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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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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奥诺·柯代尔一直担任贝拉诺市长任内的“安全局”局长。这并不是件很累人的工作,就跟他时常说的一样,可是实情究竟如何,当然别人也很难说。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说谎的人,然而这点对任何人来讲,也没多大意义。
  他看上去相当友善,令人不会感到不舒服,也许这也正好很适合他这份工作。他身高在一般标准以下,体重却比一般人要重些,有一嘴络腮胡(这在特米诺星球上,是很不寻常的),现在已经白多于灰了,浅棕色的眼睛,外衣上别了一枚鲜红色的识别证。
  他说,“坐下,特维兹,让我们在彼此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把事情弄清楚。”
  “不伤和气?跟一名叛徒?”特维兹两根拇指勾在长袍上,站着不动。
  “你目前只是被指责是个叛徒而已。但还不到罪名定谳的阶段——即使市长她本人这么说——也不能就凭此定罪。我的工作就是要澄清你,尽我所能的澄清你。我宁可在事情还没闹大以前,让你在不伤自尊的情况下,把它弄妥,免得你以后会遭公审。这点我希望你能合作。”
  特维兹并未软化。他说,“让我们彼此不必讨好吧,省省吧。你的工作就是替我按上叛徒的罪名。我并不是,而且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你满意。你何必一直想证明你是为了我好呢?”
  “原则上,我并无此意。不过,事实悲观的地方,在于我这边有权,而你没有。假如有任何不忠或叛乱的怀疑落到我头上的话,我想我也会马上被人取代,遭某个人审问,那个时候,我倒希望能有个像我这样的人,来像我对待你这样的对待我。”
  “你打算如何对待我?”
  “我相信,会如同一个朋友和平辈那样的来对待你。”
  “这么说来,我倒应该请你喝杯酒罗?”特维兹尖刻的说道。
  “也许以后再请也不迟,不过目前尚言之过早,请先坐下来吧。我是以朋友的态度请您坐的。”
  特维兹迟疑了一下才落座。任何进一步的敌对态度似乎突然理得毫无意义了。“现在要如何?”
  他问。
  “现在,是否我可请你能以忠实和完整的态度,绝不做任何省略或规避的,来回答我一些问题?”
  “假如我不呢?你会怎么样?用‘心灵探索法’来整我吗?”
  “我相信不会这么做。”
  “我也相信不会。再怎么说,至少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名议员吧。那么一来的话,最多只会证明我是清白的,会使我立刻复职;等我复职之后,我就会让你和市长大人双双下台。转念一想,我倒觉得还是让你改用‘心灵探索’来整整我算了。”
  柯代尔眉头一皱,微微摇着头说,“这可不行。这样也许会有使你脑部受到严重损伤的危险。受过‘探索’的人,有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养,才能恢复正常,这对你是很不值得的。绝对的。当然你也该清楚,在实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我们才会考虑采用这种‘探索’——”
  “你在威胁我,柯代尔?”
  “只是就事论事,特维兹。——请不要曲解我,议员。假如我非得用‘探索’我就会用,而即使你后来证明是无罪的,我也毫无选择。”
  “你想知道些什么?”
  柯代尔在回答之前,先把桌上的一个开关关掉。“我所问的和你所回答的,都将予以录音和录影。我不需要你主动告诉我些什么,或者你默不吭声。这次可千万不要。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你是想只录那些你喜欢录的,”特维兹沉思地道。
  “对极了,不过,我还是请你不要曲解我。我不会扭曲你所说的。我只是录或不录而已。我只想请你先有个解,我不会怎么做,和打算怎么做,而且请你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好,走着瞧再说。”
  “我们有理由认为,特维兹议员——”语气突然变得那么正式,就表示他已经开始录了。“——你曾经在许多次场中,公开说过,你不相信‘谢顿计划’的存在。”
  特维兹缓缓答道,“假如我确有在公开的场中如此说过的话,你还需要些什么?”
  “请不必浪费时间在绕口令上,议员。你该知道,我只需要你用你自己的声音公开的承认,以便我能录下你的声波,好藉此证明你是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作答的。”
  “我想,那是因为利用催眠、化学药剂、或者是其它方法时,会改变我的声波?”
  “很有见地。”
  “你只是急于想证明,你并未采用非法手段来对付一名议员?这我倒不怪你。”
  “很高兴你能不责怪我,议员。那就让我们继续。你曾在许多次公开场声称,你不相信‘谢顿计划’的存在。你承认这点吗?”
  特维兹谨慎措词道,“我不相信,我们称之为‘谢顿计划’的东西,与我们平日应用的有任何意义。”
  “声明过于含糊。是否能请你讲仔细些?”
  “我的观点是说,对于哈利·谢顿在五百年前,运用‘心理史学’的统计数学,所拟订出来要人类照他设计出来的那条过程,去走完‘第一银河帝国’到‘第二银河帝国’的这段间隔期,而且尽量符合他推测出的最大或然率,来进行人类历史的这种观念,乃是过于天真的一种认知。事实上这是办不到的。”
  “那么以你的观点,哈利·谢顿根本乃是个不存在的人?”
  “那倒不是。当然他存在过。”
  “他并未使得‘心理史学’有所进步罗?”
  “不是的,当然我不会是指这种事。你看清楚,局长,如果我能有所机会的话,我会向议会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的,而且我现在也想向你解释清楚。我所要谈的事实,实际上非常简单明——”安全局长显然又已将录实况的设备关掉了。
  “你完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议员。我并不是请你来演讲的。”
  “你刚才不是明明要我解释我个人的观点吗?”
  “没有。我只是要你用简单的、直接的、坦然的态度,回答我的问题。只针对我的问题回答,而不要主动提出那些我没问的。照我这种方式进行,很快就可结束。”
  特维兹说,“你是想用跳接的方式,使得我在证明我是有罪的。”
  “我们只要求你据实声明,我保证不加曲解。拜托,我们再试一遍。我们谈到哈利·谢顿。”机器在柯代尔语气恢复平静时,显然自动打开了。“他从未将‘心理史学’这门科学加以提升发展?”
  “他当然有,”特维兹实在有点不胜其烦了;他手势充满激动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说——?”
  “银河!所谓‘心理史学’乃是数学的一支,它是专门研究集体人类在特别付与的情况下,给予刺激后,所表现的群体反应。换句话说,它乃是预测社会与历史变迁的科学。我们是可以这么假定的。”
  “你用了‘假定’这两个字,是否说,你对它运用数学为基础的观点,不尽倍同?”
  “不是的,”特维兹说。“我并非一名心理史学家。而其它‘基地’上的政府人员,以及‘特米诺星’上的其它市民,还有任何其它的人,也都并非——”
  柯代尔手一抬,柔声说道,“拜托你,议员!”特维兹只好住口。
  柯代尔说,“你是否有任何理由可假设,当初哈利·谢顿在建立‘基地’,认为它可将银河帝国兴替周期予以缩短时,并未有效的尽可能推算出所有因素的最大或然率?也就是说,他当初所做的分析,并不十分周详?”
  “我当初并不在,”特维兹语气又变为尖刻,“我怎么晓得?”
  “那么你能晓得他没有这么做吗?”
  “不能。”
  “或者,你是否会否认,在过去五百年来,每当‘基地’发生历史性危机时,谢顿所显现出来的影像,并非他晚年在建立‘基地’所事先安排好的影像再生呀?”
  “我想这点我并不能否认。”
  “你‘想’。你愿不愿说,他的影像乃是过去某个人,为了某种特殊的意图,才故意设计出来唬人的呀?”
  特维兹长叹一声。“不。这点我不能证明。”
  “那你是否坚持,由哈利·谢顿影像再生时,所传达给‘基地’的指示,乃是某人暗中操纵玩出来的把戏?”
  “不。我没有理由认为这种暗中舞弊是可能的,或者是有用的。”
  “我明白你的说法。因为你也亲眼看过谢顿最近几次的显像。难道你认为他的分析推测——早在五百年前准备好的——与今天实际的情况并不十分符合?”
  “正好相反,”特维兹突然喜悦的说道。“它们非常符合。”
  柯代尔似乎对于对方的情绪很漠然。“然而,议员,在谢顿影像显现之后,你却仍然坚持‘谢顿计划’并不存在。”
  “当然我坚持。我坚持它并不是确实的存在的,因为它的分析和推测过于完美——”
  柯代尔机器又关掉了。“议员,”他猛摇头。“你又害得我要洗掉带子了。我只问你是否仍坚持你所相信的,但你却开始冒出一大堆理由。让我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
  他说,“然而,议员,在谢顿影像显现之后,你却仍然坚持‘谢顿计划’并不存在?”
  “你怎么知道?自影像出现之后,并未有任何人有机会可以和我那位朋友康柏讲上一句话。你凭什么知道我这么说过?”
  “就算我们是用猜的好了,议员。而且就让我们说,你已经回答,‘当然,我是如此坚持的。’好了。只要你不要再自动增加内容,这点我们就算问过了吧。”
  “当然我仍然如此坚持,”特维兹以极尽讽刺的口吻答道。
  “好,”柯代尔说,“我就接受你所说的‘当然我仍然如此坚持’的这句话吧,这听起来较为自然。谢谢你,议员,”录音录影的机器跟着就一关。
  特维兹说,“就这样子?”
  “正是我所需要的,没错。”
  “你所需要的——非常明显——就是一组问答,你可以拿这些问与答呈给‘特米诺星’,告诉统治的‘基地联邦’,我是完完全全接受‘谢顿计划’这个传奇的。那也正好可以用来否定我日后所表现出的疑虑;甚至你可以用来做为我疯狂的凭据。”
  “或者用来对付那些认为该‘计划’对于‘基地安全’,绝对认为是必要的广大群众。当然,或许并不需要把你所讲过的话予以公布,特维兹议员,假如我们彼此可以获致某种谅解的话;不过如果有必要,我们是绝对会让‘联邦’听到的。”“你是否真的那么蠢,先生,”特维兹皱眉说,“对我真正想讲的毫无兴趣?”
  “以一个人类而言,我相当感兴趣,而且一旦某种适当时机来临时,我会非常有兴趣听你讲,同时也抱着某种程度的怀疑来听。然而,以身为‘安全局长’的身分,目前,我已经得到我所需要的了。”
  “我希望你能知道,这对你,以及市长她,都没什么用。”
  “反正已经够了,你的看法我并不具有。你现在可以走了。当然,是在警卫的护送下离去的。”
  “要把我带到哪去?”
  柯代尔只笑了笑。“再见,议员。你实在不太合作,不过这乃是预料中必然的现象。”
  他伸出手来。
  特维兹起立,装着没看到对方的手。他把长袍上的绉纹拂平,然后说,“你只不过能赌一时,而不能赌千秋。迟早,总会有人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与看法的。囚禁或宰杀我,适足以引起他人的好奇,最后反而会促使他人越早想到这点。最后,真理和我,才是赢方。”
  柯代尔缩回手,缓缓摇头唏嘘,“说真格的,特维兹,”他讲道,“你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