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二人远去背影,冯千金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什么狗屁玩意儿!”
邹平却默然不语。
林远都栽在了范小刀手中,他内心深处对范小刀心存忌惮。
冯千金又道:“想要独吞功劳,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信不信,等抓捕之后,他们六扇门夺头功,吃肉吃骨头,连汤一起喝了,咱们连泔水都分不到!”
邹平心道,连泔水都上了,你口味可真重!
刘统领道:“可不是嘛!”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表达了对二人的鄙夷之情,想了想又道,“冯大人,邹珰头,咱们好歹也有几十号兄弟,里面既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个功劳又何必让给他们?”
冯千金酒意上来,也没什么思考能力,他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邹平道:“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给咱们下套呢?”
刘统领道:“就算是下套,大不了就是空欢喜一场,咱们也不吃亏啊不是?万一真有收获,到时候他们就算揺了人过来,这一枪也是咱们先开的,论功行赏,他们也只配喝口泔水了!”
邹平想了想,“这里不是咱们辖区,要不要喊神机营的人来?”
神龙庙一带的布防,划归到神机营下。
刘统领道:“那些人都配着火铳,到时候冲进去,突突一顿乱射,到时候清点功劳时,就都算到他们头上了,咱们忙活了半天,送上门的好处,倒便宜了旁人。我觉得吧,要么干他娘的,要么就干脆把事儿搅黄了,谁也捞不到功劳,相比之下,还是第一种比较妥当。”
冯千金道:“就这么定了。邹珰头意下如何?”
邹平还在犹豫不决。
冯千金又道,“邹珰头难道只甘心在东厂当十一珰头?”
刘统领和皱平的一番话,说到了邹平的痛点。
他已年近四十五,与大珰头林远年纪相仿,在东厂十二珰头之中,排行十一,倒数第二,而十二珰头不过三十岁,对自己的位置还虎视眈眈。邹平自认为业务能力并不逊色其他珰头,甚至在十二珰头之中,虽不能跟林远相比,但也能排到前五甚至前三,前面的几个珰头,水平甚至不如自己手下的一个番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想往上爬,只会来事儿,会拍马屁,会送银子,还是不够的。
这些你有,别人也有,都只是软实力。
要想升得快,还得要自身业务能力强,要功劳。
软实力、硬实力都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他缺得是什么?
不是机遇!
而是当断不断的决心!
有几次可以立功的机会,他患得患失,没有把握住,如今又一次面临抉择,他决定赌一把。
不成功便成仁!
想到此,邹平道:“他娘的,干就干,不然对不起你请我喝的酒钱!”
一旦决定,东厂和兵马司的人,立即行动起来,包围了院子。
这种事,自然不需由冯、邹二人出马,刘统领走到神龙庙前,上前砰砰砰砸门,“开门,开门!”
一个小沙弥开了侧门,惺忪着眼,看到门外如此阵仗,有些慌乱,“几位施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刘统领看到院子内漆黑一片,冷冷清清,这姓范的不会是忽悠我们吧?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上前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先声夺人,“我们来捉奸!”
沙弥道:“捉……奸?”
刘统领指着冯千金,“这位是我们千户大人!”
沙弥道:“千户大人好!”
刘统领又道:“我们千户大人刚娶地小妾,被人给睡了!我们一路追赶,那奸夫就藏在你们庙内,赶紧交人,否则,我们就冲进去抓了!”
冯千金一脸黑线,老子得罪你了吗,这么咒我?
不过,抛开个人不说,刘统领这个理由,进可攻、退可守,确实不错。
我们不是来抓叛党刺客,而是来捉奸,不是公差,而是兄弟义气,这样一来,就算抓错了,也可以及时收手,若是真有叛党反贼,那正好一锅烩了,而且,捉奸而恰巧捉叛党,也不算是僭越职权,不会让神机营误会。
当个百户,确实有些屈才了。
这事儿过后,怎么也给他当个十人长当当!
冯千金满脑子小心思。
刘统领却得力不饶人,“听到没有!”
沙弥支支吾吾,说我们佛门清净地,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刘统领道,“越是清净地,越是藏污纳垢,你小子人微言轻,把你们主持方丈喊出来,我有话要问!”
不多时,一个老和尚,匆忙赶来,道:“各位差爷,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刘统领道:“你把人交出来,就是个误会。交不出人来,老子派兄弟拆了你的神龙庙!”
主持方丈道,“差爷,稍等片刻!”
又过了盏茶功夫,有三五个武僧,手持棍棒,叉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和尚,来到了门口,方丈道:“刚老衲回去查了一下,果然如差爷所言,我庙内弟子汇源,犯了色戒,屡教不改,刚才我一问之下,就承认了罪孽,现在交给各位大人,还请大人发落!”
汇源吓得脸色灰白,“大人,饶命啊!”
刘统领见到此人,也是傻了眼。
他就是随口一说。
好趁机找个借口冲进去,把里面的叛贼给抓了,谁料对方真弄了一个和尚过来。
老子是戏精,他这是戏精中的奥斯卡啊!
既然如此,老子奉陪到底,刘统领沉着脸道,“这么说,是你干得好事儿了?”
汇源道:“前几日,我去外面买灯油,恰巧碰到一个小妇人,冲我勾手指,我也是一时色迷心窍,糊里糊涂就跟了进去,她不小心崴了脚,让我帮她推拿一下,谁知道一推一拿之下,就稀里糊涂把事儿给办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官爷的夫人啊!要这样,打死我也不敢啊!”
刘统领道:“你还真干了?”
汇源点头,“真干了。”
刘统领又问,“那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汇源道:“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小名叫菁菁,住在东四胡同十八号。”
这个地方,有些耳熟啊!
忽然,这不是千户大人的家嘛?
刘统领嘴巴张得老大,回头看冯千金,只见冯千金脸色铁青,一道看不见的绿光,从头顶闪过。
我这张嘴,是开过光了啊?刘统领道:“大人,破案了!”
冯千金气得鼻子冒烟,难怪这几日,菁菁对自己爱答不理,眼前这小子,眉清目秀,年纪又轻,果然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笔账,以后再算,现在是要进去抓乱党,于是气呼呼上前,抡起拳头砸了过去,顷刻间,汇源鼻子流血,“你说谎了!”
汇源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冯千金道,“还有一个人,一起交出来!”
汇源闻言,脸色大变,“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日去买灯油,就我自己,跟我们副主持,没有任何关系!”
方丈闻言,叹了口气,“灵运,你出来吧!”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又一位中年和尚,走了出来。只见他剑眉星目,俊朗清爽,是一个难得一见得美男子,他来到冯千金身前,“这位施主,贫僧一念之差,酿下了大祸,那日之后,我在思过堂念经三日,以悔己过,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因我而起,要抓就抓贫僧吧!”
汇源道:“师叔,这事儿是咱俩做的,您不能一个人抗!”
冯千金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贱人!
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却在家里养鱼种草。
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丈道:“我师弟、徒弟犯了佛门重戒,依寺内规矩,逐出寺庙,两位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此外,对冯大人家门不行,我们表示深切慰问!还请节哀顺变!”
冯千金气得青筋暴起,喝道,“慰问你妈!”
方丈道:“施主,你怎么还骂人呢?”
冯千金道:“你门内弟子,把我老婆都睡了,骂你,还是轻的,你们整个神龙庙,没一个好东西,老刘,派人进去,把神龙庙给我拆了!”
刘统领等得正是这句话。
一声令下,几十号兵马司、东厂的手下,冲进了庙门,见东西就砸!
方丈阻拦不急,连忙使了个眼色,先前小沙弥,连喊道:“不好了,官府来砸庙了!”
左右后三殿的教众,正在休息,为了明日大业,积攒体力,听到这一声喊叫,马上警觉,衣服也不穿,四处逃窜,可是,整个神龙庙,早已被官府的人包围,无论从大门、侧门,还是翻墙而出,最后都被外面冷冰冰的弓箭手,吓得退回到了院内。
清点人数,足足有百余人!
而且,都没有进京的路引、告身。
有人从内堂之内,搜出了一份舆图,还有三份计划书,所写得,正是明日在路上刺杀皇帝的伏击、逃跑路线。
冯千金看到这些人,还有搜剿出来的证据。
原来范小刀、赵行没有骗人!
这下子,可算立了大功了。
先前自己被绿的事儿,也抛到了脑后。
不就是个小妾嘛,大不了休了便是!
冯千金冷冷看着方丈,“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丈道:“大人,我们招了!”
“招什么?”
方丈道:“数日前,我们九十多个人,一起去买灯油,恰巧碰到……”
冯千金怒道:“把他们统统给我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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