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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我感到一次重生。老师的表姐名叫内拉·因卡尔多,她住在巴拉诺。我坐汽车到了那个村子,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家。我发现她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女人,很胖,也很开朗,爱聊天。她一直没有结婚,她把房间租给那些来度假的人,给自己留了一个小房间还有厨房。我要睡在厨房里,晚上睡觉时,我要搭床铺,早上再把床铺拆开(桌子、架子,还有床垫)。我发现自己有一些不可推卸的任务:需要在早上六点半起床,给她和那些客人准备早餐——我抵达时,她家住着一对英国夫妇,还有两个孩子——我还要收拾碟子、杯子,摆好吃晚饭的餐桌,在睡前把碗洗了。其他时间我都是自由的,可以面朝大海待在天台上读书,或者走一段很陡的下坡,走到一段又长又宽、深色的沙滩——当地人叫它玛隆蒂海滩。

刚开始,因为我母亲给我灌输了那么多恐惧,加上我对自己身体的排斥,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穿着衣服待在天台上。我每天给莉拉写一封信,信里充满了问题、风趣话,还有对这个岛屿的描述,充满了激动的感叹。有一天早上,内拉和我开玩笑说:“你干什么呀?你要穿上泳衣啊。”当我穿上泳衣,她又笑了起来,觉得那个样式太老旧了。她给我缝了一件她觉得很时髦的泳衣:胸口低一些,屁股那里紧一些,蓝色的。我试穿了一下,她非常激动,说我该下海了,不应该老待在天台上。

第二天,我放下所有恐惧和怀疑,拿了一条毛巾和一本书,向玛隆蒂海滩走去。我觉得那段路很长,我没有遇到任何上下坡的人。海滩好像无边无际,空荡荡的,沙粒很大,每走一步都吱吱作响。大海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气息,还有干巴巴、单调的响声。

眼前是宽阔的水域,我站着看了很久,后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毛巾上。最后我站了起来,把脚打湿了。我居住在像那不勒斯那样的城市,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想过下海游一次泳呢?但事实的确如此。

我很小心地向前走,让水漫过我的脚踝,还有大腿,最后我一脚没有踩稳,跌倒在水里。我满怀恐惧地挣扎了一下,喝了几口海水,又回到了海面,呼吸到空气。我发现,我很自然地摆动手脚,浮了起来,因此我是会游泳的。我母亲真的在我还小时就把我带到了海边,在她做沙浴时,我学会了游泳。我好像忽然间看到了她,她那时候年轻一些,没那么难看,她坐在沙滩上,在正午的阳光下,晒得黝黑,她身上穿着一条带花的白色小裙子,那条好腿被裙子盖着,一直到膝盖,那条有毛病的腿被埋在滚烫的沙子下面。

海水和阳光很快消除了我脸上青春痘的痕迹。我晒得浑身通红,也变黑了。我等着莉拉给我回信,我们已经说好了通信,但她一直没有回信。我和住在内拉家的英国人练习英语,他们发现我想学英语就和我聊了起来,他们非常友好,我进步很快。内拉一直都很愉快,她鼓励我,我开始给她当翻译。她对我说了很多好话,给我做分量很足的饭菜,她做饭棒极了。她说,我来的时候是个柴火妞,多亏了她的照顾,我现在漂亮极了。

总之,在七月的那十几天里,我的感觉从来没那么好过。我体会到后来在我的生命里多次出现的感觉:新事物带来的欣喜。一切都让我很欢喜:早上很早起床,准备早餐,摆好桌子,在巴拉诺镇上散步,上坡下坡,去玛隆蒂海滩,回来躺在太阳底下看书,在水里游泳,又回来读书。我丝毫不想我父亲、弟弟妹妹,还有母亲,以及那个城区的街道和小公园。我只想念莉拉,但她不回我的信。我很担心我不在时有些事会发生在她身上,无论好坏。这是一种比较久远的担忧,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怖:我担心错过她生命的一些片段,失去她的关注,以及我在她生命中的位置。所以,她没写回信给我,这让我非常担忧。

在信中,我很努力地说了伊斯基亚的美妙,我的滔滔不绝和她的沉默,让我觉得我的生活虽然精彩,但什么事也没发生,让我有那么多时间来给她写信,她的生活很黑暗,但充满了各种事件。

七月底的时候,内拉对我说,那些英国人会离开,八月一号有一家那不勒斯人要来。那是他们第二年来这里,非常好的一家人,非常客气,讨人喜欢,特别是男主人,是一个真正的绅士,说话总是彬彬有礼。他们的大儿子人长得很帅,个子很高很瘦,但很结实,那年十七岁。“你不用老一个人待着了。”她对我说。我觉得很尴尬,但马上焦急地等着那个年轻人的出现,很担心自己说不出有意思的话,担心他不喜欢我。

那些英国人刚走——他们给我留下了两本英文书,还有他们的地址,他们说假如我有机会去英国的话,可以去找他们——内拉就让我帮她打扫房间,更换床单,把床铺好。我很乐意干这些活儿,我清洗地板的时候,她在厨房里对我喊道:

“你真的太棒了!还能看英语书。你带来的书还不够看吗?”

她大声地表扬起我来,说我很懂事,很守规矩,说我一天到晚就爱看书。我到厨房里的时候,见她手上拿着一本书。她说那本书是第二天要到的那位先生送给她的,是他自己写的书。内拉把那本书放在床头柜上,每天晚上读一首,先是默念,然后大声读,她已经能背诵下来了。

“你看,他给我写了什么。”她把书递给我说。

那本书是《晴朗的证明》,是多纳托·萨拉托雷写的,上面的赠言是:“送给甜蜜的内拉,感谢她的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