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盗船队和巡逻舰之间发生的战斗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海盗方面,死伤约有一百五十多人,西方塔号的二百名水手中,差不多也损失了同等数量的人员。伤亡数字说明了双方战斗的激烈程度。可终究这是一场以多胜少的战斗,胜利并没有属于正义一方。亨利-达尔巴莱、他的军官、水手和乘客都落入了以残忍著称的沙克迪夫手中。
沙克迪夫和尼古拉-斯科塔,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名字下,隐藏的是一个希腊人,一个马涅人,一个为压迫者卖命的叛徒。是的,就是尼古拉-斯科塔指挥着这群贼船,在海上兴风作浪,制造恐怖与死亡!就是他,在干着无耻海盗营生的同时,还经营更无耻的人口买卖!把自己从土耳其魔爪中逃脱出来的同胞,卖到北非和异教徒手中的,也是他!就是他,沙克迪夫!这个化名,或者说是海盗名字,原来就是安德罗妮卡-斯科塔的儿子!
沙克迪夫——我们现在应该这样叫他——沙克迪夫,多少年来,在斯卡庞陀岛建成了他的巢袕。地中海东部的无名海湾深处,是他的船队泊船的地方。他那群无法无天的同伙,盲目地追随他,服从他,不论他让他们干什么坏事,他们都会去干。这群乌合之众聚集在二十几条船上,听从他的调遣。
沙克迪夫自从驾着卡利斯塔号离开科孚后,就直接去了斯卡庞陀。他要在群岛间继续他的罪恶勾当,并打算碰碰西方塔号,他看着它启航,目的是去追捕自己。他在寻找西方塔号的同时,也一直在注意哈德济娜的下落,还在垂涎她的千万家产,也没有忘记找亨利-达尔巴莱报仇。
海盗船到处寻找巡逻舰,虽然沙克迪夫常听说他在群岛北部追捕和惩治了不少海盗船,但始终没有和他面对面地碰到。在雷诺斯一仗中,打死西方塔号前任船长斯特拉德纳的并不是他,但在喀索斯港,乘巡逻舰与别的船交战之际,驾双桅船逃走的正是他。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西方塔号的船长是亨利-达尔巴莱。一直到他在斯卡庞陀集市上碰到亨利,他才明白过来。
沙克迪夫离开喀索斯以后,把船泊在希拉岛,直到巡逻舰到达前两天才离开。人们看到的双桅船好像是往克里特岛方向,是对的。当时在格拉布兹港还有另一艘船正等着把沙克迪夫送到斯卡庞陀去,好去干新的罪恶勾当。巡逻舰发现他后立刻追上去,但最后还是让他跑掉了。
沙克迪夫认出了西方塔号。他最初的想法是冲上船去,把它抢劫一空,然后毁掉,以泄心头之恨。考虑一番后,他觉得最好是让跟着自己沿克里特岛追来,把它引到斯卡庞陀附近,自己则藏匿到无人知道的港湾里去。
他就是如此做的。海盗头子让船队排好阵形攻打巡逻舰,加上各种情况,于是悲剧很快就发生了。
我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也知道沙克迪夫为什么到阿卡萨的俘虏集市上来,知道在俘虏群里他看到了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之后,就和巡逻舰的船长,亨利-达尔巴莱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沙克迪夫还以为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是科孚银行老板那千万家产的继承人呢,所以一心要把她据为己有……亨利-达尔巴莱的介入,破坏了他的企图。
于是,他决定永远占有哈德济娜,向他的对手报复并毁掉巡逻舰。沙克迪夫带着斯克佩罗回到岛的西部。亨利-达尔巴莱想尽快离开斯卡庞陀,把解救出来的人们送回祖国。海盗头子把差不多所有的船只聚拢,第二天就出发了。由于各种情况都对他有利,所以西方塔号落入了他的魔掌。
当沙克迪夫踏上西方塔号的甲板时,正是下午三点。海上开始起风了,正好让其他船只移动到有利位置,把西方塔号置于他们的火力之下。两艘双桅船紧靠在巡逻舰的舷边,以便他们的头儿上船离开巡逻舰。
沙克迪夫忽略了一点,跟他一起留在巡逻舰上的,只有一百多名海盗。
沙克迪夫一直没有和亨利-达尔巴莱船长说话。他只和斯克佩罗说话。这家伙正忙着把获救的俘虏以及军官、水手带到舱口,在那儿把他们和在炮位、中舱抓住的人合在一起,逼他们进底舱,把舱盖盖紧。他们的命运会怎么样呢?肯定是很可怕的,让他们和船同归于尽。
这样,尾楼上就只有亨利-达尔巴莱和托德罗斯上尉了,他们被卸掉武器,捆住手脚。
沙克迪夫,在十几个粗壮的大汉簇拥下,走到他们面前。
“我原来不知道,”他说,“西方塔号是由亨利-达尔巴莱指挥的呢!要是我早知道的话,在克里特岛就不会放过你,也就不会让你跑到斯卡庞陀市场上来跟我充什么慈悲了。”
“如果尼古拉-斯科塔有胆子在克里特岛等我们的话,他早就被吊在西方塔号的桅杆上了!”亨利答道。
“真的吗?”沙克迪夫说,“倒是个简单痛快的方式……”
“是的,一个最适合海盗头子的方式!”
“你当心点,亨利-达尔巴莱!”沙克迪夫叫道:“当心!你的桅杆还没有倒呢,我只要打个手势……”
“你打呀!”
“军官不能被吊死!”托德罗斯上尉叫道:“开枪吧!这种死法太可耻了……”
“一个可耻的人只能想出可耻的死法,不是吗?”亨利答道。
听到这句话,沙克迪夫做了个手势,海盗们对此心领神会。
这是死亡的信号。
五、六个人扑向亨利,另外的人使劲拽住托德罗斯上尉,上尉拼命想挣脱绳索。
西方塔号船长在一阵咒骂声中被拖到船头。由索具充当的绞索已经准备好了,不出几秒钟,这种侮辱性的处决方式就要用在一个法国军官的身上了。就在这时,哈德济娜出现在甲板上。
姑娘是沙克迪夫下令带上来的。她知道了海盗头子就是尼古拉-斯科塔,可她依然保持着镇定和高傲。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亨利,在此前她一直惦记着,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她看到了他!……他还活着!……活着,正在生死关头!
哈德济娜大叫着向他扑去。
“亨利!……亨利!……”
海盗把他们分开。沙克迪夫走到他们面前停住,用残忍的神气讥讽地说:
“哈德济娜终于落到尼古拉-斯科塔手里了!”他抱着手臂说。“我现在拥有科孚最富有的银行女继承人了!”
“科孚银行的女继承人是不错,可是没有遗产!”哈德济娜冷冷地说。
沙克迪夫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他又说:
“我相信尼古拉-斯科塔的未婚妻不会因为他改名沙克迪夫就拒绝他的求婚吗?”
“我?”哈德济娜叫起来。
“你!”沙克迪夫更加嘲讽地说:“你应该对这位慷慨的西方塔号船长充满感激之情,这很好。可他所做的,也正是我想做的!我是为了你,而不是为那些俘虏,我才不管他们呢!只为了你一个人,我可以牺牲我全部的财产!再过一会儿,美丽的哈德济娜,我要成为你的主人……或者说是你的奴隶!”
一边说,沙克迪夫上前一步。哈德济娜紧紧抱住亨利。
“可怜虫!”她叫道。
“啊,是的!可怜极了,哈德济娜,”沙克迪夫回答:“我正打算用你的几千万把我从贫困中救出来呢!”
听到这儿,姑娘朝沙克迪夫走过去:
“尼古拉-斯科塔,”她平静地说:“不必费心去妄想哈德济娜-埃利尊多的钱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用这笔钱替她的父亲赎罪了!尼古拉-斯科塔,哈德济娜-埃利尊多,现在比西方塔号要送回祖国的这些不幸的人还要穷!”
这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让他态度一下子发生了变化。他眼里闪着愤怒的光!他刚才还指望哈德济娜能拿那笔钱来换亨利的命呢!而这几千万,——她刚才说话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她现在一分也没有了!
沙克迪夫看看哈德济娜,再看看亨利。斯克佩罗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悲剧应该怎样结尾。此外,他已经下了摧毁巡逻舰的命令,只等一个手势就去执行。
沙克迪夫朝他转过身来。
“去吧,斯克佩罗!”他说。
斯克佩罗带着几个同伙走下楼梯,朝弹药舱走去。
这时,沙克迪夫命令海盗们回到双桅船上去,那两条船还和巡逻舰搅在一起呢。
亨利-达尔巴莱船长明白了。沙克迪夫的报复不仅仅是要他的命,他还要让这几百个不幸的人跟他一起毁灭,来满足他那颗充满仇恨的扭曲的心。
两艘双桅船已经起锚了,扯开帆,划起桨,慢慢地离开巡逻舰。舰上还剩二十几个匪徒。舰旁停着来接他们的小艇,沙克迪夫命令他们和他一起离开。
突然,他们又回到甲板上。
“下去吧!”斯克佩罗说。
“下去。”沙克迪夫用可怕的声音叫道:“再过几分钟,这条该死的船就什么也不剩了!亨利-达尔巴莱,你不想以耻辱的方式去死!那好吧!让爆炸把西方塔号的俘虏、水手、军官都送上天吧!你得谢谢我让这么多人陪你这样死法!”
“是的,要谢谢他,亨利!”哈德济娜说,“至少,他让我们死在一起!”
“你想死?哈德济娜,”沙克迪夫说,“不!你要活着做我的奴隶……我的奴隶!……你听好了!”
“无耻!”亨利叫道。
姑娘更紧地搂住他。她是属于这个人的!
“把她拉走!”沙克迪夫命令道。
“下船!没时间了!”他又补了一句。
两个海盗扑向哈德济娜,把她朝舰的舷门拖去。
“现在,”沙克迪夫狂叫着,“你们所有的人都和西方塔号一块儿完蛋吧……所有的人……”
“是的!……所有的人……你母亲和他们一起!”
俘虏里的那个老妇人出现在甲板上,现在她撩开了面纱。
“我母亲……在船上!……”沙克迪夫叫道。
“你母亲,尼古拉-斯科塔!”安德罗妮卡回答,“我就要死在你的手里!”
“把她带下去!……把她带下去!……”沙克迪夫嚎叫起来。
有几个手下扑向安德罗妮卡。
就在这时候,西方塔号上的幸存者们,砸开底舱的盖板,冲出来,占领了甲板。
“来人啊!……来人啊!……”沙克迪夫大叫。
斯克佩罗带着甲板上的海盗想去救他,但西方塔号上的水手,用斧头、短刀最终把他们都干掉了。
沙克迪夫知道自己完了。可至少,这些他恨的人要跟他一起去死了。
“炸吧,该死的船!”他叫道,“炸吧!”
“西方塔号!……永远不会炸的!”
克查利斯出现了,手里举着一截燃烧的导火线,这是他从火药舱里拔出来的。接着,他一跃跳到沙克迪夫身旁,一斧把他砍翻在甲板上。
安德罗妮卡大叫一声。那怕他犯下了那么多罪行,在那一刻,母亲心里仍然唤起了最原始、最本能的情感,她甚至希望她儿子能躲过那一斧……
只见她走近尼古拉-斯科塔的身边,双膝跪下,好像在最后诀别时,还在替他祈祷请求宽恕……然后,她也倒了下去。
亨利奔到她面前……
“她死了!愿上帝为怜悯母亲而宽恕儿子吧!”他说。
这时,乘小艇逃跑的海盗接近了他们的双桅船,沙克迪夫的死讯立刻传开了。
要替他报仇,于是所有的炮火都对准西方塔号一齐开火。
可这次没用了,亨利重新指挥了巡逻舰。他还剩下一百多名水手,他们立刻各就各位,用猛烈的炮火回敬海盗船队。
很快,那艘悬挂沙克迪夫黑旗的双桅船,船身被击中了,在海盗们一片咒骂声中沉没了。
“好样的!小伙子们!好样的!”亨利叫道,“我们的西方塔号有救了!”
双方又激战了一阵,海盗船因为没有不可战胜的沙克迪夫了,所以不敢冒险再靠近打一次肉搏战。
一会儿,整个海盗船队只剩下五条船了,亨利-达尔巴莱的炮火足以在远距离将它们击中。这时刮起了强劲的海风,匪船纷纷调头逃窜。
“希腊万岁!”亨利船长叫道。这时,亨利-达尔巴莱的旗帜升上了主桅。
“法兰西万岁!”全体船员一起高呼,把两个在希腊独立战争中紧密携手的国家名字连在一起。
这时是下午五点。虽然大家疲惫不堪,但没有人去休息,他们装好备用桅杆,修好损坏部分,换上新的索具,修好了舵轮。当晚,西方塔号又向西北方向进发。
人们满怀敬意地把安德罗妮卡的遗体放在桅楼上,缅杯她的爱国热情。亨利准备把她的遗骨送回她的故乡马涅。
而那个恶魔尼古拉-斯科塔的尸体,脚上被绑了一颗炸弹,扔进这片因他的种种罪恶而饱受苦难的群岛间的海水深处去了。
又经过一天的航行,9月7日晚上六点左右,西方塔号看见了爱琴岛,它驶入港口。经过一年的海上巡游,它终于完成了恢复希腊群岛海域安全的使命。
船上的乘客不停地欢呼。接着,亨利向舰艇、军官和水手们告辞,他把巡逻舰交给托德罗斯指挥,而哈德济娜则把这条船作为礼物献给了希腊新政府。
几天后,西方塔号的全体官兵和它运载回来的被救人员,都参加了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与亨利-达尔巴莱的婚礼。第二天,他们和永不离开他们的克查利斯一起,离开希腊到法国去了。他们打算情况允许就要回来。
此时,这片被长期滋扰的海域已经恢复了平静。最后一批海盗也被消灭了。西方塔号在托德罗斯船长的指挥下,再也没看到黑旗的踪影——它已随沙克迪夫一道沉入海底了。群岛间的硝烟散去,随着最后一颗火星的熄灭,它又恢复了远东商业的繁荣。
由于希腊儿女们的英勇和顽强,希腊王国终于恢复了欧洲自由国家的地位。1829年3月22日,欧洲同盟与苏丹签订的协议。9月22日,贝特拉战役奠定了希腊胜利的坚实基础。1832年,轮敦条约把王冠戴在了希腊国王奥侗-德-巴维尔头上。终于建立了希腊王国。
就在这个时候,哈德济娜和亨利又回到了希腊定居。确实,他们的生活很简朴,可既然幸福已经在心中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