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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来葵水了

    绘着山水画的八扇屏风后,青烟寥寥,那人皙白消瘦的背部若有若现,朦胧烛光描摹出细致却不真切的轮廓。

    商容与目光恨不得穿透那扇屏风,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尽情的看。

    他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从没真的让谁近身伺候。

    国色天香的美女见得多了,他自认为自己坐怀不乱,没什么人能乱了他的心性。

    现如今,他终于明白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而是他没遇到让他乱的那个人。

    冉清谷听到声音整个人一窒,哑然失声:“世……世子?”

    他太累太困,竟然没把门关上?

    商容与怎么会这么晚来他这里?

    桃子呢?不是应该守在他房间门外吗?

    他混沌的脑子突然被吓得清醒了。

    他的衣服搭在屏风上,要拿衣服,必定要站起来……

    一站起来,那屏风遮挡不住他的上半身。

    意味着,他离死不远了。

    商容与将补汤放到桌子上,随手拿起桌子上缝补好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看了看,失声笑:“是我,世子妃好像很害怕?”

    冉清谷往水下潜了潜:“这么晚了,世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商容与抱着手臂看向屏风方向:“丈夫夜半三更进妻子的房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睡觉。”

    冉清谷:“……”

    商容与往屏风方向走了一步,微笑:“本世子想了想,这是赐婚,和离怕是不成了,本世子愿意将就,不若今晚便圆房如何?”

    冉清谷连忙喊住:“不行。”

    商容与已经走了进去,他顿住:“为何?”

    其实不是他顿住,而是他看到了惊慌失措的世子妃,愣住了。

    世子妃整个人缩在浴盆的角落里,捂着胸对着盆壁,整个背部对着他,白皙一片,水面上飘着的那些花瓣若隐若现朦朦胧胧遮盖住水底下的身体,几片湿润的花瓣黏在她的背部……

    就……真的很想过去一片片吻下来。

    但他看到冉清谷那惊慌失措、紧紧捂着胸部、还时不时打量他的样子,他又舍不得让她受到惊吓。

    是因为太小了自卑,不敢给丈夫看吗?

    他其实也不是很嫌弃。

    冉清谷紧张看着商容与。

    他是真的察觉到什么,过来一探究竟的吗?

    他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因为我……我今天不太方便。”

    商容与本想逗逗她,见她如此慌乱模样,这才才恍然大悟:“你的葵水来了?”

    冉清谷:“……”

    沉默片刻,他“恩”了声。

    商容与转身看向屏风外那碗蟹黄补汤:“这些下人就知道偷懒。我去让人给你换一碗汤,世子妃也不要在水中呆的太久。”

    蟹黄寒凉,最不适宜这个时段的女人。

    在商容与转身走出房门,喊人的那一刻,冉清谷一把抓过自己的衣物,快速穿上身。

    商容与再进房门时,就见穿着抹胸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未干的水珠顺着肩背锁骨处白皙的皮肤滑落,齐腰长发湿淋淋的披在衣衫上,打湿的衣衫长裙就像一支笔,紧贴着曼妙的身姿,细细的将身体的轮廓描摹……

    那人眉头紧蹙,淡淡看着他,像无措,又像疑惑。

    商容与前所未有的窘迫。

    好像他是个不速之客,误入了某处仙境,冲撞了某位仙人。

    冉清谷小声打了声喷嚏。

    商容与连忙反应过来,将门关上,脱下外衣给冉清谷披上说:“夜深寒凉,世子妃多保重身体才是。”

    冉清谷道谢:“谢世子。”

    商容与笑了笑:“你我夫妻不用这么客气。”

    纯儿新端来一碗红参红枣鹿血汤:“是纯儿思虑不周,没想到世子妃的特殊情况,求世子世子妃恕罪。”

    商容与:“下回谨醒点。”

    纯儿:“是。”

    冉清谷本来不爱吃红枣补血类的东西,但因自己刚刚撒了个大谎,也就慢吞吞将一碗汤咽下去。

    他喝完汤,放下碗,商容与就走了过来,打横将他抱起,朝着床上走去,将他放到床上。

    冉清谷诧异看着商容与:“世子今晚……”

    商容与:“今晚太晚了,就睡在这儿了。你身体不舒服,也早点睡吧。”

    说着,他就脱掉中衣躺了上去。

    冉清谷无法,只得躺下。

    他本来很困,躺床上却睡不着了。

    现在情况朝着他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他根本猜不透成王世子是何意。

    他很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一场春雨过后,京都的花全都开了。

    每年皇室都会在万物复苏季节举行春猎,京都适龄的王孙公子都要参加,其中也有些内眷去凑热闹,或为自家的父兄添彩头,或亲自上场,巾帼不让须眉。

    大溯王朝崇文尚武,男儿更是讲究文武双全。

    因此到了这一天,不少京都官宦会带妻儿前去,为择良婿做准备。

    冉清谷作为一个嫁入皇室的人,必然是要陪着王妃为春猎队伍添彩头助兴。

    今年雨水好,山里的花开得艳丽而放肆,猎场坐落在城郊,一片大草场之后,便是丛林茂密高大的南山。

    南山山脚下有一条茂密的汜水河,每年沿江两岸花开似锦,美不胜收。

    围猎的营帐便扎在山脚下。

    冉清谷陪着王妃与后宫妃嫔客套后,便独自一人在营帐外散步。

    围猎的第一日需要安营扎寨,整顿兵马。

    因此,有些官宦子弟看到此情此景,便结伴踏青去了……也有很多名门贵女三三两两结伴,在花海里穿梭……

    “世子妃止步,这里是兵马箭弩存放重地。”一个声音突然打断冉清谷。

    冉清谷这才看到前方是个大帐篷,帐篷外站着许多侍卫。

    他连忙顿足,道歉:“不好意思,走错了。”

    三皇子商玉洲发冠一丝不苟,高高束起,一袭华美紫色骑装,悍利挺拔的身姿笔挺如同弓箭。

    他轻声笑:“无妨,这里的风景确实很美,不少千金小姐都走错了呢。”

    冉清谷转身,欲要走回头路。

    商玉洲喊道:“世子妃若要欣赏美景,我倒知道一处,可为世子妃指路。”

    “三皇子要为内子指什么路?”商容与从冉清谷身后走过来。

    商玉洲笑了笑:“世子,世子妃欲要赏美景,我倒知道一处好去处,正想为世子妃指路呢。”

    商容与皮笑肉不笑:“是吗?本世子也知道有一处,正想带内子过去了,就不麻烦三皇子。”

    说完,他牵着冉清谷的手就朝着溪流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警告商玉洲:“三皇子,拙荆一介内妇,愚昧无知,冲撞了三皇子,我代她赔个礼,但三皇子最好别把念头打到成王府,更别打到内子身上,不然……雨花池,三皇子得重走一遭了。”

    三皇子商玉洲的母妃就是在他年幼之时,冻死在雨花池边。

    商玉洲脸色煞白:“商容与,你……”

    商容与轻蔑笑了:“三皇子,仔细掂量掂量。”

    说完,他就拉着冉清谷走了。

    ==

    第二日便是围猎之时,咸元帝商千咸亲自坐镇,在猎场之上宴请百官。

    太监在一旁高声念着今日彩头。

    “贤妃娘娘为春猎添碧海夜明珠一颗……”

    “太子殿下为春猎添昔日定北侯珊瑚玉官印一颗,蓝宝石金步摇一副,羊脂玉玲珑手镯一对……”

    太子拖着肥胖的身体,走一步喘三口,冲着大家说:“这颗官印是卿逸那老贼伏诛后,父皇赏赐给本宫的,今日本宫无法亲自狩猎,自当为我大溯好儿女添一份贵重的彩头,这珊瑚玉官印可以重新打造一份不错的首饰行当,不比黄金万两差。只待我大溯将才来取……”

    太子体重达两三百斤,上马下马极其不便,因此皇上体恤他,让他留守后方。

    百官连忙朝着太子行坐姿礼,双手交叠,头部微低,“我等感太子恩。”

    礼行罢,一些朝堂将相王侯狠狠拍了太子马屁,太子也回以敬意。

    “珊瑚玉官印?那不是昔日皇上念定北侯滔天功勋,特意为他寻来旷世奇玉来打造的一副官印吗?彰显著定北侯功勋滔天。我可听说了,珊瑚玉玲珑剔透,色彩亮丽,质地玉润,唯有东海可产出,出一颗珊瑚玉就有上千条人命葬身深海,因此极其稀缺。整个大溯怕也就这一颗呢,可见当年定北侯一门如何得宠。”

    “功勋滔天?最后不也落得个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下场。”

    “谁让定北侯谋反呢,犹记当年我很小的时候,街头乡井都流传着定北侯如何勇猛用兵如神,为皇上平定北方蛮夷,如何忠君爱国,千古名臣……谁能想到落到这个下场。”

    “是啊,五年前我亲自随着二殿下斩杀卿逸全族四百多口,部下三千多人,那场面,你们是没见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整个北坡岗都染红了。”

    “对对对,那年冬季特别冷,雪下得特别厚,下雪时斩杀卿逸全族与部下,你们猜怎么着,等春季雪化了,漫山遍野的白骨。现在去那北坡岗随手拔一棵草,都能拽出一截骨头呢……”

    左右官员无不感慨唏嘘。

    如果不是这颗稀世官印重现于世,谁也不会记得这个曾经荣耀一时的王侯,更不会记得他如此凄凉悲惨的下场。

    商容雀看向成王,好奇问道:“父王,这个卿逸,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

    成王瞥了皇上一眼,淡淡道:“他常年驻扎在边境,偶尔会班师回朝,本王倒是见过数面,确实是个枭雄。”

    商容与笑了:“太子这是在借机敲打二皇子与百官呢。”

    成王瞪了他一眼:“不可妄言。”

    商容与笑笑不语。

    冉清谷低头喝茶。

    商容与说得确实不错。

    太子与二皇子一母同胞,都为先皇后嫡子。

    咸元帝虽然很宠爱太子,但对二皇子也宠爱有加。

    二皇子样貌英俊不凡,文才武略更是胜太子数筹。

    他兴建水利,赈灾,主持通商,督科考网罗人才……桩桩件件,都是有口皆碑,利国利民之大事。

    如果说皇上几个皇子谁最适合继位,怕是百官与百姓都会推崇二皇子。

    但礼法不可逾越,咸元帝已经立了储,二皇子纵然再多建树,也得对太子称臣。

    想来是这几年二皇子风头太盛,让太子忌惮。太子在警告二皇子,就算荣耀一时又如何,帝王让你盛,你就盛,让你灭,你就灭。

    商容与依在榻椅上,端起白玉杯喝着美酒。

    不经意间,他瞥向了冉清谷。

    冉清谷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那双手相比其他女儿家,说不上多好看,但很秀气,骨节分明,他一掌就能握住。

    他神使鬼差的握住了。

    冉清谷惊诧抬起头来:“世子?”

    商容与看冉清谷脸色苍白,毫无血气,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我差人叫御医来。”

    冉清谷连忙拉住商容与:“不是,就……”

    他想了想,咬着牙说:“腹部不舒服。”

    商容与恍然大悟:“哦,得七日左右……看我这记性……等待会儿散了,你就回去休息,晚上我给你拿个头采回来。”

    冉清谷点头:“好。”

    成王看了商容与一眼,责备:“你小子别太狂,出头椽儿先朽烂。”

    商容与笑笑:“有父王在,谁敢让我烂?”

    成王笑睥商容与一眼:“就会逞威风,闯祸了看我收拾你不。”

    商容与:“你要是能收拾,你不早收拾了,还让我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

    父子间又是一阵剑拔弩张。

    成王生生控制住了抽商容与的手。

    高台之上,鼓手已经敲响了震天大鼓,惊得树林里的飞鸟嘶啼……

    咸元帝已经整装,朝着高台下走去,威武犹在,英姿卓卓。

    商容与将手里一把瓜子塞到冉清谷手里:“走了,给本世子剥完。”

    冉清谷:“……”

    他回头间,商容与已经迈步走下了高台。

    商容与的侍卫甲出给他牵来了那只摇尾卖萌的狗崽子。

    狗崽子通体雪白,嘴唇咧开,舌头吐出来,好像在笑,它摇着它的小短尾巴,紧挨着商容与腿边。

    狗崽子一出场,全场女眷“啊哎呀好可爱它好漂亮”之类的话语不断。

    商容与告诉过冉清谷。

    这个狗崽子是他父亲成王饲养的雪狼与东大街流浪狗偷|情而来的失败品,因此只能长这么大。

    狗崽子体型其实是一般狗崽的两三倍大,但因毛茸茸肥嘟嘟的,跟一般狗崽无差别,其实这条狗已经两岁多了。

    他还给这个狗崽子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二狗。

    冉清谷也不知道这名字好听在那里,只知道王府的侍卫都说好听,神仙下凡也取不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商容与解开了狗链子后,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他看向冉清谷的方向,冲着他挑眉微笑。

    二狗哈着气去蹭马蹄子。

    马儿一声嘶鸣,差点一蹄子给它。

    冉清谷看着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发冠高束,红黑劲装勾勒出精瘦的身材。

    他挑眉微笑,一派恣意洒脱,浑身上下满是少年气。

    他不得不承认,商容与确实有着让京都女儿朝思暮想的资本。

    这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锋芒毕露,这样的桀骜张狂……

    活成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样子。

    随着咸元帝一声令下,鼓点越来越密集,猎场之上马匹如同离弦的箭似的冲出去。

    刹那间,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冉清谷看到那条雪白的狗在尘土之间横跳,动作敏捷而有力。

    旁边的贵女们一个个捂着嘴称奇。

    ==

    丛林深处几只飞鸟略过……

    咸元帝停下,拉开弓箭,却不想身后一只箭“咻”的一声飞过,一箭穿透七只。

    在咸元帝抽出弓箭时,一群人已经准备好了无数词来为咸元帝喝彩。

    这会儿喝彩的人连巴掌都不敢抬起。

    拍了巴掌就是在打咸元帝的脸。

    众人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的干事儿。

    干这事儿的人强劲双腿夹着马肚,来到皇上面前,乖巧无辜:“皇伯伯,不好意思,我今天必须要拿头彩,您是皇上,天下都是您的,这点头彩就别跟我们这些小辈争了。”

    商千咸笑了笑,拿着马鞭指着商容与:“你这坏小子,你抢了我的猎物,倒怪我跟你争头彩?”

    成王连忙上前来:“皇兄,容与不懂事,你别怪他。”

    商千咸笑:“朕怪他干什么?今日的好男儿都给朕拿出这样的气势来,让朕看看你们这些小辈的风采。”

    “是。”王孙公子山呼。

    大伙都朝着丛林深处驰骋而去。

    商容与带着二狗也步入深林中。

    二皇子驱马紧随其后:“世子骑射之术真是精湛,令本皇子望成莫及。听闻世子要头彩是为了世子妃?”

    商容与客套笑了:“二皇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

    三皇子商玉州打马走过,冷哼一声:“世子新婚之夜都能抛下世子妃夜奔妓|院会情人,这头彩,怕是去讨好那位情人的吧。”

    商容与冷嗤:“三皇子这么惦记本世子,连我几个情人都调查清楚了?怎么着?三皇子不会对我芳心暗许吧?可惜了,本世子已经娶妻,而且不好龙阳。”

    商玉州冷嘲:“外面不都在流传你成王世子的美名吗?随便在大街上走一走,哪个不在议论你?还用得着我调查?”

    商容与没皮没脸笑了:“哦,这么有名,倒真是意外。”

    他眼睛一瞥,看到商玉州侍卫手里的猎物不少,已经远远超过他的了。

    商玉州策马走过,语气嘲讽厌恶:“等你拿不到头彩,会更有名的。”

    二皇子也驾马而过,感慨一声:“三皇弟猎物也不少嘛,世子,你可小心了。”

    商容与不在意:“猎物在精不在多。”

    陆云深骑马上前来:“三皇子手里两条金鹿已经顶你所有猎物了,他的每条猎物都比你的精。”

    商容与慢悠悠骑着马晃悠着:“这才开始,急什么?今日我若拿不到头彩,我就抢光商玉州手里的猎物。”

    陆云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你们有仇吗?”

    商容与:“你知道他为什么拼命狩猎吗?他是为了不让我拿头彩。龌龊,卑鄙,下贱!”

    陆云深不解:“他不让你拿头彩跟后面那三个词有关系吗?”

    商容与马鞭指了指旁边的树叶:“这什么颜色?”

    陆云深:“青色。”

    如今春季,正直绿叶泛青。

    商容与:“后来呢?”

    陆云深:“黄了。”

    商容与:“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