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女孩像你 > 女孩Q和女孩R 互为围城 >

女孩Q和女孩R 互为围城

坦白讲,以这两个女主人公的年龄来说,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她们已经并不在“女孩”这个范畴里了,甚至,一定还有很多人认为,她们应该属于“熟女”的行列,就算还勉强称得上是“女孩”,也其实已经在一个危险的分界线上了。她们俩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还没见过她俩的时候,我就从同行那里听说过她俩漫长的斗争史。

Q小姐和R小姐就职于一家很大的艺人经纪公关公司,两人的职位平级,都算是这家公司的中层,分别带领着两个不同的团队。虽然分属不同的团队,但她俩的工作绝不仅仅是各行其是那么简单。他们公司有一套非常明确的量化体系,每当她们负责宣传的艺人有作品上市,这些艺人和作品头版头条的刊登率,门户网站焦点图的出现率,在各大搜索引擎的搜索指数,甚至微博的转发量和关注度…… 都会被老板以及公司里的所有人拿来做比较,这个比较都体现在这些可以量化的数据上。

此外,做经纪和公关,最重要的就是资源,包括客户资源和媒体资源。而在这个圈子里,好的资源是有限的,既然是有限的,那就需要抢夺。

简单说来,Q小姐和R小姐是典型的职场对手。她俩的职位,决定了她俩必须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争抢。据说,她俩之间的抢夺,是由来已久的。几乎从她俩进这家公司的第一年,到现在各自带领一支成熟的团队,这两个很强势的女人,一直在争夺不休。

Q小姐和R小姐的外型和气质都着实相差很大。

Q小姐剪着一头短发,皮肤很白,下巴略尖。一般情况下,她的头发整齐地梳向一边,薄薄的,贴着头皮。她的衣服以深色套装为主,修身、贴服、听话,最大程度地显示了她作为一个公司人的干练。

和她第一次见面,她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心里以为她有可能会讲粤语,或是英语——因为她的气质实在太像“港女”了,每个OL都做统一制式的香港中环好像更适合她,而不是人的气质相对比较“散”和多元的北京大望路。

虽然她从事的是娱乐行业,但我总觉得她有一种我想象中的金融行业从业人士的专注和效率至上。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显得有点刻板。这种刻板,使她和周围的人都很不一样。

有一次她做东的饭局上,她正在跟我们这群记者们介绍着她手头的一个案子,是关于一个剧的整体宣传方案。正介绍着,一个同行突然插嘴:

“Q,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你,突然就发现你长得特别像一个演员,你猜是谁?”

于是在座的大家都纷纷插嘴说,早就觉得Q长得特别像一个明星云云。有人说她像邓萃雯,有人说像年轻时的吴君如,还有人说有点像杨千嬅,反正都是线条和气质偏硬的港女。

第一个跑题的同行总结: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觉得和Q最像的人其实是田蕊妮,就是杜汶泽的老婆,对吧!”

大家又开始议论,她的干练和偏冷峻的气质,以及那个紧贴头皮,梳向一边的发型,和田蕊妮真的很像很像。

因为我对香港的明星不是特别熟,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这个叫田蕊妮的女明星的具体长相。正在顺着大家的话题努力回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话题主角Q小姐陷入了沉默。

她抿着嘴,有点无奈的样子。表情略有点不耐烦,像是在等待大家把这个话题讲完,又好像是感到有点奇怪:为什么她正说着好好的一个工作方案,就突然被另一个人截了去,然后就讨论成一团呢?

大家讨论了几句,话题重又回到她身上。有人问她:“你自己觉得像不像啊?”

她摸了摸头发,有点应付地说了一句“应该是吧”,然后又生硬地把话题扯回之前的那个显得有点乏味的宣传项目上来。大家全体低头吃菜。

后来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发现她换了发型,短短的刘海梳到前面来,而且全部染成了鲜艳的酒红色。我猜,也许她心里不太喜欢别人说自己像其他人吧。

R小姐做事的风格和Q刚好相反。R看起来没有那么有效率,整个人的形象就是一个不太修边幅的北方大姐。她那种亲切的风格让她赢得了实际的工作效率。

每次和她吃饭,她都要先跟大家扯一通家长里短——先跟未婚的姑娘聊聊和男朋友的相处,或是怎么找一个靠谱男朋友的话题,然后劝慰已婚无孩的同行“赶紧生一个吧,时间不等人”,有孩子的人和她就更有的聊了,比如去哪个网站海淘小孩儿用的东西,或是讨论一下与各自的婆婆在带孩子上的理念如何不和……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一个媒体饭局上吃饭,而是身处在街道居委会上班的知心大姐的办公室里。

聊完各自的家事,接着就是明星八卦时间。她会毫不吝啬地,以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告诉我们一些他们公司的艺人未经证实的传闻,内容跑不了诸如“××是搞gay的” “××和××真的在一起过”一类。

我有时候想,网上那些“和圈内朋友吃饭,听到一些绝对真实的猛料”的帖子,有可能就是当时我们把这些事儿当笑话聊的时候,站在旁边听得不亦乐乎的包间服务员发出去的。

所有这些都聊完了以后,R小姐往往会不失时机地开始讲她要做的方案,往往就是几句话介绍完毕,接着就说一些比如“我这整个团队下半年就靠这个活儿了,做得好,大家明年都有饭吃,要是万一做砸了,老板年底不知道怎么收拾我们呢”的狠话,然后在“所以大家多多帮忙啊”的客套话中结束这个其乐融融且信息量很大的饭局。

R的造型发挥不太稳定。有时候,她会穿一件昏昏沉沉的芥菜绿色外套,将她本身显得有点偏黄的肤色衬得更加没精神;有时候,灰色针织开衫配上剪裁很合度的铅笔裤,又把她身上的那种简单而亲切的特质适度地发挥了出来。她有几个名牌包,但绝对都是最多人在用的所谓入门款,比如LV( 路易威登)的SPEEDY和GUCCI(古驰)的水饺包。

她总抱怨着自己不会穿:“公司里就我收到的包裹最多,但买来买去发现还是培养不出来品位,好多衣服都压箱底了,每天出门还是不知道穿啥……”这时,往往就会有人直接告诉她,老在淘宝上淘,对培养品位是没用的,还是应该去商场里看一下诸如Club Monaco(摩纳哥会馆)这种公认很有白领特色的牌子,慢慢地就知道该怎么穿了。

但她总是有点愤愤不平:

“那为什么我手下那几个小姑娘,明明就也在淘宝上买,但也穿得挺好看呢?”

这时,哪怕是再好为人师的指导者,也不太好意思开口了,“那是因为她们比你年轻啊”这句话,就算再熟,当面说出来,也终究是不太礼貌的。

有时候,也能看到她俩表面上一团和气地出现,那一定是因为她们的利益在某一个要共同完成的案子上达到了统一,更多的时候,她们提起对方,都不会有什么好话可说。

我知道一些关于她们俩私人的事情,居然都是从她们对方的嘴里说出来的。并不需要刻意去打听,这些消息,全是她俩在每次饭局或其他场合中,在抱怨对方的过程中,带着点不经意的感觉说出来的。

Q小姐一直没结婚。据说,她把自己多年的青春,都耗在了一个画家身上。这个画家是她公开的男朋友,他好像在艺术圈还有一点名气,也算是事业成功。不过,她和那个画家一直在一起好多年,但就是没结婚。

Q的这种状态经常被R拿来作谈资。

“女人啊,一旦情感不幸福,就会把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折磨自己,还折磨别人。咱们身边不就有典型的例子吗?不过,Q也真是挺可怜的,死守着一棵不靠谱的树,就等着她那个花心的男朋友良心发现和她结婚呢,反正我觉得没什么戏,她就只能把那点怨气发泄在工作上啦。”

R小姐则早早地迈入了婚姻殿堂,我认识她的那年,她的孩子已经三岁多了。她的状况在Q的嘴里,也显得有点不堪。

Q不常主动评价R,我只听到过一次,她的语气带着点精英气的刻薄:

“她跟你们说她老公是个地产经纪人吧?听着人五人六的,实际上就是站在中介门脸门口,给人介绍廉租房的,就这两年,都换了好几次工作了,那几家房地产中介,都快被他集齐了。就是个集邮男星啊!她家的房子车子都是她出钱买的,她婆婆也从农村过来了,给他们看孩子,还总跟她干架,可见凤凰男嫁不得啊。唉,好可怜啊。”

有一次,我去她们公司去拿资料。我要找的人暂时不在,就在会议室等了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就目睹了一场战争的发生。

R小姐突然风风火火一把推开了隔壁Q的房间,“砰”的一声就把门摔上了。我能隐约听见她俩在就一件事情争论着什么,本来吵吵嚷嚷的大办公室一下子就变安静了,大家看似都在自己的隔断里各自忙碌着,但都竖着耳朵在听Q办公室里的动静。

突然,两个人的声音都同时大了起来。我听见一个玻璃杯子被砸烂了,随即是Q的声音:

“你他妈的算个什么玩意儿!少给我来这一套!”

R随即反驳了一句什么,接着是纸张被撕碎的声音,Q还爆了一句粗口。

这时,R从Q的办公室里推门冲了出来,异常冷静地对着目瞪口呆的全办公室的人说:

“你们都听见了吧,她说我是个什么东西,还骂我,你们都听见她用的什么恶心的词了吧。现在我去跟老板说一下这个情况,一会儿我会找你们,你们刚才听到了什么,一会儿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别给我犯不说啊。”

争执果然会让效率变低。那一下午,他们整间公司似乎处于一个非正常的状态。基本没有人干活儿,吵架的双方当事人一直待在老板的办公室里,似乎有种对簿公堂的架势。我要在他们公司办的事儿,显然也是办不成了。

过了几天,我又到他们公司去。当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我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间碰到了要下班的Q小姐。我们寒暄了几句,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下到一楼,我看到R小姐正从前台费力地搬着一箱水果往外走——应该是公司发的元旦福利之类的东西。她走在我和Q的前面,Q显然不想和她打照面,于是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R把水果搬到院子里的停车场。她们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路灯发出的冷白光线刚好照在她的车子上。车里的男人出来,帮她打开后备箱,我依稀听见她在抱怨着什么,男人在好言好语劝慰着。一会儿,他俩把后备箱里的折叠自行车拿出来,重新叠了一下,放进去,费劲地清理着东西。本来坐在车后座的小孩儿从车里跑出来,大声嚷嚷着要吃水果。

很普通的家庭图景,甚至琐碎到有点闹心。我和Q站在暗处的角落,一直看着。我能感觉到Q小姐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大公司就是一座大的丛林,她俩就像两头好斗的猎豹,各自画地为营,彼此势不两立。

我是一个不太好斗的人,职场里遇到与人的矛盾,一向是能退则退。但我也承认,只有正面迎向对手,勇敢地作战,才能真的取得人人都羡慕的东西。

或许有些天性好强好斗的动物会乐在其中,但我始终觉得,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身为弱小雌性动物的我们,一旦有了通向和煦草原的入场券,或许还是早走为妙,对人对己都有利。在那样的丛林里,就算是有着猎豹一样的体格,也一定有倦了的时候,因为,每一次的侵占、吞并、撕咬和缝补,都是一场对于心灵巨大的磨损。

在她俩历经数年的争斗中,先退出的人是Q小姐。

某一天,Q在电话里告诉我,她要离职了,原因是要“去结婚,回归家庭”,打电话只是为了知会我一下,之前有未完成的对接工作,都写在给我的邮件里了。

我恭喜她:

“长跑了这么久,终于修成正果了……”她在电话里浅淡地笑了一下:

“我不是和 ××(她的那个画家男友)结婚啦!”“啊?”

“我也实在耗不起了。我老公是我的一个客户,人挺不错的。我辞完职就要忙装修房子了,回头你来我家玩儿啊……”

也许是因为当时彼此闲适的心境相投,我们那次在电话里聊了很久,几乎比我们之前加起来说过的话都多。大多是关于房子装修等等的琐碎问题,我能记得的只有这么几句:

“我是那种摩羯座执拗的个性,从小认准了一件事情就要做到底,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都是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墙不死心。但这次感情问题出现了转机以后,我就开始考虑自己工作的事情,是不是换个轨道会更好些呢?”

“那你就真的放下了?而且你和R竞争那么久,就愿意这样拱手相让?”

“决定放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想通了就是想通了。我也是讲究效率的人,一旦觉得一件事情与我无关,我便不再去费心思管。而且现在也确实有了婚姻这项事业需要我去努力经营了……”

在谈起新的感情和婚姻的时候,Q小姐有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羞涩,并不像以前谈论工作一样简单明快。但我明白,她一定是打定了主意,潇洒离去,不再回头。

在同行的议论中,Q小姐的离开应该是R小姐得志的开始:既然两个人一直是互相压制的竞争对手,那么,对于这种职场典型矛盾,再也不会有比一个人的离开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然而R在这家公司的结局是让谁都意想不到的。

Q走后,R几乎全盘接手了Q留下的摊子,并且满面春风地出现在各种她自己操盘的发布会上。后来,她出现得越来越少。有传言说,她们公司里又开始了新的人事变动,起因大概是之前Q的团队成员不服R的管理,认为她“不懂还瞎来”,老板新招来了一个项目负责人,却被防御心太强的她在一个月之内挤走,而她自己,又确实没有同时操控几个重大项目的能力。

半年后,R被公司解雇了。对这件事,我不惊讶,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听说有几个大的客户从她手里直接流失掉了。

大家会偶尔议论起她俩的离开。有人说,工作能力极强的她走了太可惜,但更多的人认为Q当时的及时转头是明智的,为了可以把控住的幸福,暂时离开这片磨损自己的丛林,这份放下的勇气本身就是可贵的。

而R的被动离开,又是另一回事儿。闲庭信步般地踱向草原安家,和在厮杀中落败,被驱逐到角落里舔伤,在心境上,到底有着云泥之别。

她被解雇后,在圈子里彻底消失了一段时间。有时候,我会想起她。

赢了对手又输给自己的感觉是怎样的?她在离开之后,就算是回归家庭,或是换个行业重新开始,在好强的她心里,会不会有“到底意难平”的时刻呢?

再次见到R小姐,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

那天下午,我约了一个独立音乐人的采访。在采访前,我手上对这个音乐人的资料掌握得并不多,只知道她先是在网上走红,然后有了一批忠实度很高的歌迷群体,就和她的朋友一起做了一间工作室。她唱片和演出的制作,包装,营销,合作,全是在自家的工作室完成的。

因为喜欢她的音乐,也觉得她的形象定位很准确,包装模式也很认真用心,我当时又想深入了解一下这种行业内“小本生意”的状态,于是就通过朋友联系到了这位音乐人本人,约了喝下午茶。地点定在国贸三期80层的餐厅。

我和这位音乐人聊了有半个多小时了,她的经纪人才不慌不忙地赶到。居然是R。

圈子很小,在新的场合遇到故人的概率很大,所以遇到她,我并不意外。但我明显觉察出来,她和以前不同了。虽然她穿着以前最常出现在她身上的那种不清不楚的芥末绿色,可是,她就是不一样了。

在我习惯的那种所谓“正式采访”中,经纪人和助理一定会比艺人要早到很久,要先确认场地,然后和媒体沟通采访方向,再代表艺人和媒体沟通一下感情,隐藏在这些工作后面的态度,是专业而冰冷的。但这次,R的新身份——一个独立音乐人的经纪人,让我隐隐觉得,她已经和之前那种“公司人”的定位完全不同了。这位艺人不是那种大众明星,作为经纪人的R并不必对营造出的完美卖相过分紧张。她和自己的艺人一看就是属于那种家庭作坊和朋友式的联系,她们的分工也许并没有那么明确,相处也要互相信任和舒服许多。

我和R打了个招呼,继续着我的采访。她要了一杯白水,自己慢慢喝着,以放松的姿态斜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杂志,或俯瞰窗外的风景。她的话比以往少了很多,也沉静了不少,只是偶尔在我们说话的间隙开个玩笑。

采访完毕,我和R都不急着走。有点饿了,我们点了一份下午茶套餐,继续坐在窗边看CBD的风景。

我问她,这一年都干什么去了,感觉她有一些变化,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儿变了。

她低头用金属小勺搅开面前咖啡的泡沫:“你应该知道我被辞退的事情吧?”

“嗯……知道的。”

“那时候我是相当愤愤不平,觉得我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说让我走就让我走呢?真是太奇怪了。一直那么快节奏的生活,突然停顿下来,说是在家照看孩子的生活也不错,但还是觉得相当郁闷,不适应,总想着以前的事,盘算着公司和老板欠了我多少,也总在责怪自己错过了机会,可能以后就一步错,步步错了。很紧张,很焦虑,有过挺长一段这样的时期。”

“后来呢?”

“可能也就是在家待的时间长了吧,和孩子的交流也越来越多,就不太焦虑过去的事情了。彻底站在局外,用不再纠结对错的心情回头看一下,就觉得对和错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怎么讲呢?”

“就像以前,我和Q总是在争,总觉得看她特别不顺眼,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压过她,不想让她好过。我估计她看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再想想,和她竞争,盯住她,似乎是我当时工作的很重要目的,如果没有她,我自己的事业也不会上升得那么快。从这个角度讲,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了……”

“她走了以后,我们都觉得你可能会过得更舒服一些,其实也并不是吧?”

“她走了以后,我曾经觉得再也没有人跟我争了,整个公司的项目都是我的天下了。现在回过头想想,我那时候的心态确实不对,一方面特别害怕再出现像她那样的竞争对手,极力维护着自己新建立的领地;另一方面,她留下来的几个项目,维护起来确实没有我之前想象得那么简单。她以前的团队里的几个人都辞职了,客户也流失不少,老板总拿我跟过去比……压力很大。那时候真的一度觉得,不如回到过去。有一个确定的竞争对手的时候,可能往往是最好的状态,因为你一旦没有了对手,要面对的最大对手,往往就是你自己。如果你在失去对手之前,没有做好把握自己能力的万全准备,那个迷失的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障碍,面对你的,也有可能是彻底的、无从应对的混乱。”

她搅动着咖啡,停下来喝了一小口。面前的她有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冷静。

“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有朋友邀请我‘出山 ’,我想着试试看就过来了,做独立艺人。要放在以前,我可能根本看不上这种独立艺人,总觉得他们产生不了很大的经济价值,会让自己在业内显得很边缘。但现在的概念不同了,现在的市场更加细分,与其跟所谓的大众路线死磕,真的不如沉下心去做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带一个性格简单的艺人,面对一个相对轻松简单的环境,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家人孩子待在一起,真的舒服多了。回过头想想,以前那些争啊、抢啊,完全就是自己被当作公司的一个棋子,还傻乎乎不知道呢!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Q要放着大好的事业不做,白白放弃了多可惜,现在才慢慢明白,其实她是比我明白得早吧。”

“那你后来见过她吗?”

“见过几次,都是一个圈子的嘛,哪能不见呢?她一直帮她老公打理公司,这一年多都在备孕,最近终于成功怀孕了。她也算是彻底回归家庭了吧。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是彻底地从事业转向家庭,而我是调整了事业的轨道,但总觉得和她是殊途同归了。”

我们后来又絮絮说了别人的一些事,还说好了下次约Q一起出来喝茶。

我面前的咖啡凉了。R小姐坚持着要帮我再点一份饮料。她又回复了那个有点唠叨的大姐的样子:

“虽然是我请客,那也好几十一杯呢,你基本一口都没喝,放凉了多可惜呢。”

窗外是一片云淡风轻,天气难得的清朗。我们身在国贸,甚至能看得到北四环鸟巢的轮廓。我想,如果有望远镜的话,一定也能清楚地看得到望京附近我家的那幢楼。我冲她笑着,突然就觉得,任何失去,都无关紧要,不是什么可惜的事。

隔着东三环,央视大楼的配楼还在修复着。楼下的每个人、每辆车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缓慢移动的物体——这就是人们喜欢登高的原因吧,享受着片刻世界在自己脚下的错觉。而我们来到这里,北京最高的餐厅,真的只是为了喝掉面前这杯很快就凉了的咖啡吗?当然不是,眼前的风景,谈话的内容,片刻的玩笑话,久别重逢的感慨……这些抓也抓不到的片段,才是最真实和可贵的。

如果来这么一趟,只是匆匆忙忙地喝掉一杯咖啡,或是抢着吃掉面前三层架子上的这些容易让人发胖的甜点,那才真的叫可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