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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刚开始的时候,最大的问题不是流言蜚语,而是那个她深爱的男孩。他不顾一切抓住她,吻她,撕咬她,进入她,好像他渴望一辈子都这样,嘴唇吻着她,进入她的身体。他无法忍受分开的时候,他觉得很害怕,害怕她又一次消失,因此他靠酒精麻醉自己,他不再学习,不停地抽烟。好像对于他来说,除了他们俩,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其他任何问题,假如他要说话,也是些充满醋意的话,他说他无法容忍她继续和丈夫生活在一起。

“我已经放弃了一切。”他精疲力尽地嘀咕说,“你呢?什么都不想放弃吗。”

“你打算做什么?”她问。

尼诺一言不发,好像不知道她问的什么意思,或者他会发火,就好像这个问题让他很生气。他绝望地说:

“你不想要我了!”

但是莉拉想要他,她想要,要了之后还想要。但她希望他继续学习,她希望他依然能点燃她的思想,就像在伊斯基亚岛时那样。小学时那个天分满满的女童,那个让奥利维耶罗老师着迷的小姑娘,那个写了《蓝色仙女》的女孩,又一次表现出新的活力。是尼诺,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小姑娘,并且把她拽了出来。那个小姑娘现在希望他能振作起来,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一个年轻的学者,帮助她成长,让她甩掉卡拉奇太太的身份。渐渐地,她做到了。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转变的,但尼诺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不失去莉拉,他不能只做一个疯狂的恋人。或者,事情并非如此,也许他只是意识到激情已经掏空了他的脑子。但无论因为什么,他又开始学习了。莉拉对此感到很满意:他慢慢恢复了正常,他又成了她在伊斯基亚岛认识的那个男孩,这对于尼诺来说也很重要。她不仅又一次拥有了尼诺,还再度拥有了尼诺的话语、思想。但他们难得见面。尼诺买了很多书看,他读亚当·斯密斯,读乔伊斯,但都觉得兴味索然,他想让莉拉一起读,见面的时候他想谈论那些书,但一直都没办法实现。

卡门现在越来越迷惑了,她不明白莉拉到底有什么急事,她总是找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消失几个小时。此刻,她正皱着眉头看着莉拉。即便在肉食店最忙碌时,莉拉也总是让她一个人去接待顾客,自己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书里,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上写东西。只有你叫她:莉娜!拜托了,帮我一下吧,她的目光才会从书上移开,一只手指尖掠过嘴唇,说,好的!

至于斯特凡诺,他一直处于非常恼火和默默忍受的状态之间。每次他的大舅子、丈人还有索拉拉兄弟询问他时,他都觉得心里很苦——海水浴也泡了,可孩子还是没有怀上。另外,他的妻子还常拿鞋子的事情刺激他,她阅读的爱好也回来了,总是大半个晚上都沉浸在小说、杂志和报纸里,好像对真实生活已经失去了兴趣。对斯特凡诺,莉拉有时候是拒绝,有时候是心平气和,但完全心不在焉。斯特凡诺审视着莉拉,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者他没时间,也没愿望去了解她。离开伊斯基亚岛之后,他的一部分——最暴力的那部分,总是推动他要大吵一场,做出最后的了断;但他的另一面——那个慎重或者说怯懦的自我,又在克制着那个暴力的自我,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他想:这总比她不断找茬儿好。至于莉拉呢,她似乎对斯特凡诺了如指掌,她尽量让丈夫保持这种状态。晚上,他们俩都下班回到家里,她对丈夫很温和,但在晚饭和聊天之后,她就会专心进入到阅读的世界,那是一个丈夫无法进入,只属于她和尼诺的世界。

在那个阶段,对于她来说,尼诺代表什么呢?一种性的狂热?让她处于一种长时间的性幻想之中。一种思想的迸发?她想和他一样,达到他思想的高度。这使得他们就像是一种比较抽象的秘密伴侣——他们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那里既是他们的心灵寓所,又是他们思想的熔炉,他们思考这个世界的复杂性。他是在场的、活跃的,而她是一个影子,紧紧跟随着他,是一个慎重的建议者,一个忠心耿耿的合作者。

仅有的几次,他们见面不是短短的几分钟,而是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就成了他们滔滔不绝的言语和性的交流,他们在各个方面都那么投契,那么激昂,这使得分开后的时刻,使得她回到肉食店,回到斯特凡诺的床上变得难以忍受。

“我受不了了。”

“我也受不了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或者至少每天可以在一起几个小时。”她接着说。

但她怎么能每天都抽出这些时间呢?尤其是还要保证安全。在家里和尼诺见面是非常危险的,在街上和他见面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如果斯特凡诺万一打电话到肉食店里,假如她不在,还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也是要冒风险的。就这样,一方面是尼诺的不耐烦,另一方面是丈夫的不满,简直让她没法应付,确切地讲,她走投无路,根本想不出办法。但莉拉并没有坐以待毙,对于她来说,世界就好像一盘棋,只要移开一道绘制的背景,移动一下棋子,就可以别开生面。这是游戏,重要的是,这是她的游戏,是他们俩的游戏,可以继续玩下去的游戏。至于未来,未来是明天,是后天,是大后天,那些残杀和流血的场面,经常会出现在她的笔记里。她从来都不写自己会被杀死,但她会记下社会上发生的一些暴力事件,有时候她还会虚构一些故事,虚构一些女人被杀死的故事,她会侧重描写凶手的残忍,四处泼溅的血。她会写出一些报纸上不会提到的细节眼睛、脖子、乳房、肚子和下身都是恐怖的伤口。好像她要把那种可能出现的暴力死亡落在纸上,使这种结局成为可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