,红娘又来看他,说小姐今晚会来看他,弄得张生也不知道这次又会有什么难料之事,结果到了晚上,红娘果然拿着枕头、被子来了,把一个羞答答的崔莺莺送进张生的屋里,两个人这一晚就巫山云雨地睡在了一起。早晨红娘又来把枕头被子抱走了,而崔莺莺竟然是“终夕无一言”,就是从来到张生屋里到离开,竟然什么话也没说过。以至于张生早晨起来,“拭目危坐久之,犹疑梦寐”,就是怎么也难相信这是真的,以为还是在做梦呢?这一晚之后,“是后十余日,杳不复知”,就是十几天又没有崔莺莺的消息了,好像压根儿就没这事儿。于是张生又写了一首长长的情诗,这一次崔莺莺放下矜持,开始经常偷偷地晚上住到张生这儿来,两个人开始了同居时代。

所以你看,我刚才不得已要用“一夜情”来形容那一晚,就是崔莺莺怎么会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

前两天还把人家骂得狗血喷头,可突然就投怀送抱了!

要说前面矜持是装的我们理解,可也不能矜持起来很吓人,不矜持起来就更吓人、就吓死人吧!

崔莺莺和张生都是未婚男女,又不是什么旷夫怨妇,就算是彼此有情,也不可能一下就这么极端吧?这又不像现代,真的有这种一夜情泛滥、婚前性行为泛滥的社会氛围。

所以在那个时代,崔莺莺的这种改变,或者说是这种突变,至少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不合逻辑!

直到我后来看到《莺莺传》,并仔细阅读了n遍之后,才明白了崔莺莺的这种转变,那就是为了演绎“始乱之,终弃之”那句话的。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个美丽、真情的女子崔莺莺的形象才显示出她份外动人的一面来。

《莺莺传》里写张生解了普救寺之围的时候,郑老夫人并无谁解围就招谁为婿的承诺,但解围后,老夫人设宴招待了张生。这时候老夫人让莺莺出来拜见张生,莺莺先是推辞不见,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不想跟陌生人说话。这时候老夫人说,是他救我们的,你当然应该去见见了。然后莺莺的表现是“久之,辞疾”,就是磨蹭得来,就是不想见。这下子郑老太发火了,说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不是他,你现在早被贼人给掳走了,还谈什么避嫌不避嫌啊!在母亲发火的情况下,崔莺莺是“久之,乃至”。你看,用了两个“久之”,就足以看出崔莺莺的不情愿。最后即使出来了,莺莺的表现还是“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就是也不拾掇,也不打扮,完全是为了敷衍一下下,才出来一下下的。所以席间,张生“稍以词导之”,莺莺的表现则是“不对”,就是面对酒席上张生的搭讪,崔莺莺根本就不理他。

那么崔莺莺为什么对这个救了她们全家性命的张生这么不上眼呢?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到这个时候,虽然张生关注过莺莺,但莺莺从来就没关注过张生,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更不是那种一见帅哥就两眼放电的女孩子,这是一个矜持而有内涵的女孩子,那么这样的一个女孩儿为什么又会像卓文君一样突然就“夜奔张生”了呢?

先来看看那位郑老夫人的表现,也就是崔莺莺她妈。在《西厢记》里,这无疑是个恶老太的形象,先是悔婚,然后又阻挠莺莺与张生相见,最后还有一出有名“拷红”戏,就是拷问红娘,要不是红娘一番机智的回答,这个灭绝师太一样的老顽固当时就要亲手扼杀了莺莺和张生的爱情。但这决不是《莺莺传》里的那个老夫人。你看她一个劲儿地催着莺莺来见张生这个陌生人,女儿不肯见,她还要逼着她来见。等到让女儿坐到酒席上,她居然聊的话题是张生的家庭、出身,甚至还问到张生的年龄、生辰八字,这哪像是在表示感谢,分明是在挑女婿吗!后来莺莺和张生在小小的普救寺里同居,先后两次,共达两个月之久,你说一个做母亲的,而且就在身旁,能一点儿都没察觉吗?我觉得那是决不可能的。所以后来张生向莺莺询问她母亲的态度时,这里《莺莺传》记载莺莺回答的原文是:

“则曰,我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

老实说,这句话说得有些含糊,古文是不加标点的,所以没有引号,我们不知道莺莺是就只说了句“我不可奈何矣”还是连后面那句“因欲就成之”都是她说的话。如果只说了前面半句,那就是莺莺说“我也不知道”,于是张生就想跟郑夫人谈这桩婚事。但如果两句都是莺莺说的,那意思说是“没办法了,妈已经知道了,现在就想着怎么让我们结婚了。”不管是哪一种,我想都透露出郑老太一定是知道女儿跟张生有私情的,而她的表现也是愿意莺莺跟张生好的。

那么没有了郑老太这个最大的阻力,张生又是怎样获得莺莺的芳心的呢?我以为有两个关键因素:第一,是张生的才情;第二,是红娘的帮助。

《莺莺传》里体现莺莺第一次对张生关注是张生通过红娘传诗于莺莺之后,莺莺这种女子你只凭外貌,只凭油嘴滑舌是很难打动他的,但一首好诗、一手好琴完全就可能获得她的芳心,张生先是精心创作了《春词》两首,后来又创作了长达三十韵的长篇情诗,既然得到了崔莺莺的回复,就说明张生的诗才是打动了莺莺的。

第二个因素大概更关键,就是红娘的援手了。但红娘为什么会帮助张生呢?我以为其实也是张生的另一种才情打动了红娘。红娘虽然在面对老夫人时表现得很机智,但通过作品我们可以知道她其实文化水平不高,张生和莺莺写的诗她都看不懂。所以张生打动她的地方就不是靠两首情诗了,而是靠口才,事实上大概在红娘看来,口才好才显得有才情。张生第一次求红娘帮忙的时候,红娘也曾经反问张生,你既然喜欢我家小姐,找老夫人提亲就是了,老夫人那意思又不像不同意。结果张生说,自酒席上别了你家莺莺小姐之后,“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这话说得比较俏皮,就是我想莺莺已经想得要病入膏肓了,这要等媒人提亲,下聘,纳彩礼,不得等个三四个月啊,那时侯你红娘姐只能在干鱼店里见到我了,就是我早已等得病死变成木乃伊了。这红娘听了这种机智的俏皮话一下就乐了,当即就真得去给张生当“红娘”了。

从张生对红娘和莺莺的不同手法我们也可以看出来,这段恋情纯粹是张生死追莺莺而致。莺莺复诗固然有些心动,但到张生真的半夜跳墙过来相见时,莺莺在吓斥张生的时候说的理由却是“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以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也就是说“你开始是保护别人免受兵乱,这是义,最终乘危要挟来索取,这是以乱换乱,二者相差无几。”这番斥责之后,张生缩回他那小窝里病了,这时候老夫人也派红娘去慰问,红娘又借机把莺莺埋怨了一番,看到后果如此严重,而心中对张生的才情又不是不看重,所以这时候莺莺心里大概是真的乱了,所以她冲破了内心的矜持,勇敢地踏出了一大步,开始选择她认为摆到眼前的那份真挚的爱情。这就是“始乱之”了。而莺莺的这种夜奔张生的“一夜情”行为也就最贴切地体现了这个“乱”字。

当然,如果结果真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种“始乱之”的说法又不能成立了,所以《西厢记》里自始至终没提“始乱之”这几个字,因为如果没有“终弃之”,“始乱之”也就谈不上了。

问题是张生最后的态度就是采取了“终弃之”的处理方式。我们前面说过他曾两次与莺莺同居月余,在老夫人丝毫不加阻挠,甚至“因欲就成之”的这种态度下,张生就是没去提亲,以科举功名为由,最终离开了崔莺莺;在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指责之后,他再一次“乱之”,骗得莺莺自诉痴情的信,以此向同僚们炫耀,向朋友们展示,以获得“终弃之”前的心理满足,他以为这是男人的自尊,说白了,不过是可怜的自欺欺人的虚荣心而已。

他最荒唐的表现是在传奇《莺莺传》的结尾,在他与莺莺断绝消息一年多之后,莺莺这时已另嫁他人,他上门以表兄的身份求见,莺莺这时并不见他,他却自诩这样就是弥补了情感上的过错,以为这样就可以无愧面对世人,可以无愧面对这段“始乱终弃”的往事了!这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天真自私汉”!说难听点儿,就是个爱情中的阿Q 。

所以我很佩服王实甫,他不像元稹,他从这段故事里看到了更多的真、善、美,他从一个真情实意的女子身上发掘出真爱的意义来,又从真爱的意义出发,发掘一个男人也应该天生具有的那种纯粹而美丽的情感来。因为这种眼光,他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具备了人类来自于自然的那种纯美属性。所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丽愿望,才最终战胜了“始乱终弃”的惨酷现实。

当然,“王西厢”是站在“董西厢”的肩膀上来成就伟大的。元代的《董解元西厢记》已经开始了从《莺莺传》向王实甫《西厢记》的转变。

但我们仍然不禁想问,元稹为什么在《莺莺传》里会把这个故事写成这个样子呢?而且他的语气还是要为张生辩护的。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后人大多推断他就是那个将莺莺“始乱之、终弃之”的张生!而莺莺就是他当年初恋的女子!这一点从鲁迅开始,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卞孝萱先生都有过详实的考证,几成定论。

但我总觉得有些遗憾,甚至心有些不甘,因为这个将莺莺始乱终弃的元稹,竟然就是那个写得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杰出诗人!

说到诗,我们知道中国号称是一个诗的国度,我以为一个重要的证据就是大概自唐以后,几乎所有的经典爱情故事莫不与诗人有关,莫不与诗有关。就连晚唐步飞烟那场惊世的婚外恋,也是因为诗而起的。

请看下回:步飞烟的故事——“一场惊世的婚外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