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她变成了一匹狼……”
姬小免低声说完这句话,迅速把头缩了下去,身子缩倦在一起,像是一头受了极度惊吓的小鹿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上下看了看,胳膊腿还都在,才松了口气,一连声她这是怎么了,却看见她两眼呆滞,呆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朝外看看,几个人贼头贼脑直往这瞅,像是在看西洋景。
我赶紧把她扶进屋,想想也不行,又硬着头皮求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娘帮忙,买了套新衣服,给姬小免换下,再给她洗了澡,梳了头。
收拾干净后,姬小免头发湿漉漉的,小脸粉嘟嘟的,看起来像是个女大学生,看得包子铺老板娘一片声夸我好眼光,不住问什么时候喝我的喜酒?
我顺嘴胡扯,往她怀里塞了条烟,好容易把她打发走,又从外面买了点月盛斋的酱肉,稻香村的点心,刚放在桌子上,姬小免就两眼冒光,狼一样扑上去,两只手抓着,拼命往嘴里塞,呛得直咳嗽。
我在旁边看着心酸,叹口气,坐在她旁边,倒了杯茶,又不想喝。又点了根烟,在那慢慢抽着,边琢磨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印象中,姬小免一向是很坚强、乐观的,甚至狡诈的,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变成这样。当然了,更让我大吃一惊,还有她刚才说的这句话:“我姥姥变成了狼……”
这是什么意思?
她奶奶应该就是当年在大兴安岭神秘失踪的姬工。
这是个非常神秘且干练的女人。从老绝户的讲述以及狼城的表现来看,她不仅拥有超人的智慧和掌控力,而且确实有驾驭狼群的本领。
但是姬小免说的那句话,说她变成了狼,让我实在无法接受。
“我姥姥变成了狼……”这是什么意思?人怎么能变成狼呢?这不是胡扯嘛!但是看她都变成这样了,竟然还记得这句话,显然这句话意义非凡,绝对不会是开玩笑。
这句话又是啥意思?
按字面意思理解,是说她姥姥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匹狼。
这也太扯了,人还能变成狼?难不成她姥姥是猴子请来的救兵?!
不行,不行,我拍拍脑袋,换了一个思路。
姬小免是不是说,她姥姥的生活习性等都变得和狼一样了?
这倒是有可能。
她姥姥长期生活在地下狼城里,生活习惯甚至相貌都可能发生变化,会越来越像狼。
我以前看新闻,说一些地方发现的狼孩,都是四肢着地,吃生肉,甚至浑身长满了黑毛,看起来就像狼一样。
不过我对这个说法也产生了怀疑,因为我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例子。作为被狼养大的山魈,他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身上也没见长黑毛。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她是想说,她姥姥变成了老绝户那种半人半狼的怪物吗?这种可能到底很大。
等她吃完东西,喝饱了水,情绪稳定下来,我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问她,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变成了这样?狼城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不管我怎么问,她都是呆呆坐在那里,眼神直接透过我,茫然看着远方,仿佛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难道她真疯了?
我决定带她去医院仔细检查检查,别是在爆炸中把脑袋给炸坏了。姬小免虽然对外界明显很抵触,什么都怕,好在还是很相信我,一路上老老实实缩倦在我怀里。
到了医院,她没有身份证,又托了个熟人,才办好手续,在医院给她做了个全面检查。医生说,检查看不出什么问题,应该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开了些镇定神经的药,让她在家静养。
出了医院,她也累了,自己趴在车里睡着了。回去的路上,我有些犹豫,真正论起来,我和姬小免最多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这样把她带我那去肯定不方便。
她的背包早丢了,衣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团黑泥丸,不知道是什么,我又给她留下了。
想了半天,我给赵大瞎子打了个电话,想把她安置在猎场,结果被赵大瞎子臭骂一顿,说:“猎场就是个和尚庙,你小子放心,老子还不放心呢!”
“看吧,你小子准是做了啥见不得光的事情,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啦!看吧,让你小子好人不学偏去学陈世美,始乱终弃!嘿,真是他娘的活该!”
没办法,我只能把姬小免安置在铺子里。
好在姬小免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个模特,不哭也不叫。这样也好,就把她当成一个不会动的服务员吧。
马三乐呵呵地来上班,看见姬小免安静地坐在那里,吓了一跳。他偷偷看了看姬小免,又仔细看了看我,小声嘀咕了一句“鲜花为啥总插在牛粪上?”
我大怒,刚想骂他,想想不行,自己要是骂他,那不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是牛粪了吗?
我只好装成没听见,端着茶杯猛喝了一口,结果茶杯里是新倒的开水,这一口差点把我的舌头给烫掉了,疼得我直掉眼泪。
马三那死小子笑得蹲在地上,差点尿了裤子,我再也忍不住,上去按住他,狠狠揍了一顿。
我严令马三,这段时间铺子开始紧急加班,不管白天、黑夜,都要呆在铺子里。
铺子里一共两个房间,本现在分给了姬小免一间,我和马三挤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天又热,又别扭,还得受他的冷嘲热讽,说他对我的吸引力比姬小免大。
不过别扭归别扭,总好过我跟她孤男寡女住一起。省的她哪天恢复过来,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姬小免的病情一直没见好转,好在也没变坏。她每天静静坐在藤椅上,院子里那棵苍老的古槐树下,穿着棉布长裙,静静看着天空,偶尔有成群的鸽子飞过,像一幅淡雅幽静的水墨画。
有时候,我也陪她坐一会,看着寂寞的天空,或者站在一旁默默抽一根烟,什么也不说。”
她变成这个样子,让我有些难过,也有几分自责:
这样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姑娘,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木偶?
她到底在狼城中经历了什么?
山魈又去了哪里?
这些天,我让马三四处张贴寻人启事,看看能否寻找到她的家人,把她给带回去。不过按照她的说法,恐怕她家里目前也就剩下她自己了。
她从狼城千辛万苦出来后,精神崩溃,竟然没有回家,反而过来找我,难道说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了?
在狼城时,我只是随口跟她提了下铺子名,没想到她还真能一路找过来,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怎么能忍心再把她给推出去。
铺子不忙时,我常常陪着她在树下坐一会,吸一根烟,跟她说会话。有时候讲讲铺子里的事情,有时候是回忆点我小时候的趣事。
更多时候,我什么不说,就这样陪着她一起看着天空。北京城一如既往的灰蒙蒙的干燥的天空,一群鸽子飞过院子,哨子嗡嗡地响,树枝轻轻地晃动。
我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渐渐消失,默默想着,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也挺好。
过了几天,东家打电话叫我过去。
到了那,白朗不在,东家亲自给我开了门。开了门,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有些失神地看着天空,然后带我去了书房。
我有些忐忑,看来这次大兴安岭的事情,对东家的打击很大,他这次明显露出了一些疲态。
进了书房,我还想着他想问什么,却看见他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后来抽出来一支烟,拿在手里,却又没有点。
我干坐在那里,想着给东家点烟不是,不点也尺,气氛有些尴尬,便试图打开话题,说:“东家……上次在,我……”
东家有点紧张,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摘下眼镜,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孔,急切地问:“小七,你看我是谁?!”
“谁?!”我纳闷了,“你是东家啊!”
东家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小七,你仔细看看,我是你小舅!”
我大吃一惊,猛然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小舅?!东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家也很激动,他一下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肩膀上一道淡淡的月牙形的疤痕,说:“小七,你看看这个!”
我一下激动了,死死盯住这块疤痕,打死我都不会忘记他肩上这块伤疤。在我很小时,母亲就给我讲过,有一年冬天,她跟我小舅去山上伐木,那树像遭了鬼一样,明明被拦腰锯断了,就是不倒。
老树被锯断后不倒,在大山里有个说法,就是这老树成精了,最后攒着一口气,硬撑着不倒下,就要把伐木人砸死。这时候,伐木人往哪个方向跑,老树就会朝那个方向哪倒,把人砸个稀巴烂。
要破了这树的怨气,伐木人要脱掉外衣,朝另外一边扔过去,那老树以为是人顺着那方向走了,就会顺着衣服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