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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风

  1860年3月9日11时。黑夜锁住了海面,不分彼此,四周只有几-的地方依稀可辨。海面早已波涛汹涌,铅灰的浪峰间夹着一艘小帆船,桅杆上几乎不剩一丝帆布了。
  这是一艘可装载上百吨的帆船。船尾的“侦探号”船名已无从寻起,不知在哪场风暴中给卷跑了。
  在这一海域,3月上旬的夜晚并不算很长,5点钟天就放亮了。但黎明可否驱散潜在的危险?海浪是否不再对它苦苦相逼?答案是否定的。唯有待这一切狂风巨浪归于宁静,它方可逃过此番劫难。
  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残喘,远离陆地,叫人依旧无法产生安全的联想。
  船尾站着三个男孩,其中一个大约14岁,另外两个13岁上下。舵轮旁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12岁左右的黑人男孩。四人正齐心协力控制舵轮,因为船随时都可能倾斜。但这却谈何容易,使完吃奶的劲,才勉强转动起来的舵轮却把他们推向舷墙。子夜时分又是一顿惊涛骇浪,所幸的是,船舵居然没被卷跑。孩子们惊愕得倒退几步,不过很快他们又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船舵还能用吗?布莱恩特。”有人问道。
  “还行,上帝保佑。”布莱恩特说道。他冷静地站定了。“抓紧了,唐纳甘,”他继续说,“别担心,还有其他人看着呢。莫科,你没伤着吧?”
  “没有,马萨-布莱恩特,”莫科应声说,“不过我们得顺风行船,否则我们会被风刮沉的。”
  这时升降口处的门开了。两个小脑袋钻出甲板面,后面还跟着一只“汪汪汪”大叫的小狗。
  “布莱恩特,布莱恩特,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年幼的小孩问。
  “没事,埃文森,没事的,快和托内下去,放机灵点!”布莱恩特说道。
  “我们在下面都很害怕。”另一个小男孩说话了,他看上去年龄更小些。
  “你们都怕?”唐纳甘问道。
  “是的,全部是这样!”托内如实回答。
  “那好,回到下面去。闭上嘴,躲在被子里;别睁开眼睛看就什么事也没有。根本就没有危险!”布莱恩特发话了。
  “小心,又起浪啦!”莫科大声嚷道。
  船尾剧烈震荡了一下。幸好海水没有漫过甲板,一旦海水灌进升降口,那就会船沉入亡了。
  “回去,听到了吗?”高登咆哮道,“下去,不然我赶你们了!”
  “去吧,下去,小伙计们。”布莱恩特放低了声音对他们说。
  两个孩子刚下去,与此同时又上来一个男孩。
  “要我帮忙吗,布莱恩特?”
  “不用,巴克斯特,你去和克罗丝、韦勃、索维丝以及威尔科克斯稳住孩子们就行,上面有我们四人就够了。”布莱恩特一口气说完这些。
  巴克斯特从里面拴住了门。
  在这帆船上,他们共有多少人?15人,包括高登、布莱恩特、唐纳甘和那个黑人在内。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切你很快会知道。
  没有大人在船上吗?没有船长指挥这一切吗?没有海员可助一臂之力吗?没有舵手在掌舵吗?是的!根本没有!
  更为糟糕的是,船上竟没有人知道帆船的航行位置!这可是在四大洋之首的太平洋上航行!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船员们在某次海难中全葬身海底还是被马来西亚海盗船掳走,结果只剩一帮毛头小伙在船上?一艘上百吨的帆船应该有船长、大副、五六个水手,而现在那个黑人男孩却要承担起这所有的一切!船要驶向哪里?它在海里飘泊了多久?它会不会脱险?如果一路上能向别的船长问过这些,孩子们也许能答得上。但放眼望去,他们根本看不到别的航船。即使有,它也得好自为之。它犹如一只小木筏漂流在大海上。
  布莱恩特和他的朋友们奋力前行。
  “我们怎么办?”唐纳甘问。
  “求上帝保佑吧。”布莱恩特回答说。即使是最能干的人恐怕也要陷入绝望,因为风暴还在升级。
  正如水手们常说的那样,用“雷厉风行”来形容此番景象简直再精辟不过了。斜桁纵帆因主桅杆断裂无法升挂,要掌握航向就更难了。前桅杆那里,左右支索绷得紧紧的,随时都可能被扯断。支索上的三角帆已成破条儿在风中像机关枪扫射一样叭嗒声不绝。前桅上的帆倒是完好无缺,不过看起来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刮跑,孩子们却无力降帆。一旦它被刮走,顺风行船的计划将成泡影,海浪会把船打沉的。
  四周望不见任何岛屿,向东也望不见陆地。搁浅固然可怕,不过孩子们更畏惧这茫茫的海域。暗礁、碎浪、哗哗作响的海浪声使得下风岸原本安全的地方,此刻也翻腾不已,随时可将船吞没。于是他们渴望见到希望的曙光。
  但是汪洋之中蕴含的只有黑暗!
  凌晨1点。突然,在风暴怒吼声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前桅杆断啦!”唐纳甘尖叫道。
  “不,是前桅帆没啦!”莫科纠正道。
  “得弄清楚!”布莱恩特开口了,“你们守着舵轮,高登,还有唐纳甘、莫科来帮我。”
  布莱恩特总算懂点海事。早在他远航欧洲起,就学到了一些航海知识,这就是他的那些门外汉同伴让他和莫科领航的个中缘由。
  布莱恩特和黑人男孩冲上前去。前桅帆被风吹得鼓鼓的,船眼看就要被吹翻了,无论如何得扯掉这张帆。不过一旦这样做的话,船就再也控制不了,除非把桅杆砍掉,将支索剪断,不过孩子们怎样才能办到这一切呢?
  布莱恩特和莫科开始了精密的估算。他们尽可能地多留些帆布以确保船在风暴中能顺风行驶。放松些扬帆索,降了四五英尺的帆:他们用小刀割断飘动的绳索,绑住了帆的下端才将一切弄妥当。其间,至少有20次,他们险些被刮进太平洋里。
  航程在继续着。虽只有一小块帆,抗风能力不强,但它却以快艇般的速度前进着。对船来说,快则意味安全,最好快得没有浪头赶得上它。
  布莱恩特和莫科好不容易回到舵轮旁,升降口的门又一次开了。这次是杰克,杰克是布莱恩特的弟弟,比他小3岁。
  “你想干嘛,杰克?”哥哥问道。
  “快过来,快过来,里面进水了。”杰克大声说。
  布莱恩特跑下升降梯。一盏飘忽不定的煤油灯照着昏暗的船舱。十几个男孩在舱里挤做一团,最小的大概只有8岁。
  “没什么可怕的,”布莱恩特安慰道,使劲给他们壮胆。“大家都没事的,别害怕。”
  接着他举起灯盏照看地板,发现海水接连不断地涌进来。
  水从哪里进来的?有漏洞吗?得去看个明白。
  船舱的前面是活动室,再过去是餐厅,最前面是船员住的地方了。
  布莱恩特挨个仔细查看过去,原来升降口的前门未关严而船又摇摆不定,溅上来的海水顺势流进了船舱,真是有惊无险。
  布莱恩特回到船舱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之后他又回到舵轮旁。船体在不久前用铜板加固过了,因而还可以抵挡得住一阵子风浪。
  大约1点钟的时候,夜色更浓,乌云仍敛在一起;风暴更是变本加厉。帆船好似冲行在一片上下左右沸腾不已的洋面上。他们听见海燕在嘶叫着。难道说离陆地不远了吗?不可能,海燕通常在离海岸几百英里以外的洋面也见得到,海燕也有面对气流无力搏击的时候,它们也像帆船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一小时后,船头又传来消息。原先完好的前帆又烂成碎条儿,帆布条犹如巨大的海鸥在空中乱舞。
  “帆全烂了!也没有可更换的帆了。”唐纳甘大叫。
  “得了,那不碍事,我们不需走得那样快,这速度够啦!”布莱恩特说道。
  “见你的鬼吧,这就是你的航行经验!”唐纳甘打断了他的话。
  “看看你身后的浪头吧!悠着点,否则你会被卷走的!”莫科说。
  话还未说完,就有几个巨浪打到船尾栏杆上。布莱恩特、唐纳甘、高登退到了升降四处,不过他们死死抓住了扶手。大浪横扫之后,船上的黑人小孩、罗经座、备用桅杆以及三条小船都被风浪卷走了。甲板上空荡荡的。海水很快流走了,帆船不会沉没了!
  “莫科!莫科!”布莱恩特回过神来后,张口就喊。
  “看看他是不是掉海里了?”唐纳甘说道。
  “没有啊,”高登跑到背风处说,“我既没看到他,也没听到喊声。”
  “可我们得救他!扔个救生圈给他!扔条绳子给他!”布莱恩特说。
  沉寂片刻后,他又大声呼喊莫科的名字。
  “救命啊!救命啊!”是莫科的声音。
  “他没掉进海里,他的声音是从船头传过来的。”高登分析说。
  “我去救他。”布莱恩特当机立断地说。
  布莱恩特趴在滑溜溜的甲板上,极其小心地躲避着绳子松松垮垮吊着的桅杆。莫科的声音再度传来,接着又是一片沉静。最后,他终于来到船头升降口。他叫喊起来,但没有回音。
  难道在他呼救过后又掉进了海里?如果真的如此,那他远远被抛在了船后,因为海水可跑不过帆船此时的速度。这样的话,莫科可就葬身大海了。
  不!他又听到了微弱的声音,他忙赶到起锚机旁,只见第一斜桅的一端插进了起锚机,而黑人男孩就陷在这个夹缝中。一条升降索正渐渐勒紧他的脖子,大浪没有卷走他,难道他要窒息而死?
  布莱恩特弹开小刀,费劲地割断了绳子。莫科被救到船尾,他刚恢复些气力就又站到了舵轮旁,并向马萨-布莱恩特致了谢意。此时,四个男孩正同来势汹汹的海浪搏击着,现在的船速可比不及海浪,海水随时都可能涨上船。他们能做些什么呢?现在连升起那块帆布也成了空想。
  大的凌晨4点,小船朝着开始发白的东方地平线驶去。破晓的时候,风浪也该平息了,也许就会看到陆地,孩子们的命运也很快会出现转机。
  4点半的时候,只见头顶上方一片光亮。遗憾的是,雾霭深锁,就连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地方都看不清。帆船一会儿被抛到浪峰,一会儿又跌入浪底,这时要是撞上礁石,船身只怕会撞成碎片。
  小伙子们注视着起伏的海面,心想:要是海面还不平静的话,他们就没指望了。帆船不可以再这样漂流下去,海浪会吹走升降梯,然后把船弄沉。
  突然间,莫科大叫起来,“陆地!陆地!”
  透过迷雾,莫科看到了向东绵延的陆地。他看清楚了么?世上最难的莫过于远远地认出海岸线,因为它同天边的云际何其相似!
  “是陆地!”布莱恩特也直嚷。
  “没错,陆地!在东边。”莫科一边应答,一边用手指着雾气蒙蒙的一块地平线。
  “能确定吗?”唐纳甘问道。
  “是的,是的!我敢保证!”莫科说,“如果那团雾再散开,你看!就在前桅偏右的地方!快看啊!快!”
  迷雾逐渐散开,从海面上向空中逸出去。又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得清几英里外的洋面了。
  “对!陆地!就是陆地!”布莱恩特大叫着。
  “那里地势很低。”高登补充说。他刚瞧见陆地。
  一切都是事实。一块陆地,一个洲或一个小岛,就在五六英里外的地方。风暴不偏不倚地朝那个方向吹着,不消1小时帆船就可登陆了。但倘若撞上暗礁,那名恐怕永远都到不了。一切都是未知数。孩子们倒宁愿不去想,这块在无意中发现的,眼前唯一存在的陆地,正是安全的避风港。
  风势还在加大,船像一片羽毛似的漂浮着向岸边驶去,在侞白色的天空映照下,海岸像一摊墨水一般突兀着,后边是一座约莫200英尺高的陡壁,前端的黄色海滩呈圆形状,未向右边延伸。这一圆形似乎是内陆树林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啊!如果这船能安全靠岸而又不触礁的话,哪怕有一河道口能提供避风港,船上的人就会平安无事地躲过这一劫难。
  布莱恩特让唐纳甘、高登和莫科掌管着船舵,自己走上前仔细审视着这一块突然出现的陆地。但是他怎么也找不着让船安全靠岸的地方。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河道口,甚至连沙滩也不是。这里没法让船靠岸,风浪拍打着乱石溅起一排排的浪花,只怕轻轻一撞也会将船击个粉碎。
  布莱恩特只好决定在船撞上石头以前,让船上所有的人都到甲板上来。于是他打开船舱升降门大声喊道:
  “请大家都到甲板上来。”
  那只狗立即跳了出来,紧接着那11个小男孩也先后爬了出来。一看到眼前的惊涛骇浪,那个最小的男孩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清晨6点钟左右,船驶过了第一道礁石关。
  “大家注意站稳!”布莱恩特一边大声喊,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掉了一半,以帮助那些当船被撞时被风浪卷走的人。
  突然有一阵震动,船尾不动了,而船身没有撞坏,海水也没有流进来。又一道海浪打来,使船又前进了50英尺,刚好避开了高出水面很多的岩石群。紧接着帆船驶到了停泊地点,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周围的风浪吹打。
  船虽然不在大海中央,但距离海岸还有四分之一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