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吃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桌子上点蜡烛，那时节，小村里还没有通电。
母亲已经帮我盛好了饭，我坐下就吃，中途我想起手腕上的指印，就抬起手腕，就着蜡烛的灯光瞧了瞧，发现手腕上的确有几道紫红色的印子，就是那形状有些不规则，似乎是指印，但是又似乎是什么东西勒出来的印子，总之有些奇怪。
我当时就琢磨着，我白天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玩耍，这印子是在哪儿弄出来的呢？莫非是牵牛的时候，自己把绳子绕在手腕上勒出来的，可是那绳子一直很松快，怎么可能勒出这么厉害的印子呢？
也就在我正疑惑的时候，母亲看到我捧着手腕对着蜡烛左看右看的，就问我：“你看啥呢？你手上还有宝贝不成？”
“不是宝贝，我手脖子上有几道淤青，你看到没？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我伸着手腕给母亲看，原本的打算是邀功一下，让母亲心疼我的，结果哪想到母亲看了之后，皱眉问我道：“你没事吧？你手脖子不是好好的吗？哪里有什么淤青？”
母亲的话让我一愣，连忙指着那淤青的印子道：“这不是吗？你没看到？”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如果有淤青，我怎么会没看到？不信你让你爸看看，他肯定也说没有，”母亲说话的当口，拍了父亲一下，父亲抬头看了看，也是皱眉道：“好好的，什么淤青，你瞎说什么呢？”
这下我真是有点郁闷了，莫非我手腕上的淤青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不成？
就在我正郁闷的时候，母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就对我道：“对了，听说西头的小图淹死了，哎，水火无穷啊，这不是造孽嘛，所以说啊，一痕你以后别再去山坝里面洗澡了，记住了吗？实在太热了，就在家打井水洗，知道吗？”
母亲这么一说话，我突然想起小糊涂的事情来，当时心里就禁不住一阵的哀伤，于是就闷闷地对母亲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去山坝里洗澡了。”
我说完话，自己跑出去打水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也就上床睡了。那时候农村的娱乐活动比较少，天黑了没事情做，基本上就是早早地上床睡觉，所以我也睡得很早。
或许是因为白天干活比较累了，我上床之后，没多久也就睡着了，后来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时间，迷迷糊糊之中，我就感觉有人抓着我的手腕在拽我，我睡得正香甜呢，懒得理会，就挣着手，嘟囔道：“别拽，我困着呢，睡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床边响了起来道：“一痕哥哥，你起来啊，我们去烤红薯，好不好？”
“嗯，是小糊涂啊？”这个时候我听出来那是小糊涂的声音，不自觉揉揉眼睛，坐起身看着她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这个时候，因为我睡得正迷糊，早忘记小糊涂已经死了的事情了，于是就正常和小糊涂说着话。
由于屋里没点灯，黑乎乎的，我也看不清楚小糊涂的样子，只感觉床边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小糊涂。
“一痕哥哥，我想吃烤红薯啊，”床边的小黑影又说了一句。
我心里有点无奈，想睡觉，但是又不想拒绝小糊涂，于是就伸手摸摸小糊涂的脑袋道：“小糊涂，天太晚了，要不我们先睡觉，等天亮了再去烤红薯，好不好？”
也就在我说话的当口，手摸到小糊涂的头发，这才发现小糊涂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片，而且冰凉冰凉的，这让我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反应过来了，这才想到小糊涂已经死了，所以当时我禁不住一阵的哆嗦，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脊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尔后我禁不住哆嗦着牙齿问小糊涂道：“小糊涂，你，你不是死了吗？你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嘻嘻嘻，一痕哥哥，我们快走吧，快啊，你来啊，我们去烤红薯——”
结果，这个时候，床边的小糊涂却压根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猛地一拉我的手，就把我拽到床下，然后拉着我就朝外走去了。
第三章 老黄牛死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小糊涂的手像冰一样冷，如同一把铁钳子一般，死死地掐着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外走，我压根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凭她一路拉着来到了院子里。
这个时候，我想要叫喊，结果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麻木了，嘴巴根本张不开，所以我叫不出来。
到了院子里，因为天上正有一弯淡淡的月牙挂在那里，所以我总算是大概看清楚了小糊涂的模样了，她背对着我，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仍然是平时穿的那身衣服，不过那些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此时正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衣襟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落在地上印出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子，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
小糊涂没有说话，拽着我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很幼小，但是力气却出奇地大，这让我心里很挣扎，拼命想要挣脱，但是却压根就动不了。
也就在我浑身冰冷，满心绝望的时候，小糊涂拽着我经过了我家的牛棚旁边。
说来也凑巧，就在这个当口，家里的那头老黄牛突然“哞——”地叫了一声，然后那牛一下子从牛棚里冲了出来，牛角一甩，就朝小糊涂身上撞了过去了。
小糊涂似乎被那牛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尖叫，伸手把那牛头一推，接着就突然身影一闪，消失了。
经受了这个突变，我也是猛然惊醒过来，张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做梦而已。
不过，虽然只是做梦，但是我却发现我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脊背一阵的冰凉，手腕也有些麻木。
想起方才梦里的场景，我心里一阵后怕，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发现天色已经凌晨了，外面蒙蒙的亮光从窗户传进来，总算是让我心安了一些。
我哆嗦着下床，准备点上灯，看看自己的手腕怎样了，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时候，也就在我刚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咕咚”一声闷响，尔后我抬头一看，赫然看到窗外有个大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当时我看着那黑影，真的是瞬间头发都竖起来了，手脚也都有些哆嗦了，差点没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不过，让我感到好奇的是，那黑影在窗外晃荡了一会儿之后，接着就朝侧里移动过去了，然后我听到一阵响鼻声，似乎是牛喘气的声音。
这个引起了我的好奇，回想起梦里的时候，我家的老黄牛似乎从牛棚跑出来了，莫不是说，那老黄牛真的跑出来了？
当时想到这里，我连忙点了根蜡烛，然后端着蜡烛来到外面，朝窗户下面一看，发现果然是我家的老黄牛，它居然真的从牛棚跑出来了。
见到那老黄牛，我心里感觉一阵的怪异，心说莫非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小糊涂的鬼魂真的来找我了不成？她还想带我走，是老黄牛救了我？
当时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有些疑惑，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琢磨着要先把老黄牛牵到牛棚里拴起来。
我心里这么想着，随即就抬脚朝老黄牛走了过去。
走到了老黄牛旁边，捡起了老黄牛的绳子，我这才发现那老黄牛看到我之后居然没有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上睡觉之前，它不是还很怕我的吗？
不过，很快，我也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那老黄牛不是不怕我了，它是压根就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我拽了它好半天，它都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动弹，最后嘴巴里面居然冒出了白色的泡沫，看那情状，似乎是病了。
这下我可是有些紧张了，连忙把爸妈喊了起来。
我爸起来看到那老黄牛的样子，禁不住一阵紧张道：“坏了，这是压食了，得去请兽医来才行。孩子娘，你先在家看着，我这就出发，去镇上请兽医去。”
我爸说完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骑着个自行车出门了。
那年头，小山村比较落后，连个兽医都没有，想要请兽医，那得到镇上去才行，来去起码得半天时间。
老黄牛是家里的大件儿财产，不能出差错，所以见到老黄牛病了，我爸立刻就出发了。
我爸走了之后，天色也已经大亮了，我妈于是就收拾着开始做早饭，留我单独一个人在那儿看着老黄牛。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老黄牛摇晃一下脑袋，驱赶掉那些讨人厌的苍蝇，随即竟是伸长脖子，整个儿趴到地上去了，非但如此，我甚至还看到那老牛的眼睛里正在往下流出两行泪水来。