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三奶奶春花的肚皮倒也争气,一个多月以后房里就传来了喜事儿,当时周老爷乐的合不拢嘴,于是对春花越发的亲近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往春花那边送。
这样一来,大奶奶可就不干了。大奶奶是打小与周老爷订下亲事的,是正八景儿的正房夫人。而且为人刻薄刁钻,曾经在府里有个使唤丫头因为带了一根新的红头绳,大奶奶看着比自己头上的鲜艳,当天晚上就叫人把丫头的一头黑发全都剃干净了。
第二天,丫头哭着离开了府里。
而现在,自己的肚皮没动静,而刚刚收房的三奶奶那边传出了喜讯,这都眼看四个多月了,春花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她哪里还坐得住?于是找来了她的奶妈王妈商量对策。
说道这里,就不得不提府中的二奶奶了,说是二奶奶,其实她过的日子连崔富和王妈都不如。她睡觉的地方和王妈一趟房。都是下人住的西厢房,王妈睡在里屋,而二奶奶睡在外屋,每天还要帮王妈倒痰桶尿罐,但是二奶奶倒也从不埋怨,只希望家里和和睦睦。
就在当天,大奶奶去到库房里面把里面放了好几年的缎子全都用剪子剪碎了。账房先生对不上账,哭丧着脸告诉了周老爷。
周老爷就把家眷全都叫了过来,追问事情是谁做的,王妈一口咬定看到了春花拿着剪子进了库房,春花哪里见过这阵势,想要为自己辩解一句,但是看着大奶奶凶神恶煞的样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敢反驳。
这个时候,二奶奶心中叹气,但是依旧站出来为春花解围道:“这缎子放这里都好些年头儿了,也没人拿它作件衣裳,这剪碎了就碎了吧。兴许是老鼠作怪呢。”
周老爷看着春花大着肚子,本就无意苛责,又听到二奶奶的话,就势走了下坡驴,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奶奶一计不成,心中怨恨,就这样,到了九月份的时候,春花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王妈扭着腰来到了大奶奶的房里。她人老成精,当然知道大奶奶在想些什么?于是对大奶奶说道:
“我在县城里有个远房亲戚,她家也是怕老二生儿子,所以弄掉了!”
大奶奶正为这事儿愁呢,听到王妈的话,来了精神,连忙问是怎么弄掉的。
王妈笑笑:“那还不容易,去药铺抓点大红花,那就是专门打胎的汤药。”
大奶奶追问道:“没有啥别的说法儿吗?”
王妈:“哟,这我还真就不知道,只知道吃上就打胎,具体吃多少,还真没有问过。”
大奶奶眼中闪过恶毒的光,阴笑着说:“成,那就它吧,王妈,你去药铺里抓十副,每天给她熬一副,先喝个十天,我就不信她还能生出来?”
讲到这里,要特别提一下,正常大红花的剂量是两钱就够的,三碗水熬成一碗,就可以了。但是当时大奶奶给的剂量却是一次一两半的大红花,四碗水煎成一碗。就这种剂量,就算肚子里有结石第二天如厕的时候都能顺出来。
可是怪就怪在这里,春花喝了十天,肚子却丝毫没有一点事儿。连个肚子疼的情况都没出现过。
刚转过年儿来,眼看着春花就要临盆了,大奶奶心中暗自焦急,一股恶气就堵在胸口,最后还是王妈给大奶奶出个主意。因为是年初,所以周老爷去了佃户那边收租,大概要个把月才能回来,春花就是赶在这个当口要生了。
王妈找来了四个壮丁,告诉他们把春花抬走,不要让她在府里生孩子,随便找个有片瓦遮头的地方就行了。
王妈和大奶奶当时打的主意就是想要活活疼死春花,她们就不信,一个黄花闺女还懂得生孩子的时候怎么使劲儿?连个接生婆都没有,只要她一疼死了,孩子就得憋死在肚子里,这样一来,大奶奶在地主家里的位置就稳固了。
于是,四个壮丁加上王妈,一行五个人抬着春花就往外奔,一直来到土地庙旁边一个废弃的粮仓里。
可整件事儿都让二奶奶看见了,二奶奶很聪明,眼见着自己帮不上忙了,手中拎起绣盒里的剪子,急急忙忙的偷着尾随王妈去了。
二奶奶跟到了废弃粮仓,正好看到了王妈在给四个壮丁分钱,而且威胁说这件事情死活也不能说出去,否则的话这工钱谁都别想要。
而春花此时正躺在地上凄厉的哀嚎着,她疼的连骂王妈的劲儿都没有了,眼泪和痛苦布满了那张白皙的脸。
二奶奶终于忍不住了,拎着旁边的一根棍子,狠狠的对着王妈的后脑就是一闷棍。王妈当时就昏倒在了地上。
四个壮丁都傻了眼,什么时候见过天天吃斋念佛的二奶奶有过如此手狠的时候?
二奶奶打完王妈,手里攥着剪子对着四个人壮汉“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眼神凄楚的说道:
“几位,咱们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家小媳妇儿生孩子,你们大老爷们儿本就不应该围在这里瞧着,这不是老爷们该干的事儿。
更何况,是眼睁睁看着娃儿憋死在当娘的肚子里,这就是一尸两命啊,是损阴德至极的事儿啊,三奶奶春花与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今天几位救了三奶奶,就算我欠了各位一条人命,我在这给各位磕头了。”
二奶奶的话字字泣血,眼神哀婉,看的四个壮汉都是心头仿佛被浇了凉水一样,浓浓的愧疚油然而生,他们望了望跪在地上的二奶奶,又看着疼的两腿乱蹬乱抓的春花,眼见着天色已近黄昏,连忙扶起了二奶奶。
于是,就这样,四个人讨热水的讨热水,找产婆的找产婆,又弄来了一床被褥,直折腾到半夜子时,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半边的天空都变成了血染的颜色。
二奶奶连忙把孩子裹裹就包起来了,春花已经虚弱的昏睡了过去。当二奶奶看向孩子的时候,一下就愣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晚的原因,怀中孩子刚刚睁开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
孩子可是庚子年年初出生的,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孩子将会为整个周家带来怎样的灾祸。
第二天的一早,王妈揉着肿胀的脑袋,恶狠狠的来到了春花的房里。喝骂道:
“几点了?你还睡着?赶紧起床干活去。一堆的衣服还没洗呢。”
春花听到这话,登时就愣了。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坐月子的时候啊。她哪里知道大奶奶交代王妈的事情,王妈没办成,自然把气都撒在她的头上?王妈拉着春花就往外面走,刚刚过了春节,水井里的水拔凉拔凉的,透着彻骨的寒,春花这个连一天月子也没坐上,一碗鸡汤也没喝过的女人,就这样生生的病死了。
春花病死的时候,离生孩子仅仅隔了一个月的时间。
春花死了,周老爷也回来了,当听说春花是身体虚弱而死的以后,周老爷怕浪费钱,草草的就让人把春花给葬了,连治丧的过程都从简了。
周老爷却很疼这个小少爷,自己也算是老来得子,而且娶过三房夫人就出了这么一个儿子,疼小少爷都疼进了骨子里了。
不过当小少爷长到三、四岁的时候,古怪的事情就出现了。小少爷性格少言寡语,也从不和家里人亲近,见到谁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独独和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些笑模样。
而且更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是,小少爷喜欢摆鞋,不管看到谁的鞋放在地上,他都会过去把鞋尖对着炕头摆好,而且是左右脚相反的摆放。
小少爷也从来也没有好好上炕的时候,每次上炕之前都是把鞋摆成反鞋,这才会乖乖上炕。
在小少爷四岁那一年,某一天,他来到了偏屋,也就是专门供祖宗灵位的房间,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把所有祖宗的灵位砸的一个都不剩。
这件事可彻底惹怒了大奶奶,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毁祖宗灵位,那都是要用人头来祭祖宗的。人活一世,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块牌位,还让自己后辈儿的子孙给砸了,这怎么行?
大奶奶拉着小少爷就扇了两个巴掌,通红通红的手印印在小少爷脸上,大奶奶咬牙切齿,非说要剥小少爷一层皮,奇怪的是小少爷不哭不闹,有些嘲讽的笑着看向大奶奶。
那笑容,尤其渗人,这笑容别人没看见,崔富崔大管家却看的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就是同时,小少爷似乎发觉了崔富在注意他,于是他慢慢的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崔富,那阴冷的眼神和诡异的目光,让崔富险些叫出声来,小少爷对着崔富,嘴角再次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就在这个当口儿,周老爷急匆匆的赶来了,看着小少爷脸上的红印子,又看了看张牙舞爪的大奶奶,回手就给了大奶奶两个耳光。
大奶奶登时也不闹了,呆呆的看着周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