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身后的三个和尚一起涌上来,去探空空的鼻息,去摸空空的脉搏,然后都是一脸骇然,纷纷惊呼道:“主持大师西去了!”
太虚猛地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空空,又看我,嘴唇颤动着,似要说什么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隽喃喃道:“空空竟然被他说死了……难以置信,实在是难以置信……”
太古真人却叹道:“死了好,死了好啊,得其所以。”
一竹也道:“拨乱归正,这也算是元方的功德。”
“空空坐化了,陈元方,我让你来偿命!”
太虚忽然怒喝一声,站了起来,一双水盈盈的眼,迸出无数寒芒,仿佛水银铺地,观音殿内登时如被冰封了一般,冷意浸人!
我心中一凛,情知刚才玩的有些过了。
太虚论道本已输的一败涂地,又平白折了空空,而且空空临死前的感悟,更是对天理宗的彻底摒弃,这真可谓是损人又损士气,太虚终于不再摆世外高人的架势了,他恼羞成怒了!
可我们这边没人是天理宗的对手。
怎么办?
太虚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神情变得有些狰狞,声音也嘶嘎起来:“陈元方,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挡不住大势所趋!陈家村完了!你也要完了!我太虚将建立一个谁也摧毁不掉的天理宗!”
我手心里顿时溢满了冷汗,试着将三魂之力发散出去,以触碰太虚。
但一触之下,竟似一拳打进了棉花堆里,软绵空虚,一丝一毫的魂力都接触不到!
我大吃一惊,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太虚的气功已经练到了极致,以气化精,以精养神,其魂力完全处于气的包裹之中,内敛而不发,无可捉摸!
我不由得想往后退,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脚像是钉在地上了一样,不得动弹分毫。
这是怎么了?
我怔怔地去看自己的腿,却听见一阵怪笑:“哈哈哈,陈元方,你动不了吧!啊?”
众人都是一惊,都循声望去,我也扭头往后看,只见先前被太虚功法拂中,摔倒在地的阴阳子,不知何时蹲在了我的身后。
他的木剑插在地上,竟没入方砖内半尺!
本来白生生的剑身上,此时竟有些殷红,仿佛被浸上了鲜血。
而那方砖上,还散落着一层细细的沙土。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太古喝道:“你在捣什么鬼?”
我心中暗自惊疑,难道我不能动,是因为阴阳子?
就连太虚也在看那柄木剑。
阴阳子狞笑着,道:“看见这柄木剑扎的是什么东西了吗?”
难道不是观音殿内铺着的灰色方砖吗?
猛然间,我惊悚地看见,我那被灯光映照出来的影子就铺在地上,而那柄木剑就扎在影子的中央!
那层沙土也密密麻麻的盖住了影子的大半部分!
“射影含沙术。”
太虚突然淡淡地说了这么几个字,道:“不料阴阳子道友竟还身怀这般秘技,真是令人敬服。”
阴阳子嘶声笑道:“不愧是天理老祖!天下间能看破我这奇术的人,屈指可数!”
林惠笑道:“妙哉!据我所知,射影含沙术,以沙掩人影,以剑定人形,中此术者,四肢莫能动分毫!”
杨之水大怒,抢上就要拔那柄木剑,阴阳子握着拂尘,轻轻一扫,杨之水扑地一个跟头,早被太古真人拉起来。
阴阳子看着杨之水,不屑道:“凭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敢来捋贫道的虎须?
太古真人冷哼一声,朝着阴阳子大踏步走去,道:“那就让我来捋捋你的杂毛!”
“且慢!”
阴阳子伸手一摆,道:“太古,你若毁剑去沙,强破此术,陈元方虽能得救,却要损十二年寿命!”
太古真人不由得愣住,杨之水叫道:“听你放屁!你会好心爱惜元方兄弟的寿命?你巴不得我们强行破你的狗屁射影术!”
叫骂声中,杨之水又要冲上前来,一竹却一把拉住他,劝慰道:“先不要轻举妄动。那贼道不是爱惜元方,而是怕你们破掉邪术的同时,伤了他。所以,他说的话应该不假。”
杨之水这才醒悟。
阴阳子脸色稍稍一红,转而对太虚说道:“天理老祖,明人不说暗话!晚辈受血宫主之命,远赴中原,只为了两件事,一是覆灭陈家,以报宿仇!二就是查访天书的下落。却万万不料赶上了天理老祖复出的际遇。来观音庙之前,我便把这消息回报了血宫主,血宫主愿意与天理宗结为盟友,同仇敌忾!现在,晚辈已经制住了陈元方,任凭您处置,这算是个见面礼!”
太虚道:“好,算咱们有交情,又有共同的敌人,结盟不难。只是有一点,若是拿到了天书,怎么说?”
阴阳子“嘿嘿”笑道:“这也不难,谁拿到归谁。”
太虚一愣,阴阳子这话的意思是明摆着要把天书拱手让与天理宗了,凭他的本事,就算拿到天书,能不被太虚夺走吗?
他这么吃力不讨好,目的是什么?
但很快,太虚便醒悟似的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我料你们血金乌一定有了确切的消息——天书根本就不在陈家,甚至可能就没出现。否则,血玲珑早已亲自出马了。她让你来,只不过是想趁乱捣鬼,覆灭陈家罢了。”
阴阳子眨着眼睛笑道:“天理老祖真是活得透了,什么都瞒不过您!晚辈没什么好否认的。”
太虚略一沉吟,然后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动手吧。”
阴阳子诧异道:“动手?”
太虚道:“你不是要对陈元方动手吗?随便。”
阴阳子看了看太古真人和一竹道长,正要说话,太虚道:“你尽管动手!别弄坏了他的头,我要他的眼!”
阴阳子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为血童子报仇!”
我又是恼怒,又是愤恨,又是害怕,拼命挣扎着,只动不了分毫。
别说施展逍遥游了,就连走路都不可能。
张壬、李隽、林惠、周兴等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孟隆笑道:“这就是现世报,空空和尚西去有伴儿,两个死了的人,也能在一块继续论道嘛。”
阴阳子站起身子,缓缓朝我逼近,太古真人忍不住一跃而出,劈手去抓阴阳子,太虚身形一晃,早挡在太古身前,嘴里喝道:“太古!今日让你这全真看看我天理宗的道行!”
说话间,太虚戟指划空,往上一指,喝道:“我要那天晴便天晴,我要那风来便风来!天将守律,地祗卫门,元辰用事,吾道常存!给我落!”
观音殿里高高悬在半空中的一尊大铜钟竟“嗖”的坠落而下,飘飘然如叶子一般朝太古真人移去,太古真人仰面一看,要念咒作法已来不及,忙往一旁掠起躲避。
太虚双手虚划,嘴里诵道:“法中之要,非专于符,非泥于咒,以吾之气,合天之理……”
挥洒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拘着太古真人,令他凝固似的腾跃不起。
太古真人恼的性起,破口怒骂一声:“入你娘的!”抬手就是一掌,那铜钟被太古的掌力激的斜往上偏了许多,太虚不慌不忙地伸手一勾,那铜钟又“漂”了回来。
一竹在旁见势不妙,伸手摸出一张符,抢上去要攻太虚,太虚冷笑一声,拂袖一挥,指着观音像旁边的善财童子像,喝道:“给我倒!”
一竹刚刚赶到童子像下首,那泥塑早翻然落下,一竹正夹着那张符纸念咒,被打的措手不及,只能伸手去挡那泥塑。
太古真人双眼喷火,回身起掌,林惠、李隽、周兴、张壬早一拥而上,围的太古左右冲突不出。
太古怒吼一声,愤然往上跃去,空中那口铜钟却嗖的一转,笼着太古的头,自上而下,轰然落地,将太古罩在了里面。
“谅你难逃我的手掌心!”
太虚冷笑着赶上去,朝手心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粘着,在铜钟上迅捷无比地画了几道,似图非图,似字非字,奇诡至极!
太古真人在里面怒骂踢打,那铜钟的周身登时崩裂出缝,太虚却走马灯似的转了一个圈,口中嘟嘟囔囔的念了一大串,又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连拍四掌,铜钟周边的方砖上立时印下了四个大手印,太虚朝着铜钟而立,双手合拢,捏着诀,喝道:“印封局,禁!”
刹那间,铜钟里竟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太古真人已不知是死是活。
一竹道长堪堪将那善财童子的千斤泥塑推开,倒落一旁,却又被天理宗的一干门人围在垓心,杨之水冲上去帮忙,被张壬一脚踢飞,晕死过去。
太虚盯着一竹,冷声道:“你既然是符箓大师,命术高手,今夜就让你栽在你的命术上!”
话音未落,太虚身形一闪,忽的冲进人群,跻身至一竹跟前,一竹双拳难敌四手,正值狼狈,手里的纸符被太虚劈手夺过,一个恍惚,又被太虚猛地按在自己的脑门上!
那太虚伸出中指在一竹额中疾点,嘴里喝道:“伏!”
刹那间,一竹竟魔怔似的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恍若木雕石塑。
我也呆住了,只片刻功夫,我们这一方,竟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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